时间渐渐流逝，隔壁传来的喧哗似乎已被两人隔绝，而“沙沙”写字的声音则被无限放大，缭绕在狭小的屋子里，营造出一种别样的温馨。

“好了，今天就先到这里，收拾收拾就睡。”看着陈彦又准备翻页，顾佩忙阻止道。

“嗯。”陈彦听话地把眼睛从书本上挪开。然后收拾书本。

“还有这个。”顾佩将自己手中的本子递给他，“明天就看这上面的，不懂的话，再翻翻四年级的书，后面有题，也要做完。”

“谢谢顾佩哥哥。”陈彦乖巧地接过本子，然后轻轻翻两页看了看，便夹在一旁的书里。

洗漱完毕，顾佩让陈彦睡上大床，自己则爬上以前的窝，想着这孩子这两天肯定缺乏安全感，所以便没拉帘子，结果那闭上眼却怎么也睡不着，虽然黑漆漆的，但顾佩还是感觉到陈彦的视线一直都没离开过自己的脸。

无奈地叹口气，顾佩睁开眼打开灯，问：“怎么了？”

陈彦摇摇头，然后过了一会儿又小声道：“我想和你一起睡……”说完，他便眼巴巴地看着顾佩。

顾佩被这样的一双眼睛盯着，觉得压力很大，想想他最近难受，顾佩也只好点点头，结果刚爬到床上躺好，陈彦就像八爪鱼一样一下子保住他脑袋埋进他怀里然后还蹭了蹭。

顾佩无奈地勾起嘴角，然后伸手拍着陈彦的肩膀。他越来越觉得自己有当奶爸的潜质了。

第二十九章

周末的时候，顾佩买了香纸和陈彦一起去了陈妈的墓前。墓并没有在墓园，只是在陈彦家后面的山上。

这里的山多石，并没有什么树木，只有芜生的杂草野花。陈妈的墓在一处稍平缓的地方，乱砌的石头，没有墓碑，前面的草丛里有香纸的残迹，估计是被风吹开来的。

火车从下面开过，轰隆隆的声音像是悠远的哀乐，只是看着这样的坟墓，顾佩就心生悲意，而陈彦早就湿了眼眶。

而陈彦家虽然只是几天没人住，但是因处铁道旁，屋外屋内也积了不少灰。家里面似乎还没仔细整理过，地上全是乱七八糟的杂物，陈彦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顾佩一眼，然后搬过一个凳子，擦干净就放在顾佩身边。顾佩摇摇头，道：“还是先收拾东西吧。”

“我自己来就好。”陈彦低着头说道。

顾佩笑着摸摸他的头，不说话，便直接行动起来。这屋子里还有之前剩的食物，需要清理出去。而锅碗瓢盆之类的东西也要洗干净收好，等以后帮陈彦找到住处后再搬过去也能省一笔费用，至于陈妈的东西，按照习俗，是应该拿到墓前给烧掉吧。

收拾这屋子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好在顾佩早先便带了馒头和水，干累了倒能吃，只是坐在乱糟糟的屋子里闻着奇怪的味道实在有些难以下咽。

将一切收拾好，陈彦又收了一大包东西准备带走，不过顾佩想着自家那窄窄的屋子，便让他只带了重要的，暂时不用的还是放在了这里。

下午说要走的时候，陈彦有些的愣神，顾佩安慰地拍拍他的头，说：“这里也不远，想回来随时都可以。”

“嗯。”陈彦这才点点头，跟着顾佩出了屋子。

手被顾佩牵着，暖暖的感觉像是浸泡在温水里一样，陈彦抬起头，看着顾佩比自己高了不少的背影，心里生出一种难以言说的情绪，他想，要是一直被顾佩哥哥这样牵着那该多好。

下午回家，两人已经很累，顾佩本想直接去睡觉，哪知却被陈彦拉着，硬是煮好面等他吃了才让他上床。

等顾佩醒来的时候，家里已经没有陈彦的踪迹，想着他也许去玩了，顾佩也没担心。收拾了东西刚准备煮饭，顾佩就听见开锁的声音，本以为是陈彦，哪知转头却发现是顾爸。顾佩手一抖，手中的抹布一下子落到地上，他并没有告诉顾爸陈彦住这儿，要是一会儿陈彦回来……

“哟，小佩也知道发呆了啊？”顾爸将手中的东西放到地上，便笑着伸手准备摸顾佩的头，结果顾佩一偏脑袋让顾爸摸了个空。

“孩子大了都不乖了啊。”见顾佩躲开，顾爸没事人一样的收回手，然后故意做出一副感慨的样子，“嗯？家里有客人？”顾爸一偏头，视线就落到床边几件小孩子穿的衣服上。

顾佩心里一紧，看顾爸仍然关注着衣服，想了想，他还是决定“坦白”：“嗯，是我同学的弟弟，就是经常找我补课的那个，这个我妈知道。嗯，这不是周末嘛，想他小孩子难得跑，所以就这两天就让他住这儿。”

“小孩子？你不也……”顾爸的话在看到角落里那个大大的包时顿住了，若有所思地看了看屋里的摆设，然后顾爸的眉头一下子皱了起来。

见顾爸这个样子，顾佩心里一咯噔，不自觉地紧张起来，就想着一会儿怎么圆谎。

“那孩子是在闹离家出走？”顾爸皱紧眉紧盯着顾佩。

“？？”顾佩有些没反应过来。

“现在这些孩子真是不省心，还有你也是，就留着他了？！他父母肯定很担心，你明天还是把他送回去。”

顾爸说这话很严厉，顾佩不自觉地应了一声“嗯”，然后就听到自家门响了一下，然后是越来越远的脚步声。

顾佩一愣，随即反应过来，立马就拉开门追出去。果然，看见走道转角陈彦的影子一闪而过。顾佩很是担心，他不知道陈彦是因为发现爸爸回来害怕跑掉的还是因为他听到那句话，嗯，不，若是听到全部的话应该不会这个反应，那么是只听到最后那句话吗？顾佩不由这样怀疑。

“小佩，你去干什么？”顾爸也跑出来。

“刚刚跑掉的是那个孩子，我去追他回来。”顾佩一边抬头朝楼上喊，一边蹬蹬地下楼。

“什么？！”顾爸也急了，那孩子是离家出走的，估计是听到自己要说送他回家才跑掉的，这下子要是不见人了可就麻烦了，“那孩子长什么样儿，我也去找。”顾爸也往楼下跑。

“齐我胸高，穿的黄T恤。你见着差不多的就先拦下。”顾佩着急地说，那孩子从小就打街小巷的窜，不快一点要是藏在哪个旮旯里他可找不着。

下了楼，果然已经不见陈彦的踪影，想了想，顾佩就朝去陈彦家跑去，只是那孩子想泥鳅一样早就没了踪影，招呼后面的顾爸往另一个方向，顾佩便继续找，一边还问旁边的路人，问了几个人，终于有说看见这样一个孩子的，顾佩便松了一口气，继续问着，到了一个岔路口，再跟着路人的指示，到了另一边，顾佩总算看到一个酷似陈彦的身影从前面闪过。也不叫陈彦的名字，顾佩快速跑上前去，拉住，果然就是他！顾佩一下子松了口气，死死拉住陈彦就蹲到地上，他实在是跑得太累了！只是这孩子不消停，一直不停地挣扎，另一手胡乱挥着，打在顾佩身上，倒是弄得他生疼。

顾佩喘过气，便起身抓住他另一手，然后将他固定在胸前：“我爸以为你是离家出走的孩子所以才让我送你回家，我为了应付他胡乱答应的。”将这句话吼完，顾佩终于松了口气。

“……”陈彦不说话，只是挣扎的力度小了很多。

顾佩蹲下身子，将陈彦的肩膀固定住，也不管他埋下头，只是盯着他一字一句道：“我是不会抛下你的。”

“……真的吗？”过了许久，陈彦才沙哑着声音小声问。今天刚下定决心离开自己的家，没想到下一刻就听到顾佩答应他爸爸送他回去，他觉得难受得厉害，只想逃到一个陌生的地方。现在顾佩哥哥找来了，说不会抛下自己，但是那是真的吗？顾佩哥哥也有爸爸妈妈，阿姨虽然人好，但是也不会接受自己呆在他家吧？而且，他和顾佩哥哥一直是骗着叔叔阿姨的，要是有一天阿姨知道自己是个捡垃圾的孤儿，她一定会讨厌自己吧？

“当然。”顾佩松开一只手，然后抬起陈彦的头，擦干他脸上还没干的泪水，顿时觉得自责。想了想，他道，“我爸也很好，他只是担心你是离家出走，不过他明天就会走了，你不必担心。要是我爸妈以后经常在家，我会帮你在附近找间房子。”

陈彦闷闷地点点头。

“好了，那回去吧，我晚饭还没吃呢，你回去做，让我爸也尝尝你的手艺。”顾佩起身拍拍陈彦的头，然后就拉着他往回走。待走到楼下的时候他才记起自家爸爸也在外面，于是便说，“你先回去做饭，我爸也去找你了，我找他回来。”

“嗯。”

看着人来人往的大街，顾佩痛恨起这个没有手机的时代，刚刚也忘了说碰头的地点时间，这会儿也不知爸爸找到哪儿去了。

这边陈彦回到屋子里，先淘米煮饭，然后看着门边的一堆东西也知是顾爸的东西，想了想，他便将东西摆好，拿起抹布就开始小心地擦那些工具。

顾佩和顾爸打开门就看见陈彦拿着抹布瞬间弹起来，一脸窘迫地看着他们。顾爸见这孩子拿着抹布小心翼翼地看着自己心一下子就软了，再看看自己变得干净的工具和冒着热气的电饭锅，他对这孩子更添了几分喜爱和心疼。心里叹口气，顾爸还是咽下了劝他回去的话，还是明天让小佩去说吧。要是逼紧了，再跑一次可就麻烦了。

“叔叔好。”半天，陈彦才回过神，对顾爸打招呼。

“嗯。”顾爸露出一贯和顾佩在一起的爽朗带点逗弄的笑容，“是个不错的孩子。小佩这小子可从来没帮我擦过这些。”

“唔……”似乎没料到顾爸这个反应，陈彦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顾佩，待看到顾佩脸上温和的笑容事，他也慢慢放松下来。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他叫陈彦。”顾佩这时说道。虽然自家老爸很和善，但是陈彦那孩子这会儿本就紧张，要是问多了，估计更紧张了。

“哦，小彦啊……”顾爸拖长音调点点头，然后又看着顾佩，“你小子，人家小彦都煮着饭了，你还不去弄菜。”

“知道了。”顾佩也配合顾爸做出一副被批评后闷闷的样子，然后对陈彦使个颜色，便拿着筲箕，提着菜去洗漱间，而陈彦紧跟其后。

顾爸看着陈彦跟着自家儿子，无奈地摇摇头，便打开电视，调调天线看了起来。

第三十章

顾佩已经有段时间没听到母亲的消息了，所以吃过晚饭，他便问起了顾爸，听他说一切都好，顾佩也终于松了口气。老太太一直看不惯母亲，他就怕妈这段时间受委屈。

“放暑假你就回去陪你妈一段时间。”末了，顾爸这样说道。虽然自家老婆在电话里说没事，但是他也不太放心，小佩这一年长进不少，去看着应该不会让阿梅吃亏。

“嗯。”顾佩点点头，然后父子俩儿也就不说这事儿了。顾爸是看家里有个小客人，聊这些既不方便又会冷落人，而顾佩则是怕说起这些会引起陈彦的伤心事，所以随便说了两句，三个人便看起了电视。好在今天的电视剧还不错，虽然顾佩觉着没意思，但另外两人倒看得入迷，所以也免了几分尴尬。

晚上睡觉的时候，顾爸看着陈彦是客人，便让陈彦一个人睡了小床，两爷子睡了大床。陈彦虽然有些不情愿但也没说什么。不过后来想着这床以前是顾佩哥哥睡的，他倒也睡得香。只是睡大床的顾佩却有些不习惯，虽是父子，但是顾佩却总觉得有些别扭，动也不敢动，他虽然和顾爸关系不错，但是四年级之后就没和爸爸睡过，二十几年了，他有些不习惯。

顾爸倒没发现儿子的反常，这几天他太累了，躺在自家软软的床上，他只觉得这几天的疲惫都消了不少，不一会儿便陷入了梦乡。

听到顾爸轻微的鼾声，顾佩终于松了口气，转过身，看着老爸在黑暗中显得更为高大的身影，渐渐地，顾佩却生出了些许酸涩的感觉。上辈子自从父母离婚后，他与顾爸的接触便少了很多，等到大学后，基本上就没怎么见面了。重生后，顾爸忙着上班，虽然父子俩儿关系不错，但是缺了十几年，顾佩心中还是有些隔阂。只是现在，近距离听着顾爸的呼吸声，闻着他身上飘过来的汗味，顾佩却突然生出一种感动。

第二天早晨，顾佩是被顾爸起床的动静吵醒的，昨晚他想得多，等到睡觉了，已经是大半夜了。

然后顾佩刚穿衣服，就看到自己小床的帘子拉开了，陈彦也起床了，看着他亮晶晶的眼睛，顾佩即好笑又心疼，这孩子看样子是早醒了只是不好意思打扰他们父子所以一直躺在床上吧。

“叔叔吵醒你了？”见陈彦起来，顾爸笑着说道。

“没。”陈彦使劲摇摇头。

“那可比小佩强啊，小佩像你这么大，星期六星期天不睡到十一二点都不起床的。”顾爸无良地说出顾佩的糗事。

“嗯？”陈彦似乎有些难以置信，一双大眼睛就在顾佩身上瞟啊瞟的，顾佩恨恨地瞪了一眼顾爸，他是赖过床，但是是很小的时候好吧，用得着安慰别人就贬低自家儿子吗？

待陈彦出去上厕所，家里只剩父子俩儿，顾爸便道：“那孩子你好好劝劝，小孩子闹闹别扭也就行了，离家出走不是好事儿，他父母不知该怎么担心呢。”顾爸叹口气，看着自家儿子低着头，又开玩笑拍拍他的肩笑道，“你可不要也来个离家出走啊。”

顾佩白了顾爸一眼，虽然知道老爸是开玩笑，但他那副样子总让人牙痒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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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顾爸，顾佩明显感到陈彦松了一口气。顾佩摸摸他的头道：“我爸不常回来，别担心。”

“嗯。”陈彦点点头，但是心情却依旧低落，他知道在这个家里他其实是一个不应该存在的人。想着昨晚的不自在，陈彦动了动嘴唇，还是道，“顾佩哥哥，我想出去住。”说完，他就低下头不敢看顾佩的表情。他怕顾佩哥哥埋怨自己的不识好歹。他也想和顾佩哥哥一直待在一起，但是经过昨晚，他知道自己再待下去也只会给顾佩哥哥带来不方便。而且……叔叔阿姨的笑容让他有些难过，他的记忆中，父母从未那样对自己笑过。

顾佩一愣，看着低下头的陈彦明显有些紧张的陈彦，他既好气又好笑，他是以为自己会生气？他出去住是必然的，只是这孩子刚失去母亲，他怕他一个人在外面会想些有的没的，再加上钱也是一个问题，所以便让他留在这儿一段时间，不过既然是他自己的意愿，那么他也不会拦着。这孩子心思深，估计昨天的事还是刺激到他了。出去住也好，免得下次又碰到老爸又要解释一番。

“要出去就出去吧，这几天就去看房子，有合适的就租吧。”

“……嗯。”陈彦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按理说听到顾佩哥哥同意了他应该高兴的，但不知为何他却有些失落。

“行，那就这样，不过出去之后也不能偷懒啊，每天下午还是过来我给你上课。”

“嗯。”听顾佩这样说，陈彦的心情又好了起来，看来顾佩哥哥没有讨厌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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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彦找的房子是一间平房，屋内墙体还是粗粗糙糙的，家具也只有一个用木板搭成的床。周围的环境也不好，屋外就是一条露天的臭水沟，水龙头也在老远的地方，厕所更是脏的要死。而邻居们都关着门，似乎都挺冷漠。

顾佩本想让陈彦换个地方，但是陈彦却道这里比他家好，他能习惯。于是顾佩便也同意租这间房子。想想，这里至少离自家家近，房租也比较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