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色藏春——尘色
尘色  发于:2013年12月0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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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甚至开始想,那个时候也好,现在也好,傅清柳是在亲吻着自己呢,还是透过脖子上的吻痕,去吻着另一个人。

十六

傅清柳似乎察觉到了他的失神,惩罚一样地在他脖子上啃了一口。

陌子淮吃了痛,才猛地回过神来,硬是把傅清柳拉开。

傅清柳也没有再扑上去,只是依旧盯着他脖子上的吻痕看,不时还伸手过去搓几下,好象这样就能把景承宴留下的痕迹擦掉。

那种在意和厌恶,强烈得让陌子淮觉得自己心中的不甘都被引出来了。

他不敢再看着傅清柳,因为他无法确定自己还能继续伪装下去,最后只能低着头捉着傅清柳的手,一字一顿地道:“现在没办法,但总有一天,我会离开这里的。”

“嗯。”傅清柳也只应了一句,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陌子淮也慢慢地冷静了下来,继续道:“我们一定可以离开这个地方的。不会再被景承宴束缚着,不会再被困在深宫之中,不必担心人心险恶,也不会被人瞧不起。”

傅清柳慢慢停下了手,没有再动。

陌子淮看着他,笑得很温柔:“到时候,我们可以找一个谁都不认识我们的地方,虽然无法给你一个名分,但我们可以像夫妻一样厮守,不会再有人出现在我们之间。”

“好。”傅清柳应了一声,听不出情绪来。

“你不愿意么?”

听到陌子淮的问话,傅清柳才摇了摇头,笑道:“怎么会不愿意呢。”

明明话意未尽,他却没有继续说,就那么安静了下去,陌子淮有点不确定了,最后却终究没有追问。

不知过了多久,傅清柳突然开口:“跪了一夜,困得要死,你先回去吧。”

陌子淮又怔了一下,从相识以来,傅清柳几乎从来没有开口赶过他,便是在景承宴眼皮下偷欢,也没有过,这时却居然明明白白地说了出口。

在替慧妃说情的时候,他就预料到傅清柳不会轻易罢休,只是他维持着伪装去试探时,傅清柳的表现又比他所猜想的要好得多,好得连他都觉得自己真的骗过了这个人。

所以他以为傅清柳其实并不愿意跟他翻脸。

在傅清柳低声说“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对你不利”的时候,他甚至有些心动了,开始去想自己是不是做得太无情。

然而傅清柳却又突然摆出了拒绝的姿态,陌子淮觉得很意外。

只是他把自己的惊讶掩饰得很好,站起来抚了一下傅清柳的头发,最后低头在他眉心上亲了一下,才转身从窗口跳了出去。

傅清柳没有转头去看他走出了多远,只是慢吞吞地躺了下来,就好象房间里从来没有过别人。

他闭上眼,又把被子扯到了身上,渐渐地就好像真的睡着了。

一直过了很久,他的睫毛才极轻微地颤动了一下,染上了淡淡的水汽。

他知道陌子淮误会了他的意思,可是他没有办法,他不是不愿意,他只是突然没有办法面对这个人了。

终有一日会离开这个牢笼,到没有人认识他们的地方,彼此相守。

这样的话,很久以前陌子淮曾经跟他说过一次。从那一刻起,这一字一句,他就再没有片刻遗忘。

一直到他坚信真的会有这么一天,一直到他开始憧憬着这一天的来临时,他才发现,那不过是个谎言。

因为陌子淮并不如他所伪装的那样,他要的不只是离开皇宫,不只是挣脱如今屈辱的境遇。这个人要的从来都不会是“傅清柳”,这个人所谋划着的种种,永远不会达到那个“与傅清柳相守”的结局。

而“傅清柳”所能得到的最好结局,也不过是成为另一个后宫中的一个小角色,或受一时宠爱,或再一次被君王遗忘,如同过去十几年那样,如同不存在一般地继续活下去。

然而魔障已生,他别无选择。

等春尽了,天气就变得闷热起来,宫中处处都显得慵懒,让人提不起劲。

陌子淮一连很多天都没有去找傅清柳,桐见问他为什么,他也只是摇了摇头,让桐见不必太在意这个人。

可是隐约的,又还是会觉得有什么东西在无声滋生着,叫人不安。

这天午后,桐见从外面走了进来,脸色有些难看。

陌子淮皱了皱眉,破天荒地先开了口:“怎么了?”

桐见看到他的表情,才意识到自己的不妥,连忙收敛了一下,递上来一张信笺:“公子,这是南院送来的,请您到中庭赏茶纳凉。”

陌子淮接过信笺,打开才发现上面果然是傅清柳的笔迹,他沉吟了片刻,却一时拿不准傅清柳的意思。

“是现在就去么?”

桐见回道:“说是清柳公子已经在候着了。”

陌子淮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好一会才站起来,笑着走回房中:“替我更衣,我倒是有点想念他了。”

桐见的脸色微微一白,却还是低头跟了上去。

雅园分东南西北四处院落,中央则是一处极宽敞的庭院,陌子淮走进去的时候,傅清柳正给景承宴满了一杯茶。

陌子淮的目光一晃,最后还是走了上前,躬身行礼。

景承宴笑眯眯地看了他好一会,才对傅清柳道:“清柳你看,朕早说过了,子淮爱跟朕闹别扭,非得以你的名义去请,他才肯来。”

傅清柳不着痕迹地看了陌子淮一眼,微笑不语。

景承宴也没在意,伸手指了指自己身旁的椅子:“子淮,坐这里。”

陌子淮没有办法,只能走了过去,坐下时却还是忍不住往傅清柳那儿看。

景承宴也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脸上顿时一沈,傅清柳马上就察觉到了,一手拿过桌上的茶壶站了起来。

景承宴眯着眼看他,似乎要看他怎么办,陌子淮却低下了眼,仿佛看不见。

傅清柳行了个礼,笑道:“茶快要凉了,清柳让人去换一壶,也好去张罗一些小菜。”

景承宴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去吧。”

傅清柳又行了个礼,这才提着茶壶往外走,陌子淮看着他的背影,最后终于忍不住似的哼了一声。

“子淮。”景承宴的语气听起来也有些不悦了。

傅清柳却没有再听下去,只加快了脚步,直到转入了中庭外的回廊,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怎么了?看起来都要哭了。”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悠悠响起,傅清柳猛地一惊,抬头才发现陵尚悯已经走到了自己面前,甚至一手接过了那茶壶,掀开盖子闻了一下。

傅清柳将茶壶连盖子拿了回来,人也已经镇静了下来,只是道:“国舅爷多虑了,清柳还有事……”

陵尚悯没有等他把话说完,打断道:“膝盖好了?听说你在瓷渣上跪了一夜,我都要心疼了。”

“谢谢国舅爷关心。”傅清柳低头道谢,分明不想再留。

陵尚悯却干脆伸手拦着他,笑吟吟地道:“我说你啊,真是傻,兰家那闺女要对付的是陌子淮,你何苦掺和进去?那种人太天真,不领情也就罢了,什么时候发疯,自以为正义地反咬你一苦,你多吃亏啊。”

心中某处一下子就被戳痛了,傅清柳只是低着头:“国舅爷教训得是。清柳有事在身,先告退了。”

陵尚悯居然没有再拦他,傅清柳虽然意外,却还是犹豫了一下便绕着他走了过去。

两两擦肩而过时,陵尚悯突然很轻地道:“陌氏南疆开始频繁遭到侵扰,焰族屯兵在关河以南,你不在意?”

下一步再踏不出去,傅清柳猛地回过了头。

十七

陵尚悯似乎对他的反应很满意,慢条斯理地转过身对着傅清柳,笑得像只狐狸。

傅清柳知道他的性子,小心地将多余的惊讶收敛起来,又斟酌了片刻,才道:“你说的是真话?”

“我从来都舍不得骗你。”

情话一般的回答,傅清柳却面不改色,只是微蹙了眉,径自沉吟了起来:“果然是这样么……”

陵尚悯饶有趣味地看着他:“清柳?”

“陌氏果然是要乱了啊……真快。”

“乱?”陵尚悯微怔,“什么意思?现在是焰族有意要占陌国这块地,你总不会认为,这种关头,陌氏还要作乱吧?”

“就是要等战乱起,才好浑水摸鱼,不是么?”傅清柳笑了,看起来却是心事重重,不知在想着什么。

陵尚悯看得出他的凝重,细想却还是忍不住道:“陌氏兵败不过两年,就算他们想造反,现在还拿得出兵粮么,何况他们的皇长子还在这呢。”

“我说不准焰族入关是意外还是有人故意引导的结果,他要做什么打算,我也还没有想通。但是,人人都觉得不可能,才越有机会险中求胜……国舅爷以为呢?”只是说说而已,就觉得像极了那个人会做的事。

“他?”陵尚悯挑了挑眉。

傅清柳灿然一笑:“您听错了。”

陵尚悯没有再问,他自然不会当真以为自己听错了,只是傅清柳不愿说的事,他也没有必要苦苦追问。

他们没有盟约,甚至没有一句口头的诺言,相处时彼此揣度又彼此试探才更让他觉得安心。

一边想着,陵尚悯又忍不住去看傅清柳,清俊秀雅的容颜上看不出任何痕迹,一如往常地掩饰得很好,连一开始的烦躁都已经消失了,让陵尚悯觉得他身上正透着一股力量。

于是陵尚悯也正经了起来:“焰族野心大,若真攻下陌国,下一个目标必然是我大景南疆,到时候浮河以南只怕都不得安宁,为着这个,朝廷也一定会出兵支援。你是怕朝廷一旦出兵,陌氏会乘虚而入?”

傅清柳没有马上回答,只是站在那儿沉思不语。

“大景南部十六州州军合计也有三十余万,若是屯兵边关,只守不救,焰族就是吞了陌氏,也未必敢进犯。其实都是外族,跟谁谈条件都是一样。”

“不。”傅清柳终于开口,见陵尚悯望来,他才低声道,“不需要阻止朝廷派兵,相反……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能插手。”

陵尚悯扬眉,等他说下去。

傅清柳似乎又斟酌了一下,才道:“南部十六州虽然有州军三十余万,但不可能全都带到陌氏去,何况他们也没有统帅,所以必定要从京中挑人带兵南下。这人选……皇上信你,必定会问你意见。”

陵尚悯忍不住笑了:“能有什么人选,小皇帝登基前陌氏作乱死了几个,小皇帝登基后又让他杀了几个,这太平日子过久了,重文轻武得厉害,真能挂帅的,就只有萧伯仁和颜信而已。不让萧伯仁去还能让谁去?”

“颜信是先太子的姨丈,皇上自然是不信他的。不然也不会将颜信的夫人儿女都软禁起来。相比之下,萧伯仁就可靠多了。他是安宁公主的大伯,安宁公主未出嫁前就一直偏心皇上这个侄儿,由他掌权挂帅自然更合适。”傅清柳分析道,“但是,同样的,一旦萧伯仁离京,京中就只剩下颜信,若是出了什么意外,皇上敢把性命交托给他么?”

陵尚悯恍然:“如此一来,必然会有犹豫……那你的意思是?”

“我想请国舅爷插手,让萧伯仁领兵出征。”

“萧伯仁……”陵尚悯喃喃道,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傅清柳也不急,只是站在那儿等着,好半晌,陵尚悯才微微点了点头:“好。”

傅清柳一笑:“若有其他消息……”

“当然还会告诉你。”陵尚悯笑了起来,靠前几乎凑到傅清柳鼻尖上,“难道到现在,你还信不过我?”

傅清柳挑了挑眉,并不回答。

陵尚悯啧啧摇头:“清柳啊清柳,你还真会伤我的心,枉我还费尽心思地替你去查了那件旧事……”

傅清柳目光微凝,笑容却没有褪去:“哦?那查到了什么?”

“亲我一下就告诉你。”

傅清柳毫不犹豫地一抬头吻上了陵尚悯的唇,陵尚悯也不深入,只是唇与唇之间的几下轻碰,他便放开了傅清柳,笑着道:“还是你最得我心。”

“谢谢国舅爷抬爱。”傅清柳回得自然大方。

陵尚悯自袖间取出一块方帕,塞到他手上,笑道:“这是定情的信物,你可收好了。”

傅清柳微一垂眼,便能看到方帕上隐约绣着的字眼,他浅浅一笑,将方帕小心地收起来:“只可惜清柳没有东西可以回赠。”

“无妨,拿你自己来抵就好。”陵尚悯笑吟吟地伸手抬起他的下巴,望着傅清柳的双眼,满目柔情。

傅清柳也没有躲,看着他,语调轻柔,却带着半分要挟的意味:“国舅爷就不怕被人发现了?”

“我是不怕,你看起来倒是怕得紧。”

傅清柳低眼一笑:“清柳是很怕。”

陵尚悯凑近去,故意在他眉心上吻了一下:“你跟陌子淮偷欢时,怕不怕?”

傅清柳面不改色,只是抬眼看着陵尚悯:“他不会在这种地方吻我,可是您会。”

陵尚悯笑了,稍稍松了手,正要说话,却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两人还没来得及分开,陌子淮就从中庭转了出来,傅清柳下意识地叫了一声:“子淮!”

陌子淮也已经抬头看过来,他的脸色本来就不好,目光在两人身上转了一圈,就变得更难看了。

陵尚悯倒是笑了起来,上下打量着他,道:“原来这位就是子淮公子啊,久闻大名,今日总算是见到面了。”

陌子淮却已经收回了目光,哼了一声,又看了傅清柳一眼,便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

傅清柳慌忙追上一步,被陵尚悯拉了回来,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

陵尚悯放开手,望着陌子淮走去的方向,最后摇头笑叹:“这样的人,能活到如今,也真是难得。”

“那是你太小看他了。”傅清柳忍不住回了一句。

陵尚悯不以为然:“我倒看不出他有哪里好。”

傅清柳心中一咯!,明明是很普通的话,他却觉得自己仿佛在话中听出了一丝很淡的厌恶来。

“真扫兴啊。就这样吧,我进去看看,小皇帝还不知道被气成什么样呢。”陵尚悯笑着挥挥手,转身就走。

那模样又什么都看不出来了,傅清柳无法确定之前所感,究竟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最后他终于摇了摇头,自嘲地一笑,追着陌子淮后面跟了过去。

十八

陌子淮气冲冲地回到雅园,桐见从里面迎了上来,本要说话,看到陌子淮的脸色,便又闭了嘴,一直跟着陌子淮入了内堂。

等他掩上门,陌子淮已经冷静了下来,一撩衣摆坐下,看着桐见等他说话。

“外头来了消息。”桐见轻声道,又急又快,“焰族提前动手了,几十万大军都驻扎在关河以南,国内乱成一团,两位殿下已经在争论要不要向大景求援,但是大多数人都觉得大景不会派兵……”

“不奇怪。”陌子淮淡淡地道,“陌子宵生性多疑,即使有人给他做军师,在这种事上他还是会留有余地。相比之下,陌子庭的立场就鲜明得多了,有他在,会有这样的偏向不奇怪。”

桐见点了点头:“那么,公子的意思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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