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落里的爱情——爆琦
爆琦  发于:2012年11月0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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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那一晚,杜涛拉着他去学校屋顶喝闷酒,余数没有劝说好友,反而亲自买来了啤酒。

不愿回想之后发生的意外,现在杜涛仍然活着的事实让余数努力迫使他遗忘那一天感受到的恐惧与懊悔。

余数一直认为,如果他那天没有纵容好友发泄情绪,如果没有买来那些酒,杜涛此时此刻就不会躺在病床上面。心怀愧疚的余数这两年来一直顶着方方面面的压力,独自照顾不慎失足伤重的友人……

不管对方和他之间的那分暧昧,有没有曾经发展为事实。

余数只知道杜涛是他最好的朋友,是唯一一个正式向他提出交往,也是第一个让他真正动心,并暗暗喜欢了那么久却没有信心去好好把握的男人。他理解刚才在杜涛眼中找到的迷茫与痛苦。

这个外表开朗乐观,内心却异常高傲的男子,面对此刻这种事事必须依靠他的狼狈局面,一定会认为他的所作所为出于同情与怜悯。

轻轻再叹了一口气,余数不知道如何表达内心真实的想法,他只能像往常那样认定了什么便放手去做。他是用怎样的毅力坚持到现在,在这种被旁人视为痴傻、不顾一切的付出背后又掩藏了怎样的心情,相信杜涛会从他以后的行动中明白他真正的心意。

因为没有人会因同情心泛滥而背负高额的治疗费用,也不会浪费精力和时间去伺候一个下半生注定在轮椅上度过的瘫痪病人。

“答应我,不要放弃。就算花上一辈子的时间,我也会为你找到最好的医生,让你可以重新站起来,走路,奔跑,甚至是踢球。我们在一起儿,一定会做到的!”余数结束思绪,低头盯着杜涛,恳切地提出他的要求,脸上的神情异常郑重。

“我说,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不太会说话啊。明明是安慰的话,你怎么却提别人最在意的痛脚来说?”杜涛却在接受到余数执着的目光之后,微笑着开口:“这种时候,我宁愿你什么都不要说,也不要做,直接扑到我怀中来撒撒娇,或是用你柔软的嘴唇亲亲我,就是给了让我康复的最好特效药了。”

“请你认真一点儿,我没有开玩笑。”余数轻轻皱起眉头,没有因为杜涛是病人就纵容他的朋友胡说八道,岔开话题。

“为什么这样对我?明明,我已经是一个废人了。”沉默了半晌,杜涛脸上浮起的笑容和漫不经心的神情消失了,他直直望着余数,慢慢发问。

“你没有回答我在两年之前提出的问题。在这之前,你必须尽快好起来,给我一个满意的答复!”余数几乎没有思考,脱口给出这样的回答。

杜涛盯着近在咫尺的这双眼睛,很轻易就在里面找到了执着、坚韧以及隐隐的期盼与憧憬。他的视线不由变得模糊,眼前依稀浮现两年前在楼顶上,曾经看见过的相似画面。

那一晚,喝得酩酊大醉的他,用力睁大眼睛瞪着深深凝视他的余数,在眼前这个欢乐时见不着,但在他痛苦失意之时一定能随时找到,还一直默默陪在他身边的俊秀男子脸上,杜涛记得他好像瞧见了这副复杂的神情。

夜风轻轻撩起余数印着月光,好似在闪烁着星星点点光芒的利落短发,让这个青年柔和的脸庞看起来比平时更加温柔,带着些青年男子不应有的色度与柔软,似乎比美丽的月色更加妩媚动人。

“痛快喝了酒,然后忘了这些事吧。和我,试着开始……好不好?”传入耳中的语声同样是那么温和,又带着祈盼,还似乎微微有些颤抖,好像是这个人用尽了一生的坚强和执着,才说出这样的拜托。

杜涛很难说服自己,他当时仍然心静如水。其实他知道在很久以前,他内心深处就一直刻有眼前这张脸庞,还有他在这个男子身上发现的那种,不擅表达出来的温柔。

不过拿不准大家口中‘不合群的怪人’会不会点头答应他的追求,所以从不允许自己失败的他在向对方告白之后,又为了维持可笑的面子,匆匆选择了另一个向他表白的漂亮男孩儿。

不过这一刻,杜涛似乎找不出任何拒绝的理由。他好像被什么迷惑住了,正准备点头应允,面前那张秀丽的脸却开始在眼前摇晃,渐渐变得模糊远去;跟着,他看见余数脸上的神情从淡淡的羞涩变为惶恐和焦急。紧接着,对方向他伸出了手掌。

身不同己同样抬起了胳膊,伸向余数,杜涛随即感到他被一阵晕旋包围,最后被剧烈的疼痛折磨至昏迷之前,他居然没有体会到恐怖和绝望,仅仅在心中觉得非常遗憾……

因为,他最终还是错过了抓住那只手的机会。

“你用得着考虑这么久吗?难得是忘记了?”余数温言说着,口气中微微带着不确定的疑惑。

“如果我现在say no,那么你让我到哪里去找像你这么笨的滥好人,来陪着我这个伤残人士?”杜涛眨了眨眼,抹去这瞬间在心中翻腾的迷惘与哀叹,依然绽出玩世不恭的笑意,似乎现在终于看清楚了面前男子的容貌,不再像两年前那一晚的模糊不清。

“我没有开玩笑,也请你认真一些,好吗?”余数是了解杜涛的,他在没有收到明确的答复以前总想努力试一试。就像对待别的重要事那样,只有尽了全力他才能完全死心,就算失败,就算会感到遗憾和难过,但将来也不会后悔和自怜自怨了。

“后天是星期日吧,我想吃你做的蛋蒸虾球。”杜涛突然转了话题,跟着又轻轻补充了一句,“以后的每一个星期日,我都想吃到这道菜,你可以帮我做吗?”

“好。”余数知道了杜涛的答案,严肃的脸部表情猝然瓦解,他郑重点了点头,心情立刻变得轻松。

星期日早上七点半,闹钟响起来的时候,余数睁开了眼睛,放任欢快的清脆铃声继续鸣响,他裹着薄被在床上翻了半滚。

昨夜是他这两年来睡得最稳、最踏实,也是最香甜的一晚,刚刚得知杜涛脱离危险的那一夜,他太开心失眠了。以前的每一个难熬夜晚更不用说了,他不是在医院守着病人就是在家里撰写程序代码,获取支付给医院的高额费用和维持最低生活消费的薪金。

为了能随时照顾杜涛,余数没有留校深造继续攻读硕士,他辞退了知名大企业朝九晚五极有规律,待遇高、福利好的工作,只得拼尽全力赚钱才能维持让杜涛的亲戚们望而止步的治疗费用。

现在余数居住的单间房是租来的,远在郊区,不足四十平米,房间里仅有一张单人床和几件简陋的家俱,每逢下雨之时屋内甚至还有一股淡淡的霉味,幸得如此,这里的租金才异常便宜。

轻轻叹息着,余数的目光瞟过他赖以生存的电脑。这个在房间里或许唯一勉强能换些钱的笨重家伙是同龄人根本瞧不上眼的老古董,他也有两年没有购买新的服饰和鞋袜了。

尽管生活异常艰苦,但余数认为拿这种清贫换回一个真心待他,他也很喜欢的人是值得的。目前他考虑的是以后杜涛来这里同住,他必须腾出地方放置新的床。

余数想到这里,把眼神投向窗户,他打算在靠窗的地方安放一张新床,将原来的单人床处理掉。相信窗外的风景能让杜涛的心情变得好一些,他也可以和喜欢的人依偎在同一张床上度过四季的每个夜晚。

不过要将床移到那个位置,他还得事先将窗户好好修理一下,以免刮风下雨时,渗进水,让杜涛着了凉。

脑里构想将来的生活,余数制定了一件件改造计划,不过他知道接下去要做的第一件事却是尽快做出一份蛋蒸虾球。

杜涛那个胃口被他养刁的家伙,还以为他们是无忧无虑的学生,想做什么,想吃什么都可以用父母的钱实现吗?余数轻轻摇着头,唇角绽出淡淡的微笑,他起身换好衣服,洗漱完毕,打算出门去菜市场。

‘驾驾。’不轻不重的敲门声让余数略感意外,近两年来几乎没有朋友来这里找他。当然,他也因不擅社交没有结识到什么朋友,不过余数不会担心他在这个出了名的贫民区会被人抢劫,所以他还是飞快打开了门。

第二章

“季学长?”看着门外站在的那位,个头几乎快高达190CM的年轻男子,余数眼里的疑惑有增无减。

前来拜访的男人穿着一身价格不菲的西装,颜色看起来是那种有些泛着青黑的深蓝,他夹着的真皮公文包和皮鞋也是非常昂贵的,擦得一尘不染,闪闪发亮;这身得体的装扮配合对方端正英俊的五官、犀利睿智的气息还有自信沉稳的目光,让人无论从哪个方面审视,都能轻易判定来人是一位身处社会高层,事业相当成功的精英人士。

“很久不久了,你看起来仍然很有精神。”来人礼貌性地轻咳了一声,跟着直奔主题,“不好意思,我可以耽搁你一会儿吗?”

“请进。”余数最不擅长拒绝这种强势的要求,更何况眼前这个男人还是他在大学时代崇拜前辈的唯一好友。

他将客人迎进简陋的房间,转身去倒水的时候看到楼下不远处停着一辆超乎这个地区居民想象的名牌轿车,引来这里过往的人纷纷注目,羡慕和嫉妒地在那里指指点点。

“当年你拒绝继续攻读的时候,我还以为你在开玩笑。这两年里,夏沫没有提到有关你的任何事,但我知道,他其实还是很介意你当时的决定,因为你是唯一一个让他抱有很高期望的学弟。”坐下不久,客人接过余数倒好的茶水,神色不变地喝了一大口,显然没有因他目前获得的成就而鄙视屋主的‘自甘堕落’。

“我也很想和夏学长共同研究他感兴趣的那个操作系统,只可惜我那时实在分不出精力和时间。”余数提到客人口中的那位夏学长,语气不自觉也是习惯性地透出尊重。他真的非常感激被全校师生视为传奇人物,都不敢靠近的那位天才学长对他的另眼相看,所以那位学长和眼前的男人成为他在学生时代少有的朋友。

“我目前开了一家律师事务所……这是我的名片,有空我们可以出来谈谈,再叫上夏沫一块儿吃饭。我想他会很高兴见到你,不过见面时他少不了会责怪你当年的选择。”

余数接过客人用优美严谨的姿势递来的超薄型金属名片,匆匆掠过那上面“XX律师事务所负责人季阳”的深蓝色漂亮字体;他知道对方有心相助,希望多少能改善他的现状又没有明确说出口。这样的好处就是,就算他会阴暗地认为对方有意炫耀而拒绝,他们双方也保全了面子。

看着高出他两届的学长表现的体贴与进退得当,余数不得不感慨,他或许真的错过了人生中最辉煌的时刻。不过想到以后的平淡与幸福,余数又没有觉得太可惜。面对季阳隐晦提出的相助,他更感激对方明知他是一个喜欢同性,并为了这种事放弃前程的人,却没有表现出厌恶和不解。

收下名片,余数微笑着继续怀念逝去的校园生涯,“季学长当年是我们那所综合大学法律系的高材生,现在你果然实现了当初的理想,这么快就拥有了自己的公司。嗯,我猜夏学长现在一定在读博了吧?”

“不错,他和你都只对电脑有关的东西感兴趣,到现在还是没有改变多少。嗯,我今天来,除了找你叙旧之外,还有一些公事。”

“如果我这个成天与电脑打交道的人有什么地方可以为季学长和夏学长出力的,我一定会全力以赴。”

“你果然还是和以前同样认真,难怪夏沫最欣赏你这一点。”

余数笑了笑没有接话。他知道一般人却因为他的这种认真与诚实反而认为他是一个不好相处的怪人。

季阳的脸色在余数由衷说出上面那句话的时候微微变得有些奇怪,这个男人轻叹着从他的公文包里拿出几份文件,眼睛居然带着类似怜悯的色彩,将它们平放在眼角蕴生着温暖微笑的余数面前。

“这些是杜涛先生所有的遗产,他委托我们公司拟定了赠送合同,希望在他发生不测之后由你全部继承。嗯,还有一封信,也是他让我转交给你的。”

余数的头重重砸在酒吧台上,四周响起了小小的惊呼声,但旁边的人见他之后没有了动作,便各自放心地继续饮酒谈笑了。在这个地方,像这种买醉的人实在太多了,没有人会注意到他的存在。

把自己灌得难受的余数试图告诉他,不知道杜涛自杀的原因,不过他心中却明白这只是自欺欺人。他并有想象中的那样了解杜涛,先不用痛心地回想季阳告诉他杜涛自杀的事实,余数此刻就连再想一次那个瘫在床上的男人,是如何做到这一点的都觉得不可思议。

其实也没有那么奇怪吧……杜涛只需等到晚上护士查房之后,用他削苹果的小刀在床单下轻轻向手腕上一划就做到了。

余数接到季阳给他的那些东西时才知道,杜涛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无助。对方的养父母是小商人,去世之后留下一幢四层楼的别墅还有二百多万资产。

杜涛养父母的那些亲戚不想救治他,也是因为这笔说多不多,说少不少的财产。那些人以前希望已成植物人,没有自主和思想的杜涛快些正常死亡,他们就能够明正言顺的作为第二继承人接收这些东西。

不过杜涛却奇迹般清醒,并在余数离开后打电话找到了季阳,签字并录音正式将这笔财产转赠给了他,说是报答他这两年来不离不弃的精心照顾。

季阳说杜涛养父母的亲人都不认可这份遗言,但面对手续齐全的转赠合同,他们只能死心。

余数忍不住大笑,他记不清听到这样的消息之后是如何请季阳先回去,又是让对方怎样代为处理杜涛送到他手上的东西。是捐或是不接受,是租或是卖,对他来说都不重要了。

这个时候,余数真的觉得非常滑稽:他小心翼翼守候了两年的生命,他珍惜了那么久的人和深埋在心中的感情,竟然在一夜之间就了结了,而且亲自结束这些的凶手还是对方自己!

余数原以为杜涛是那种不管如何胡闹,只要作出承诺就一定会努力履行,是一个很有担当的男人。但对方自杀的事实告诉他,他真的不了解杜涛,他也看高了自己在对方心目中的地位。

狠狠又灌了一杯烈酒下去,腹部再一次燃烧的感觉让重新趴在桌上大笑的余数感到眼角湿湿的。没错,他明白,其实他就是一个自以为是的笨蛋,从小到大,不管做什么都是一厢情愿,心里发热就陷进去了,根本没有考虑到现实。

他在那时怎么没有看出来,杜涛认为自由奔走在蓝天下的感觉,比生命和爱情更重要?

最可笑的是那封信……

余数的手指无法抑制的剧烈颤抖起来,玻璃杯握不稳,掉在了地上,碎成几片。他晕晕沉沉地蹲下去伸手去拾,在调酒师和服务生发生再一次发出的惊呼中,恍惚看到手中有一片红色。

割伤了手吗?怎么不觉得痛?余数摇摇晃晃地将破碎的杯子拾起来,对扎进掌心里的碎片和手掌鲜血冒涌的情形似乎毫无感觉。将手里的东西重重放在吧台上面,坐在余数身边,原本准备向他搭话的两个女子带着惊慌的神情急忙离开了。

“这位先生,要不要我们帮你叫车,送你去医院包扎一下?”

余数没有搭理调酒师好心的建议,他脑子里现在想到的是杜涛最后留给他的那封信;上面写的话很少,除了感谢就只有道歉。

啊,怎么遗忘了最重要的部分:杜涛在信中明确地告诉余数,不管那位去了国外背叛他的前恋人做过什么,他的心仍然在对方身上,他还是无法说服自己出于现实考虑,勉强接受别人的好意与关爱。

鉴于对将来感到绝望与不愿连累好友的原因,杜涛请余数接受并尊重他结束生命的选择,好好享受将来的生活,希望他能度过一个幸福美满的崭新人生。

这算什么?他对杜涛来说只是好朋友?原来自始至终都是他一个人在头脑发热!不管他多么努力,不管他付出多少,不管他坚持了多久,杜涛根本不愿接受他送到对方手边的爱情。就像多年前那样,他拼尽一切去挽留双亲,但仍然得到被他们同时抛弃的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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