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足无错(FZ)上——红尘紫陌
红尘紫陌  发于:2012年11月0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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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溶对她笑笑,笑容里都是惨淡,想她小小年纪都被这男尊女卑的旧观念影响,令人听来心寒。

“二哥哥你为什么不吃饭?大哥哥刚才可是吃了三大碗饭呢。大娘一直在哭,说她这些年都没给大哥哥吃上顿好饭。”月月抚摸着黑猫说:“若是挨饿就能变成儿子,月月情愿去挨饿。”

叶溶反被她天真的话逗笑,忽听门一响,抬眼看去,恰见楚耀南进来。

“月月,让你二哥休息,你抱了猫出去玩。”楚耀南从月月手里抓过那只黑猫,提了脖子后的皮甩去一旁。那猫委屈的一个空翻“喵”了声,掉落地上一个翻身嗖地冲出门去,月月也喊着“小黑,小黑”追了出去。

“还在耍脾气呀?”楚耀南坐在他床边,皮夹克微敞着,身上透出一股迷人的气息,如哄劝任性的小弟弟般伸手去摸摸叶溶的额头。叶溶厌恶地甩头闪开。楚耀南并不怪他,低声说:“认不认爹都不重要了,江湖上人人知道你青道堂小溶哥是蓝帮秦老板的宝贝儿子了。你自己想,那些人敢得罪爹吗?爹能在江湖丢这么大的脸,让江湖人人皆知他的儿子不认他吗?”楚耀南嗤之以鼻,缓缓语气提醒,“眼下只得各退一步,寻个两全其美的法子了。”

叶溶知道楚耀南诡计多端的狡猾,多次交锋,青道堂吃了这小子不少的亏,不知道他又憋什么坏主意。

“你想回青道堂,不想留在蓝帮,有情有义的性子,我喜欢,也希望能帮到你。不过,我们约法三章,你若应了我,我去替你同爹谈,放你回青道堂,若是你不肯,我们就不必谈了。”

楚耀南高傲地挑了眼俯视床上侧卧的叶溶,叶溶不语。

“第一,人在青道堂,周末必须回家住两日尽人子孝道,总不为过吧?亲生爹娘若不见,何谈忠孝?”

“第二,不许同蓝帮为敌,也不得将蓝帮的生意秘密泄露给青道堂。”

“废话!”叶溶骂,他岂是那种小人。

“这便最好。第三,‘爹’叫不出口,好歹尊声‘老爷’,这并不折辱你吧?还有,爹是孝子,过些日老祖母回来,老人家一辈子的心愿就是抱孙子,你无论如何不能给老人家扫兴,就算尽孝道,装也要装出副笑模样应付一场。”

叶溶听着,这些条件并不苛刻,也没逼他认父,只是他奇怪,为什么秦家突然低头了?难道真是拿他无可奈何了?

“别以为我们怕了你,只是不想如此僵持下去两败俱伤。”

叶溶将信将疑地望着楚耀南,阴险歹毒的楚耀南,他竟然出面做好人,要放他回青道堂,莫不是其中有什么蹊跷?叶溶背对他侧卧,不说是也不说否,就闭目不语。

“当然,我也是在帮我自己。”楚耀南低声道,阴阴的话语,不怀好意。叶溶恍然大悟,他若留在秦府,对楚耀南该是多大的威胁。

“若是换上我敢同爹执拗,早被老爷子打烂骨头了。腿长在你身上,愿意跑就尽管跑,只是江湖上都给蓝帮面子,你能跑去哪里?你跑去哪里,也会被送回来定江。”楚耀南得意道,

楚耀南出了房门,父亲早在楼道里等得不耐烦。

楚耀南道:“爹若钓鱼就不能太性子急,爹回去耐心等待,不出明早,二弟一定就范的。”

楚耀南抬头看一眼贴身的跟班儿阿彪,眸光只那么一闪,阿彪会意的一笑转身而去。

见老爷迟疑地离去,三姨太贴着墙根儿溜过来一把拉了楚耀南闪去一旁焦急地问:“南儿,你爹吩咐的事情可有个眉目了?那小杂种还不肯低头认老爷,明早可如何向老爷交差呀?你爹该不会真打你‘吊鸭子’吧?哎呀呀,娘的心扑腾腾的不消停。你若真被老爷子吊去楼道里揍一顿,便宜了那些妖精饱眼福且不说,这个脸我们丢不起呀。传出去你南大少被老爷子剥光了倒吊房梁打‘吊鸭子’的糗事,日后你在江湖上如何做人呀!”

“桂姐儿,乖啦乖啦,看这眼眶都青了,不漂亮了,快去睡觉。明天山人自有妙计。”楚耀南推着她向卧房去,心里却深沉一口气,暗想明日如何脱身才是。

叶溶在床上辗转反侧,手脚被束缚得紧,身子挪动的空间有限。

母亲牛氏捧了碗米汤进来,泪光盈盈地说:“溶儿,你若是不想认爹,也不能如此糟践自己。若是你有个三长两短,娘可也不活了。”叶溶闭目不语,他如何能接受这个现实,他是老爷勾引丫鬟生下的孽种,一个耻辱,一个笑话,竟然娘还隐瞒他这些年。

“阿丹今天来过。”牛氏说,“本来南少想请蒋大爷来劝劝你的,可是听阿丹说,青道堂好像出了大事,贺二爷的一批货被法国人给扣了,里面夹带了什么大烟土。蒋先生四处托人去交涉此事,好像事情不妙,贺二爷被抓去大牢,青道堂还要被封查,那边乱做一团了。”

叶溶一跃欲起,却被紧紧束缚的绳索拦在床上,他记起前些时还为了二哥贺望远提议做烟土买卖拯救青道堂的亏空一事。他们兄弟争执激烈,他同五哥薛辉几乎动手,还是大哥出面喝止住他们,义正词严地禁止做烟土买卖。但二哥对大哥从来的阳奉阴违,难道二哥真去惹祸上身了?心里那份懊恼气愤,令他恨不得冲回青道堂看个究竟。

“溶儿,快向老爷服个软吧。好歹让老爷放你回青道堂去看看蒋先生。”

母亲一句话,他灵机一动,该不是秦老大的诡计?

于是,他毫不犹豫地答一个字“不!”

早起吃过早饭,秦老大用餐巾布擦擦嘴,扫了楚耀南一眼问:“我的大少爷,吃饱喝足了,是打算在哪里挨打呢?哎呀,咱们这楼里女眷多,若真这么打一顿,里里外外的仆人都看了去……”

楚耀南陪出一脸明媚的笑容道:“爹若是想打南儿,什么时候不可以呀,还不都凭爹一句话。只是这个时候动手可是功亏一篑了。儿子原本算好,昨夜蒋涛夫妇来劝一场,二弟定能回心转意的,谁成想节外生枝了,青道堂的贺老二惹祸上身,牵扯到法国领事馆都出面,抓了青道堂好些人去监狱里。”

秦老大闻听愣住,张张嘴问:“什么祸事惹到领事馆?”

楚耀南轻描淡写道:“儿子这不是托人去青道堂打探呢。”

见父亲依旧沉个脸不依不饶的样子,楚耀南凑去跟前说:“爹,火候差不离了,待缓两日给儿子吧。待蒋涛肯来劝阿溶一番,二弟定会心悦诚服地磕头认父。”

秦老大低眼打量儿子,万人迷的俊俏模样,眸光幽亮带了慧黠的笑。他沉下脸,不依不饶道:“少废话,去,寻根麻绳和鞭子,自己去厅里找个地方脱了裤子吊起,让爹好好打上一顿。”

“爹!”楚耀南委屈道。

“去!快去!”秦老大佯怒道,“还跟爹讨价还价了,看你皮子痒痒了。”

楚耀南知道父亲未必真怒,讪讪地望着父亲揶揄不前,正要寻借口央告,却听到楼上一阵尖叫:“不好啦!出人命啦!二少爷他,他,他死了!”

秦老大嗖的起身,撇下楚耀南冲去楼上,直奔叶溶那间房,被眼前情景惊得目瞪口呆。

叶溶,他竟然半吊在床下,束缚住手脚的麻绳本是分缚在床头床尾,此刻,那本是绑在床头的一截绳子不知如何缠绕了叶溶的脖子,整个人半个身子是悬挂着的,而脖子就被套勒在绳索里,人却一动不动,形同僵硬的尸体。

“溶儿!溶儿!”秦老大失声惊叫,“来人,来人呀,快来人呀!”

他一把拖起儿子费力地放去床上,伸手去解那套在叶溶脖颈上的绳索。叶溶已经唇发暗紫,空洞的眼毫无神情,身子已经没了温度。秦老大发疯似的撕扯套住叶溶脖颈的麻绳,大喊着:“来人,来人!溶儿你醒醒,醒醒,爹爹来了,爹爹在呢,不怕!”

“我的儿呀!”牛氏冲进门,一声惊呼,身子一抽,腿一软晕倒在地。呼啦啦一群人鱼贯而入,七嘴八舌惊叫失声。

楚耀南紧随而入,慌忙解开绳索,被放在床上的叶溶仰头平躺一动不动,下颌朝天,头仰着,空洞的眼直视前方,一转不转,只剩费力地喘息。秦老大忽然明白了一个词,苟延残喘。

曾在自己巴掌下挣扎桀骜不驯的小狼,那仿佛松开束缚就要咬人的不安分的小兽,如今静静躺在床上一动不动,若不是频临绝境,他松了束缚该是窜跳踢打着挣扎,如何也不会如此安稳。

秦老大心头骤然升出一些酸酸的感觉,如猛地喝下一口老醋,烧得心头蛰咬般的难过,那种担忧痛心惊慌反被这种酸酸的感觉遮盖,喊了几声:“溶儿,溶儿你跟爹爹说句话。”只一句话出口,眼眶湿润了。闯荡江湖数十年,杀人如麻,刀口舔血,似乎从没想过眼泪的滋味,酸酸涩涩的,倒涌去嗓子里。此刻毋宁躺在床上的儿子还如昨日在他怀里倔强地挣扎踢踹,也不想他如此安静的躺着。没有束缚,也不再担心他逃跑顽抗,但他宁愿儿子还是那么忤逆气他,起码他能知道他安然无恙,也比此刻提心吊胆如刀悬在脖子上窒息般的难捱。

叶溶微开的口,费力地呼吸,垂死的样子令他焦急。

周围哭作一团,秦老大当机立断暴怒地大喝:“都给老子滚出去!滚远远的。”

“门窗都打开,快!打开!”楚耀南镇定地吩咐着,“都出去,这里空气要流通。出去,都出去!”

楚耀南冲上前,不容分说一把扯开叶溶的衣扣,刺啦一声,衬衫尽裂,露出胸怀。

“大夫呢?大夫在哪里?去叫呀!”秦老大咆哮着,属下奔跑而去。

秦老大抱起叶溶的头,拍打他冰冷的面颊说:“臭小子,你没事的,你看着爹,你……”秦老大喊叫一阵,看叶溶那倔强的眼神绝处逢生中又透出几分委屈,就那么看着他,喉结蠕动,微开了口,却无声,茫然的眼睛望着他,似要说什么。

心里一阵难过,抱住他,反呜呜地哭起来。

楚耀南惊了,他从未见过父亲哭,自幼就觉得父亲是佛殿里雷打不动的金刚,怒目圆睁,本领非凡。几次父亲被砍伤,周身血肉模糊躺在病榻上,却费力地安慰他说:“南儿,不哭,不哭,男子汉只流血,不流泪的。”

从不掉一滴泪的父亲竟然哭了,哭得那么痛心。

仿佛这眼泪都是种奢侈,如那“秦”氏高贵的姓氏一样,高不可攀。

他就在一旁静静地看着,看得自己反而眼眶湿润,渐渐地模糊起来。他侧过头,不知因何感伤。

14、意外

大夫闻讯急匆匆奔来,一番检查过后,只吩咐叶溶好好休息几日就好。

又查看叶溶脖颈上那淤青的痕迹摇头说:“年纪轻轻的,怎么能轻生呢?好在发现得及时,不然怕就没命了。”

秦老大心里冒出一个念头,该不是,该不是这孩子有意寻死,就是要拧到底?只是他在想到这个事的片刻间,一颗心如一下子掉进冰桶里,凉到底了。

秦老大吩咐楚耀南去送走大夫,又打发走众人。

他阴沉个脸冷冷地审视叶溶也不说话,叶溶扭个身子面向墙壁不去看他,贴身的汗褟子已经汗透,牛氏凑来给他换衣服,被他一挣甩脱,随即是牛氏呜呜的哭声。

“你是想死,也不要做我秦阿朗的儿子啦?”秦老大暴怒的一声吼。

叶溶沉默。

秦老大喝一声:“说话!你不说话就了了?”秦老大觉得自己声音都在打颤,应该不是恐惧,难道是愤怒,可他哪里还有怒?唇在哆嗦,但忍不住一把提起叶溶抱在怀里拼命地摇晃骂:“你个傻娃子!”

他声音带了呜咽,那份痛心的心情已经溢于言表。

却听叶溶咳嗽几声艰难的声音沙哑着,如喉头卡着碎瓷片:“你配吗?想我为你去寻死!”

秦老大一愣,恍然大悟,虽然儿子的话噎人,但也比让他知道是毋宁去死也不做他秦阿朗的儿子要欣慰些。想想进来时那情景,那绳子是松动了一半,几个套已经打开,不过是缚了手臂的套子不知如何的缩成活套,反是弄巧成拙吊了叶溶的头险些送命。怕是叶溶自作聪明的想了法子要解开套子逃跑,不想关键时失手,翻落下床,褪下的束缚在肩头的绳子并没松开,而是误成一个上吊的套扣,将他脖颈勒住,好在是死扣,若是活扣,怕早就没命了。

秦老大掀转叶溶的身子猛对了他屁股打了几巴掌,骂一句打一下:“你跑,你再跑呀,你本事的,还想挣脱了跑!”

叶溶一动不动,也不挣扎,满脸的委屈。

秦老大打了几下泄愤,却又不由心疼地为他揉揉肉说:“这回老实了?自己想逃,学艺不精,失手差点丢了小命。”

“水。”他牙缝里挤出一个字,秦老大忙应一句:“好,好,水,来人呀,水呢?”

“来了来了。”五姨太在门口应了声进来伺候,身后的小丫鬟端了铜盆,搭了手巾进来。

“蠢货!要喝的水!”秦老大骂。

“来了来了。”外面的六姨太扭着进来,身后的老妈子端来茶水。叶溶翻身起来,也不等到取来茶碗,只对了壶嘴汩汩地喝。

叶溶倒回床上闭了眼,仿佛垂死挣扎时在鬼门关前走一遭。他绝望时这个人出现在眼前惊叫,他的心也为之一动,那焦急的神情,深情的呼唤,在房里束手无策的徘徊。若自己是青道堂六堂主,他秦家在定江的敌对,秦阿朗整治他只是为了对付青道堂,他不该如此的表情。他毋宁这个人冷漠无情,为什么这么在乎他。只为他身体里的血液?

或是精疲力竭,叶溶竟然睡下了,呼吸匀促。秦老大就在一旁陪他,静静的看着他入睡,也不许人进来陪伴,甚至是牛氏。他看到牛氏不安的在门口徘徊,知道母子情深,就打发她说:“戳在这里傻着作甚?没看过溶儿睡觉吗?你都看了他十八年,还看不够?没多久有了儿媳妇,还不笑话了你去?”牛氏这才喏喏地下去。

叶溶醒了,睁开眼看到眼前模糊的身影渐渐的清晰起来。

肥胖的头颅不必猜就是秦老大,额头满是皱纹肤色憔悴的是母亲牛氏,那身材瘦高手插裤兜立在后面的是楚耀南。

“溶儿,这都赖娘不好,你就恨娘不要脸吧。娘是个下人,同老爷……有了你,不光彩的丑事,难开口呀。怕被人笑话,就瞒了你。当年逃难路上,小姐胎气动了,我也挺着个大肚子。眼前那村子都逃光了,整个村落都是焦炭瓦砾,没个人影,炮火隆隆的时远时近的。好在我家小姐生产不是头一遭,她跑不动就寻棵大榕树坐下,吩咐我去那被炸成废瓦断墙的院落里寻个破瓦罐,洗净笼火烧水。天上下雨,就那树遮挡了些生下孩子,拿件衣裳裹了裹,就这么……”

“小姐,她,没奶,小少爷哭,就要不行了。小姐挣扎起来说,不能在这里,找个地方,给孩子讨口奶吃。我就搀扶着才生下儿子的小姐,一步步,就这么深一脚,浅一脚,就向前面走。就这么走……这么走……太阳落了山,周身都是冷的,小少爷就哭,我们把能脱的衣服都给了他裹上,小姐不许我脱,说,你肚子里的孩子,不是你的,若伤了他,我和你拼命,我……”牛氏抽抽噎噎的讲述,秦老大的脸渐渐阴凉,仿佛是他置身在荒郊野外废墟焦土上挣扎,仿佛步入了冰河。

“我们到了一处人家,去讨口饭吃,那家老太太人好,就拿羊奶挤出来喂了少爷,就这么,人家问‘你们家男人呢?’,小姐就答,兵荒马乱给炸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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