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透过微微晃动树叶在头顶跳动,一阵一阵天旋地转让水默然恶心,不过须臾身上就已经被冷汗浸湿,水默然咬牙忍受着剧痛,水汽弥蒙了双眼,他又在想一直以来只要发作就会想到的问题,为什么他要忍受?为什么他不能一死了之?
一直冷眼旁观的叶凝霄,微微眯了眼,看水默然的眼神越发冰冷,探究又充满危险气息,却又夹杂了一些其他莫名的情愫,没有人知道叶凝霄此刻在想什么,他只是看着水默然痛苦,然后竟然就这样转身不再理会。
闭目,叶凝霄重新运气,很奇怪的感觉,那一瞬间,虽然蒙了一层看不见的纱,却万物通透,叶凝霄知道这是武功大成的征兆,很快将意识集中在体内缓缓运行的内力上……
良久之后叶凝霄才神清气爽睁开眼,他体内两股内力已经完美融合,武功修为比起原来不知精进多少,没什么能比这更能让叶凝霄高兴。这时叶凝霄才突然想起来功不可没的水默然,天已经全黑,屋子里并没有人的气息,掌风扇开烛火,叶凝霄往窗外望去,然后那一瞬间不由自主拧了眉。水默然居然还坐在原地,但是早已晕了过去,脸色惨白得不像话,虚弱的气息让叶凝霄有种这人马上就要消失的错觉。
叶凝霄静静走到水默然身边,鬓角的发丝因为汗渍贴在脸上,水默然眉头紧紧锁着,神色痛苦异常。那么恍若谪仙的人,露出这样的表情,只怕就算是铁石心肠的人也不忍看到,叶凝霄终究将昏迷不醒的水默然横抱起。
立刻叶凝霄就有自己抱起了一个冰块的错觉,怀中的人居然像是刚刚从冰水中打捞上来似的,初春夜里的温度,哪里暖得上半分?不由自主探了探水默然的呼吸,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叶凝霄顿时愣住,随即加快脚步,将水默然放到床上。
他叶大宫主没照顾过人,可常识还是有的,褪去水默然身上湿透的衣服,将他塞进被子里,水默然轻轻哼了一声,然后一点一点将自己蜷成一团。叶凝霄又一次面无表情看了水默然很久,又不知道在想什么,只是最后也退去了自己的衣衫,在水默然身侧躺下,将那个冰冷的身体环住,并且微微催动了内力,让自己成为一个高度热源。
水默然本能地往热源怀里钻了钻,身体停下轻颤,呼吸也平稳了不少。看着水默然痛苦的表情稍有缓和,叶凝霄竟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挥手又扇灭了烛火,闭上眼的同时也拧了眉,自己到底在干什么?!
5.谁动心了
水默然悠悠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又一个清晨,脑袋重重的,一阵阵刺痛。良久水默然才意识到自己是睡在床上的,犹记得昨天在不能忍受的剧痛中昏迷,本以为今天一定会大病一场,没想到迷迷糊糊中被人抱起来,想到这里水默然朝叶凝霄望去,这个比严冬腊月的霜寒还要冷上三分的男子,身上的温度竟然意想不到的温暖。
水默然的唇角不自觉微微勾了,没有清凉眼眸也没关系,他很中意男子身体的温度。
叶凝霄知道水默然已经醒了,做完最后一个吐纳,睁开眼就看到水默然脸上挂着似有似无的笑容,面色依然还有些苍白,可是那样的微笑,没来由地就吸引了叶凝霄的全部注意力。
拈花般的微笑,从来未从枝头零落。
淡雅清宁,却是万古长空的寂寞。
叶凝霄一时间不由看愣了,直到水默然起身,路过叶凝霄身边轻轻说了声谢谢,叶凝霄才猛然回过神来,看着水默然的背影,一股浓重的杀意突然在叶凝霄眼底泛滥,这个人,居然如此轻而易举就影响了自己的情绪!叶凝霄凛了凛眼神,再一次坚定了要杀掉水默然的决心。
水默然只知道身后寒意四起,他无法分辨什么是杀气,可是他知道男子不高兴了,有些莫名,但水默然还是决定先不管男子,无论如何他今日都必须去采药,没有解药,三日之内必定再次毒发,水默然不想再次忍受锥心之痛,背上药筐,拖着尚疲惫的出门。
一觉睡醒的银感觉到叶凝霄的危险,依依呜呜地冲着叶凝霄龇牙咧嘴,满满的警告,无奈却迫于叶凝霄的压力,也不敢怎么造次,终于在叶凝霄一瞪之下一溜烟追着水默然跑了。
木蓿山有很多峭壁,虽然算不上很深的沟壑,但掉下去基本上是没有命爬上来的。水默然虽然对山上的地形熟悉,却也绷紧了十二分精神小心翼翼,行至那日捡到叶凝霄的地方,早已看不出这里曾经满是血迹。忽然水默然在脚下泥土中发现了一点不自然的白色,蹲下扒开了泥土,才发现是一块拴了红绳的汉白玉牌,上面写了大大一个“令”字。水默然不太知道这个是什么,但应该是男子的东西,所以想也没想就揣进怀里,等今天回去还给男子好了。
这时候受了惊的银追上来,在水默然脚边一个劲的蹭,水默然不禁莞尔,抱起那个银色的小家伙,一同前往目的地。
抱着银来到断崖边,水默然每次采药都选择这里,主要是因为这里的药材最新鲜,而且药源充足,采一次他可以整整一年都不用再为解药的事情烦心。但这里也可以算是木蓿山最险峻的地方,终年难以融化的大雪更为这里增加了危险性,站在崖边低头望去是烟雾缭绕的云层,根本看不见底,水默然自己也不知道这里的下面是什么地方。
本来一直安静的银,突然在水默然怀中挣扎起来,跳开离崖边十丈远,对着水默然龇牙咧嘴。水默然以为是小东西怕被扔下去,笑笑也没放在心上,转过身轻车熟路攀着崖边的石壁,正准备纵身一跃跳到对面的石壁上,却听得银嚎叫一声,直直朝自己冲过来,然后一口咬住自己衣服的下摆,拼命往后拽。
水默然好脾气地拍拍银的脑袋,“知道你担心,没事的,快松口。”
银却死死咬住就是不肯松口,嗓子里发出唬唬的声音,水默然没有办法,俯身抱起银,然后朝着里面轻轻抛了出去,在银还没落地时,转身,迅速纵身一跃。
这已经做了十多年的动作,水默然从未想过会有什么变故,所以,当脚下的岩石崩塌了的时候,水默然也吓了一跳,行动慢了一拍,身形一滞,只知道眼前的景色迅速掠过,银的嚎叫声也飘忽在耳际,等一切静止的时候,水默然只有一手堪堪攀住对面的峭壁,差一点点就摔得尸骨无存。
右臂承受了整个身体的重量,此刻肩关节处撕裂般地疼,水默然定了定神,看了看脚下的云层,立刻一阵眩晕。慌忙抬头,右手那日被叶凝霄捏伤还没有好,此刻更是疼得快要使不上力气,水默然咬唇,用左手紧紧攀住崖壁,开始往上爬。
手脚并用好不容易才爬上了崖顶,再朝对面望去时,水默然有点不知所措,崖边的石台因为年久风化碎落了好大一块,加大了崖壁和崖壁之间的距离,而这个距离,以水默然的能力是绝对跳不过去的。不要说他现在累得要死又惊魂未定,就算他现在健健康康,这个距离还是太吓人了点。
水默然现在所处的断崖是独立的,只有一目了然的一小块地方,唯一可以跳到这里的平台刚刚崩塌了,也就是说,被困在这里了?看见对面的银冲着这里嗷唔嗷唔直叫,水默然一时间呆呆的没了动作。
对面的银在一声长啸之后转身一溜烟跑了,水默然虽然已经冷静下来,但身体还是不由自主地颤抖着,找了个角落靠墙坐下,水默然按住右肩,好像,脱臼了……
随即手上有些钝痛,水默然这才发现掌心在刚刚的冲击下撕裂了好几道口子,现在正血流不止,衣服也蹭破了好几处,随手抓了一把雪镇痛,水默然连处理伤口的心情都没有,昨天被毒发折腾的身体还没有完全复原,很累,又很冷。
闭上眼,昏昏沉沉水默然居然在这种情况下睡着了,不要问他现在该怎么办,水默然的结论是不怎么办,眼下看来他只有一条路可选,坐在这里等死。这里这么冷,相信他也死得不会太痛苦,要是真的没那么好运直到下次毒发他都还活着……
活着?
那就再说吧!
叶凝霄清醒后的小半个月,水默然第一次离开他的视线,小半个月来耳边总有磨药或者捣药的声音,此刻突然安静下来,说不上不习惯,但叶凝霄总觉得少了点什么。看着太阳从东边走到头顶,总觉得这个上午稍微有些漫长,听到树林的那头稍微有些动静,叶凝霄心想也许是那个人回来了,若无其事望出去,没想到出现在他眼前的又是那抹银色。还没来得及看清楚,这小畜牲已经扑住自己衣服的下摆,拼命撕咬着。
叶凝霄不耐烦地皱了皱眉,抖开银,他又没对水默然怎么样,这东西又发什么疯?
被抖开的银轻声呜咽着,但是又再次咬住叶凝霄的衣服,叶凝霄刚想伸手再次抖开,却无意间和银对视,这个平时满满敌意的小狼,此刻看着他的眼神竟然带着哀求。
叶凝霄停了动作,大概猜出些所以然来,虽然只要他放着不管水默然必死无疑,但是,如果不亲手杀掉水默然,叶凝霄总觉得便宜了水默然,抱着这样的想法,瞥了银一眼,叶凝霄冷冷吐出两个字,“带路。”
看着那银把自己带到一片断崖,而且边缘有明显刚刚碎裂的痕迹,叶凝霄顿时有点难以置信,那个白痴不会就这样掉下去了吧?!
一股莫名的焦躁涌上心头,脚下的层层云雾让叶凝霄知道,如果水默然真的掉下去了,那绝没有一丝一毫活着的可能性,几乎要纵身跃下的叶凝霄不由恼火,那个白痴到这种地方来做什么?!
忽然衣服下摆又被扯了,然后银冲着对面嗷嗷直叫,叶凝霄这才抬头望去,然后在一片雪白中找到几抹晕开的血花和水默然躲在岩石后的半个脑袋。
拧眉,叶凝霄提气轻轻一跃,衣袂飘然间人已经落定在水默然面前,银也在这时候稍稍安静下来,一动不动盯着这里。水默然身上血迹斑斑,而这个医术精湛的人居然完全没有给自己处理伤口,叶凝霄还没来得及体会出心底反常的情绪到底是什么,突然听到一点点轻微的……
鼾声?
这下叶凝霄直接怒火中烧,这个白痴在这种情况下也睡得着么?!
水默然是被冷醒的,借着那微弱太阳光的一点点温暖,好不容易才睡着,却觉得面前的阳光突然被挡住了,迷迷糊糊睁开眼,一脸茫然地望着头顶面色不善的人,恩?发生什么事了么?
水默然的习性,在他睡醒后的四分之一柱香的时间内,不要试图和他讲话,因为水默然绝对,什么都听不进去。
和水默然几乎没有对话的叶凝霄当然不知道这个,看着水默然在这种情况下还是这种如此搞不清状况的表情,只觉得心中的火上像是又浇了一把油,黑着脸伸手就将水默然拎起来。
“唔!”叶凝霄的动作又狠又快,直接抓住水默然的右臂,硬是让还处在游离状态下的水默然拧眉闷哼出来,一脸痛苦的神色让叶凝霄立刻就松了手,另一只手拦腰环住水默然又要软倒的身体,然后直接横腰抱起,足尖一个轻点就又回去了。
冷了大半天的水默然只知道右肩很疼,然后那个热源又把自己抱起来了,然后……
恩,一个天旋地转,他不知道还有什么然后了,仍旧一脸茫然看着面色越来越黑的人,好奇怪,这个人好眼熟?我怎么不在房里?
叶凝霄忍着怒气检查了一下水默然的右臂,发现是右肩脱臼,而怀中的人还是一点反应没有,心中窝火,抓着水默然的肩膀一捏一推一送,只听咯哒一声,已经将水默然的右肩又接回去了。但是盛怒之下自然一点力气都没留,本来想用疼痛让水默然清醒清醒,却没曾想水默然经不起折腾,剧痛之下居然就这样又晕过去了。
抱着水默然软倒的身子,叶凝霄突然觉得五味陈杂,甚至有种将怀中的人直接扔下悬崖的冲动,想想又不对,若是扔下去了,他受的这些气又算什么?!心中的怒气悄无声息燃烧到前所未有的顶点。
他气水默然是个白痴,但是他更气自己为什么要为了这个白痴这么生气!
这是个死循环,叶凝霄深深吸了一口气,恶狠狠地想着以后一定要出这口恶气,抱着水默然往回走去。
老实说水默然并不太清楚发生了什么,但迷迷糊糊中知道自己正在移动中,移动……
那么他的药材呢?
昏迷中的水默然突然在叶凝霄怀里微微挣扎了一下,“恩,药……”
叶凝霄听得怀里人轻哼,水默然虚弱的声音让叶凝霄十分不爽,仔细听了听水默然说了什么,一阵烦躁,药?什么药!他都这样了还要管什么药!
却见水默然在他怀里好不安稳,紧紧揪住他的衣襟,隐隐有水渍渗出眼角,那张柔美又清雅的脸,显然不适合痛苦的表情,怎么看怎么碍眼,叶凝霄再一次拧了眉,耐着性子又带水默然回到刚刚的断崖。
昏迷中的水默然像是知道了什么般,微微睁开了眼,水汽氤氲的眸子看了叶凝霄一眼,竟是像在恳求一般,“淡黄的……”
叶凝霄面无表情看着水默然又再次晕过去,这才环顾了一下四周,果然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发现了一小堆稀稀落落的淡黄色小花,找了个地方将水默然放下,又在不远处发现水默然的药筐。
不由自主皱着眉头采药的叶凝霄,怎么也想不通自己干嘛要做这些无聊的事,只觉得如果不做,自己可能会更加烦闷……
6.谁在傲娇
一番折腾下来,天已经半黑,叶凝霄看了看怀中尚处在昏迷中的水默然,决定不再继续走了,找了一块相对干燥隐蔽的地方,将水默然轻轻放下,然后自己去想办法生了火。腹中不算太空,叶凝霄并不打算去找东西吃,在火堆边坐下,面色阴沉地望着水默然,一动不动。
小银这时候一步三蹭地慢慢靠近水默然,看水默然完全没有动静,忍不住轻声呜咽,伸出小舌头在水默然脸上一下又一下轻轻地舔着,无比怜惜的样子,然后小心翼翼蹭进水默然的怀里,乖乖闭上了眼睛。
叶凝霄看着火光在水默然那张气韵飘渺的脸上明明灭灭,波澜不惊的眼底愈发深邃,直到水默然微微皱了皱眉,蜷起身子将怀中的银抱紧,心底突然一阵烦躁。于是站起来,一把将银从水默然怀里拎出来丢在一边,然后挨着水默然坐下。昏迷中的水默然本能地朝着热源靠去,叶凝霄头一次默许了外人的靠近,静静坐着任由水默然靠过来,目光一转落定在水默然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已经结了痂,想必没有大碍,叶凝霄也没有太在意,只是探了探水默然的脉息,瞪了一眼正冲他唬唬示威的银,便闭眼休憩起来。
距离并不算太近,可是水默然身上淡淡的清新气息却弥漫在鼻息,不是花香,也不是药香,就是那种夏日的午后,一场清新的大雨,青草混合泥土的味道,飘飘渺渺,悠悠扬扬,无形之间就让人沉醉。叶凝霄早在和水默然同床的这几个晚上习惯了这种味道,身心放松的同时就这样靠着身后的树干睡着了。
只有火堆还尽职地燃烧着,似乎想竭力溶化这两人冰冷的气息,本来生着闷气的银,看着这样的水默然和叶凝霄,虽然颇不服气地轻声吼叫,却是规规矩矩再次钻进水默然衣服的下摆,找了个温暖的地方,张嘴大大打了个呵欠后心满意足地睡去。
第二天一早最先醒来的还是叶凝霄,水默然不知何时不知怎的居然挂在自己身上,叶凝霄有些恼怒,随即意识到自己居然一夜好眠,内心的感觉难以言喻,看水默然的眼神也瞬间回归冰冷,这个人,绝对留不得……
此时的水默然似乎感觉到让人不舒服的视线,双手环着叶凝霄的脖子,然后在他胸口轻轻动了动,好像要醒了。叶凝霄看着那羽扇般长长的睫毛轻轻颤了颤,果然水默然睁开了眼睛。
依旧是老毛病,醒来后半天意识不到发生了什么,水默然迷茫地望着四周,当目光在叶凝霄身上落定,和叶凝霄目光相撞的时候,水默然皱了皱眉,似乎开始想起来睡醒后发生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