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情错(第一部 上)(生子)——西雨
西雨  发于:2012年11月0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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属性分类:古代/宫廷江湖/生子/虐心

关键字:关键字:宋玄禛 匡顗 帝受将攻

坐上龙椅为帝王,虚情现,冷无情。

褪下龙袍为凡夫,真情在,柔情存。

年轻君王坐拥江山,独力支撑天下家族,佳人入怀,却冷意依然。

毅勇将军手握虎符,睿智统领尧国大军,知君无意,却恨意难平。

究竟爱为何物,恨为何物?

因爱生恨,因恨生爱,转转相因……何时可了?

家仇国恨,恩怨情仇,说不清,理不完。

国君与将军邂逅之时……情恨始之。

前说

天色阴晦,雨声淅沥。朱阁青楼,黯然死寂。

她与数名侍女在道上施施而行,淡妆朱唇,素衣简髻,宛如侍女图活现于世。

狂风骤来,她迅即回身护着侍女手上的糕点,不理雨水打湿自己的衣裳,只怕盘上的糕点沾上尘沙细雨。

天见犹怜,风止雨息,云仍昙昙。

谦德殿透出微微烛光,侍者在殿外垂首听命。她顿足门前,接过侍女手上的盘子。侍女退到一旁,她向殿外的公公浅笑点头,公公得悉,扬声通传,然后欠身替她推门殿门。

她跨过门槛,瞥见他在烛前凝神细读,烛影摇红,残影落在高挂「廉顽立懦」的牌匾上。

她稍上前几步,俯首低身,谦卑道:「臣妾参见太子。」

「嗯,无须多礼。」稚容童声的宋玄禛专注于书册之中,没有抬头回应,只是习惯地拍拍身旁的椅子示意。

俞暄儿莞尔而笑,缓缓走到他的身旁,坐上他旁边的椅子,柔声说:「臣妾命人做了些清甜的糕点,请殿下先稍作歇息。」

她放下糕点,轻拍他的手。宋玄禛舒了口气,放下厚重艰深的书册,抚上被他大上少许的手,笑说:「有劳暄儿。」

在烛光下看见稚龄的他略显疲态,颦眉淡笑,俞暄儿不禁心生哀怜。

她细心替宋玄禛收拾案头的书册才把糕点放到他的面前,并双手把银筷递上。

宋玄禛接过银筷,顿感筷子沉重难使,此时他才想起自己尚未进膳。

他整日埋首读书,供太子学习的谦德殿几乎成为他的寝殿。他夜夜苦读,纵然太傅要求的课业不多,也把书籍一一读遍,背诵如流。在大臣眼中,他是称职勤奋的太子,众人为他由衷忠于己任而叹。

当今圣上与皇后亦幸得此儿,他从来不违二人之意,一切由他们作主。身为皇后的独子,自觉要比其他皇嗣努力巩固自己的地位,因而早早应双亲的意思迎娶长胜名将之女。

他轻咬一口云片糕,细嚼下咽,盯着盘中精简的糕点,不由牵出一记苦笑。

「如果我只是一个平民,那有多好……」

「太子岂能说这种话!」一把严厉嘹亮的声音响起,宋玄禛和俞暄儿齐转首望去。

男子步履稳健,金带红袍,殿外的侍者惶惶低头,唯恐开罪这个男子。

宋玄禛暗叹一声,放下银筷,立身正目道:「……皇叔。」

宋曷走到书案前,瞄了案上的糕点和俞暄儿一眼,冷嗤挑眉,说:「太子可知道谦德殿是学习之地?吃喝女色,应回寝殿。」

他拿起银筷夹起一片云片糕,左右细看,续说:「哼,残民粗食!人人觊觎太子之位,但殿下竟想当平民?如今殿下能当太子,就该好好学习,不然,不单太子当不成,小心连命也丢了!」

一片精致的云片糕被宋曷摔到地上,宋玄禛淡淡露出黯然梦碎的表情。俞暄儿挡在宋玄禛身前,不失仪态,含笑说:「太子只是戏谑而已,请皇叔不要见怪。」

「大胆!本王跟太子说话,岂容你插嘴!?」

宋玄禛轻推俞暄儿,把她收在身后,暗暗在身后握紧她的手,面无表情,正色道:「皇叔所言甚是,本太子定当好好学习成为一代明君,好让欲谋篡位之人死心。」

宋玄禛稍稍扬起声调道出「欲谋篡位」四字,眼神坚定,直直望着宋曷的双眼不移分毫。

宋曷下眼看比他矮了一大截的侄儿,宋玄禛气焰韬韬,不见稚年之息,历尽宫廷斗争、生死沙场的他,也被对方的气魄为之所镇。

他在袂下紧紧揖拳,咬牙甩袖,迈步而去。

门外的公公瞄了宋玄禛一眼,面露愧色,随即低下头去回避。待恭送宋曷离去后,忙迫带上殿门,不敢骚扰。

宋玄禛一见殿门关上,深深长叹,跌坐在交椅上,手仍紧紧推着俞暄儿,手心的冷汗已经濡湿了二人的手。

「殿下……」俞暄儿满是怜惜地喊。她知道宋玄禛的难处,也明白他生于帝王之家的束缚,可他还是个孩子,为何人人都要对他苦苦相逼?

「暄儿……」宋玄禛用另一只手搂住俞暄儿,把头贴在她的腰上,续说:「这天下只有你真心为我操心,为我悲愁。」

俞暄儿轻抚他的头,像是哄孩子一样,柔声细语:「怎会呢,还有父皇、母后……」

宋玄禛倏然把她搂得更紧,转头把脸埋在她的腰际,不发一言。

俞暄儿感到他那温暖的吐息,微微颤抖的手。她弯身抱紧比她稍为细小的身躯,握紧他的小手让他不再颤抖。

自她第一次看见宋玄禛,就立定主意要一生伴随他,一生侍奉这位寂寞不已的夫君。

宋玄禛轻抽鼻儿,垂首重息,慢慢放开俞暄儿说:「暄儿先回寝宫歇息吧。」他看了看案头的云片糕,把盘子移到一旁,再次执起书册细读。

俞暄儿心知劝他无用,便顺意退身回宫。

夜色渐浓,又是一夜无眠。

独光残影,只身独读书房。

冷清萧瑟,香姬独守空闺。

第一章

朝阳暖,清风穆,湖水荡漾映高楼。

金瓦光,朱壁华,东南一主拥其荣。

鸟儿飞翔,落在丁香枝头。杈枒轻颤,嫩绿敦离飘落。

嫩叶滑过他的脸庞,沾上他的气息落在湖面,微动涟漪,一张清秀的脸从涟漪中慢慢活现于如镜的湖面。

长期处于深宫之中的他,皮肤格外白皙,乌黑幼细的头发随风轻摆,金龙笄冠与青丝拼凑出奇异的神秘,精致的五官在阳光下更为突出。

略带忧愁的模样映在湖色之中,乍看之下,以为湖中仙子为残荷而哀,道骨仙风。

「陛下。」一把柔美的女声唤回他的思绪,他转首望向声音来处,忧愁的脸顿时破颜为笑,淡雅的笑容随之挂在脸上。

「爱妃。」他伸手把俞暄儿拥入怀中,二人在侍者众目睽睽下共赏湖色。

俞暄儿依偎在他的怀中抬首凝视他的脸容,当年矮小稚容的宋玄禛已荡然无存,眼前之人已是年至弱冠,琼林玉树的男子。

纵使她以名将后代之身嫁入皇家,但实际对宋玄禛登上皇位没多大帮助。一切都是他单凭己力慢慢攀上天子之位,而她只能默默守在他身边,看着他尝尽苦涩,众敌求存,昂然艰巨登上帝位。

凉风轻拂,俞暄儿往宋玄禛的怀里靠得更深。自宋玄禛登位以后,她顿觉他的体温彷佛一点一滴地流走,表情也越发冷淡虚伪。朝中大臣与太后都认为此是成熟君王的表象,纷纷盼望他万古流芳。

宋玄禛见俞暄儿像孩子一样偎在他的怀中,自以为她感寒冷。如白玉雕砌的手贴上俞暄儿的脸颊,轻轻捧起她细致的脸庞,低头对望。

「天色凉了,爱妃别在此吹风。」

俞暄儿抚上他的手,带笑回话:「陛下的手比臣妾还凉呢。」

宋玄禛垂目一笑,轻轻摇首。他的确禁不起清风的凉意,手早已冷得有如薄冰,但他不想回到昏天暗地的御书房,只希望清风能吹散他的烦闷,让他摆脱君王的身分,与平民共享柔阳清风。

他牵起俞暄儿的手,尽情索取她手心的温暖,温婉道:「那爱妃陪朕品茗赏花吧。」

宋玄禛跟俞暄儿手牵手走到水静亭的石桌前坐下,一行侍者则低首立于石阶前。宋玄禛恋恋不舍地看着青蓝透彻的湖面,俞暄儿唤来侍者,在耳边细细低语,然后静静伴着若有所思的宋玄禛。

少顷,侍者送上热茶糕点,俞暄儿拿起事先命人摘下新鲜的丁香花瓣,若略抓起一小把放进茶盏,再把紫砂茶壶里的红糖姜茶倒入杯中。

她轻吹冒起的白雾,甜腻的味道随之而散,愣神的宋玄禛闻香转过头来。

她两手捧着茶盏,笑容有如这甜腻的味道一样可人,眼光的柔情宛如宋玄禛静赏许久的湖水,一笑倾城。她徐徐开口说:「陛下喝过丁香姜茶驱寒,手便不会再觉冰冷。」

「有劳爱妃。」宋玄禛浅笑接过茶盏,轻嗑一口。姜茶入口,彷如一股暖流慢慢往下倾泻,从心而暖。

俞暄儿另用青瓷茶盏,提起青花茶壶把淡茶倒出,放在桌前供宋玄禛冲淡姜茶的甜味再尝云片糕。

宋玄禛细细品尝每口茶和糕点,在他人眼中,这些食物都是平民之食,不置一尝,但在宋玄禛心里,所有都是珍羞异馔。纵然清淡单调,却非山珍海味能及。

不消一刻,桌上的云片糕统统被宋玄禛吃下肚腹,一件不剩。只吃了半片云片糕的俞暄儿也不惊讶,多年以来,宋玄禛唯独对云片糕情有独钟,百吃不厌。

她见宋玄禛的脸色不如方才苍白,两颊回复血色,才安心而笑,提起青瓷茶壶问:「陛下可要添茶?」

宋玄禛咽下口中最后一片云片糕,清清喉咙,两手递出茶盏,点头说:「有劳。」

俞暄儿起身为他倒茶,茶还未斟满,就被通传公公一声高喊止住:「太后、皇爷驾到——」

太后与宋曷并肩而行,朝水静亭缓缓走过来。宋玄禛和俞暄儿见太后欲攀石阶,立时上前从旁搀扶太后,请她坐上石桌前石椅。

太后轻拍宋玄禛的手,看了看自己的儿子,又看了看另一旁的媳妇,安慰笑说:「呵呵,哀家还没老到攀不了几级石阶。」

「儿臣多虑……」宋玄禛低头说。

太后满脸慈爱地执起二人的手交合在自己身前,笑得每道浅浅的皱纹都顺着笑意微弯,道:「得儿媳如此,足矣。」

宋玄禛与俞暄儿相视一眼,双双转目向太后报以一笑。

宋曷望向石桌的盘子,瞥见俞暄儿剩下的半片云片糕,嗤之以鼻,拿起青瓷杯说:「俞妃又让陛下吃那些粗食么?」他打开青花茶壶一看一嗅,续说:「淡而无味,劣茶。」

宋玄禛回首望向宋曷,笑意全消,尽显一派君王之息说:「朕不觉有何不妥。」

宋曷皱了皱眉,打量青瓷杯转腕一看,一手摸颏说:「不妥,不妥。」

宋玄禛不动声色,暗忖宋曷的把戏,他实在为此感到疲惫,却又不得不理,不由心中低叹。

宋曷转目挑眉轻瞥宋玄禛的反应,见他严容正色,无意相争,便好若戏子般七情上脸地夸大动作,两手捧杯,弯身轻笑说:「有劳。」

宋玄禛和俞暄儿一看,就知道他在笑话宋玄禛的举动。俞暄儿抬首望向宋玄禛,静待他开口回应,太后满脸不解,来回看向二人。

「朕不解皇叔之意。」宋玄禛重呼鼻息,稍舒两肩,丝毫不存不解之意。

宋曷朝太后上前,拿着茶盏,换了个有意讨好的腔调,活像个搬是弄非小太监说:「太后啊,陛下跟俞妃如此相敬如宾实在难得,可子嗣嘛……」

太后倾身着急,瞠目倾听。宋曷得意续道:「俞妃入宫多年却无所出,不孝有三,无后为大,陛下坐拥泱泱大国岂能无嗣?陛下年轻,应再纳妃了。是吗?太后。」

宋玄禛不待太后回应,挺身道:「皇叔无须担心子嗣之事,朕只是认为此事无须操之过急。皇叔说得对,朕还年轻,故俞妃有孕亦指日可待。」

宋曷放下茶盏,单手撑着石桌,侧身点头说:「升下一言既出,本王拭目以待。」他仰项露骨地看了俞暄儿一眼,只见她赧颜低首。

早在宋玄禛一句「指日可待」,她的脸已渐渐泛红,身旁的太后见了也偷偷窃笑,让她好不难堪。再加上宋曷这样一望,她再明白自己的身分和处境,始终都是一介女流,岂能不尴尬害羞?

「嗯……哀家累了,也不好打扰皇上跟俞妃雅兴。」她扶着俞暄儿的手起来,向宋曷伸手,笑说:「皇叔也不好打扰年轻人吧?要不跟哀家回宫一叙?而且哀家好久没跟皇叔品茗长谈。」

「本王从太后旨意。」宋曷翻手朝天,让太后扶着他的手。他瞄了宋玄禛一眼,不屑地转过头去,与太后和侍者慢慢远去。

俞暄儿不敢挪步转首,偷看了宋玄禛一眼又低下头去。

宋玄禛旋身坐下,提起紫砂茶壶把丁香姜茶斟满茶盏,挽袖一饮而下。放凉了的姜茶不再顺滑,喉咙彷佛有细沙流过,茶入半腹,彷若冷凝不下,滞于腹中。

他起身走到水静亭迎风的一隅,微风吹起他肩头上的发丝,眉头越皱越深。他疲惫地合上眼睛,与天地万物隔绝,陷入自己的思绪之中。

他曾问过自己,为何要登上皇位,为何要苦读万卷,为何不沉迷吃喝玩乐……这些种种,他得不到答案,可能是为了先皇的遗言,也可能是生来的命。

命运如此,纵然他是天子,也不能逆天。

思及此,他不由叹息。若是他一人独受身为帝王的孤独与苦涩,他甘之若素,可牵涉身边的人,非他所愿。

他慢慢张开双眼,看向身旁的俞暄儿。她与他对视,见他满脸愁容,只能牵出一记苦笑回应。

他明明只想保护她、爱护她、爱惜她,但为何总是让她忧心,让她为难?自己明明是一国之君,可是连一个女子也保护不了,何理之有?

他移步抱紧俞暄儿,冰冷的耳朵贴上她的脸颊,项间感到的气息微温细弱。俞暄儿首埋于他的肩窝,纤细嫩白的小手抱着比她高大的身躯。

宋玄禛闭上眼睛,恨不得忘了天下,忘了皇族,只想跟怀中人双宿双栖,但他知道,这是永不成真的愿望。

他虽知无望,可仍想带着微小的期盼,附耳道低言:「如果我们是平民夫妻,那有多好。」

第二章

旭日升,天曨曨,百官并齐入宫门。

银台过,入朝堂,君臣共议天下闻。

「众卿家有何事启奏?」宋玄禛居高临下地俯视朝中群臣,一身黄袍龙纹帝服,发挽成髻藏于帝冕之中,不落一丝长发遮挡龙绣。

一个文官跨步踏上大殿道上,手持牙笏,俯首躬身道:「禀陛下,长江大水,百姓破家,需白银三千慰民安家。残户一百,各需二十,难民兵士多日膳食,共需三百,馀数修葺大桥、堤堰,防大水。望陛下准奏。」

宋玄禛扬袂,昂首道:「准奏,另再拨白银五百,广顾沿岸受灾之老弱妇孺,助其安居。」

「臣遵旨。」文官深深鞠躬,退回原位。

另一边位首的老将跨步上前,乌发并白,长胡及项,年约知命,但风采不减,廊神采依然。

他弯身低首,声如洪钟道:「老臣年过知命,杀敌卫国之心虽仍,但身手不及往昔,且老迈不灵,望陛下准臣挂印还乡,安享天年。」

宋玄禛眉头深皱,众臣见状不敢举头,他思忖半晌,道:「俞将军无须自谦,先皇与朕信托将军征战,将军次次长胜而还,功不可没。挂印之事,请将军暂守将职,朕会细心思量,再作决定。」

俞胥虽感为难,但不得不应允宋玄禛之意。他身为一国名将,又是俞暄儿的父亲,身分自是令宋玄禛不得随意决定,而继将军一职之人,必须有才及其,青出于蓝。若世间无人能任,将军之位宁可悬空亦不由无能之士担任,但将位不可一直悬空,两者相悖,宋玄禛为此苦恼不已。

「若众卿无事启奏,退朝。」宋玄禛望了座下百官一眼,无人启奏,稍稍扬手,身旁的殿头官会意高喊:「退——朝——」

百官俯身齐声:「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宋玄禛在百官洪声恭送下带同侍者离开,一出殿门,公公上前问他摆驾何处。他一捏眉心,闭目而行说:「回寝宫。」

公公欠身稍退,一扬尘拂,仰头扬声:「陛下摆驾寿延宫——」

宋玄禛的心思全放在朝事之上,不自觉加快步速,迈步而行,都不理身后的侍者追得有多辛苦。回到寝宫,他已摘下沉重的冠冕,走到书案前写下朝中见过的将领之名,然后用朱砂把不及晋将之人剔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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