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上很有分寸,拿捏到位,江韶年顿时顺坦了,不禁要夸:“没想到啊唐小五,你还有这么一手儿。”
江韶年的心思很纯粹,根本没往深处想。唐小五虽说有讨好之嫌,可同样也没有其他意思。但是这一番举动在江韶矽的眼里却变了味道。
本来准备好的笑脸瞬间就垮了,从江韶年眼前走过去的时候目不斜视,只当二人是团空气。
江韶年受不了这个,当即跳了起来:“你站住。”
江韶矽充耳不闻,只管走自己的,江韶年火了,上前揪住了江韶矽的后衣领:“我说话你听见没有!”
江韶矽厌烦的甩开了哥哥的手:“听见了!可我不想理会!这也有错么!”
江韶年直眉怒目,握紧了拳头:“你他妈阴阳怪气到什么时候!难道你和那个大少爷真的有私情!我替你除了他,你居然还要摆脸色给我看!”
江韶矽心里起了愤恨,他一巴掌扇在了哥哥的脸上:“你嘴巴干净点!什么叫私情!”
兄弟俩的争执就此恶化了,江韶年从未想过自己会挨这一巴掌,他心中醋意难当,只觉得弟弟维护了他人,当即回头喊道:“唐小五,你跟我上楼!”
唐小五默然不语的跟在江韶年的身后,他知道自己只不过被江韶年用来气江韶矽,可他在那一瞬间,莫名其妙的,在心里产生了一股强大的快感。
江韶年把唐小五带进了房,凶狠的关上了门,唐小五立在一旁不做声,江韶年挥了挥手:“你回房去吧。”
唐小五站着不动,江韶年皱了皱眉头:“你还有事么。”
唐小五嘟囔道:“我现在出去,你不就露馅了么。”
江韶年怔了一下,随即叹了口气:“我没想着真要气他,做个样子罢了,你要是在这里待久了,恐怕他会哭。”
唐小五暗暗握紧了手,他想,江韶矽这样对你,你居然还想着他会不会哭,我为你把阮家大少爷都炸死了,我何曾干过这样丧尽天良滥杀无辜的事,你怎么不想想我会不会难过。
出了门,他径自走到江韶矽房里,江韶矽瞧见是他,很不客气的说道:“唐副官,你可以接着去给他捏肩膀捶背,反正你也乐在其中,不是么。”
说罢就要关门,哪知唐小五一把扳住了门板,眼神变得冷峻凌厉,他的温情已经不复往昔:“如果你爱他,就对他好一点。你已经不是阮家的五少爷了。”
江韶矽挑起眉头,很是不悦:“用不着你提醒,管好你自己吧,副官有副官该干的事,不要闲出屁来管别人的家务事。”
唐小五依旧不肯离去,使了力气一把推开了门,江韶矽一个趔趄倒退几步,扶了墙才站稳。唐小五顺势踢上了门,待到门板关严,他才开口:“江韶矽,做人要有一种自觉,就算是亲哥哥,你吃他的喝他的,也该有一种感恩戴德的心态来对待他。没有他,那你又算得了什么,回阮家给少爷们当男宠么。”
眼见着江韶矽又要提拳与他打架,他一把抓住了江韶矽的手腕,将其按在了墙上:“江韶矽,你不太知足了。总以为人人都该对你好,好像他们全是欠你的。可是他们凭什么呢,他们一点都不欠你!”
江韶矽的脸颊贴在墙上,说不出话来,他从来不知道唐小五的力气可以这样大,他几乎挣扎不动。
“你何必责怪你哥哥,阮家大少爷是我杀的,你哥哥不过是动了那层心思罢了,他问我,割开阮陌臣的脖子好不好。我告诉他,别人若是欺负了我的弟弟,我一定不会这样便宜他。炸弹是我让人准备的,警察局的人是我去买通的,只要你哥哥点头,我情愿连自己都赔进去!他为了让你高兴,就答应了;而我为了让他高兴,要阮家彻底断后!可惜……”
可惜那两个少爷命大。这句话唐小五没有说出口,他根本不知道这些话打在了江韶矽的痛处上。江韶矽恨极了,江韶年只要阮陌臣死,而唐小五为了讨江韶年欢心,预备把三个少爷一锅端了。
唐小五放开了江韶矽,他刚想转身离去,哪知江韶矽抄起花瓶劈头盖脸就朝他砸了下来,他先前与江韶矽打架时留下的伤又裂开了,旧伤加新伤,满头满脸的血水止也止不住了。
花瓶碎裂的声音招来了下人,江韶年很快赶到,一见二人剑拔弩张的模样,以为两人生了口角又打架了,他深知江韶矽的性子,怕再发了火江韶矽会更生气,于是软了几分,好言好语的来解释:“你不要迁怒他,刚才是我的不好,我带他进房什么也没干呀。我就是气气你罢了,你还当真了。”
说着又趁机对丁贵使了个眼色,让其把唐小五拉走赶紧给人包扎,瞧唐小五那模样,怕是要倒。
江韶矽愤恨的追着唐小五又要下手,被江韶年拦腰截住:“人都流血负伤了,你的气也该消了吧,我从来都不知道你脾气居然这样大!没完没了么!”
江韶矽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话来:“他要杀我二哥三哥!”
江韶年冷下脸来:“二哥三哥?我不曾记得我们江家有这么多兄弟。”
江韶矽顾不得了,他连日来的怨气一股脑发泄而出:“你杀阮陌臣,我没有任何意见,他该死!可是阮家二少三少有什么错!”
江韶年极为不悦,他冷眼瞧着江韶矽:“随便你吧,你对他们有感情,我做再多都是错。从今而后,我也不必和你浪费口舌了,我恨阮家,就这样简单。指使唐小五的人是我,一人做事一人当,你今后再不要找他的麻烦,他是我的副官,我的命令对他来说就是天。”
76、漠然
吃过了早饭,阮富山刚想去花园坐坐,听闻亲家来访,不得已换上了正装接待。
宋佑珉先是寒暄一阵,随即转入了正题,一番交谈之后,阮富山拍案而起:“老宋,你这是谬论!”
宋佑珉双手一摊:“这怎么能说是谬论呢,自古便有这个理儿在,兄死则妻其嫂。现如今这个局面,不妨效仿古人,也算是个两全其美的事。”
阮富山肥胖的手指微微颤抖,指尖指向了宋佑珉:“且先不说伦理何在,单单陌臣尚且尸骨未寒,你致他于何地!”
宋佑珉见阮富山急了,赶紧安抚道:“我这不是一说么,我这不是跟你打个商量么,我就这么一个女儿,你以为我舍得啊。我这不是为了咱们两家的面子着想么,俗话说的好,肥水不流外人田。”
阮富山气得不轻,瘫坐在沙发上:“你的女儿宝贝,我的儿子就不宝贝了么,我还不想让别人戳我儿子的脊梁骨!”
宋佑珉早在心里算计好了,当即使出第二招来:“不让陌杨娶静雅也行,但是静雅得收养个儿子。陌臣一早儿去了,未留得一儿半女,静雅膝下连个子嗣都无,这往后的日子长了,你叫她怎么过。”
阮富山觉得宋佑珉简直是来找茬的,下意识的就要抬起手杖来敲人,可终究是克制住了,眼前的人毕竟不姓阮,不是他说打就能打得的。
他压下怒火,摇了摇头:“子嗣之事确是个遗憾,但是你让一个外姓来继承我阮家家业,实属不妥。我不赞同收养,若静雅有这个心思,收养女儿我倒是赞成的。”
宋佑珉心中暗骂,你倒是精明,收养个女娃娃能有什么用,等你们阮家死光了也分不到一分钱!
宋佑珉愈想愈气,极不甘心的说道:“阮兄,此话不妥吧,想当初你也收养过外姓,你疼爱五少爷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怎么到你儿媳妇这里,就改了规矩了。难不成只准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么。”
阮富山瞥了宋佑珉一眼,恨不得把这个胡搅蛮缠的人赶出门去:“这是两码事,不可同日而语。我收养子不假,可整个儿卢京城都知道我阮某人还有三个嫡亲儿子。可是静雅给阮家生过儿子么,她若是肚皮争气,有了儿子,今日再谈收养,我决计不拦!”
宋佑珉的火气顿时被撩了起来:“什么叫肚皮争气!阮兄,你我心知肚明,陌臣那点儿暗疾,不用让你我开诚布公了罢!”
阮富山的脸色刷白,想要起身,却头晕脑胀站不起来,他招来周佟:“周佟,药……药……”
周佟吓得面色发青,赶忙找来药品,阮富山一把抢过,拧开盖子,倒出几粒白色药片吞了下去,周佟眼疾手快奉上一杯茶水,阮富山这才缓过气来。
宋佑珉瞧见这架势,也不敢造次了,他生怕把这老爷子给气出个三长两短一蹬腿驾鹤西去,那阮家的财产就彻底没戏了。
宋静雅不知父亲到来,她吃过了早饭就出门去了,却没想到在路上遇到了母亲。宋太太瞅见了女儿,左顾右盼而言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让宋静雅起了疑心:“妈,家里有什么事么。”
宋太太似是被提起了伤心事,攥着帕子就往脸上抹泪:“静雅啊,你可不要责怪你爸爸,他是为你好。不愿你后半生无着无落孤苦无依。”
宋静雅心里一沉,追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宋太太把司机赶下车去,这才一声哀嚎:“你爸爸他不知起了哪门子歪肠子,要把你改嫁给阮家的二少爷!”
宋静雅只觉得眼前一黑,再睁开眼时,白花花的太阳照在她的脸上,天都在旋转。
宋太太哭了个够:“你爸爸真是让猪油蒙了心。我就你这么一个闺女,他倒舍得糟蹋,我本就不同意你嫁给那个阮家大少爷,这下倒好,人还没暖热乎呢,一闭眼没了。现在他又要把你往火坑里推,女儿家的名声是这样糟践的么。”
母女俩暗地里商量了一番,让司机把车开去了学校。此时学校正在上课,阮陌杨手持讲义站在讲台上,眼神时不时飘向后排角落里呼呼大睡的江韶矽。
在黑板上写下一行字之后,让学生自行看书,他装模作样的在走道上转了几圈,绕到了江韶矽的座位前,悄然伸出手指敲了敲桌面。
没有任何动静,江韶矽依旧睡得香甜。阮陌杨探下头来低声唤道:“韶矽,醒醒。”
前排有女同学偷笑,扭过头来打趣:“阮老师,你也拿他没有办法了么。”
阮陌杨直起身来,一本正经的说:“你认真看书吧。他在课堂上睡觉,我自会惩罚他。”
这时,只见江韶矽流着口水迷迷糊糊的伸出手来在空气中抓了抓,含糊不清喃喃自语:“我不考试……三哥……你带我出去玩……”
敢情这是在说梦话了,阮陌杨整颗心都软了,他情不自禁的在江韶矽的头顶抚了抚。
门外有同事唤他:“阮老师,有人找。”
阮陌杨瞧见宋静雅和宋太太时,觉得新鲜,他平日里与这俩人鲜少接触,话都说不上几句。
宋静雅见着阮陌杨,颇有些羞赧,支支吾吾说不上来什么。倒是宋太太胆大,开门见山的把话全说明白了。
阮陌杨听完就傻了,连连后退:“不不,我不可能娶你的。大嫂,这种玩笑不好开的。”
宋太太白了阮陌杨一眼:“你想娶我们还不嫁呢。”
随即她又苦头婆心劝了起来:“陌杨啊,你是个好孩子。家里两位长辈一时晕了头脑,你可不要跟着发晕,若是你父亲提起此事,你断然不能答应,知道么。”
阮陌杨点头如同捣蒜:“自然,自然。这事太荒唐了。”
待到宋家母女满意而归,下课铃也打响了,江韶矽依旧未醒,阮陌杨坐在他的对面,伸手摸了摸江韶矽柔软的头发,心想,有你在,我怎么可能娶别人。
江韶矽走进客厅,把话剧社发给他的剧本扔到了丁贵怀里:“放到我房里去。开饭开饭,饿死了。”
丁贵急忙照做。待到开席,餐桌上只有江韶矽一人,他咬着筷头试试探探的往别处看,丁贵察言观色,自作聪明道:“江团长去了司令部,还未回来。”
江韶矽瞪了他一眼:“谁说我找他。我就是随便看看。”
这时唐小五身着便装走进了小厅,丁贵吩咐旁人摆上一副碗筷,又殷勤万分的凑上前去:“唐少爷,您睡醒啦,厨房备了莲子粥,候着您哪。”
唐小五很是礼貌的一点头:“有劳丁管家了。”
丁贵受宠若惊:“不敢不敢。”
江韶矽瞅着唐小五那颗被纱布包了个里三层外三层严严实实的大脑袋,暗想,这就是我的杰作,我把人给打成了这样,该!他怎么没有被我打残废!
两人在饭桌上相对无言,沉默着吃完了一餐。
吃完了饭,江韶矽回房背台词,他赤脚立在床上,一手持剧本,一手高高扬起做歌颂状:“我的爱人,你何苦让我这样思念你。原谅我的任性,即使你知道那是错的,包容我内心的躁动,安抚我的不安,因为我爱你的这颗心,胜过这世上虚妄的一切……”
台词未念完,江韶矽自己先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想,这回是谁写的剧本,简直狗屁不通,骗骗那些爱流泪的女学生还行。
他单手叉腰,提了一口气,再次高声念道:“啊!我的爱人!你快回来吧!”
话音刚落,听到门口传来一声:“恩,不用喊了,我回来了。”
江韶矽顿时如同惊弓之鸟一般转过身去,只见江韶年倚着门框抱着双臂望着他。
“啪”的一声合上了剧本,江韶矽盘腿坐在床上,冷淡的瞧着对方:“有何贵干,江团长。”
江韶年走上前去扳起了江韶矽的下巴:“你我之间有必要这样说话么。”
江韶矽厌烦的偏过头去,躲避哥哥的碰触:“有话说话,别动手动脚。”
说完他做好了准备,迎接江韶年的盛怒,同时也予以反击,他想,只要你敢骂我打我或者对我做出什么,我今天就跟你拼了。
出乎江韶矽的意料,江韶年缩回手来,转身冷淡的离开了。
江韶矽的心里忽然涌上来一股酸酸涩涩的感觉,一颗心从里凉到外,他把头埋在双腿之间,闭上了眼睛。他骂自己,江韶矽啊江韶矽,你这不是犯贱么,他理会你的时候你要闹别扭使脸色,他走了,看也不看你一眼了,你倒伤感上了。
第二天一大早,江韶年依旧未同江韶矽说任何一句话,面无表情的吃完了饭,临走之时他忽然回过头来,江韶矽心里顿时起了期待,筷头停在盘子上方,等待下文。
哪知江韶年的眼神挪到了别人身上,一字一句再清晰不过:“唐小五,我在客厅等你,吃完跟我去司令部。”
唐小五的表情明显一怔,随即流露出欣喜,放下勺子一跃而起,他那颗白色的头颅显得尤其滑稽,擦了擦手,他三步并作两步窜上了楼:“我吃饱了,我去换衣服。”
没有任何的眼神交流,江韶矽微张着嘴,嘴巴里还含着小块的食物,握着筷子的手迟迟不见缩回来,他望着他的哥哥,那挺拔的背影,连半点犹豫都无,干脆利索的消失在他的眼前。
77、误入阮家
杜靖棠出门会友,倒被朋友拉去看其爱女的话剧,那位友人十分的热情,极力向杜靖棠推荐:“小女的表演天赋是极高的,她近来和同学一起排了一出剧目,今天要在他们学校大礼堂排演,杜爷不妨赏光同我一道去看看。”
杜靖棠对什么话剧是一点兴趣也无,可是又不好驳了友人的颜面,只得一同前往,汽车开到学校时,他恍然大悟,这不是江韶矽念书的地方么。
友人是卢京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校长亲自陪同,刚一见面,就把校长给震住了,那身后站着的人不正是龙门的杜爷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