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阵子——月朗风清
月朗风清  发于:2013年12月0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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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振一死,秦家军军心涣散,虽然虎父无犬子,秦家三子并非无能之辈,但和秦振毕竟不可同日而语,再加上游鸿道人对叛军情况了如指掌,虽然秦越笙匆匆做了调整,但匆匆而为,混乱之中,漏洞难免,反观大启兵马却因此战一为除国贼,二为皇帝复仇,群情激愤,同仇敌忾,两相比较,胜负早定。

叛军死伤五万余人,余者皆降,秦振次子、三子均战死沙场,只有长子秦越笙在几名心腹死命相护下脱逃而去。

当日萧雁南终于为萧煜举行国葬。召来僧道上千人,准备超度七七四十九日之后,再葬入皇陵。

这个皇侄对他不薄,可惜生错了地方,挡了他的路,命中注定不会有好结局。

满城缟素,只有一人例外——秦越溪。那个皇帝和他有什么关系?他要服丧,也只为母亲。萧雁南曾命人送来丧服,见他不理,也就不加勉强,反正他只在府里头,外人不会见到。

这时萧雁南已经入主皇宫,一则主持萧煜丧事,二则处理朝政大事。但每日夜里总会悄悄回到摄政王府,陪着秦越溪。

只是陪着,自重逢之后,任他百般呵护,秦越溪都只冷漠以对,连话也不曾和他说过一句。萧雁南渐渐也就不再说话,只是每日安然陪在他身边。

但秦越溪也没有提出要走。

萧雁南知道他是想离开的,但既然秦越溪不说,他自然不提。秦越溪便是说出来,他也绝不会答应。到了这时,他怎肯再放手?

这一日秦越溪却终于走出了王府,在王府一众侍卫陪同下,去往位于宁京南面的大启第一观——明德观,此时游鸿道人已经入主明德观,成为大启第一观的观主,只待萧雁南登基,便会受封国师之位,统领大启道教。

秦越溪原本并不想去见他,但想得许久,心里无数疑问,除此人和萧雁南之外,只怕再无人可以解答,萧雁南他不会去问,因为知道萧雁南不会告诉他,虽然知道此人多半也不会说,可是好歹总要去问上一问。

但他刚刚走出王府不久,便突生变故。利箭如雨,自一侧的酒楼上向他射来。

但这样的突袭却未奏效,他身边众多侍卫竟似早有防备,刀剑齐出,将他四周护得密不透风,跟着数十人忽然自四下里冒出,直向酒楼上奔去。随即里面便传来了打斗之声。

没过片刻,蹄声得得,大队兵马赶到,将酒楼围得水泄不通。

秦越溪不理周围人等的拦阻,径自迈步上了酒楼,里面打斗正酣,对方为首之人,正是秦越笙!他留了胡子,又黑瘦许多,形貌大改,但秦越溪又怎会认他不出?

为首的侍卫喝道:“王爷有令,格杀勿论!”

秦越笙骂了一声,拼命挥舞手中长枪,直向秦越溪奔来。他知已经无力回天,但事到如今,除了将命拼在这里,再无他法。

他脱逃之后,人人都道他已远远逃走,他偏偏就留在这里,暗中寻机下手。反正已无东山再起之机,一家人死得只剩了他一个,活着又有什么意思?要报仇,只有这一条路。

他第一个要杀的,本是萧雁南,但这段时日他躲在此处守了许久,萧雁南身边戒备森严,只是无处下手,今日终于见到秦越溪出来,父亲死在他手,他对秦越溪的痛恨不亚于萧雁南,当下心一横,便直接出了手,谁知萧雁南原来一早就算准了他的动向,早已命人做了准备。

一直一声不响的秦越溪却忽然道:“抓活的!”

秦越笙等人很快就被拿下。秦越溪没有再去明德观,而是直接命人回府,他想知道的答案,这个人,一样可以告诉他。

但一行人刚回到王府,他还没来得及询问,收到消息的萧雁南便赶回来了。听侍卫禀报了事情经过,点点头,问秦越溪道:“你要如何处置他?”

秦越溪不答。

萧雁南柔声道:“就交给你处置罢,你爱杀就杀,想放了呢,那也由得你,如何?”他的本意自然是要斩草除根,但既然秦越溪说是要抓活的,想必是想手下留情了。他暗想他所有亲人都已死了,这个哥哥,虽然是同父异母,又向来不和的,但毕竟已是他在这世上的唯一亲人了。

秦越溪点头。

虽然他仍然没有说话,毕竟是有了回应,萧雁南已经很是欢喜。

第二日秦越溪在地牢里见到了秦越笙。

狱卒人等施礼过后便遵命悉数退下了,并不要求着人看守,王爷既然说了交给秦越溪处置,那么他便是直接放人也无妨。

秦越溪第一句问的是:“为何造反?”

为何造反?秦越笙呸了一声:“装什么蒜?你和萧雁南这奸贼一起,难道不知道就是他逼得我秦家造的反?”

是么?秦越溪的拳头,慢慢握紧。

秦越笙咬牙切齿地看着他,好一阵,冷笑一声:“不过你大概想不到,萧雁南逼反了我秦家,却害死了你娘那个贱人!真是报应!”

啪!秦越溪一个耳光重重摔在他脸上。

秦越笙大骂:“贱人生贱种!你娘不要脸,生个儿子更加不要脸,巴巴地送上门去给人家睡……”

只听得啪啪连声。秦越溪并不回嘴,却是他骂一声,便甩一个耳光过去。

秦越笙骂得数十句,已然满嘴是血,牙齿都掉了好几颗,终于住了嘴,呼呼喘气,目光凶狠地瞪着他。

秦越溪便也住手,又问:“他逼反你们做什么?再说不是还有赐下的剧毒么?”

做什么?剧毒?秦越笙仰天狂笑,声音凄厉:“他要这天下,皇帝不死怎么行?没有人造反,皇帝怎么死?那个毒当然是解啦!给我们解毒的人,你不是也见过了么?这才叫厉害啊,我们对他感恩戴德,却不知人家为的是扫清我秦家造反的障碍,哈哈,哈哈!”

“游鸿道长?”

“除了他还有谁?”

秦越溪慢慢点头。

果然如此!

若不是萧雁南曾经告诉过他,他爹爹可能会造反,若不是齐飞又私下告诉过他,秦家父子被赐过剧毒梦机,若不是在刺杀秦振的时候被游鸿道人所救,听到了他和秦越笙等人的对答,明白了游鸿道人的身份。除去上面任何一点,他都不会猜到这真相。所以萧雁南也好,齐飞也好,游鸿道人也好,没有人想过有一天他会知道真相。

可偏偏,他就知道了。

秦越笙凄厉的声音还在继续:“可是我秦家虽然是败了,他萧雁南也别想好过!你看这天下,已经千疮百孔啦,花吕和燕回已经出兵了,西琅的援军也到了,大启,马上就要完了!”

第十九章 下

就在拓拔凉的大军开始败退之后的半个月,西琅二十万援军,终于列阵于定州城外。

拓拔凉所料不差,西琅国内弄鬼的人,确是太子拓拔傅。要知西琅王室素重军功,对是否嫡出这一条并不太过看重,他居太子之位,不过只占着早生了数月的便宜,带兵打仗较之拓拔凉那是大大不如。原本国君对他已颇有微词,若是这一回拓拔凉一举攻下大启,不消说,储君之位非得立时换人不可!

萧雁南一早暗中派人潜伏在他身边,将此事了解得清清楚楚,前脚拓拔凉联合秦振攻入大启,后脚卧底便送来了萧雁南的书信,要他相助,截断西琅大军赶赴定州的通路。

西琅多大漠,亦多高山峡谷,离定州百里之处,便有一道天堑,西琅费时数年,才建好了十余道铁索桥。这一条通路乃是西琅大军赶赴边关的唯一捷径,除此,虽然不是无路可走,却至少要拖延上好几个月的时间。

索桥既然重要如此,当然会有重兵看守,看守的将士,都是拓拔凉的手下。拓拔傅当然不肯自己动手,他只是利用手里的权力,给了萧雁南的人索桥四周的详细地图,人手安排,再稍加协助,让他们顺顺利利地潜入了附近。

不过百斤炸药,西琅攻克大启的美梦便破碎一地。

但现在,绕了老大圈子的西琅援军,终于是到了定州城外,还是太子拓拔傅亲自领的兵!

拓拔凉已经完了,就算是援军未至,但联合了大启叛军还被人打得这样狼狈,早失皇帝欢心,而拓拔傅自己这里,大启正乱得不可收拾,若能乘机分上一杯羹,他只会高兴,当下不再故意拖延,反而加速赶至。

夜里萧雁南回来的时候便觉出了不对。秦越溪仍然是面无表情的,眼里的恨意却浓重得藏不住。

他心里咯!一下,问道:“怎么了?”

秦越溪很久没有说话,后来他道:“天下真的有这么好么?值得你用这么多人的命去换?”

萧雁南跌坐在椅子上。

他知道了!

过了很久,他才低哑着声音,缓缓道:“这天下有多好,我不知道,但我必须拿回来,这本来,就是我的东西!”

就为这个?

萧雁南怔怔看着他眼中愈加浓重的怨恨。“小溪儿,你不知道,我以前,以前……”

以前那些苦,要怎么才能让眼前的这个人明白?

一个十二岁的孩子,忽然之间,没了所有依靠,却有重重杀机围绕。日夜都在提心吊胆,只怕一步踏错,就是杀身之祸!

“我什么都没了,可就算这样,皇兄还是不放心,派人赐了梦机给我,解药却故意时时拖延,想要我的命!”

“可我偏偏就不死,因为我有解药。你知道我为什么会有解药?”

“那原本是只有皇帝才有的!可是我父皇临死的时候,却私下托了游鸿道长给我。他一早就知道,皇兄登基之后,不会放过我!”

可他防得了一时,防不了一世。

而就在这长年累月的生死挣扎中,仇恨的种子一早就已生根发芽,日积月累,终成参天大树。他一早就在暗中招兵买马,准备起事,谁知还没准备妥当,先帝便一病不起,仁王庆王却双双造了反。

这样千载难逢的机会,他岂肯错过?但又没有十足的把握,于是便退一步,保着小太子先登基,名正言顺地做了摄政王,再另觅良机。

秦越溪没有说话。

也许确实有理由,可他不曾亲历,他无法真切体会那样的痛苦究竟有多深,那样的处境究竟有多可怕,所以他还是不能理解为什么萧雁南宁可让天下大乱,也要夺回这至尊之位。就像萧雁南不会明白,为什么当日那么一点点的温柔就可以得到他整颗真心。

就像萧雁南不会明白,为什么以秦越溪对他的情意,有一天竟也会被消磨殆尽,再无法挽回。

夜里萧雁南强行抱了他。没有说什么,也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是压着他,不住地冲刺。

还能说什么呢?他并不知道,或者说,是不肯承认,两人之间一早就已无可挽回,可是到了现在,他终于失去所有自欺欺人的借口。

开始的时候秦越溪挣扎得很激烈,后来却慢慢停了下来,只将脸深深埋在自己的臂弯里。再恨、再不甘,反抗不了,就是反抗不了。

黑夜过去,白日到来。醒来的时候,萧雁南静静地抱着他。秦越溪抬头,两个人目光相对。这一刻,两个人的心意似通非通。

萧雁南知道,自己只怕是留不住秦越溪的了!

秦越溪知道,再怎样,萧雁南,不会放了他!

然而除此之外,两个人,却是谁也不知道对方真正的心意。

萧雁南是一直都不知道秦越溪的心意究竟,秦越溪更不会知道,原来眼前这个人对自己的心意,早已非昔日情景。

很久之后,萧雁南终于下了床,着好衣袍,却在走出房间之前,回过头,道:“小溪儿,我什么都可以给你,只除了放你走!”

可是两个人都知道,什么都可以给他,唯独他真正想要的,无论是有关他母亲的圆满,还是有关齐飞的幸福,这世上已经再没有什么人可以给他。

第二十章 上

日子一天天过去,萧雁南差不多每天都会过来,但那一夜之后,便没有再勉强过秦越溪,大多数时候,他都只是坐在秦越溪身边忙着处理朝廷大事。大局已定,只是天下大乱,要收拾残局,并非易事。

秦越溪没有理睬,平静的表面之下,是无尽的凄惶迷惘。萧雁南不肯放了他,即便肯放,他也不知自己还能往哪里去。母亲死了,仇已报了,唯一牵挂着的齐飞,是害死母亲的帮凶,这一生之中,所有曾经的期盼都已落空,他甚至不知自己是否还该活在这世上。

有一天他独自一人的时候,一名服侍他的小太监悄然说道:“齐老将军想见公子。”

齐老将军?

“就是齐小将军的父亲!”那小太监提醒道。

是么?“什么事?”

那小太监垂首,小声道:“听说是有关小将军的生死。”

秦越溪站起来:“他在哪里?”

齐老将军在偏厅,白发苍颜,听见声响,抬起满是血丝的双眼看过来,满眼的凄怆悲凉。“你就是秦越溪?”

秦越溪点头:“我是,齐飞怎么了?”

齐老将军道:“他给王爷写了一封信。”

秦越溪被游鸿道长送到萧雁南身边不久,齐飞便收到了消息。那封信上,只有一句话:萧雁南,英明神武皇帝陛下!我在边关为你浴血奋战,你抢我的阿越?

哦……“然后呢?”

“西琅二十万援军已至定州城外,拓拔凉残余的十几万大军,也已退到定州,飞儿腹背受敌,他手里,只有十万兵马!”

十万对三十多万?“萧雁南不肯派兵相救?”

齐老将军摇头。若非如此,他怎肯来见秦越溪这样身份的人?

“你要我怎么做?”

齐老将军道:“解铃还须系铃人,这事,总要着落在你身上!”

秦越溪点头:“我尽力!”

齐老将军一揖到地:“多谢!”

秦越溪没有等夜里萧雁南回来,直接骑马入了宫。

萧雁南在御书房里,自大堆奏折中诧异地抬起头。

秦越溪道:“听说花吕燕回都已起兵,西琅援军也到了。”

萧雁南微微笑道:“无妨的,我已料到了,早有安排。”自然是早有安排,否则他怎么敢走这一步?

秦越溪道:“听说齐飞腹背受敌,十万兵马,要对抗三十多万大军。”

萧雁南没有说话。

秦越溪道:“你不救他?”

萧雁南道:“你也知道花吕燕回都已起兵,大启兵马不足,分不出人手。”

早有安排的事,却在这时说分不出人手?难道起事之前,你就已决定要牺牲齐飞不成?秦越溪心里冷笑,直接问道:“你要如何才肯救他?”

萧雁南沉默了很久,说道:“我要你的心!”

我的心?秦越溪怔住。

他很久才道:“我不信你会真的不救他!”

萧雁南道:“你不妨试试。”不信么?是啊,那个人,是齐飞啊!可是突然之间,看着秦越溪淡漠的神色,连他自己也不能确定会否真的将这个几十年的兄弟弃之不顾。

秦越溪定定地看着他,萧雁南的眼神清明无波,看不出端倪。

良久,他收回目光,投向窗外遥远的碧空。

忽然间,颜夕声嘶力竭的诅咒,秦振临死时极度震惊的表情,都在脑海中点点浮现。

报应!

他悠悠叹了一声:“好!”

也好,也好!齐飞,欠你的深情,我以命相报,你欠我的,便以一世伤痛为偿。两不相欠了。

两支大红喜烛就放在镜前,生生映得镜前的人那苍白的脸色都红润了不少。

喜娘一下下地梳着秦越溪的发,口里念叨着:“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三梳……三梳天下太平!”

这句话,本来该是三梳儿孙满堂,然而两个男子,如何能儿孙满堂?喜娘是临时传来的,事先并不知新娘竟是一介男儿,险些儿就顺口说错,想到新郎身份,急中生智,急忙改口,虽然并不应景,好歹没有出大差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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