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阵子——月朗风清
月朗风清  发于:2013年12月0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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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越溪闭上眼睛,终于摸索着抓住齐飞揽在自己腰上的手,一点点握紧。到了这样的时候,还有这样一个人,肯为自己落泪。

可他并不知道,齐飞的泪水,不只是为此。

两个人各怀心事,可走得再慢,过得七八日,终于也到了定州。齐飞将秦越溪安顿下来,便赶去大堂,召集众将士议事,多日不在,总有些事务要处理。

夜深时分,他回到房中,秦越溪已经在床上了。

齐飞放轻了脚步走到床前,凝目看了他好一会,才轻手轻脚地解了衣裳,上床将他抱在怀里,在他脸上轻轻一亲,便要闭目睡去。

秦越溪却睁开了眼睛,默然一会,终究还是开口道:“我很想我娘。”

齐飞心里一颤。前几日在途中,秦越溪便问过这事了,他只道他到定州之后,便不曾见过云氏,只好等这一战结束,再慢慢寻访。可事实究竟如何,他心里再清楚不过,这事,又能瞒多久呢?

“我守着这里,委实是脱不开身。我已让人留意了,有消息,便会来报。”这法子并不好,可是他实在想不出更好的。

秦越溪便默默点头。齐飞这样的身份,自是要以大事为重的。

齐飞取定州,他的帅府,便设在原先的将军府里。第二日他去大堂继续处理城中事务之后,秦越溪便自行出房,在府里转了一圈,预备寻人问问究竟。虽然齐飞已经告诉过他将军府里并无原先的人留下,可他委实挂念母亲,忍不住还是想亲自再找上一找。

果然一圈转下来,里面只有齐飞带来的大启将士,原来的人一个也无。他又是烦闷,又是不解,秦振叛变,随军带走家眷也就罢了,怎的会连府中下人也一并带走?

夜里齐飞回房,少不免又是百般抚慰哄劝。

日子一日一日地过去,始终也没有云氏的消息,秦越溪终于按耐不住,一日比一日地着急起来了。可是齐飞总是忙得脚不沾地,他忍不住要催促,又不敢多催促,只偶尔装作不经意地问上一声,然而每一次询问的结果,总是一样。

一直过了半月有余,情况还是不变。忧思一日日加重,心里却一日日凉了下来,他不想去问齐飞究竟有没有真心去找,不想去探究每一回他闪烁的眼神和明显的推脱都是为何。

何必自取其辱?

“还没有我娘的消息吗?”这一日夜间,两人就寝之时,他终于又问道。

齐飞只能点头。

秦越溪嗯了一声,装着漫不经心地问道:“如今战况如何了?”

齐飞道:“打得正热闹呢!怕还有好一阵子。”

秦越溪点头,又问:“我爹到哪儿了?”这是两人重逢之后,他第一次问及秦振。

这个父亲于他,怕和陌生人也差不太多,但终究还是有些差别。如今形势,他心知这人迟早必败,注定了没有好下场,心里委实分不清究竟是解恨还是凄凉。不过这一回,他倒不是关切,而是因无法探得母亲消息,心里想着约莫是父亲带走了的,这才终于问及他。

齐飞道:“他先时攻打定州不下,转往东北方去了。”

秦越溪追问:“东北方何处?”

齐飞心下迟疑。秦振试图借隐蔽途径自七郎山奔赴余元,和拓拔凉会合一处,却不知齐飞和萧雁南早已知晓其事而事先做了安排,峡谷中一场突袭杀得秦振落花流水。其后果然正如萧雁南所料,秦振孤注一掷,率军转往宁京而去。但事属机密,他又怎能告诉秦越溪?

秦越溪仔细看他的脸色,看得一会,垂头不再追问。

齐飞怔了怔,蓦地里明白过来,心下担忧,急急道:“想来是你父亲带走了的,只是这样战乱时候,便知道了地方也没法去接人的,只好等乱定再说。阿越,你且耐心等着,这事,你交给我就好!”他嘴里这样说着,心里却一片怆然。怕是再拖,也拖不得几日了。

可是他又能如何?甚至还不只是不敢的问题。

宁京的事虽然一时不急,但也绝不能放松,拓拔凉已被逼急了眼,如今正大肆进攻余元,萧雁南虽然不惧,却也不是毫无压力,而他自己如今正守着的定州,毕竟是大启国门,三下里都丝毫马虎不得,保不定哪一日哪一处便会有事发生。

若秦越溪知道了真相,会做出什么事来,他想也不敢想。可如今这样关键的时候,出不得半点的岔子,他委实没有精力再去应对秦越溪。

秦越溪也知道这道理,便只默默点头,心下却一早拿定了主意。知道了方向,十几万大军,总有踪迹可寻的!

第二日一早齐飞照例又去大堂召集属下议事,秦越溪目送着他离去,在心里叹了口气,稍候片刻,也走出了房间,悄然走出了将军府,又走出了定州。空手走的,只在怀里放了些散碎银两,连包裹也不敢带,怕被人怀疑。

用午膳时,整个将军府的人翻了个底朝天也没能找到秦越溪,最后却在锦被下找到了他留下的书信:“齐飞,我去了,保重!”

齐飞呆呆握着信笺,这个傻瓜,这个傻瓜!

可是他心里清楚,其实最傻的人,是自己。

第十六章 下

秦越溪在第二日黄昏时分,在一处小城里见到了他命人四处贴下的告示,上面只有一句话:阿越,我知道你娘亲的下落,快回来!

连夜跋山涉水,赶回定州,天色刚刚大亮。

齐飞就站在城门口等着他。

齐飞道:“你娘的下落,其实我一直都知道。”

一直都知道,却怎么也不肯告诉他,那是……为什么?秦越溪觉得自己有些站不住。

齐飞道:“我……我给她选了个好地方。你说过你娘喜欢梅花的,那个地方,就有好多梅树,我又让人多种了些,冬天一到,一定是哪里都比不上的好看!”

他选的地方,就在城外十里的山坡上,墓穴朝南而建,遥遥对着云州的方向。这个可怜的女人,最后的愿望,不外乎两个,一个是儿子的平安,一个,便是回到故乡。前者,他自当尽力,后者,却一时无法做到。

秦越溪痴痴跪在墓前。

怎么会?他还没告诉她自己有多后悔没有听她的劝,有多后悔为了一个不值得的人,就那么轻易地舍下了她。不过年许时间,音容犹在,人怎么就没了?

他不是没有担心过,可当时想的不过是担心母亲或会挨罚受苦,怎能想得到居然会是杀身之祸?

那个叫秦振的男人,他的心又究竟是什么做的?一个女人,为他抛了老父,为他背井离乡,为他生儿育女,却一朝恩断,最后甚至还死在他的手里。

昏过去的时候齐飞抱着他,醒过来的时候,齐飞还是抱着他,轻声道:“你还有我。”

他知道母亲对秦越溪有多么重要,他知道这段时间他这样苟且偷生,都只为了母亲,结果母亲却早已死在他生身父亲的手里。他清楚知道这一句话有多么无力,可是他已经没有别的话可说。

秦越溪凝视着他,许久,低声道:“你不怪我么?”

这一句话突兀之极,齐飞却懂,他摇头:“不怪!我只求你不要怪我没能护住你母亲。”

当日秦越溪是为的母亲才选了他,盼他能自将军府里接出母亲,这一点,他一早已经知道。

秦越溪摇头道:“不是你的错,何况你已经尽力了。”

此时此刻,他终于放下疑虑,真正相信了眼前这人是真心真意、全心全意地爱着自己,也是在此时,才终于将这个人真正放入了心里头,却是在这样的时刻。

什么都太迟了。

齐飞默然无语。他和萧雁南一样,都只道云氏身为秦振妾室,战乱之祸一时不至延及于她,却不曾想到她心系爱儿,会苦求秦振罢手而至激烈冲突,竟尔死于秦振之手!

他知道秦越溪会有多伤心,可是他虽然千方百计地隐瞒,甚至于当日便一剑杀了留在定州的秦振正房李氏之后,又将将军府原有的下人一并都送去极遥远之处做了苦力,免得泄露此事,反正这些人以前都曾欺负过秦越溪来的,可是终究还是瞒不住。

而他更怕的是另一件事。

他虽未杀伯仁,伯仁却因他而死。

秦振背叛的真正缘由,这世上,只有三个人知道。

三个人一手策划了这一连串的事,终于逼反了秦振,拿到了兵权,一步步接近成功,可是付出的代价却惨重已极。无辜死去的人,又何止云氏一人?他这一路走来,战火蔓延之处,百姓便不是积骨成山,至少也是命如草芥。

计划至为周密,不只当中事宜,便连事后兴建事宜,也都已事先一一商议妥当。玉苏山群匪当然也是萧雁南一早就布下的一步棋。打劫过往商旅这么多年,劫得的财物不计其数,萧雁南暗中培植势力,所费皆出于此,剩下还有约半数财物,等战事了结,便让群匪公开献出来,既有了重建之资,又可让群匪洗脱污名。

可家园可以重建,人死却不能复生。

若秦越溪知道此事真相会如何,他连想都不敢想。

他许久才道:“你娘在天有灵,一定不想看到你这样伤心难过。”

秦越溪点头:“我知道。”

齐飞又没了话语。

秦越溪却主动伸手回抱住他。

齐飞收紧双手,只恨不能自己替他担了这苦。他的阿越,他还有自己,他只剩自己了!

日子过去了十余日,秦越溪终于一点点平静下来,又开始问及秦振的情况。齐飞迟疑道:“阿越,难道你还关心着他么?”

秦越溪摇头:“怎么会?”

齐飞松了口气,暗想他原先或者还有些父子之情,这时却决计不会再有,若有旁人战时杀了秦振,倒算是给他报仇了!当下也不隐瞒,道:“他打到宁京去啦!”

宁京?秦越溪咦了一声,道:“这么快?”

齐飞摇头道:“他不是一路攻打过去的,是另选了条人所不知之路,悄悄赶过去的。”这事也是机密,可秦振已到宁京,到了这时,已再无人能逆转形势,反正这又是两人私下言谈,也就不做隐瞒。

秦越溪问道:“宁京里有人能抵挡他么?”

齐飞摇头:“怕是没有,”其实是一定没有!“那边的事,雁南会想办法的,咱们只守着这里就是了。”

秦越溪嗯了一声,转头向他一笑,不再说话。

齐飞痴痴看了他好一会,道:“阿越,你笑起来,再好看没有了!”这笑容,算计起来,他竟只在两人还未真正认识的时候见过。后来,秦越溪的脸上,总是有挥之不去的阴霾,不是没有笑的时候,可那都是假的。

秦越溪只看着他微笑不语。

齐飞心里便凭空欢喜起来,挨上来,低声笑:“阿越,等这里事完了,咱们去南方水乡罢!那边景致最好不过,日里骑马赏花,夜里游船赏月,日日都有看不完的美景。”这几日但有闲暇,他便会坐下来,和秦越溪絮絮叨叨地说些往事,说些以后的安排,问他两人日后要去哪里居住才好,要盖什么样的房子,种花植草,养鱼逗鸟之类,什么都说,只盼能略解他心中悲苦。

他说一句,秦越溪便点一下头,末了道:“你说的总是好的,都依你!”

齐飞大喜,捏着他鼻子道:“你说的,日后可不许反悔!”

秦越溪微笑摇头道:“不会,都听你的!”抬手去解他衣裳。

齐飞惊喜交集,兀自不敢相信,颤声道:“可……可以么?”

秦越溪轻声骂:“傻瓜!”

被骂傻瓜的人一把抱起他压到床上,几下扯去他全身衣物,深深吻上来。天知道他忍得有多辛苦!可是这样的时候,他只怕有一丝一毫勉强了他的阿越。

刚刚掌灯,还未到就寝的时候,但两人哪里还会计较这个?片刻间就赤裸相对,竭尽了全力地拥紧了彼此,用灼热的唇舌和急切的爱抚毫无保留地倾诉彼此的情意。

被进入的时候秦越溪没有感觉到以往的痛苦,彻底放松的身体轻易地就接纳了那粗壮滚烫的物事。身上的这个人,是他全心全意相信的人,真心真意愿意接纳的人。

齐飞温柔而热烈地在他体内动作,手里握着的小东西没有绵软下来,反而越发昂扬了,耳边传来身下的人抑制不住的销魂呻吟,他感动得想要落泪。他的阿越,终于爱上了他!

忍不住就动得厉害起来,心里担心着会不会弄疼了他,甚至伤着他,可是又实在控制不住自己。

幸好秦越溪很快就用行动告诉了他答案。他更紧地抱紧了他,呻吟声高昂急促起来,却满是销魂愉悦,身体的扭动也全是在配合,又张了嘴向他索吻。

一夜里翻来覆去,也不知做了几回,直到秦越溪终于疼得受不住了才停下来,那地方终究是比不得别处,被摩擦了这么久,早已红肿不堪。

齐飞便又开始后悔心疼,怨他早些儿不同自己说,手忙脚乱地替他清洗了身子,上好了药,唠叨着明日要请军医来瞧一瞧。

秦越溪只看着他笑。

第二日自然没有军医来瞧,秦越溪不肯!齐飞也知这事实在羞人,自己替他瞧过了,确实没有大碍,便给他重新上了药,又叮嘱他一番,要他好生休息,也就作罢。

夜里又是一番温柔缠绵,再进去是不敢的了,可是只是这样互相地亲吻爱抚,也就足够让人觉得欢喜满足的了。

这日子直如蜜里调了油,甜得出乎意料,甜得让人发晕,反而让人不自禁地心生疑虑和惶恐。疑虑着这甜蜜的真实,惶恐着是否哪一日便会生了变故。

可是日子一日日地过了下去,一天过去了,两天过去了……十天也过去了,直到一个月后,日子仍是如此,秦越溪还在好好地呆在他身边,齐飞终于放下了心。他知道秦越溪心里仍有心结,这样的恨和痛苦,怎能轻易放下?可是只要秦振一死,事情也就了结了。很快了,很快,两个人的好日子,就要真正开始。

秦越溪却在又过数日之后,终于在某一日的清晨,乘着他检阅士兵演习,而府里余人也多半跟去观看的时候,一骑快马,悄然离开了定州。

第十七章 上

大启已经变了天。

秦振受阻余元,于是转攻宁京,历时月余而抵达城下。大战伊始,京中兵马便大部交予萧雁南带走,这时城中防卫空虚,尤其无有良将,骤然被围,顿时乱作一团。勉强抵挡数日之后,萧煜心知不敌,急召天下兵马来救。

但战事进行到此,近处兵马已悉数被萧雁南调往余元,最近的大部兵马也在三百里开外,且无论兵力、将领之能均无法和秦振相匹敌。果不其然,又苦守十数日之后,东、南两面兵马终于陆续赶到,却是人数寥寥,又多是老弱残兵,全无用处,北面兵马强些,偏又被挡在了秦振大军的身后,攻之不入。

萧煜待要再召兵马,秦振攻势猛烈,已是不及,他心下明白,便是再召,只怕再过十天半月也未必能有足够的兵马赶来,宁京却已无力支撑。宁京被围当日,他便急急派人日夜兼程给萧雁南送去了求救信,可钦差到了那边,才知这几日拓拔凉也围攻正急,若萧雁南这时率军回调,岂非等于是将大启天下拱手让人?

这个一手把他送上了帝位的五皇叔、摄政王,终于是没有亲自领兵来救,而是派了名副将,领着一万兵马赶往京城,此时尚在途中。

再剩下的,便是东南、西、北三处国门处的守军了。此时三处各有十余万兵马,可定州的兵马固然不能动,反正也是远水救不了近火,而花吕、燕回方自和大启签订盟约不久,虽然前阵子吃了败仗,不敢再轻启战端,但大启若是此时没了防守,则两国哪里还会客气?必定齐齐挥军来攻、以便乘乱分一杯羹无疑!他身为一国之君,又怎能因一人之危,而弃天下于不顾?

萧煜无法责怪任何人,就算心里不无惶惑。

满朝文武同样茫然失措。这是京城,这是大启皇帝,大启朝命脉所在!大启朝空有八十万兵马,竟然无人来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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