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他们的感情现在仍不明晰，那又何妨。

且行且安。

秦华琅一定不知道，他的容貌更多的似安妃，线条柔和却不失英挺。即使落魄至此，依然安适而恬淡，仿佛依然住在宫中享受他人的伺候一般平静。甚至唇角还噙着一抹浅笑。

真是刺眼！

“你笑什么？”茗妃恶狠狠的开口。

秦华琅看了她一眼，轻轻摇头。“易怒对孩子不好。孕妇应该好好休养才是。”

“哼，你给本宫闭嘴，本宫难道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本宫的事还轮不到你来管！”尽管如此，茗妃还是忍不住抚摸着自己的腹部，眼底满是柔情。

“你是一个好母亲。”秦华琅道

“本宫说过，本宫事，轮不到你来管。你好好担心担心你那父皇好了！”

“你爱他。”秦华琅看着茗妃的脸，妖娆而美艳。

“他是本宫孩子的父亲，本宫自然爱他。”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那位……而是……靖帝……”

啪——

茗妃精心修饰的指甲划过秦华琅的脸颊留下三道血痕，而秦华琅的侧脸已经红肿起来。

“呵……这……算是恼羞成怒吗？”

“够了，本宫怎么可能爱那种人？”茗妃转过身，被对着秦华琅的双眼。那一刻，她居然有种被人看透的错觉。即便那个少年说的是实情，可那依然不是她所期望的。

她所有的一切的伪装和骄傲，被这样一句话击败。

溃不成军。

到底是多少年前的事了？久远到她甚至已经不记得那年的阳光和那张俊美如神的面容。只记得那夏，有人将她从马蹄下救出，从此沦陷，哭着闹着求着父亲让她入宫。

那时的她还只是一个懵懂少女罢了，怀着对那人的一腔爱意入了宫。却发现这才是所有罪恶的开始。

为了生存，她学会了骄横，为了生存，她学会了恶毒。

宫廷寂寞，她便反复告诉自己，她不爱他，她应该是要恨他的。可每每见着那人的眉目，便又将一腔恨意化为柔情。她总是不愿自己难堪的一面被那人发现。

父亲与言合谋的事情，她是知晓的，所以她被父亲献给了言。那时应该是难过的，恨意从未如此彻骨。直到……直到她有了孩子。

就像是，给心如死灰的人偶注入了一丝生气。那个冬天，她抱着自己的孩子，感受到了生命的脆弱。

苏言明谋反已被靖帝伏诛。

她像是疯子一般，抱着孩子哭得声嘶力竭。

她以为那些爱与恨便终结到了那一天，可最终发现，也不过是一场奢望罢了。

她的父亲用人替换了本该死去的苏言明。于是，这场纠葛不得不继续。

那些爱与恨仿佛已经远去了很久。被她的记忆尘封。

如今只要言登上帝位，一切就都结束了，她怎么会不知道枕边人的心狠手辣？言或许会留下自己的孩子，或许会留下自己的父亲。可他绝不会留下自己。

对于他而言，自己只是茗妃，而不是他的女人。事实便是如此了。

等到孩子出世，便是她的终极了。她如此期盼着。追随着爱人一起死去，也是一种幸福吧？或许来世没有阴谋，没有偏见，他们只是平凡的男女。相爱相守。

“好久不见了，我亲爱的皇兄。”匆匆赶回长乐宫的靖帝看见的竟是被自己处死的皇弟苏言明。

“的确是很久不见了，言……”靖帝神色坦然，没有一丝惊异。长乐宫中的宫人早已死去，原本辉煌富丽的长乐宫变成了一片血腥。

“你难道就没有别的表情吗？”苏言明狞笑。

“你希望朕有什么表情？”

“你知不知道，每次你这样我就希望你赶快死去……你一定没有想到我还活着对不对？”

“陛下一直都知道言王殿下您没有死。”陈之对着苏言明说道。

靖帝与陈之身边早已被人包围，刀剑反射出来的冷光丝毫没有影响到他们的冷静。

“闭嘴。本王和皇兄之间的事，由不得你插嘴！”苏言明冷哼一声。“怎么，皇兄是在怜悯我吗？要靠着你的施舍才能活下去？成王败寇，这句活我早就说过了。你若不杀我，我自然会杀了你！”

靖帝看着苏言明，“篱儿呢？”

“哈哈哈……珲儿，你看看，你看看你那好父皇……到了这个地步还想着你那好皇弟呢？那看看他，把那位四皇子藏得多好，哪像你们，彼此斗得死去活来。你瞧瞧你的好父皇是怎么宠你的！！！不不不，他不是你父皇，他怎么会是呢？我才是。我才是你的父亲！！”苏言明笑得狰狞。“你心爱的四皇子早就被我杀了！！！”却见靖帝的表情没有丝毫松动。可笑至极，若是同心蛊的一方死亡，另一方自然会死去。同生共死，这才是同心蛊。

靖帝望了一眼，被人绑在一边的椅子上的皇长子，他的嘴里被人塞了一团棉絮。脸上早已经留下了泪水。

苏言明狞笑着，拍了拍手。

“来人！”一个侍卫打扮的男子端着一个放有明黄长卷的托盘走来。“苏靖和，我要你现在就写下传位诏书！或许我还可以给你留个全……”苏言明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就被人用匕首抵住了脖子。

那些原本向着靖帝的刀刃也已经全部转向了苏言明。

“这……怎么可能！！！！你们居然背叛我？？”

“不，他们没有背叛你，这些人本来就是朕的暗卫。”

“这不可能！！！”苏言明大声吼叫着，“皇帝的暗卫明明不超过五人！！”

“他何时说过，这是宫中训练出来的暗卫？从皇弟默许你活着离开皇宫开始，就派人训练了一批军队，专门等着你来哦！”临王大步从殿外走进来，笑得一脸狡诈。

靖帝依旧不说话，只是抚了抚衣上根本不存在的皱褶，走到一旁坐好。看着众人将苏言明绑起来。他的眼中已经没有了原本的温情。先是下药，然后是华琅被人绑架，已经再三触碰到了他的逆鳞。

“禀陛下，城门外集结的五万乱军已经全部伏诛，丞相已经畏罪自杀。”

“朕知道，他是你的孩子。”靖帝缓缓开口。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冷冽。“也知道你的计谋，不管你相不相信，朕本来是想传位于他。可惜了……”

“苏靖和，到了这个时候，你还想骗我吗？”苏言明的神色中有着不可置信。

“你是朕一母同胞的兄弟，还不够了解朕吗？朕，从来说一不二。”靖帝看了看皇长子，接着说道“可惜你仍然不死心，非要来闯一闯。接下来的话，朕不想说第二遍，告诉朕篱儿在哪儿？朕或许就放他一条生路，仍然封他为王。”

“我早就说过了，他死了！”

“苏言明，你非要如此考验朕的耐心吗？”靖帝的眼中浮现出怒火，“哼，你若是不说，朕就将他杀了，陪着你一起去死！！”

“来人，给朕将他拖下去！？”说罢，就见有人将皇长子从椅子上托起……

苏言明看着皇长子已经哭花了的脸庞，那是他的血脉啊……他怎么舍得他死去？

“够了，我认输了，你赢了，苏靖和，我从来都没有赢过你！”一瞬间，他仿佛失去了所有生机。

“放了他，还有茗妃肚子的孩子。”他丝毫没有提及茗妃的安全。

“好，朕答应你。”

“他们在未央宫。”

38、番外三

明黄的纱帐中，两个交叠的身体紧紧纠缠。

“唔……不要……摸那里……”少年原本清丽的嗓音因为欲、望而变得沙哑，全身因情、动而泛起浅浅的粉红。

“那里也不行！！”啪的一声，少年拍上了覆在他身上的男人的手，但这点力道对于男人而言，根本不算什么，反而是这样的言语动作仿佛爱、抚一般，更加勾人罢了。

“妖精！”男人低声在少年耳边呢喃，期间含住了少年的耳垂细细舔舐。手上的动作却是毫不留情的探入了少年紧致的甬、道。

“让我进去……”他已经不能继续忍受了，爱人就这样躺在他的身下，彼此的长发紧紧纠缠，黑与白的极致诱惑。

“唔……”少年没有办法答话，唇被男人狠狠吻住，只是放松的身体默许了男人的说法。

“哇哇哇……”属于婴儿的哭声在这豪华的宫殿中格外清晰。宫外逐渐走进的人群已经透彻的灯火。

“该死的！！！”靖帝恼怒的看了一眼身下的少年。

“瑞儿在哭……你快点起来啦！”秦华琅推开了原本覆在他身上的靖帝。

“就让他哭去！”

“哪有你这样的？”秦华琅撇了一眼靖帝，那眼神在靖帝看来万种风情，勾得他心头一动。

“陛下，瑞殿下一直哭闹着要四皇子……”门外的陈之很不厚道的拉长了声音叫道……

“该死，难道朕招来那么多奶娘伺候他还不够吗？”秦华琅此刻已经匆匆披上了外衣便要往殿外走，靖帝也只要随意套上了外衣，追着秦华琅打横抱起来放在了美人榻上。

“你非要这么急着去抱那个小鬼？连鞋都不记得穿？你给朕乖乖坐好，朕去抱。”靖帝无奈的叹息。

面对眼前的少年，他总是觉得无能为力。

不能打不能骂，连他没有穿鞋都觉得心疼。伤了他，最后难受的一定是他自己。

“陛下……”殿外跪倒了一片宫人。陈之保持着半跪的姿势将怀中的婴儿放到了靖帝手中。看着靖帝笨拙的抱着怀中的婴儿。陈之心中一阵好笑。就好像，一个久居上位的神，突然走下了神坛，沾染着人间烟火。

“够了，都给朕退下！”

“是！”

抱着婴孩温热的身子，靖帝心中更多的是复杂。这个孩子就是当时茗妃与苏言明的孩子。因为华琅一直希望要一个孩子，于是他便将这个孩子抱了回来。他从来不知道做父亲是什么感觉？但和华琅一起照顾这个孩子，总让他觉得温柔，就像是真正的一家三口一般。

“哇哇哇……”

好吧，做人要诚实，除了这个讨厌的小鬼时不时要和他抢人之外，一切都很美好。就好像现在……

还有那个精明得跟狐狸似的二皇子，到底是跟谁学的？居然在他下旨之前带着侍卫跑了，说是三年后再回来。三年，也就是说自己还要为了这个皇位劳心费心。

“父皇，都这么久了，你还学不会怎么抱瑞儿么？”秦华琅就那样，慵懒的躺在美人榻上，看着靖帝抱着苦恼不止的瑞儿向他走来。男人的动作温柔而笨拙，虽然总是表现的不喜，却依旧是疼爱着的，舍不得瑞儿真正受伤。

“哼，朕乃一国之君，自然用不着学会这种玩意，说出去贻笑大方。”哎哟喂，我亲爱的父皇哟，您耳根红红的是什么回事哟。难不成是我的眼神不好？？

秦华琅在心底偷笑，伸手接过了哭闹的瑞儿。

“好了好了，宝宝乖乖的，不哭不哭哦。”他抱起婴孩放在怀中轻轻摇动，模仿着安妃曾经安抚还是幼儿的他的动作。

果然，怀中的孩子安定下来，摸着秦华琅的一缕长发攥在手心，小小的手握成拳头，湿漉漉的眼睛盯着秦华琅胸前……眨巴眨巴眼睛，又咂咂嘴……

却突然发现视线被一只大手遮住了，小小的婴儿酝酿着便要哭出来……

“你做什么呢？”

“你是我的！”

“我知道……”

“他不许……”

“……好吧好吧，我知道了，你去把瑞儿的食物端来。”秦华琅无奈的摇头。

秦华琅是极为疼爱瑞儿的，所以将他的所有用具都备了一分放在长乐宫中，连牛奶都是让人放在水中温热，每两个时辰就更换一次。

他点了点怀中婴儿细腻的皮肤，“宝宝才多大呀，你就跟他吃醋。”秦华琅的声音很低，像是呢喃一般，小小的婴儿就咧开嘴，露出一个无齿之笑。无辜至极。

“坏宝宝，欺负父亲很好玩？”秦华琅跟着呵呵笑起来。

靖帝听到秦华琅的笑声，回头望了一眼，只见烛火下的少年，温柔而明艳，这份景象是独独属于他的，是他的独一无二的珍宝。

不禁快步走上前拥住了两人，轻柔的吻上了秦华琅的唇。

啊，你说那个小鬼？？？

这种环境下还来破坏气氛做什么？？？

39、四皇子，欢颜！

秦华琅坐在靖帝的龙塌旁给他喂药，靖帝面上没有任何表情，心里却是无限的欢喜。这种感觉，仿佛又回到了两人在宫外的生活，平和而安宁。

自从知道安妃的死讯后华琅便对他不冷不热的，虽然任由他亲近，任由他偷偷亲吻，但心的距离一下子便拉开了很远，很多次他宁愿自己坐在已经衰败的荷塘边用指尖勾勒出朵朵白莲，也不愿意和自己呆在同一个空间里。往往是自己上朝之后他便跟着离开长乐宫，然后躲在无人的角落等日暮渐染成美丽的橙色时候被惶恐的他找到。

他进一步，于是他便退一步。

这句话便是他们生活的总结了。有时靖帝也觉得不可思议，为什么非得是他呢？为什么只是短短几个月的相处便匆匆下了定论呢？说不定未来的日子里还会遇见比他更好的，他们或许温柔，或许明媚，或许风华。而已经经历过的红粉蓝颜或许美艳，或许明丽，或许娇柔。怎么就偏偏是一个他呢？

这个问题尖锐而矫情。无端的，生出一种就是他的感觉，没错。就是他了。红尘千人，千人千城。唯有他，是可以居住在自己心尖的人。无关风月，只是一种契合的心悸。

看到他哭泣会心疼，看到他皱眉会难受，会因为担心他而偷偷爬起来看他而一晚不眠，会因为喜欢他而偷偷亲吻却不敢被他发现，太牵挂所以舍不得他难过，所以不会强迫他做一切他不愿意的事情。

种下同心蛊的时候是回宫前的夜晚，他曾以为华琅睡得很熟，因为他下足了迷药。后来想起来，他还觉得自己真是傻了，居然拿华琅自己做得迷药对付他。

可蓦然，心中又觉得一丝庆幸，因为他没有拒绝……是不是代表着一种默许，一种示好？

华琅难过了，琼楼浩宇在他眼中也抵不上一滴泪水重要。可又必须强迫自己狠下心来。御花园事件已经过去了很久，可每每途经，他总是忍不住想起那日的暮色，风吹的树叶和暮光中少年沉毅的脊梁。

双膝跪地其实很容易，可他折损的是华琅的自尊。他是皇子，除了自己，他不用对任何人跪拜。可那日他偏生跪了下去，眼神中的情绪复杂而陌生。

风中减远的背影和身后陈之不肯泄露的叹息，仿佛在告诉他

——你会后悔的，你一定会后悔的！

是的，他后悔了，他当初是怎么舍得让他跪下的呢？当着御花园内大大小小的宫人的面前，当着茗妃和皇长子的面前。然后他刚刚初愈的身子又开始反复的发热。他一定不知道，他睡得极不安稳，一个人占据了床的另一边，将整个身子蜷缩起来，像是在母体里的姿态。小心翼翼，嘴里偶尔呢喃着。即使拥他入怀，他也总是想方设法的逃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