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气喘如牛地急步走过一大段路后，终于给我看到一辆计程车，但我的家门早就离这里不远了，还是坚持下去吧！

路上我经过了很多熟悉的地方，那一间已荒废很久像鬼屋的弧儿院……叶家的旧宅……我跟叶枫的学校……玩乐游戏机中心……舒艾的商业大厦……我常常站岗的公车站……以及对面的星巴克。

它们带给我太多的回忆，而且大部分都有叶枫的存在。

现在已经八时半多了，想不到我走回来竟耗了这么久，一直拿着的蛋糕一定早已溶掉了，我擦过额上的细汗，喘着气步进大堂。

但当我看到电梯维修的标志时，原本还算稳定的情绪也禁不住这样的刺激终于爆发了。

「怎么会这样？我可是住在25楼呢！！！！！！！」我对着在旁准备看戏的管理员抱怨着。

可他只是指指住户通告栏的公告：

「由于升降机的电脑系统失灵故障，因此所有升降机须暂停服务以确保安全，不便之处敬请原谅。」

低头咒骂一声，我想当自己走到上楼时心脏已经停顿了吧。

不过我最后还是屈服，提着快要断掉的双脚踏上一层又一层的楼梯。

刚刚进入大厦大门时，我看不见任何人的身影，连地上的一片小纸屑都没有看见，使我感到有点怅然若失。

他放弃了。

我机械式地依着楼梯的转角而上，手掌的汗湿已经把蛋糕的纸盒弄得湿透。

想到这里已经完全令我失去想吃的欲望。

在墓地吃的蛋糕还没完全消化，饱滞的感觉令我觉得有点想吐。

但想到某个人时，明明快要软下来的双脚却一次又一次地带着我踏得一层比一层高。

所以当我一身狼狈地看到家门前出现的舒艾时，累个半死的我心底里还是立刻涌上来一股喜悦的情绪。

不过现在最重要的不是这些。

我冲上前把站在门前的舒艾推开，也没有忽略掉他双目展露出的哀伤。

「什么……都别说！让我先进去！！！」我从口袋翻出钥匙打开大门，放下蛋糕立刻冲到睡房中拿衣服准备先冲个冷水澡，回头看到舒艾还一脸犹豫地站在大门，我忍不住开声：「快进来。」

原以为他会好歹也会说句感谢，可是他只是低头走进来不发一言。

「可不可以答应我一个要求？」舒艾依然低头看向他的鞋子，明明高大的身躯此时却显得十分可怜。

「什么要求？」我轻声问。

「我知道是有点唐突……但我希望你什么都别问，什么都别说，就这样安静地陪我渡过这几小时好吗？」舒艾看看客厅的时钟，现在距离午夜只剩下数小时。

他希望在这谭晴记忆有自己的最后三小时内陪着他。

在这最后的三小时制造更多的回忆来，希望可在谭晴的回忆中占用多一会儿的位置。

因为过了今晚十二时，谭晴会永远忘记叶枫。

更讽刺的是，就算谭晴答应他，自己的身份也仍旧是舒艾而不是叶枫。

「什么……？」我皱眉，自己大老远赶回来就是要找你问个一清二楚，现在你要我不问？我可是急不及待。

不过现在的舒艾可是一脸想哭的模样……

瞥向时钟，还剩下三小时，也等了这么久，不差这三小时吧？只要自己一过十二时立刻开口就可以了。

我点点头，指指桌上的蛋糕开口：「吃蛋糕吗？」

舒艾听后震惊地看着我，像在我脸上观察着什么似的，可是他显然找不到答案，只是失望地点点头。

二人只是沉默地吃着蛋糕，我偷偷观察舒艾吃着蛋糕时的表情动作，果然跟叶枫一样都会把蛋糕用汤匙辗个稀巴烂才肯放进口里吃，看他心不在焉的模样一点都不似是装出来的。

我们就这样看着电视播放着的肥皂剧，大家都默不作声，但我心里可是急个半死。

「对不起。」舒艾突然开口。

「什么？」我转头看向他，难道他肯说出原因？

「我想我还欠你一句对不起，你知道的。」舒艾依旧盯着电视没有转过来看我一眼。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说？为什么你不告诉我？

「我知道今天是叶枫的生日，所以我觉得应该要来跟你交待一声。」

我有些紧张，屏息以待地等待舒艾继续说下去。

「是我。因为我喜欢你，所以我调查你，利用叶枫的资料来接近你。」舒艾闭上双眼说出以上的话来，他不敢看向谭晴，自己的眼睛根本不会说谎。

「什么……你不是？」为什么不是我想的那样子？这么牵强的理由教我如何相信。

「有些事只有我跟叶枫才知道，你为什么那些事都查到的？」我质问，希望他露出破绽。

「叶枫有写日记的习惯，而调查的人又窃取了那本日记所以我知道那一切。」平平淡淡没有起伏的低沉声线说得理所当然，令人不解。

叶枫有写日记的习惯吗？

叶枫的确有很多我不知道的事情。

同时我也想起蹲在我家门口撬门的小敏。

是她偷的吗？

「那你为什么知道叶枫那些小动作神情的？」我不甘。

「叶枫人缘很好，要知道他的小动作或兴趣的话，只要从他的同学套取资料就可以了，不是只有谭晴才能天天都能见到叶枫的。」

真的是这样吗？是我误会了吗？我说不出话来，原本一直堆积在心里的问题更是一个都问不出口。

我感觉无论我说什么，舒艾都有办法去解释所有事，从而去把一切合理化。

此时的舒艾终于肯正过身子来看着我。

「对不起，我只能说的只是这些……以后……我都不会再打扰你了……希望你能好好地活下去。」

活下去。

这句话可是彻底地烙印在我心里。

叶枫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

我正想说些什么时，眼前就被舒艾逐渐拉近的脸孔吓倒了。

嘴唇传来温热的触感告诉我在发生什么事。

我又被舒艾吻了。

跟上次炽热又热情的吻并不一样，这次的吻十分温和充满柔情，唇舌交错间隐约尝到淡淡的咸味，我不知道这是谁的泪水，我只觉得这个吻温柔得令人心痛。

过了片刻，舒艾终于停止了那个吻。我还来不及张开眼看着他时就感到颈后一痛，失去了意识。

——

舒艾伸手抚着刚被自己打晕的谭晴：「对不起……」他轻声说着。

思前想后，他还是没办法跟谭晴待到十二时，他并没有信心可以承受到那一刻的到来。

于是他很自私地逃避了。

他把谭晴抱到睡房，拿起桌上的一张照片——是那张谭晴十八岁生日时拍的照片，并在背后写了一些字。

舒艾不知道这张照片是不是也会连同谭晴对叶枫的记忆一样消失，但他觉得以这张照片作终结，应该是最完美的结局了。

应该是吧？

望着睡得昏沈的谭晴轻叹一口气，他最终还是输了。

还输得一败涂地。

第四十二章

我是被一阵电话铃声吵醒的。

勉强撑起身子从衣袋摸出电话来接听却发现来电显示出「无法显示号码」此字样，我没有细想便按下接听键，可是在我喂了数十声后，话筒那一头却依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最后更自行断线。

是恶作剧电话吗？

这时我才意识到自己现在的状态，舒艾呢？他离开了吗？

我想起刚才接吻的那一幕，脸颊有种发热的感觉，但我来不及去细想已经被颈后传来的酸痛感觉夺去了注意力。

是知道是舒艾弄晕我的……我记起颈后突然感受到的痛楚后眼前一黑便失去意识……

可是为什么？

这时我瞥到床边的茶几上放着一张照片。

又是那张在我十八岁生日当天拍下的照片，翻到背后，我只看见几行字：

本该结束的地方就是从新开始的地方，午夜十二时后一切彻底破灭。

我爱你

叶枫

这张照片的文字一定是舒艾刚刚写下的……叶枫的字迹……叶枫的署名……

我想不用再怀疑什么了，刚刚差点被舒艾的藉口蒙混过去。

多完美的藉口及解释都不能再欺骗倒我了。

因为我是叶枫最亲近的人，样子可以变，感觉却不会变。

我曾听过借尸还魂这些神鬼传说，想不到竟发生在我最亲密的人身上。

舒艾就是叶枫。

但「午夜十二时后一切彻底破灭」是什么意思？

我只知道一定不是好事。

我看看时钟，现在是十时半，还有时间。

只要我能够在十二时前找到舒艾就可以了。

对不起，叶枫。

这次就让我来补偿你。

——

我冲出家门，但我发现自己却不知可以到那里去。

我应该到哪里找叶枫？

舒艾的家？我不知道在哪里，也不像是结束的地方。

商业大厦？他应该早早就下班了，还会回到那里的机会很微。

电视台？机会更微，苦瓜人已经一早不用他去扮演。

还有哪里？还有哪里？

我烦躁地揉搓着头发，仔细思考每一处舒艾可能会出现的地方。

叶枫开始的地方……

叶家旧宅！！！

想到后我便立刻跑出马路栏下一辆计程车，希望可尽快赶到目的地。

我在车内坐立不安，双手不自觉紧握起来。为什么叶枫说到像交待遗言似的？

过了十二时会发生什么事？

一阵不安的感觉蔓延全身，令我有点喘不过气来。有种恐惧让我知道只要过了午夜后，无论是跟舒艾或是叶枫，我们都会从此永不交集。

直到生命完结的那一天。

司机比我不停催促的声音弄得很不耐烦，车速也渐渐加快起来，我没有理会街上的景物都飞驰而过的样子，我想着的一直都是只有一个人。

最终我在十一时顺利抵达旧宅。这些情节令我想起自己一向很爱看的真人骚节目，参赛者为了夺得奖金底奖品都疯狂在限时前抵达目的地去，为了能尽快到达他们均无所不用其极。

不过我这次要夺得的并不是任何奖金或奖品，而是一个我曾经错过了的人。

叶家旧宅内并没有亮起任何灯光，也没有其他人到来过的气息，我掂高脚跟观察着大宅外围，难道他回家了？

我想不通，也猜不透。现在的我思绪一片混乱，如果在下一个地方我也找不到叶枫，我就要永远地失去他了。

我使劲拍打着脸颊，企图找回一丝清醒。有没有任何的蛛丝马迹？快想想谭晴！！！

叶枫留下的讯息！！照片……那张照片的一字一句！！！

结束的地方就是开始的地方。

「结束的地方……开始的地方……」我喃喃自语咀嚼着这句说话。

我知道了。

可是现在旧宅的街外人也不见一个，更莫说一辆计程车。

看看馀下的时间，我思考着跑去的可能性。

没有时间想了，我举步前进。

——

墓地在深夜时分的气氛更显狰狞，四周的环境安静得过份，昏暗的街灯下反射出一道长长的影子。

舒艾站在叶枫的坟前注视着一切，他现在的心境十分平静，没有任何人打扰，就像独自一个等待世界末日的到来一样。

的确，这就是他的末日。

「对不起。最后都没能使谭晴知道你的存在。」舒艾对着叶枫的照片喃喃自语。

「你可以责怪我没能力，但你绝不能怪我没尽力。」

「我是真的很累了。」

舒艾叹了一口气，他自问真的用尽所有方法，但结局仍然如此。也许一开始没有答应那个赌局才是真正的胜利吧？

看看手腕上的手表，还有半小时，半小时后他的世界就毁灭了。

——

我到达墓地时已经大汗淋漓。

我隐约从灯光下看到叶枫墓碑的位置站了一个人。

身体已经早过思緖行动，回过神来我已经站在他面前。

舒艾——不，应该是叶枫的人正一脸惊愕地看着我。

果然猜对了，这里是叶枫正式结束的地方。

「怎么会……」舒艾还在震撼中久久不能回神。

「为什么？」我喘着气问。「十二时后会发生什么事？」

「你怎么会知道我在这儿的？」舒艾猜测着，他的署名明明是叶枫，而且他没有想过谭晴会这样快醒过来。

「时间不早了。你快回去吧！」舒艾催促着谭晴离去。他怕会在这里亲眼看着谭晴忘记自己。

我仍然站在原地死瞪着舒艾。

既然他不开口就让我来开口。

「三年前我十八岁生日的那一天，一宗交通意外毁了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在三年前的同一天，一名叫舒艾的商界钜子正准备在H市大展拳脚，可惜也在路上发生了严重的交通意外。」我看着舒艾逐渐变得苍白的脸色。

「意外之后，舒艾被诊断患上了失忆症，性情大变，变得跟我最重要的人一模一样。而他也闯进了我的生命中，二人本应毫无交集，何以会忽然这样？」我不理会正在退后想离开的舒艾。

「其实你根本就不是原来的舒艾，我说得对不对，叶枫？」

舒艾原本想逃离的脚步在听到谭晴最后两个字时突然停了下来。

「你……刚才叫我什么？」舒艾一脸恍惚，不敢贸然下定论，怕是自己猜错了。

「叶枫，你是叶枫。」我坚定地说。

——

舒艾这三年来日思夜想就是等待着这一天。

他每天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拿起叶枫跟谭晴的合照看清楚自己以前的样子。

也要看看谭晴那一副无害的笑容，这是他的动力，是每一天高兴悲伤时都能支撑着他的动力。

现在这场漫长的战争终于落幕了，只是伤亡如何还不清楚。

虽然他「忆晴成狂」但自己确实听到谭晴站在他面前而口里正牢牢叫着自己的名字。

一滴泪从舒艾的眼框里跌下来，我知道这是舒艾的默认。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我哭着问，伸出手来轻抚着舒艾的脸颊。

「是我连累你了吗？叶枫？」

「对不起……对不起……」我只懂得不停说着对不起，我知道自己绝对是间接害成他这样的人。

「……不是……咦？」舒艾想上前抱着我，动作忽然停下来。

嘴角不自觉地向上朝起，他发现现在可以承认自己是叶枫了。

「我是……叶枫。」舒艾念念有词，吐里不停重覆着这句说话。

「我是叶枫了！！我可以告诉你我是叶枫了！我胜利了！！！！小晴！！！」舒艾像个疯子般大叫起来，一把抱起我就吻了下去。

「什么……唔！」我还没能够问清楚就被他强吻住。

这是一个充满喜悦及感动的吻。

没有犹豫没有内疚，因为我知道眼前的人就是叶枫。

我一直爱着的人。

好一会儿后，二人才喘着气分开。「对不起……那天的一巴掌很痛吧？」那天在休息室被愤怒蒙羞理智的我下手可不轻。

舒艾只是摇摇头：「只要你能记起我，再痛我也受得起。」说完又想再次进攻谭晴的嘴唇。

可是被我挡住了，只见舒艾一脸不解。「你还欠我一个解释，发生这一切事情的原因。」

一切一切的来龙去脉，为什么叶枫会成为舒艾……为什么他说自己胜利了……

我靠着舒艾听着这些年来他所发生的事情。愈听眼泪却止不住地流下来。

这些年来，他是怎么捱过去？

陌生的人……陌生的环境……所有未知的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