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汐不在意的用袖子蹭了蹭脸上的汗水……身在不同的角度和环境,考虑问题的方式也不同,也许对于昔日锦衣玉食的他们而言,做这些粗活是那么的不可思议,但是经历了那么久的逃亡生涯之后,他倒不那么觉得了。那些老百姓不都这么做吗?可看那些人过的,却好像个个都比自己开心一样,反倒让他羡慕了。
茗仑拦不住,就只好跟着他学,好在茗仑一点也不笨,学得快自然就能多帮他干一些。
两人一边抢着干活,一边渐渐的开始有了说笑,心中的那层芥蒂……悄然退去。
……两人一口气做到西方的天空泛起了斑斓的晚霞,茗仑的房间和小院儿被梵汐收拾的井井有条,像是换了个地方似地。
最后的工作就是由茗仑来擦抹桌子和扫地,梵汐捅好炉火、烧上一大壶热水,打算把墙角的那只小脏猫也洗干净。
“汐儿……你的手……粗了。”
干完活,站在他身后的茗仑,心疼的看着他最宝贝的人那双因为今天洗了太多的东西而泛红的手……千言万语,梗在喉间。
……
第一百六十一章:久违的温存
梵汐正背对着茗仑,还在捣鼓着教这个生活白痴如何洗衣做饭的那点事儿……只是突然,房间里没有声音了——茗仑突然从背后伸出手,紧紧的圈住他!
“茗仑?你……”
不知为什么,昔日的肌肤之亲突然涌上心头,梵汐轻轻地打了个激灵,轻唤了一声对方的名字……僵住了。
茗仑也没有再乱动,更不会乱来,只有因为悲伤而变得沙哑的嗓音响在耳边——
“手……变粗糙了……你这个小笨蛋,为什么不好好照顾自己!你……只要一直天真善良下去就好了……”
“唔,你说这个啊……我没关系的,北冥他……准备了很多番邦进贡的上品动物油,坚持擦的话,应该很快就会和以前一样的。”
梵汐只能佯作满不在乎,心里却不由有点小小的庆幸——幸好没有被茗仑看到他住在北方那座民宅的时候,那双遍布着老茧和裂口、惨不忍睹的手,不然又该碎碎念了吧。
“汐儿,你长大了。”
“人,总要长大的……长大了不好么?”
“没、没有……不管你变成什么样,都是那个又善良又温柔的梵汐!只是……这个过程太让人心疼了……”
——茗仑一直以为,当初背负上所有的罪名的退出一定错不了,因为北冥一定会把天下最极致的幸福统统都给予这个人……可是抱着这个隔着衣物相拥、都能感觉到苦涩正在源源不断涌出来的清瘦后背,他后悔了。
两人就这么抱着,一动不动……梵汐突然发现,这个怀抱其实没有那么讨厌!或者说在过往的二十多年里,因为他的注意力总是集中在北冥身上,而把这个男人忽略了太多太多……
同样是青梅竹马,看着自己天天黏在北冥的身边、赖在北冥的床上、和北冥形影不离的少年时……如果茗仑真的像他以前所说,从小就痴情的迷恋着自己的话,那每天目睹这那一幕幕、又是何等的痛苦?
……也许,不是茗仑不好,只是他从来没有给过这个人机会。
两人各怀心事,如同石化一般,直到炉子上的水开了,见他们都没有反应,墙角里虽然脏兮兮却很机灵的小脏猫便来回扯着两人长袍的衣角闹腾开了,这下,“梦中人”才算是如梦初醒!
“你去给院里的盆子里打点井水,我把热水提出去……小家伙要洗澡呢!看看你把人家养的跟一块小煤炭似地。”
梵汐自然地揶揄着,不留痕迹的挣脱了这个怀抱。
“不不,你坐着,我打水,我提壶……都让我来做就可以……”
茗仑脸上的喜悦藏不住,因为……刚才汐儿……他以为他的情不自禁会引来的反抗没有发生,那个拥抱,他的汐儿终于可以像以前一样不排斥他了!
望着这个男人乐呵呵地跑出去的背影,梵汐有点哭笑不得……如今这样不堪的自己,竟然还值得被如此珍惜吗?
一手提起乖巧的小脏猫,笑着追逐着那个背影,消除了芥蒂的气氛变得融洽极了……也许现在再重新考虑爱情,对他们而言已经来不及了——
无论是对于已经爱上了千夜、又失去了爱人、被迫囚禁在这深宫的梵汐,还是对于荣华尽失、武功使不出、连命都攥在北冥手里的茗仑……这样的感情都太奢侈、太不切实际……
他们能做的,就是自欺欺人的多望几眼彼此,什么都不说破,就是青梅竹马而已……安然的享受着这过一天少一天的美好气氛。
小脏猫很乖,一动不动的任由他们洗来洗去,还是不是在热水中伸着长长的懒腰,舒服的“喵”几声,直到洗完擦干才发现,原来这只猫还长得很漂亮呢!
“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
梵汐看了看晚霞的颜色已深,整了整衣衫,第一天回来,北冥一定有很多要事要跟群臣商量,会回去晚一些,所以他才敢这样耽搁……他可不想因为自己无限度的任性,再连累茗仑倒霉。
“那……我送你……”
茗仑蠕了蠕嘴唇,最终也没说什么多余的,梵汐的心思他明白……他的汐儿变得越来越会为别人着想了。
只是,早就知道一定会到来的离别,还是让欢喜了一天的心情突然沉下来,变得无比萧条。
一直送到院子门口,梵汐坚决不让他出门相送,自然是怕被外人看到,给茗仑引来杀身之祸……可就在他转身离去的刹那,背后的男人却终于忍不住,轻声的问了一句——
“汐儿,你……还会来吗?”
因为问的忐忑,男人的口吻中竟不知不觉流露出像个要再次被抛弃的孩子一般怯生生的口吻。
也是这样的一问,让梵汐一怔……望着被他害到这个地步的茗仑,他到今天才知道他把这个男人伤的有多深。
“恩,我一有空就会来的!下次来的时候,我带自己做的点心给你,顺便来给你做好吃的!”
像是哄孩子一样,梵汐用早就学会的强颜欢笑对上那张那么容易满足的俊颜,一时间竟不知怎么了,笑着,眼泪却从眼眶中夺眶而出。
“汐儿别哭!我好高兴……我保证每天把房间打扫的干干净净,我和小猫一起等你来——”
茗仑想帮他拭去眼泪,所以贴得很近,却不料梵汐突然踮起脚尖——
一个轻轻的吻,落在男人的额头上。
茗仑石化了。
“我走了——”
重新强打起笑容的梵汐,趁男人还在发呆的时候,掉头就跑,他不想让对方看到自己的脸红……心跳得好厉害……自己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会突发奇想的去吻茗仑?
这算是安抚,还想要表达抱歉……梵汐已经快要分不清了。
却不知,身后——
茗仑回过神的时候,心爱的人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只是抚摸着似乎还留有余温的额头……男人性感的嘴角勾起一抹弧度的同时、脸颊却不由自主的湿了!
他的汐儿,终于愿意这样亲近自己……在汐儿心中,也许自己还有机会吧!
这一刻,茗仑才知道什么叫做欣喜若狂!
如果是那样的话……其实他还有拿出来为自己翻身一搏的“王牌”,虽然对手的北冥,但是看汐儿现在的情况——
恐怕是千夜已经被北冥处理掉了,而北冥那个混蛋也根本没有好好照顾他,他很显然不是心甘情愿的待在那个男人身边……如果这时候,自己能够跟北冥分庭抗衡的话……
说不定,梵汐会更愿意待在自己的怀里!
虽然跟北冥斗,有多凶险他自己很清楚……之前他一直把“王牌”藏得不显山不漏水,就是因为他不想冒这个险……人,都会怕死的,而且他对王位已经没有任何的欲望了……
但现在,为了汐儿的话……值得!
……
与此同时——
北冥也是刚回到寝宫,没看到自己的爱人,却看到了守在那里的银婆婆,不由蹙起眉头——
“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这个女人对梵汐的心思,梵汐自己不懂,北冥可是心如明镜,他之所以不说破,是出于和银婆婆相同的理由——大事当前,现在不是因为这些事内讧的时候,可是他也交代过这个女人,平时尽量不要接近寝宫!
“特殊时期,少主别忘了你只有一个月,浪费一点就少一点,所以我直接来这里找您汇报——”
拿着早朝后、北冥以寻找龙椅上的宝石为由骗来的名单去调查了一天之后的银婆婆,显然是为了传国玉玺的事而来。
“那你快说——”
北冥望着天边减退的晚霞,心里还在惦记着不知又跑去什么地方玩的梵汐。
“名单上没有任何可疑的人,可以确定不死内侍臣干的!”
可银婆婆带来的显然不是什么好消息,凡是有资格在皇上不在时独自打扫御书房的内侍臣,包括生老病死、辞官回乡、连因偷窃获罪、至今还在牢里的她都排查过了……实在是没有任何可疑的线索。
“那你不去重新找线索调查,跑来这里干什么?”
面对这样的复命,北冥显的有些没好气了。
“但是还有另外两件事——”银婆婆好像并不很在意他的态度似地,继续安之若素的往下说,“虽然那些内侍臣那里并没有可疑之处,但他们却有些人无意中说出了一些让我惊讶的事——青梅竹马的你们几个,一直都可以随意出入御书房的么?”
此言一出,北冥顿时愣住了——他怎么把这件事忘记了!
梵沐自打出了诈死的事情之后才不再进宫玩儿了,梵汐一直都随时可以……但如果偷走传国玉玺的人在他们中间,那一定不会是他们俩,更不会是自己,再排除掉逸尘本人……就只剩下……
……
第一百六十二章:冤无头债无主的陈年烂账
“少主,要不要我去……”
看着北冥的表情从阴晴不定到陷入阴霾、最后豁然开朗……银婆婆似乎也猜到了他在想什么,两人显然是想到一起去了!
大臣们没有机会在面见皇上以外的时间单独留在御书房,又不是伺候皇上的内侍臣干的……那在剩下的这几个人中排除法,其实很容易得到答案——茗仑王!
如果是之前也曾意图篡位的茗仑王,为了给自己他日得势后早作准备,提前偷走了传国玉玺……这就完全说得过去,而且他做这种是根本不需要任何技术含量!
不料,北冥却别有深意的转动着睿智的眼眸——
“先不要去,不要派人去监视、更不要去直接逼问……一切如常。”
银婆婆显然是小看了自己那位青梅竹马,要控制逸尘还可以利用梵沐?那茗仑呢?总不能用自己的心肝宝贝梵汐来要挟吧?可是除此之外,其实那对兄弟认真起来,骨头可是硬得很呢!跟茗仑来硬的逼问,怕是动上十大酷刑,换来的不过是满口带血的嘲笑罢了!
“那我们该怎么办?总不能不要吧?那可是传国玉玺啊!”
银婆婆当然着急了,而且时间也……
“你立刻带人去已经被封的茗仑王府,给我挖地三尺……我就不信,他进大牢、造圈禁、又屡次搬家,还能把东西带在身上不成?进出的时候小心点,别被人看到……”
——北冥自有他的主意,茗仑偷印、被抓之前,都还只是一心想着对付逸尘,没把自己算计来才对,所以拿东西很有可能收的没那么谨慎。能在王府找到的可能性极高……茗仑不好对付,能不招惹那家伙,就不招惹那家伙,让他自生自灭最好!
“是,少主!”
“对了,‘那个人’ ……找到了吗?”
北冥突然阴仄仄的一句,显然已经毫无征兆呃开启了另一个话题,而这个话题让银婆婆突然一愣——只有这件事,才能让这个城府比谁都深的青年完全掩饰不住全身的杀气腾腾。
“没、没有……我夜闯了吏部数月,夜夜翻看那些官员档案……在您回来之前,我已经把年龄在符合范围内的武将全部看了一遍……没有找到时间和地点相符的人!”
这又是一笔无头烂账!
也正是因为这笔账,才让北冥在十岁那年、被她找到之后,了解了当初自己是如何国破家亡的北冥,小小年纪便开始谋划着这场惊天变……对于逸尘的江山,与其说他是想要得到,倒不如说是一本心思要将其夺走,要毁了整个皇族,以泄心头之恨——
二十五年前,北冥两岁,还不是能够记事的时候……他之所以在十岁那年愿意相信银婆婆的话,并不是听信一面之词,而是寻找机会让身为太子夫的父亲受了点小伤、然后偷偷地弄到了父亲的血液、背地里做了滴血认亲……父子的血,无法相溶,可他的血却能够和银婆婆精心保存的、其口中声称是自己生母的北国公主生前留下的血胭脂相溶……孰真孰假,在容不得他半点自欺欺人,他是——
被先皇率大军踏平的北方雪国的公主之子!
而让北冥从此最难以释怀的,并不是国破,而是银婆婆口中所说的、母亲的惨死和死因……
他立下重誓要报复的人有两个,一个是先皇,可惜已经死了,只好把这笔烂账算在逸尘的头上,而另一个——
是一名那时候曾经被称为“红魔将军”的武将!
那一年,先皇御驾亲征,率兵北上讨伐不断跟朝廷发生边境冲突的北方雪国,陪伴其左右的是一名身穿大红铠甲、威风凛凛的将军,因为其脸上始终带着整张的面具,没人见过他脸、连本国将士也第一次见到此人现身军中,探子更是查不到他的底细,只知道刺人与先皇同吃同住、任何时候不离左右……被人们背地里称为“红魔将军”。
战事持续了大约半年,雪国亦是北漠大国,曾与中原本朝以及西域罗伊国三足鼎立,实力自然不弱,而先皇这边因为长途跋涉,粮草逐渐不济、人心惶惶起来,眼看就要露出败事的时候,在接近尾声的一场决定性战役中,两军对垒,那位红魔将军突然一跃而出、如同从天而降般出现在正在里地的双方军队中,这是他第一次离开先皇身边,却以一人之力凭借着如有神助的武功改写了那场战役……从此,神秘的红魔将军写进了史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