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觉得自己越来越像一只吸血鬼，因为书中描写过，吸血鬼和很多人类有毒瘾的人一样，苍白，病态，却又很美艳。

他最后把米色的围巾围好，准备出门。

刚从走廊走过去，忽然听见大厅中的巨响。唯夕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就听见嗓音尖锐的女人声音从大厅传来。

“都是废物吗！我什么时候喝咖啡要那么多糖了！倒掉！”然后是一连串的声音。

唯夕停下脚步，就看见对面慌慌张张跑来一个女佣。左脸被打得肿了起来，手中的被子颤颤地，她一路小跑，险些撞到唯夕。

看见是唯夕，她连忙点点头问候。一副惊魂未定的摸样。

唯夕扶住她，问到：“那边是怎么了？”

“夫人今早起来莫名其妙地就发火了。还发了两次。”她说完，就连忙要走，“我得去把咖啡快点换了。”

唯夕蹙了下眉头，想起昨夜德安的母亲。举止非常优雅娴熟，如何也不能和“发火”这个词连上，更何况，德安回来了，不是应该更加高兴么。

正想着，传来了男人的声音。是德安的父亲的声音。

“你今天怎么回事？”

“我说了我不喜欢那么多糖的咖啡！”女人的声音依然尖利，“我只是教训仆人，你也要教训我么？”

“当然！你怎么能那么无法无天！”

然后是一阵乒乒乓乓的声音，唯夕听不清楚了。好像有人来劝架，又有盘子碎一地的声响。他站在这里出去也不是，走开也不是。他毕竟还是个外人，看着眼前恍恍惚惚的烛光，什么事情也做不了。

忽然有人拍拍他的后背，他转过头，看见了威尔。

“啊，夫人他们……”

“没事的，一会就好。”威尔轻轻说了一声，“你也管不了不是么，不如先跟我走吧。”

威尔说的有道理，也正中唯夕的心。他松了口气，有些担心地又回头看一眼，转头的时候威尔已经先他走了，他只好跟上。

“老爷和夫人经常这样吵架么？”

“我也刚来不久，不是特别清楚。”威尔为唯夕拉开车门，微笑道，“到了目的地，把我给你的戒指给对方看，祝您有个愉快的周末。再见。”

说完关上了门。

车内有些闷，但很暖和，又开着缓慢的音乐，低哑的男声的歌贴着耳膜进入脑中，。昨晚一夜之后的疲惫渐渐涌上来，靠着柔软的垫子忍不住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车子已经停下来。司机不见了。

唯夕迷迷糊糊揉揉眼睛，发现车窗外一片黑暗。

“咦？”

他把车门打开，才发现外面的确是黑的。伸手不见五指，只有车内有微弱的光。他在随身的包里翻找了一下，只找到一个zippo打火机。还是生日时一个同学送的，根本不抽烟的他也不知道什么用，就随手扔在了包里。

点亮打火机，就看见自己眼前是一道木门。再往上照，基本就看不见东西。他翻开手机，看见显示纽约时间是白天，而一格信号也没有。再照周围，火光能触及的地方，根本什么都看不到。

是在一个顶部高度未知，周围长度未知的隧道中吧。而能知晓一切的，就是眼前的木门。

他下了决心，上前去敲门。

可是指节还未碰到木板，门却自己开了。有光过来，似乎是火光。他还听见里面细微的嘈杂声。开门的人，是个女孩。

他不得不垂下眼去看这个年纪不大的女孩。女孩看着他一会，忽然嘻嘻一声，笑了出来。

被这一身笑得毛骨悚然，唯夕往后退了一步。但是后面却忽然抵到了一个人身上。

他骤然转身。

“威尔？！”

女孩把门打开，拉住唯夕的手：“进来吧，我们的客人。”

……

伦敦的大英图书馆。

德安和莲泽下车之后，多少和这里的气氛有些格格不入。他们快步进入图书馆，然后从一个不起眼的侧门进入。

姐弟两个的确是来看书的，确切说，查阅资料。

在车子上就互相嘲讽了对方一番，一个方那么粗俗风骚得像模像样来图书馆，还有个骂另一个没半点内涵都不敢说给自己仆人听自己是去图书馆。骂到目的地，都默不作声下了车，倒是像贵族出生的，满肚子涵养的少爷小姐。

大英图书馆，这座哥特式的建筑，高耸的峰顶，土红沉重的墙壁，在伦敦一个阴天之中巍峨矗立，让德安想起了神学院里的钟楼。这座拥有世界上最大藏书量的图书馆，天文地理，历史法律，甚至包括古旧的地图，还有各种珍贵的文献都可以找到。德安想，如果是唯夕，他一定会喜欢上这里。而且这里，的确也藏着很多不为人知的书籍。

那些文献只有是特别的人物才被允许进入查阅，并且在世界上是绝无仅有的。可能已经不被人知晓，湮没于历史中的东西，在这里却未必找不到。

德安和莲泽被专人带入休息室，奉上昂贵上好的红茶。

专门管理这里的这位带眼镜的秃顶管理员，询问他们需要帮助什么的时候。德安说他们可以自己查阅。管理员便说，有吩咐尽管开口。然后出了门。

两人在一个小小的，类似阁楼的地方。红茶的香气在两人之间弥漫开来，才渐渐放松了一下。

“老实说。”莲泽站起来，“你昨晚对我说唯夕是恶魔和血族混血的时候，我真的很吃惊。”

德安握住盛开玫瑰的陶瓷杯，抿了一口红茶，放下茶杯，双手交叠在胸前，难得严肃起来：“这件事已经在恶魔间传开了，唯夕随时是有危险的。但是他真正的身份究竟是什么，我们都不知道。我试图去问乔岩那死老头子，但是他一句话也不肯说。”

“他知道很多。”莲泽已经在旁边的一台电脑上，开始打下一串一串的字。德安翘着腿，咬牙道：“他当然知道很多，那个老狐狸。但是他一句话不肯说，我完全没有办法。”

“哦，找到了！”

“哪里？”德安从沙发上弹起来。

莲泽靠近书架，在散发着沉重古旧气味的空间之中。修长的手指一本本点着书，然后停顿在一本之上。手指一勾，一本薄薄的东西就掉了下来。

几张已经散落的纸片夹杂其中，外面是个硬皮的封面。上面的字已经模糊不堪，但是里面泛黄纸片上的内容，却非常清晰可以看清上面的文字。

德安凑到莲泽旁边，看着上面的字，笑道：“真是好久不见了，这种血族文字，看得很亲切。”

就如古埃及的上层贵族，法老，大祭司才能掌握象形文字一样，血族的文字传说是该隐为了躲避上帝的惩罚，和他精明能洞悉一切的慧眼，才发明了这种奇妙的文字。也只有贵族之间传递秘密信息才被使用，现在的血族，融入人类社会之后，多数已经不再会熟练运用这种文字了。德安和莲泽，生在勒森这个家族中，那是必须掌握的技巧。

“的确。”莲泽说着，翻出一张来，放到两人之间，“看看究竟写了什么。”

这是她所能查到的，记载当年那件血族和恶魔相爱的最后一份资料。昨夜听完德安的话，她迅速联系了这边的人，说了目的，大英图书馆对他们一家是非常敬重的，因此很愿意他们进来查阅。

关于这对情侣，似乎因为种种原因，一直不能被外界知道而封锁了消息。而即使在这份文献上，说得也非常模糊。只是，对于一向精明的两姐弟，只要接触到这份原始文件，他们立刻就看出了端倪。

他们从头到尾看完之后，居然都惊出了一身冷汗。

二十六

唯夕看见威尔的时候，吓了一跳。

威尔面无表情地把他推入门内，他还没有说话，那个女孩便一把拉住了他的手。

“喂！”唯夕皱起眉头，大叫道，“你们到底想干什么？”说罢，开始默念咒术，却发现如何也使用不出来。

心中一层莫名的怒火，让他一把甩开了小女孩的手。小女孩被吓了一跳，转头看他。他才发现自己的怒气不知从何而来，也愣在了原地。

女孩嘟了嘟嘴，看向威尔：“你不是说他很温柔的么？”

威尔从后面扶住唯夕的肩膀：“的确，但是和我在一起，任何温柔的人，都会让他们暴怒的一面渐渐显露吧。”

唯夕的背脊一僵。转头去看威尔。

在房间暗红色的跳动的火光之中，威尔的脸埋没在大片的阴影之下。就好像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一个淡笑都愈发狰狞起来。

唯夕微微张口，意识到了什么。

威尔淡淡地笑道：“我是恶魔，暴怒。”

一声，犹如炸雷。紧接着，女孩也拉拉他的手，指指自己：“我是嫉妒，米米亚。”

唯夕立刻向后大退了一步，手放在胸口，说道：“不要过来。”

又被骗到个莫名其妙的地方，自然是凶多吉少。他深吸了一口气，摆出一副架势，即使现在完全不知道自己处于什么位置，他都不能让别人伤害到自己。

不料对方并没有靠前的意思。他们两人，一个笑得清淡，一个笑得甜腻。捉摸不透的样子。

威尔说：“我们并不是要害你。我们是真心诚意地邀请你来。”

唯夕皱了皱眉头。

米米亚挥舞着她那两只肥肥的小手，眨着眼睛道：“唯夕哥哥那么温柔，我们怎么可能要害你呢？”

威尔扬扬下巴，朝着他裤袋的方向：“你记得我早上给你的戒指么？”

唯夕迅速把手握住裤袋，狐疑地看着威尔。威尔接着说：“拿出来，那是一切的开始。”

唯夕的手伸进去，摸到了它圆滑的表面。刚才没有仔细观察，周围还有四个尖锐的利角。他把它置于手心，缓缓掏出。

他垂下眼看着手中沉睡的戒指，红色的光滑犹如一滴铺平于上的血滴。四面都是尖角，非常容易割伤。

“这个戒指，本来就该是你的。”威尔说，“它是魔王撒旦留下给自己的唯一的继承人。他所有的力量都在其中，当千禧年之后，魔王复活之日。他需要他的继承者，和他合体，让他能够创造一个他的世界。”

威尔说：“你和德安，打败了那么多的恶魔。傲慢，贪婪，贪食，色欲，那些我曾经一起并肩作战的家族，兄弟，他们都在重生之时，短短的时间之内，被你和德安杀死了。我很惋惜，但是我很快感觉到，你们或许是对的。”他扶住米米亚的肩膀，“我和她，帮你联手杀死了懒惰。然后，我们俩决定跟随你，和你一起复活魔王。”

“他们走了错误的路，希望自己能够统治这个世界。那真是痴心妄想，而我们想，如果能够跟随着您，复活了恶魔，我们就能和你，恶魔。一起接手这个世界。”

“等……下……”唯夕摆摆手，“你们到现在，都一直在说，我是撒旦的继承者。为什么这么说？”

威尔挑了挑眉毛，米米亚“咦”了一声。

火光持续在他们的脸上跳动。

“原来你还不知道么。”威尔说，“您是撒旦和莉莉丝的孩子。”

……

“莉莉丝，夜之魔女莉莉丝……”莲泽把书放到德安的手中，在书架之上又细细搜索起来，嘴中说道，“关于她的传说非常多，唔……与其说是多，不如说是杂乱，她可以在任何神话传记之中出现。她的身份也多种多样，最著名的，她是上帝的爱人，是魔王的情人，还有……”她把一本书掏出来，转头对德安眨眼道，“她和该隐究竟谁是第一任吸血鬼，那都是一直至今僵持不下的……”

“没错。”德安皱眉道，“这上面，说得非常详细，莉莉丝的确是吸血鬼。她也是魔王的情人，但是她并不爱魔王，她只是，喜欢孩子？”

“所以魔王以他和莉莉丝的那个孩子为耻辱，更何况，那是恶魔和血族已经撕破脸之后的事情。那个孩子的诞生，恰好是千年圣战的时候。那更加让撒旦产生对这个孩子深深的厌恶感。”

“人们传说中，所谓的血族的伯爵的独生女，那都是编造的，只是为了掩饰莉莉丝的身份而已？”德安把书反复又念了几遍，“非常非常像血族那些贵族的作风。不过，那她和该隐，究竟谁才是我们的先祖？”

莲泽摇摇头：“这样看来，莉莉丝就是确实存在的人物。而该隐，连血族也知道他只存在于传说之中，那变得就有些没有说服力了。不过，眼下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终于知道唯夕的身份了。”

德安苦笑地摇了摇头：“亏我还一心想着，他应该感激我给予他第二次生命的初拥。但现在看来，我或许应该得意于我和他的初拥吧，他的身份真实太他妈让人惊喜了！”

有些兴奋，有些喜悦，还有些愤怒。德安的心情在此刻无与伦比的奇妙，他知道自己脸上的表情一定也十分精彩，胸膛一直起伏不定。他觉得自己此刻一定会比唯夕更加兴奋，但是他也难过起来，他知道，或许不久的将来，唯夕会真真正正不需要他的帮忙。

他会变成一个强者，他有他需要背负的使命。那些他们曾经以为能够一起承受的东西，到了时候，才发现远远不止这些。

合上书，深吸一口气。看看还在书架上找书，难得一脸认真的女人：“我们得把这个消息快点告诉唯夕。”

“你倒是迫不及待。”莲泽对着他暧昧地笑了笑，“如果你从前的女人能得到你对他的百分之一的心，她们一定都会乐疯的。”

德安顿了顿，“你都知道了？”

“你以为我是谁？你还想瞒住我？”莲泽笑了笑。

“那么我们现在就去找他吧，哇，时间还那么早。”德安从椅背上拿起自己的黑色风衣，“你今天让威尔把他送到哪里去了？”

“他不是一直待在家里么？”

德安顿了顿，转头看莲泽：“什么？你没叫威尔带他出去玩？”

“早上妈妈忽然发那么大的火，我急着和你出门，我就叫威尔在家照看着一点，否则他也会和我一起出门的。至于唯夕，那时候恐怕还在睡觉吧……欸？你怎么了？”

德安没有听完她的话，疯一样地跑出了门。莲泽急忙追上，高跟鞋的声音回荡在整个长长的图书馆密室走廊之中：“发生了什么？！和我长话短说！”

“早上威尔来我们房间找过我们，说你的命令，带走了唯夕，还给他了一枚戒指。”

“哦天！”莲泽加快了脚步，两人从螺旋式的楼梯几乎是三步一跨，莲泽把额前的头发放到耳后，脚下的步伐，快得像她现在的心跳。

上了车，呼叫着司机快得开车。莲泽掏出随身的笔记本电脑，键入一行命令：“我在威尔的手机中嵌入过追踪系统，防止他在外面偷情，没想到，倒是去帮你找情人了。”

德安听后不由失笑：“你对你每个情人都是这样么。他们可真惨。”

莲泽白了他一眼：“我只对威尔一个人用过。”

德安愣了愣，对于最亲密的姐姐的心思，作为弟弟，他也是懂得一些。他知道，她这回大约是认真的。

莲泽已经转过头去，望着窗外的风景。

忽然开口：“真是，一到圣诞节，一定没有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