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觉得心里像是被什么在挠一般，痒痒的、让人心慌。他从未见过这个样子的韩洛，在学校的时候，韩洛似乎永远都有些生人勿近的疏远冷漠，他的眼中似乎永远带着些骄傲和防备，就算两人亲近了些，但韩洛大多时候，依然是那副模样。

而这个样子的韩洛，对于沐白来说过于陌生，这样的陌生莫名的让人有些心动，这样慵懒的、毫不设防的、带着些任性和孩子气的韩洛，意外的、有些迷人。

似乎是巨觉察到了什么不对劲一般，韩洛慢吞吞地微眯着眼睛往沐白的方向瞄了一眼，然后瞬间清醒了过来，他“噌”地一声蹿了起来，裹着被子坐在床头远离沐白的方向愣愣地望着他。

“你怎么会在我家？”韩洛的嗓子还有些哑，他的声音显得有些干涩，就像任何一个刚刚睡醒的人，沐白瞅着韩洛脸上的表情，不由得眨了眨眼睛，轻轻勾起一个浅浅的笑容。

“奶奶让我叫你吃早饭了。”他牛头不对马嘴地说完，便转身出了卧室，走到卧室的门口，他像是才反应过来韩洛的问题一般，停下了脚步，转回头来看向韩洛再度说道，“我的英语不及格，我来问问你有没有什么办法。”

韩洛微挑了挑眉，盯着沐白轻轻勾了勾嘴角，调笑般地开口道，“果然不出我所料，笨蛋，还能有什么办法，只能好好复习准备开学的补考呗。”

沐白对他骂自己的那句笨蛋不置可否，只接口道，“那你继续帮我补习，可以吗？”

韩洛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并不立刻回答他的问题，只撇了撇嘴，轻轻哼了一声，才不紧不慢地沉声道，“像你这么笨，除了我，还有谁受得了你的英语水平么！”

他嘴上虽这么说着，在沐白看不到的方向，嘴角却忍不住勾起了一点温柔的弧度，再度被训的沐白想到自己的英语成绩，顿时丧气地低声道谢道，“那就麻烦你了。”他话一说完，便转身出了卧室，韩洛看到沐白有些颓败的背影，顿时苦恼地挠了挠头，为自己刚刚的话有些后悔。

不过，看起来这个寒假里，也能见到他了，韩洛再也不再压抑自己内心的欣喜，笑容慢慢扩大开来，从他的嘴角，蔓延到了他的眼角眉梢。

等韩洛换好衣服出来，看到厨房里的老太太，原本的好心情立刻烟消云散了，他皱着眉头几步过去，拿过了老太太手中的碗，略有些不满地念道，“不是说了让你好好休息着吗？吃饭可以出去吃嘛，做饭这么累，要是伤到身体了怎么办！”

“我什么都没听到，我什么都没听到，小林啊，赶紧来帮奶奶盛饭。”老太太掩耳盗铃般地念叨了两句，便将韩洛视若无物了，韩洛无奈地叹了口气，轻轻将老太太拉出了厨房。

“我来弄就好，你去坐着，等吃饭。”虽然韩洛说的是他来弄，但是老太太一早上已经将该做的都做完了，韩洛看到沐白走了过来，微微有些尴尬地将盛好饭的碗递到他手中，便匆忙地低声道，“我去洗漱，你们先吃吧。”

沐白点点头，转身跟老太太坐上了饭桌。

韩洛洗漱完出来的时候，正巧看到沐白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正夹菜给老太太，他心头一暖，目光中却染上了几分复杂。虽然这样的美好看起来十分让人迷恋，然而他却知道这一切并不属于他，也永远不会属于他。

他们在两个不同的世界，两个世界间隔着一条深深的河，就算他冲破艰险游了这一条河，在这条河的那一边，也还有更多更多的河。世俗的偏见，家庭的阻碍，最重要的，是他们的心，还离得很远很远。

42.家庭的感觉

慢条斯理地吃完了早饭，韩洛收拾着碗筷进了厨房，沐白跟着走了进去，却因为不熟悉这里的摆设，所以只能站在一旁候着，韩洛瞅了他一眼，像是看出了他的不适，眼底不禁染上了一抹黯然。

他牵了牵嘴角，努力不让自己的黯然从声音中显露了出来，然后才低声道，“你先出去吧，我收拾完再跟你定一下补习的时间。”

“哦。”沐白点了点头，转身出了厨房，跟着老太太坐在客厅里，老太太也不闲着，正带着老花镜在织着围巾。

看到沐白出来了，老太太笑眯眯地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收拾起自己的毛线，拿袋子装着，站起身来柔声道，“我去楼下跟那些老太太老爷子们唠嗑去了，小林你跟孙子好好玩啊，最好把他拖出去走走，他一天到晚都在家里，我都怕他闷坏了。”

“恩，好。”沐白乖巧地点了点头，老太太似乎很满意他的听话，笑容满面地提着自己的手袋出了门，韩洛听到关门声，忙的出来看了一眼，见到客厅里只有沐白一个人，表情不禁有些无奈。

“她又出去唠嗑去啦？真是闲不住。”韩洛半是询问半是肯定地说完，看样子似乎已经习惯了老太太的作风，沐白什么也没说，只微微笑着看着韩洛，似乎对他的样子十分感兴趣，韩洛颇有些不自在地转过头去，匆匆解释般地说了句，“碗还没洗完呢。”

便迅速地进了厨房，沐白看着韩洛慌乱的背影，又想到去叫他起床时对方难得出现的表情，心下不禁微微一颤，像是有什么东西拨动了心弦，那种轻微的震颤让向来平静的心房有种异样的感觉。

这种感觉很陌生，沐白不知道这是什么感觉，他只是下意识地觉得，自己并不讨厌这种波动，他没有想要深究自己的心思，只觉得现在这样的情况其实也不错。

等韩洛收拾好一切出来以后，就看到沐白的神情异样的柔和，那种柔和像是午后小憩后满足的模样一般，带着些懒洋洋的幸福感，韩洛的眼神越发地温柔了些许，刚刚在心底升起的那一丝黯然在这样的气氛中很快便消失不见了。

韩洛带着沐白进了自己的房间，匆忙地收拾了一下自己桌上的书本，韩洛示意沐白坐在自己身边，然后才开口问道，“你的英语成绩是多少？”

沐白听到他一来就提到这个，表情不禁苦了下来，他犹豫了一下，才迟疑地开口道，“五十……五十三。”

“嗯！五十三！”韩洛听到这个成绩后顿时有些无奈，他重重地叹了口气，才不可置信地大声道，“平时成绩就有三十分，你是跟教授关系很差呢？还是你的试卷做的真的有这么差？啊？”

沐白的头越发地埋得低了些，他并不反驳，也不回答什么，就那么静静地沉默着，倒让韩洛的气有些无处可发了，看到沐白的样子，韩洛突然有种无语问青天的错觉。

“平时帮你补习的时候你到底有没有带脑子啊，还是你就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了，啊？”他皱着眉头斥责着，甚至忍不住伸出手指头戳了戳沐白的额头，后者小心地缩了缩脖子，不敢回嘴，韩洛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呢喃地低声道，“我怎么就……就摊上你这个英语白痴了啊。”

最不可思议的是，我居然还对你动心了。韩洛将这句话咽回了肚子里，没有再继续训沐白，而是打开电脑，十分迅速地将期末考试的英语试卷翻了出来，然后把电脑挪到了沐白的眼前。

“你把答案给我写下来，我先看看你到底什么地方错了，居然只考了五十三这么离谱。”他递给沐白一张纸，后者默默地接过这张纸，一边瞅着电脑一边埋头写着答案。

他从没觉得韩洛这么有气势，尤其是训人的时候，让他不由自主地想到师傅生气的样子，不不不，师傅训人的时候都没他这么凶，但是谁让自己有求于人呢，沐白只能把反驳的话埋进了心底。

看到沐白认真写着答案的样子，韩洛微微摇了摇头，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似乎是戳了沐白一下，他看着自己的食指，又瞅了瞅沐白略红的额头，心底突然涌起一阵窃喜。

回忆起沐白刚刚不满却又不敢反抗的表情，他甚至有冲动再训他一次，想到这里，韩洛的嘴角忍不住轻轻浮起了半度。

等到中午老太太回来的时候，韩洛刚好完成上午的教学，正在准备着午餐，而沐白还在韩洛的卧室里看着刚刚讲解完的内容。

老太太推门进去，同沐白打了个招呼，让他休息一下，不要一直学习，沐白点了点头，随同老太太一起坐到了客厅里，老太太似乎是看到了沐白额头上的红印，忍不住疑惑地开口问道，“小林啊，怎么额头红成这样啦？”

沐白疑惑地看了她一眼，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想到韩洛上午教学时不时的恨铁不成钢的敲打，顿时苦下了脸，他不好意思说是自己太笨了学不好英语所以才弄成了这样，便只能犹豫地解释道，“大概是不小心撞了一下吧。”

“这样啊。”老太太半信半疑地看了他好几眼，最终没有再问下去，而是转开了话题。

沐白原本是想告辞回家的，他和韩洛约好从明天开始每天下午三点到五点补习，今天也没有别的事了，所以便想先走了。可是却被老太太热情地留下来吃午饭，沐白看了一眼厨房里正熟练地炒着菜的韩洛，顿时抛开了心底的那点犹豫，答应了下来。

还围着围裙的韩洛出来看到沐白还坐在那里没走，不由得挑了挑眉头，却什么也没有说，只转身进去，多拿了一双碗筷，然后招呼着他们一起来吃饭了。

沐白看着韩洛身上的围裙，突然有种温暖的感觉弥漫在心间，这大概才是家的感觉吧，不是那个虽然豪华却只能一个人孤零零吃着大厨做的精致饭菜的房子，他甚至觉得，如果以后的家里能有韩洛这样的人，应该会很不错吧。

“怎么样，孙子做的菜好吃吧？”老太太像是炫耀般地询问着，韩洛手下一顿，耳朵也留意起沐白的回答来，沐白轻轻恩了一声，浅浅笑着点了点头。

韩洛微低下头，嘴角轻轻浮了起来。老太太吃了几口饭，又随口询问道，“小林有做过菜吗？平常的时候？”

沐白皱着眉头想了半天，最终肯定地点了点头，迟疑地低声道，“以前做过。”

“什么时候？小时候在家里吗？”老太太像是对他的回答感到有些惊讶，忍不住追问道，韩洛也微微有些诧异地抬起头看向了沐白，毕竟沐白看起来丝毫不像一个做过饭的人。

沐白寻思了一下，淡淡地回答道，“很饿的时候。”

43.洗手做羹汤

沐白第二天去的时候，开门的人换成了韩洛，他看起来像是刚刚睡了午觉一般，整个人看起来有些没有精神，侧身让沐白进来以后，韩洛用力地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然后才慢条斯理地关上了门。

沐白进去以后没有见到奶奶，估计她又出门去了，也没有多问，跟着韩洛进了他的卧室。韩洛桌上的电脑还亮着，上面全是一堆乱七八糟的沐白完全看不懂的数字英文和符号，韩洛过去关上了电脑，示意沐白坐在旁边，然后便开始了一天的教学。

为了能够在补考的时候顺利过关，沐白这次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认真地听着，听不懂的也努力地往脑子里面塞，比起他的精神万分来说，韩洛看起来就显得有些无精打采了。

趁着中途休息的片刻，沐白终还是没忍住开口关心问道，“你怎么啦？怎么看起来精神这么差？该不会又没好好休息吧？”

韩洛有些茫然地抬起头，像是有些迟钝地反应了片刻才明白过来，他轻轻笑了笑，心中划过一道暖流，语音沙哑地回答道，“最近接了一个Case，相当于一份兼职啦，做完这个单能够休息好一阵了。”

沐白虽然没能听懂韩洛说的Case指的是什么，但也理解了大部分的意思，他为难地皱了皱眉头，迟疑地低声道，“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我可以出些力的，毕竟你花了很多时间帮我补习嘛！”

韩洛微微一怔，心中知道沐白是好意，没有什么别的意思，便只是无奈地摇了摇头，轻笑道，“你会电脑吗？找你帮忙，不越帮越忙就好了。或者，难不成你还能帮我做饭？”

韩洛语气里带着些调笑的意味，并没有将自己说的话当真，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沐白却将他的话当了真，他甚至思考了一下，然后用力地点了点头，应承道，“好啊，我帮你做饭。”

“啊？”韩洛听到沐白的回答顿时有些讶然，他摇了摇头，失笑地轻声道，“就你的手艺，你确定不会让我和奶奶吃了以后因为食物中毒而进医院？”

像是被这句话难到了，沐白皱着眉头想了想，才肯定地回答道，“不会。”

韩洛的笑僵在脸上，他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沐白，沐白的眼中溢满了真诚和坚定，这种被人关心的感触让韩洛一时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尤其是这个人真的打算帮他做饭的时候。

在他接触沐白这么久的了解看来，沐白绝对不是一个经常做饭的人，考虑到他家的有钱程度，估计他是一个从小无忧无虑的富家公子哥，他甚至觉得沐白可能连厨具都没有用过，然而不管他会不会，重点是他愿意去做。

光是这一份心，就足以让韩洛说不出拒绝的话来了。

尽管没有拒绝，但是韩洛依然有些担心沐白做一顿饭的结果就是把他家的厨房烧掉，所以准备晚餐的时候，韩洛跟着沐白一起去了厨房，不出他所料，沐白果然对厨房里的东西如何使用一无所知。

无奈的韩洛将沐白赶出了厨房，手脚迅速地将差点被沐白毁掉的厨房拯救了回来。心底的那点感动被厨房里的一片狼藉搞得完全不见了踪影，韩洛看着站在厨房角落里一动不动的沐白，只能哭笑不得地让他去饭桌上候着。

经历了一次失败，韩洛便不再把沐白说过的要帮他做饭这话放在心上了，一起吃完晚饭后，沐白乖巧地道了别，打电话让司机接着他回了家。

第二天一早，当韩洛揉着隐隐作痛的额头从卧室里走出来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桌上已经做好了的饭菜，他眉头紧皱，忍不住看着坐在桌旁的老太太念叨道，“奶奶，你又不听话，再这样我只能让敬老院的护士来管你了。”

老太太笑眯眯地抬头看着他，语调略带不满地反驳道，“这饭可不是我做的，我很乖的，今天是小林来做的早餐。”

韩洛怔怔地站在原地，过了好一阵才回过神来，迅速地冲进了厨房，厨房并不如他想象般一片狼藉，沐白站在里面，围着老太太专门买回家的卡通围裙，姿态微微有些别扭地煎着蛋，看他拿锅铲的样子，似乎也像模像样的。

韩洛很想嘲讽他围着的围裙十分可笑，很像训他让他别把他家的厨房给烧掉了，很想冲过去纠正他关火的姿势，但是他却只能僵硬地站在厨房门口，一时间一动也动不了。

厨房的光线很好，他可以清晰的看到沐白的侧脸，以及他脸上细小的绒毛；他可以清晰的看到沐白唇角微微扬起半点弧度的笑意，以及他眼中飞扬的光彩；最重要的是，他可以清晰的看到他的手，他原本白皙光滑的手上，大大小小的伤。

韩洛甚至能认出来，哪些是烫伤，哪些是烧伤。他觉得自己的喉间酸涩的有些难受，这种难受甚至让他的眼眶有些湿润，他想大概是因为刚刚打了一个哈欠，所以眼睛才突然变得有些模糊不清了。

而心里那种涨涨的、满满的、似乎被完全填满了的感觉，让他体会到一种，很久很久都没有感受到的充实感，他甚至有一刹那，觉得自己太过幸福了，而这种幸福，不应该是属于他的。

沐白感觉到有人过来了，只当是奶奶，可等了半晌也没见她讲话，不由得疑惑地转过头去，一眼就看到了神情微微有些异样的韩洛，沐白朝他轻轻一笑，带着些自信和些微的炫耀轻声开口道，“你起来啦，赶快洗漱一下，准备吃早饭吧。”

韩洛回过神来，张了张嘴，像是有些迟疑一般，他犹豫了一下，才终于低声询问道，“你干嘛……干嘛跑来做早饭啊，不是下午才补习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