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井哆嗦了半天,最后一拍大腿,“成交。”
“噗哧——”却听美人笑出声来,向井疑惑地抬头一看,见美人笑脸盈盈,正侧眼看他,见他不解,便伸出纤纤玉手,毫不留情戳上他的额头:“你啊,还真是……”
诶诶诶?这又是哪一出啊?
第五章
肖特心想,自己始终没能狠下心来,最后还是一次次给楚陵重新来过的机会,周而复始,像极了两年前那段痛苦的时光。
只可惜现在两人都早已不复昨日的年轻,只有眼前这幢欣悦集团属下的百年老酒店,连门口侍生鞠躬的弧度都未曾变过。肖特如是想。
肖特出示完终身制的会员卡,走到大堂一侧的电梯中,按了顶楼,28层,是个西餐厅,有露天的大阳台来开舞会和喝下午茶。
肖特按键的动作万分熟练,他盯着不断上升的楼层数没有动,在经过12楼时,他仍忍不住闭了下眼,1201房间,多么熟悉而讽刺的记忆啊,不知道楚陵最近是否还常来。
没错,楚陵约的西餐厅,还是以前他们常来的地方,但其实这个地方,也是肖特最后失望无奈地退出,然后收拾行李独自转身离开的地方,他来过这里的西餐厅吃过多少次法式菜,就在1201的房门口反反复复按下一个号码然后又关机多少次,眼睁睁地看着楚陵与不同的人开房,然后彻夜不归。那些人中,有男有女,形形色色,风格迥异,其中还有肖特见过的眼熟的新人,当每一次两人并肩走进1201时,肖特都会从1202出来,呆呆望着面前早已锁上的房门,手机却一次都没有按下过通话键。
这件事,他从未与楚陵说过,楚陵也从来不知道肖特早已洞察他每一次出轨。或许如果最后一次,肖特能忍住内心的绝望,不去拨出那个明知无结果的号码,那么或许两人此时身间的那层窗纸,还是依旧未捅破,只是肖特也不愿多想这种可能性。
电梯带着他来到目的地,穿过风格简洁明朗的西餐厅,便是28层的大露台。
从28层的露台往下望,可以将清水河道景色一览无余地收于眼底,楚陵很喜欢来这个地方缓解压力、放松情绪。
肖特推开玻璃门,迈开腿刚往前走,就看到了站在护栏旁边的楚陵,一如既往的姿态和神情,连发呆的位置都站得不差毫分。肖特忽然觉得有些好笑,仿佛这两年来在非洲大草原上看过的流云流火对面前这人来说都不过弹指一瞬,可随即肖特的表情凝住了:楚陵平时出门从不上妆,从不掩饰自己的素面,他在那里站着看风景,眉头微锁,在眉间刻下几道不深不浅的印记——原来,他也在老去。
“你来了?”楚陵回过头来看到肖特,转过身来走了几步,到旁边的空桌子拉开一把椅子坐下,肖特跟了过去,坐在他对面。因为这里的平台狂欢都在夜晚,只是下午,少有来喝下午茶的人——当然许久以后肖特才知道,原来并非是所有人都可以进来这里喝杯咖啡的,那张会员卡的拥有者永远不会超过两位数。
几个服务生都是经过严格训练,素质很好地在一旁的太阳底下站着,见到两人落座,其中一个拿着菜单走上来,微弯下腰低声问道,“请问二位需要什么?还和以前一样么?”
肖特有些疑惑,“等等,请问,什么叫做和以前一样?”楚陵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就是根据您和这位先生以前点餐的记录,一份柠檬水,一份Espresso,一份黑森林蛋糕,一份慕斯蛋糕,以及这里的特色甜点。”服务生依旧彬彬有礼地作答,“和您以前来时点的一样。”
肖特有些汗颜,分明自己有两年没来这儿了,一家普通的西餐厅(只是肖特个人理解的“普通”餐厅而已)居然都还能够把他喜欢的口味记得比自己还清楚。这里的黑森林确实做得十分正宗,他曾多次在拍戏之余驱车路过这里,然后下车来特意点一份蛋糕,而楚陵其实并不喜欢甜食,每次当他啃完自己的那份才发觉对面根本没动多少,楚陵只是优雅地喝着咖啡,然后把自己的盘子推过去,会问,“还要么?”如果肖特点头,那么楚陵点的慕斯蛋糕也会落入肖特肚内。
肖特发觉自己走了神,不愿多想下去,便移开视线想要打散思绪,看到服务生推来的甜点车,搁架上摆着花式各样的搞点,有的还是刚从冷柜里移出,散着寒气,看得肖特食指大动,楚陵在对面问他,“要点什么么?”肖特摇头,“我已经不大吃甜食。”心想这里的特色甜品做得还是那么诱人。
食物上来后,肖特一口一口地抿柠檬水,习惯了烈日的他在五月柔和的阳光下毫不胆怯地抬起自己英俊的面孔,对着河对岸的高楼林立发呆。楚陵拿小勺搅了搅咖啡,然后放下小勺,开口,“肖特。”
肖特回过神来,看着他,猛然发现一向不爱甜食的楚陵刚才往咖啡里放的居然是三大块方糖。
“肖特,你恨我么?”楚陵盯住他的脸,问道。肖特没说话。
“……把你抢到手又和别人玩419的贱人,对吧?”肖特还是沉默。
“那么肖特,你就告诉我,过了这么久,走了这么远,你还爱不爱……”肖特没发觉,楚陵眼中温柔得无法形容,仿佛传世不可亵渎的珍宝,眼神很渴求很希翼。
肖特一时没忍住,终于有了反应,他伸手拿起杯子,动作顿了一下,还是只是狠狠地将杯子里的饮料泼到了地上,心中感叹自己面对着一件AMARNI 还是下不去手。(真的只是因为这件衬衫?还是别的?)
空气里弥漫着一阵柠檬的香,然后又混了点咖啡的苦涩,肖特两年来忽然爱上了这种可以避免使他闭眼的神经兴奋饮料,而且一改以往,从来不加糖,越苦涩越好。两个人同时很有默契地爱上了对方喜欢的口味,融洽得刚好。
肖特收回手,觉得放下杯子之后手开始微微颤抖,止不住的,痉挛一般的神经质,好似不是自己可以控制的,他闭上眼,感到莫名头痛欲裂,两年前在1201房间外听到的柔美女声和两年后楚陵的质问混合在一起,同时回响在耳边,然后在脑子里耳鸣一般嗡嗡作响,他努力缓缓点了点头,道,“对,犯贱的是我……我从来没真正地恨过……我还是控制不了自己……”
一直想要切断的心脉,撕裂开来伤痛依旧,好像提醒着一个无法抹杀的过去,骗得了他人却骗不了自己。说出那些话时肖特觉得大脑的负担更加沉重,好像一直回荡着自己有气无力的声音,那样坦诚而直白,像极了几年前的自己,赌命似的押上了自己所有的爱和依赖,最后输得血本无归,可惜现在还是做不到双手空落落地归来,说到底在楚陵身上,还是压着自己那张过早甩出的王牌,于是再次在他面前丢盔弃甲惶惶无依。
(这样的话,你还想等我怎么办呢?难道还要残忍地逼我说出自己这两年来根本没胆量听到你的名字、翻看关于你的报纸,或是无数个夜里醒来仍未忘记你的脸么?)
楚陵表情终于动容,似乎有话,依旧还是没说出口。他想有些事肖特如果不知道,那不如一直不要去碰,听到这样的话,或许心里也就满足了。他明白无论境况如何,肖特依然会站在原地守望,只是看两个人谁先有勇气向谁缴械投降,这样近乎无望的等待,于他而言,远好过相逢擦肩的爱恨流离。
这样也好,他想,然后微微苦笑了一下,拿起过甜的咖啡抿了一口,到嘴里腻得很,却让人觉得安心,要是一辈子都这样下去,谁能说这不是上天给他的一种莫大的福气呢!
只是不知道这么突兀地约他出来,算不算一种屈服,或是一种奢求。他想起看电影那夜,肖特其实永远在给他机会,只是他却还是不懂珍惜,或是无力继续。
(如果没有世俗反对,没有礼教约束,没有他人否认,那么肖特,我想我们一定会在一起过得很幸福。)
肖特从欣悦酒店出来,拦车,打开门后倒在后座上报了一个地名,不是自己的公寓,而是西郊的锦园,他的父亲和后母居住的地方。
肖特从小没有母亲,父亲一人带他长大自然辛苦,也格外严格,不许这不许那,从大学毕业时去拍电影开始,两人便有了巨大的分歧,如果不是后母从中劝慰,或许父子俩早已经公开闹翻,从此不相往来。他和楚陵的事父亲也一定听说过,于是那时几个春节都不敢回家,都在外头和楚陵一起过,如此数来,也有五六年不曾见过他们了。
肖特如今已然不是当年会负气离家出走的少年,他知道无论怎样都是血浓于水,父子之间的情分总是无法阻断,更何况还有一个那么多年来视他为己出的后母在中间张罗,他也不好让她难堪。
肖特刚回国时,就接到过沈姨的电话,电话中她语气如当年亲切,叫肖特几乎泪如雨下,是让肖特回家吃顿饭,那时肖特以工作安排忙为借口,推脱了,又因为不忍看她失望,于是后来主动打过电话去说五一放假时会回去和他们聚一聚。
肖特按了门铃,是沈姨开的门。她显然没料到肖特会来,一脸惊讶地朝书房喊肖父出来,她身上系了围裙,应该还是在做菜。肖特看着她忙着给自己拿拖鞋放包掸尘的样子,一时有些心酸。
沈姨是肖特高三那年进的家门,肖父原先担心再婚会给儿子带来心理负担,又怕影响他高考,本来要推迟一下,反倒是肖特主动把沈姨接回了家,把她的手交给父亲,说别担心我,你们幸福就好。
沈姨当时喜极而泣,从此视肖特为己出,父子闹了矛盾也总有她来出面调解。
听人说沈姨曾经结过婚,因为不孕而被丈夫婆家嫌弃才离的婚,后来受到肖父照料,便嫁给了这个大自己9岁还带了个婚前大件不动产的男人。后来肖父在不到两年之内从一个办公室主任升到教育局长,然后调到了市里、省里工作,可谓一帆风顺,于是熟人都感叹肖父这个老婆讨得好,这回是爱情事业双丰收。肖父有时候开玩笑也说,是沈姨带来了他的好运气。一家人便和和美美的,直到肖特毕业、工作、恋爱。
如今沈姨也是将近五十的人了,头上已见白发,温柔得依旧让人挑不出刺来。肖特喊了声“沈姨”,她有些激动地应了一声,然后背过身去偷偷拭泪。
肖父则要平静的多,从书房出来摘了眼睛,看着面前长大不少的儿子,目光里依旧不乏威严,仿佛肖特还是那个高中夜里偷偷跑出去的少年。肖特有些想笑,忍住了,叫了一声,“爸”。
肖父显然一脸不乐意的样子,道,“你还记得回来啊,我还以为你忘了有这个家呢!”当初肖特去非洲的事情还是何灵给肖家爸妈说的,难怪肖父不高兴。
肖特知道自己理亏,也不多说,只赔了笑,放下给父母带的东西就往厨房里跑去给沈姨帮忙,肖父拿着报纸在客厅里看,半天,忽然抬过头来,镜片上闪过一道光,有些寂寞地、伤感地叹了一口气,“你们啊,都这个脾气……”这件事,终要有个了结吧?
晚上一家人吃饭的时候,肖父故作不经意地提起,“肖特啊,你都28了吧?这么老大不小的,该找个人过了吧?”
肖特本来也清楚父亲肯定会提到这件事,也做好了为了他和楚陵的事儿被父亲打骂的准备,但听到时还是愣了愣,一筷子红烧肉放在嘴里咽不下去。沈姨给肖特盛了汤,一边皱着眉给肖父使眼色,让肖父等吃完饭再说事情。
肖父并不领情,“肖特,你说呢?”
“爸……我还没想呢。”肖特笑了笑,比哭还难看,沈姨的担心不必要,他不会像多年前的小孩子一样和父亲当场闹翻,但是说出来的,却是违心的话——但也不算是违心,毕竟他确实没想好要怎么办。
“啧,你们父子俩还真是,哪家孩子刚回家就这么逼的啊!”沈姨不乐意地开口,给肖特夹了块糖醋排骨,“来肖特,别理你爸,吃块排骨啊,阿姨今天炖了好久呢,肯定好吃。”
“确实好吃,沈姨做的饭菜是年年有进步啊。”肖特知道沈姨是给他台阶下,便顺着话接了过去,“唉对了,我给您买了件羊毛衫,现在天气有些热穿不了,秋天的时候就拿出来穿吧,不贵不贵,澳洲那儿专门产羊毛的,人家去农场帮工一个月下来就可以送一件羊毛衫呢!”
“是么,你这小孩啊,还真是懂事,”沈姨笑笑,“唉,那给你爸买了呢?”
肖特咽下口中食物,忙点头,“当然买了,还是情侣装呢,以后你们俩上街去多好看!”
“好看什么啊,都这么大年纪了,还情侣装呢!”肖父也板不起脸来了,接了一句。
肖特见父亲开口,心落了些,笑道,“怎么年纪大啊,我还给你们买了些非洲和澳洲的特产,你们回头尝尝,有的还真挺好吃的,也很适合养颜美容,估计以后走出去啊,人家都保管以为沈姨是我姐姐呢!”
“你个小子,辈份也是可以乱讲的啊!”肖父虽口上这么说,脸上还是很好看的。
肖特依旧是笑,给沈姨夹菜,两人和睦如亲母子。
肖父吃完饭点了根烟,靠在椅子上看厨房里母子俩亲亲热热,未免有些感慨。
他想起两三年前,楚陵一次次坐在他面前,诚恳地望着他,用尽各种手段来向他解释的样子。尽管平时习惯了做领导的威严,肖父还是不得不承认,他也曾被楚陵打动过。
他和儿子一样,是个拿真心来爱的人。
肖父闭了闭眼,想道:可惜了啊……
第六章
肖特五一休息没休息几天就回电视台去录制第三期和第四期的节目了,有时候会回西郊陪父母吃顿饭,晚上也都住在家里,他的房间沈姨都收拾地很干净,好像就等着他回来住了。
肖特觉得活得还挺轻松,每天工作、回家两点一线,除了和同事出去玩,没有任何事可以做。
夜里在家吃完饭,沈姨硬是把他拉出厨房,不让他洗碗;肖特说不过她,只好退出来去洗澡,洗完澡习惯性地在阳台抽烟,翻看好几年没打开的通讯录和电子邮箱。
他翻找了一会儿,看到了以前的经纪人陈歌,其实也不算经纪人,只是在他拍电影的那段时间给他安排行程、提醒他上通告的负责人,他一个小小的业余演员本来想不需要这么麻烦,但陈歌脾气好,说要照顾新人,就一直帮着他了。两年下来,却是一次都没联系,这次回来也没跟他说,肖特想要不要有空给他打个电话约他出来吃顿饭。
他想了想,拨通了陈歌的电话。
陈歌的号码没变,但当他看到手机上显示的来电时,着实愣了一会儿,然后激动地接起电话,“肖特,你小子还记得你陈哥啊!”
肖特在电话那头不好意思地笑,“啊呀陈哥你说什么呢,就是回来这几天忙,没空儿不是,否则早给陈哥报信了。”
“嘿,你也别说了,都是大主持了,能记得陈哥就是给我面子了。有空出来我们兄弟俩好好撮一顿怎么样?”陈歌性格爽朗,做事却很细致,肖特很喜欢他的这种性格。
“行啊,那时间地点陈哥你来定吧,我请客!”肖特很是爽快,“就当我给陈哥赔礼了。”
“行行行,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不宰你一顿我好意思么!”陈歌在电话那头笑,“明天一定要给我说说你这两年在非洲都怎么过的啊!怕我都快认不出你了!”
“好嘞,只要陈哥一句话,要我订国宴我也鞍前马后在所不辞啊!”
肖特和陈歌通完话,关了手机去看邮箱,因为在非洲工作的时候,用的是俱乐部里统一的邮箱,自己的电子邮箱两年都没打开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