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他很快笑了笑，道，“没错，就是这个‘他’。”我说的就是这个“他”。

“叶别……”程诺慢慢开了口，“其实我一直在担心……”

叶别知道他在担心什么，走过去坐在他身边，搂住程诺，“不用担心的，无论我是谁，我都是那个很爱程诺的叶别，知道么？”

“可是，连肖特和楚陵都分手了……”而且再次见面时，还可以像普通朋友一样坐在一起，讨论新片讨论生活。程诺觉得自己做不到这样子释怀，如果两人分手的话。

“我还会给你带来困扰……”或许肖特和楚陵都是演艺圈里的人，而我却只是个实习医生，你却是一个明星啊叶别，你的私生活被无数粉丝关注，如果有人知道你是HOMO，那会不会影响你的前途呢？

叶别摇头，低头慢慢吻程诺脸上的泪水，然后开口，“你不是我的负担，你是我的幸运。程诺，相信我，永远不会有我不要你的那一天，就算分手，也是你不要我了，然后我还要把你追回来，绑在身边一辈子的。”

程诺没说话。叶别刚才的话，是当初他告白的时候说的，那天夜里叶别温柔如同现在，他说“程诺，就算你不接受我也没关系，我会一直追一直追，然后把你追到手，如果你不要我了，那我还是会把你追回来，绑在身边一辈子……”

你可以逃，但我会一直追。

如果哪一日你回来了，我依旧还是在原地等。

“不要多想，去吃饭吧。”叶别轻轻拍了拍程诺的背，婉言道。

程诺点点头。

程诺喜欢吃海鲜，但是对贝类过敏，于是叶别会给他做螃蟹。吃的时候，叶别在一边慢慢剥蟹，然后把没有硬壳的螃蟹递给程诺。

温柔体贴到要死的男人。

程诺想，或许这辈子他也不会逃，但他会看着他等在原地的样子，和他一起度过一辈子。

第七章

楚陵近几天并不比肖特来的轻松，《七年之痒》的各种活动出席忙得整个剧组脚尖不着地地在几个城市来回飞，逼得D.F每天都气冲冲地给向井打电话，大意都是“你们公司再这么折磨人工滥用职权逼人吐血老子就不干了”，然后周而复始地摔掉电话。

楚陵的经纪人拉拢了几个关系，在剧组人人自危的紧急时刻，把楚陵关于FARI手机的拍摄广告给拉上了行程，三天之内给楚陵打包好行李，连带着楚陵本人一起扔上了飞往悉尼的飞机，总算让这个金光闪闪的正主儿脱离了天朝俗世的烦恼。

FARI的这一档2011年度广告，FARI是下了重金的，美国、日本、澳大利亚和法国四地拍摄取景，一共请了两个大牌，一是苏简然，二就是楚陵。

广告为60秒，大意是当男A（楚陵饰）在日本的早晨看樱花时，男B（苏简然饰）在美国的夜晚开会；男A在澳大利亚的黄金海滩享受阳光时，男B在巴黎的时装周上欣赏雪景；一直到最后一幕两人都没有相遇，贯穿整个广告的是两人手中正在通话的手机，没有点明在打给谁，但是两人脸上共同的笑意含蓄地告诉了观众真相，最后就是无数人十分熟悉的FARI的logo，和这款手机的主题广告词“距离，从未存在”；配乐则是世界著名的作曲大家Stain的《诗颂》，大提琴悠扬的旋律，如歌如诉。

两人拍的是分组的画面，楚陵在日本和澳大利亚拍摄，简然所要去的拍摄地则是美国和法国。因为行程提前的缘故，楚陵先在美国FARI分公司里拍完会议画面之后，飞往日本，然后在东京计划待上半个月，包括拍广告，也顺带休假，放松一下。

肖特从同事的八卦言论里听说了楚陵出国，笑笑，没什么反应。

他手里捏着一张体检通知，是GTV每年例行的统一体检，地点在欣川医院。他想既然今天有空，不如先去医院把体检做了。

20XX年5月13日，星期五，下午13点13分。

中国的东部城市里，肖特开车去欣川医院，到了医院里，沿途问了几个人，找到体检的地方，然后交出体检卡，挽起袖子，医生将针头又快又准地插入他的血管，冉冉的血流出来，医生拔出针头，动作熟练地将止血棉花按在他的伤口上。

日本的东京，楚陵在宾馆房间里上网，盘腿坐在地毯上，听着歌，忽然感到大楼一阵震动，他心里涌起一阵不祥，光着脚跑到窗口看，无数居民从楼群中涌出来，惊叫着，慌张地跑着。他的心沉了沉。

肖特看到新闻的时候，正在医院的休息室里等待验血结果出来，等待室的护士担心他无聊，很用心地帮他打开了电视，正好播放的是CCAV的新闻，日本大地震特别报道。肖特本来的动作停了下来，身体不由自主站了起来，在电视前僵硬发直。

屏幕上海浪波涛咆哮而来，满目荒夷，让人胆颤。

主持人不时朗读从日本传来的华人消息，肖特耐着心听了很久，没有提到楚陵，只有含糊的一句话“其余的在日华人情况不详，我台会对此次地震做连续跟踪报道……”

肖特第二天去电视台的时候，脸色很不好。何灵在一边不知原因，没胆子去问，却正好听见同办公室几个小姑娘在那里唧唧喳喳，凑过去一听，自己也没了主意：“你们知道么，日本不是大地震加海啸么？楚陵殿现在正好在东京拍广告啊……”

何灵顿时一蒙，急忙给楚陵的经纪人打电话，这次行程安排有变，楚陵和摄制组是单独去的日本，留下了经纪人一人在中国急得团团转，电话里经纪人的声音都快带了哭腔，“没消息啊，还是没消息啊……”

怎么会这样？何灵倒吸了一口气，倒在座位上，难道是老天真不想让他们在一块儿？

肖特这两天过得迷迷糊糊，电视一直开着，新闻不断滚动播放着有关这次地震的情况，网络上各种传言满天飞。GTV那里因为最近发生的地震，停工了几天，专门制作关于这类题材的救灾广告和纪实，正好让肖特有机会松口气休息休息。

肖特迟疑了很久，还是拨出了那个号码，很可惜，唯一的一次主动，却换来响0.5秒、断0.5秒的系统忙音，然后是毫无人性化的系统提醒“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肖特放下手机，用手盖住眼睛，坐在阳台上没说话，他似乎连骂一句的力气都被抽净了。

何灵在一旁看着他，有些担心

过了很久，肖特才慢慢发出声音来，声音闷得像藏在地下不见天日许多年，“不用担心，我没事……”现在有事的人，是楚陵。

何灵呼了一口气，踌躇着想开口，脑袋里死命组织措辞想要来安慰。

“别安慰我了……我知道的……”肖特摆摆手，另一只手放在眼上没拿起来，声音里带了哽塞，“何灵，你说要是现在他可以好好的，出现在我面前，哪怕两年前是多么恶心的事情，只要他开口，我都会原谅他的……你说这事儿，真TM言情剧啊！”

何灵想了想，还是开口，“我再去找找楚陵的经纪人，还有天域的高层，我想他们的消息可能会更加灵通些……”然后背过身去，不忍心让肖特看见自己绝望的脸。手里拿着的手机已经很久没有动静了，最后的消息依旧是毫无消息。

似乎硕大一个日本，被海啸和地震，与整个世界隔绝开来，也将楚陵生命的讯息，隔在里头。

地震后不到几天，网络上开始疯传“热烈庆祝日本地震”和“核辐射对我国有影响”的谣言，肖特半夜爬起来看了看新闻，然后点了根烟，对着上面类似的言论骂了一声“P！”

什么热烈庆祝？日本人在汶川地震时有过这样的言论么？侵略中国的史实在半个世纪前早已落定，如今新的一代成长起来，为何一定要让他们背负祖先的罪行？你有亲人正好在日本么？你感受过那种生死茫茫的绝望么？

如果没有，你根本没有权力说那种话。

肖特删除了他的私人网站里大多数关于“买盐抗核辐射”和“日本地震震得好”的言论，茫然地对着屏幕发呆，然后灭了烟继续躺下，头脑空洞，仿佛在做一个永远没有完结的噩梦。

噩梦里，或许有楚陵在废墟里气定神闲地站着，对他笑，然后一根横梁倒下来，将楚陵永远埋没在陌生的异域岛屿之中，化为海里的泡沫。

这是肖特永远没有想过的事。

他以为如果自己回国，而且不原谅楚陵，两人从此一刀两断，再无瓜葛，那么生活也应该是平平静静的：楚陵会和一个娱乐圈的玉女炒到沸沸扬扬，顺理成章在众人羡慕的目光中喜结连理，他和一个普通文静的女生结婚生子，然后很多年后在曾经最爱的咖啡店和妻子去喝一杯下午茶，哪怕那时偶然相遇，也早已忘记多年前的爱恨悲欢，可以做到相视一笑，点点头，继续漠然转身。却不是现在这样的，天人两隔。

几天里，肖特瘦了整整7公斤。

地震的级别在两天后荣升为里氏9.0级，伤亡人数因海啸和余震不断呈直线上升。肖特喝着咖啡，看着新闻，心里蓦地提了一下。

楚陵还在东京，毫无消息，国内各大媒体的娱乐头条都留给了天王殿下的日本之旅，纷纷猜测楚陵现在的情况，更有成千的粉丝聚集在广场上为他祈福。肖特驱车去GTV拿东西时，遇上红灯，转头正好看到广场上大片放飞的红色气球和气球上的祈福字条，天气阴沉沉的，每个人捧着蜡烛，烛火映着脸上虔诚的神情。他看了一会儿，然后扭头发动车，将粉丝们的歌声留在身后。

回家的途中肖特忽然来了烟瘾，路过一家便利店时停车去买了一包烟，顺带买了些食物。从店里出来的时候，原本阴的天空已经开始飘雨，路边三三两两的行人纷纷到店铺里躲雨，一边还讨论着因为核泄漏这几天的雨都带辐射。肖特满不在乎地踏过雨帘，走到车边正想开门，却被人叫住：“先生，等一下可以么？”

叫住肖特的是一个年轻的男子，手里也提着和肖特一样的购物袋，看来也是刚从店里买完东西出来，他笑起来，有些不好意思，向肖特展示了一下手中的购物袋，道，“先生，请问可以搭一下便车么？我爸妈在家里等着我回去，可这里又没有出租车可以叫。”

肖特将购物袋放好，直起腰，为他打开后面的车门，一边问，“进来吧，你要去哪里？”

男子笑起来有些腼腆，“是云锦路，和你顺路吗？”

“唔，还好吧，我去大学城那边。”肖特点点头，“快进来，雨要下大了。”

果然肖特说的没错，原本还是小雨的天气，在几分钟内就变成了瓢泼大雨。肖特打开雨刷，慢慢将车开向目的地。

因为车程有一段时间，肖特一边注意路况，一边随口问，“出来买菜么？”

“对啊，”男子笑道，在陌生人的车内还是有些拘谨，“原来是一个人住的，可是今天爸妈来了，出来买菜，没想到赶上下雨，还没带雨具，真是给你添麻烦了。”男子笑起来的时候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真是谢谢。”

“不用谢，这两天天气确实阴晴不定，谁想到会下雨啊。”肖特也笑，对后座上温文知礼的男子有了些许好感，“对了，去购物的时候也是走去的么？我记得云锦路离那个超市不近啊。”

“因为今天刚从公司回来，顺路经过的，既然闲着没事就步行了。平时上班会开车，有空会挤地铁，毕竟最近都很讲究低碳生活啊。”年轻男子答道，然后又想起了什么，“哦，忘记说了，我叫廖夏，在东华工作。”

肖特听说过东华，一个中外合资企业，近年来似乎发展不错，便应了一声，也道，“我叫肖特，在GTV工作。”

“诶，你就是那个‘我是大明星’的肖特哦，怪不得看起来那么面熟。我运气也太好了啊，这样子都可以认识名人啊。”廖夏又惊又喜，“我们家都很喜欢你拍的电影呢，我妈还说你清清爽爽的，和那些做作的明星不一样，主持表演什么都好，很有风格，她很喜欢你呢。”

“过奖。我也不过是个普通主持而已，哪里算得上名人呢。”肖特并不喜欢别人用面对明星的仰慕眼光看自己，他从后视镜里看看廖夏惊喜的脸，反问，“不过……怎么不向你妈妈的偶像要签名呢？”

廖夏知道肖特拿他打趣，笑笑，想了想，拿出自己的名片，“那个，虽然知道可能没什么用，但是可以收一下名片么？”

肖特伸过手来接过，“也不一定啊，下次要是我没带伞出门被困在雨里，可是要你来救我啊。”

“那我肯定在3分钟之内赶到啦。我很荣幸有这样的机会。”廖夏的笑容里有阳光的味道，看上去不过像个刚毕业的大学生。肖特看了他的样子，有些羡慕也有些唏嘘，仿佛自己年轻的时候，不知为何，就消失了个无影无踪。

肖特回到家后顺手掏出名片，然后自己看了看，带着香味的高级名片印纸，纸面上有印花，做工很精致，想来那个廖夏职位也应该不低，再一看上面的字，果然写着“外资部经理”。肖特又想到廖夏年轻的面容，不由觉得他来头不小，要么确实自己出色，否则年纪轻轻攀上高位还是需要些力气的。

看完以后肖特把名片顺手摆在茶几上，打开网页时又看到了关于地震的特别报道，才突然记起楚陵的事，不由苦笑，原来自己对楚陵的牵挂已经没有自己想象得那么深了么？

肖特原来以为自己和廖夏不过只会是一面之缘，所以当第二天到餐厅吃饭，又看到廖夏坐在里面等食物的时候，才感叹这世界还真小。

廖夏看到他也很意外，打完招呼后问，“肖先生也是一个人么，还是和朋友有约？”

“一个人来吃午饭。”肖特回答。其实是为了躲开何灵难过的面容，不愿看何灵为他们俩的事操心。

“那正好，请问，介意和你拼桌么？”廖夏小心翼翼地问。

“不是你先坐这里的么，这句话应该我来问吧。”肖特笑着在他对面坐下，廖夏顺手把菜单递给他：“肖先生，给。”

肖特说了谢谢，接过，想了想，补充道，“叫我肖特就好了。”

“那不太好吧……”廖夏有些犹豫的样子，“肖特，叫出来蛮奇怪的啊，真的可以这么叫么？”

“反正我可不会叫你‘廖先生’，你随意啊，叫肖先生不定我还以为在叫别人呢，还是肖特顺耳。”肖特笑，越发觉得面前年轻男子可爱天真。

在饭桌上，肖特才了解到，廖夏也是C大毕业的，不过是金融管理专业，大三去美国当了一年交换生，毕业后就被聘到了东华，在东华待了三年就被升职调成了经理。“我26了啊，一点也不小了啊。”廖夏顽皮地皱了皱眉，反驳肖特，“只比你小两岁。”

“那是你看起来显年轻哦，小孩子一样无忧无虑的。”肖特喝了一口饮料，靠在椅背上，随意晃动着杯子，里面的液体也跟着晃动。才两年的时间，就可以将人隔开如此大的鸿沟，那一边顺风顺水，这一处却要披荆斩棘才能有立足之地。他在座位上缓缓笑了，“那，为我们相隔的两年时光干杯！”

廖夏伸过手来，将杯子轻轻碰了一下，轻声说了一声，“cheers.”神情很认真，眼中一瞬间的闪光让肖特看得晃了眼，心中莫名酸楚，过去岁月中经历的巨大波澜如潮如网般扑面而来。而那段记忆里，最不可或缺的人物，就是楚陵。想到这儿，肖特的心又往下坠了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