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到学生会的门口，就听到一个油腔滑调的声音在大谈学校的漂亮女生。

凌扬翻了个白眼，这种大灰狼也能进学生会，都让他怀疑墨靖远的领导能力了。

但是，接下来说话的声音让凌扬的脚步慢了下来。

那个他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声音说“许诺，你的品位真是让我不能苟同。那个女人太做作，或者说你就喜欢这种类型的？虽然三班的班花容貌上是逊色一些，但是气质比较清纯”

还是华丽的声线，过了变声期以后更显得低沉，而且里面的兴味十足让这个声音多了一些磁性的魅惑。

里面又传出许诺夸张的声音“0MG，墨大会长，看不出来你喜欢这类型的。知道吗，喜欢清纯女生的男人都属于闷骚型耶。对了你那个青梅竹马好像就是这个类型。跟我说实话，如果是女生的话你会不会追他？”

清浅的笑声过后，那人说“他吗，可能不太适合我”

“哎？为什么？老实说，即使他是男生，我都忍不住要动心了呢”

“呵，那只是表面而已。实际上他比谁都狠，你最好不要招惹他，否则保证你后悔一辈子”

凌扬搭在门锁上的手僵住，细微的颤抖带起心脏的阵阵抽搐。

昨晚弟弟问他：哥，你觉得永远有多远？他当时觉得，这辈子短短的几十年对他来说就是永远。然而也不过几个小时而已，好像什么都变了，让他连适应都还来不及。

低着头，看落在手上的眼泪一点点滑下手背留下一道湿润的痕迹。

为什么要哭？他的嘴角明明是微笑的弧度。

笑自己的天真，笑这场爱情游戏的荒唐。

是谁说过，年少我们太多变？只是恋爱中的人大概都晕了头，像他，明知道现实有多渺茫，却还是怀揣着‘要永远在一起’的憧憬。

哦，也不对。至少墨靖远这个人是清醒的，从头到尾都是。

大概平民和贵族的区别就在于不懂得分辨什么是游戏，什么是玩笑吧。

“凌扬有事吗，怎么不进去”

热切的声音带着难以忽略的柔情，身后有人轻拍他的肩膀。小心翼翼的，怕吓到他一样——是君麒。

凌扬抬手迅速抹干眼泪，笑着抬头“没什么大事，我等下再来好了”

君麒的指尖擦过他有些发红的眼角，只皱了下眉没有追问。然后拉起他的手“既然都来了就进去吧”

与其说是被君麒拉进去的，不如说他心里还抱有那么点希望，所以舍不得放弃。

进门的时候，看到墨靖远背对着他斜斜的倚坐在桌子上，十指交握的搭在腿上，微微偏头正听着许诺说话。

听到开门声，他转回头。凌扬在他转身的瞬间，呼吸都停顿了一下，心跳的声音自己都听得到。

“有事？”

温柔的眼神，温柔的声音，连微笑都一如既往温柔的醉人。只是，因为太过无可挑剔，所以显得出疏远的距离。

凌扬僵硬的看着他，却从他脸上看不出一丝戏闹的成分。

那种对待任何人都一样的，温和而礼貌的态度表明，他——凌扬，没有特别之处。

深吸了一口气，凌扬放下姿态，用以往对着墨靖远不曾有过的卑微语气，说“我为昨晚的事情道歉，希望你能原谅我”

额前滑落的细碎发丝遮住了他眼里的悲哀，总以为弟弟很笨，其实他是看的最清楚的人吧——我原来真的把自己弄丢了。

许诺和君麒互相看了一眼，都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但是墨靖远知道，所以他淡淡的笑了笑，说“没有关系的，是我不对才是。你不要放在心上，那只是一次意外而已。我想，以后这样的事情再也不会发生了”

凌扬低着头轻轻应了一声“嗯”

再抬头时，脸上盛放的笑容带着风情万种的柔美“你说的对，不会在发生了”接着转头看向君麒“晚上一起走吧，可以吗？”

君麒被他的笑容晃得愣了一下，随后连忙点头“好啊，我会等你下课的”

凌扬笑得更灿烂“那就这样说定了，我先走了，再见”

从凌扬看向君麒的时候起，墨靖远就一直低头看着手里学生会的工作日志，对那两个人的对话无动于衷。

直到凌扬的那声再见说出来，他停在纸上的笔尖不小心一抖，在日志上划下长长的一道痕迹。

“我送你出去吧”

君麒兴高采烈的心情让他走路都像要飘起来一样，边说边追着已经走出去的凌扬。

“不用了，我又不是新生了，找得到教室的”

凌扬加快脚步，背影看起来有点像逃跑，故作轻快的声音听起来让人心里发酸。

手臂被人拉住，怎么挣扎也挣不开。身体被强硬的转过来时，看见君麒的脸有些模糊。

凌扬笑着揉了揉眼睛“噗，你那是什么表情啊，我爱哭是全校闻名的，用不着这么奇怪”

君麒勾起他的下巴，叹了口气说“凌扬，不想笑就不要笑”

凌扬用力的挥开他的手“我高兴笑，你管不着！”

转身跑开时，听到君麒说“凌扬，我等你放学”

脚步顿住，凌扬没回身，肩膀却抖动得厉害“笨蛋，我只是说说而已。我在利用你，你不知道吗”

君麒走过去站在他身后，却没有伸手拥抱他。

只是站在他身后，笑着说“我知道啊。但是，如果这样你能少难过一些的话，那利用我也没有关系。真的，没有关系”

凌扬忽然拔腿狂跑，像是被吓到一样，而他也的确害怕了。

不要对我这么好什么是真，什么是假，我已经分辨不出。

耳边还响着那个人曾经对他说过的话：因为你是凌扬，所以我喜欢你。

第十九章

那天以后，凌扬和墨靖远做回了朋友。

其实说朋友有些牵强，毕竟朋友也分很多种像他和墨靖远，就是那种见了面说“hi”走的时候说声“bey”的朋友。很难想象他们之间曾经有过的种种，那些源于爱的情感好像就真的消失的无影无踪。

凌扬说“哪个少年不轻狂，你别跟我说你一辈子只谈一次恋爱”

墨靖远说“未来不可预计，没必要现在就做决定”

两个人似乎真的只是把那段感情当成了一场游戏，现在游戏结束，也就各走各路。

直到过完整个寒假，新学期开学的时候凌扬精神抖擞的来上学。

一进教室，同桌就三八兮兮的凑过来跟他说“凌扬，恭喜你哦。明天开始，我们就要叫你会长大人了”

凌扬上下看了他一眼，了然的说道“我总算明白谣言是怎样炼成的了，你不当女生真浪费你先天的好条件”

同桌有些急了，没好气的说“真是好心当做驴肝肺，你不信的话可以去去者布告栏啊”

凌扬才不信他那套，想骗他还早一百年呢“少来，学生会换届是在夏天，你当我第一天混一高啊”

本来急的上窜下跳的同桌忽然安静下来，奇怪了看了一会说“你不知道吗？不是学生会换届，就只是你做学生会长而已。本来校方是要走个形式搞什么竞职演说的，但是据说是会长大人力保你，所以校方一改前例，直接宣布你接替做学生会长了。我还以为你比谁都先知道呢，毕竟会长这样维护你，你们的关系应该很不错的嘛”

凌扬有些发懵，一种不好的预感紧紧攫住心脏“为，为什么？我是说，不是还有半年三年级才毕业的吗？没必要这么急着退下去吧”

同桌摇头晃脑的卖了下关子，直到凌扬晃了晃手里的作业本，连忙摆着尾巴献上情报“听说是会长要出国留学，大概是下个星期就走吧，所以才这么急……喂，你干嘛去啊作业是你借我抄的，不是我擅自拿走的哦”

学生会的办公室里，各个部长正跟他们的会长告别。

许诺夸张的弄了个花环硬是给墨靖远挂上“共事快三年，说真的，还真有点舍不得你”

墨靖远笑道“许大公子，你稍后不是也要去英国吗”

许诺捶了他一拳“我是替弟兄们，还有全校美女们说的好不好”

墨靖远始终微笑着，环视了一眼围在身边的一群人，深深的鞠了一个躬“以前承蒙各位的关照，希望在新会长接手后，大家还能一如既往的全心来帮助他。他的脾气不是很好，有些任性，请大家要多多包涵”

被会长这样拜托，大家都有些受宠若惊的感觉，连忙七嘴八舌颇义气的拍着胸脯保证会照顾好那位新任会长。

只有君麒一直默不作声的看着他，隐约中似乎有些东西变得清晰起来。

交代完事情，墨靖远开始收拾办公桌上的东西。大家还是热切的唠唠叨叨的说个没完，毕竟以后再见到他们的会长大人应该很难了，总是能多说两句就是两句。

砰～！门给人大力的推开，惹得所有人都吃惊的看向门口。

站在门口的人气喘吁吁的厉害，像是刚经过剧烈的奔跑。

一声不吭的走过去拉住墨靖远的手，墨靖远也没挣开他的意思，就任他拉着自己往外走。

一路上两个人都没说话，好像怕一出声，路就走到了尽头。

不过，就算校园再大，总也还是会走到无路可走的时候。

两个人静静站了一会，像是有很多话要跟对方说，却只有无话可说的相互注视。

最后凌扬低着头轻声的问“是不是只有我不知道你要走？”

墨靖远向后倚着墙，看着操场上忙着往教室跑的学生们淡淡的说“算是吧”

凌扬深吸了口气，抬头看着墨靖远笑道“墨靖远，你还真够绝的”

他还能说什么？他以为即使两个人不是恋人，即使他们就算碰面的时候只有礼貌客气的问候，但起码在对方心里，十几年来积累下来的东西都还在。

不过现在他才发现，这么认为的只有他自己而已。

墨靖远偏头，看着凌扬悲伤的神情他却笑出声“你在怪我吗？当所有的同学都知道我要走的时候，你正在跟谁看着电影，吃着责当劳？不是我不告诉你，是你没时间听我说而已”

凌扬咬着唇没吭声，墨靖远说的的确都是事实。但是他不想告诉这个人，会和君麒走的那么近是因为害怕自己不曾停止的想念他。

等了好一会也不见他说话。墨靖远蹙起眉尖似乎有些不耐烦的说“好了，现在说那些都没有什么意义。我明天开始就不会再来学校了，你有什么话就趁现在说吧”

凌扬的脸在瞬间有些苍白，咬咬牙抬起头鼓足勇气说“是因为那件事吗？如果是的话，那我今晚随便你怎么处置，做到你高兴为止可以吗？能不能不要走？”

墨靖远愣了一下，然后伸出食指轻轻的点了点他的额头“你还真是天真呐，那精明的外表不过是掩人耳目的吗？我会为了那种事情闹脾气？只要我点头，有很多人愿意爬上我的床”

凌扬连生气的力气都没有了，依旧暖暖的指尖还带着他熟悉的温度，却戳得他鲜血喷涌。

连自尊都抛弃的凌扬，现在看起来就像是个小丑吧。

可还是不愿意相信，凌扬惨白着脸拼命的摇头“不可能的，墨靖远，你之前为我做的那些事情，说的那些话不可能是假的对不对？！”

墨靖远转头避开他急切的视线，淡然的说“是假的。你难道真的以为给了我生平第一次的奇耻大辱后，我还会喜欢你？”

墨靖远什么时候走的凌扬不大清楚，等他麻木的大脑恢复运转的时候只有他自己孤零零的站在那。

看着自己投射在地上的影子，纤细，柔弱得像是风一吹就会散掉，不禁笑出声“凌扬，你真丑，真的好丑”

第二十章

墨靖远走了，凌扬的日子还是照样的过。除了决口不再提那个人的名字，他依然可以笑得畅快，过得愉悦，就连学生会长这个职位，也是游刃有余的轻松胜任。

墨靖远这个人就像是从未在他的生命中出现过一样，所有的痕迹都被他彻底的清除了。

走在校园里被迎面而来的女生挡住，红着脸把一个浅粉色的信封递过来“会长，这个……

这个是我的告白信，希望你能够收下！”

已经高二的凌扬如今也变成了新生们的前辈，身高拔到l80的他再找不到一年级时那种可爱得让人恨不得咬两口的样子。相反的，多了些颓废味道的成熟让他既墨靖远之后，成为了一高史上第二个被全校女生恋慕的对象。

凌扬没有伸手去接，面无表情的说“对不起，我对你不感兴趣”凌扬任何时候都很亲切，唯独面对女生的告白时会特别的冷漠。

女生含着泪看了他一眼转身跑开，刚好经过看到的同桌伸手搭上他的肩膀无限唏嘘的说“喂，会长大人，你又惹一个女生哭了哦。我看全校女生的玻璃心都已经碎得可以铺满整个操场了，你还真是造孽哟”

凌扬拍开他的手，边走边说“她现在只是哭而已，眼泪流过以后就会发现没什么大不了。

如果等到想哭却哭不出来的时候，她会带着那道伤痕一辈子”

同桌脚步顿了一下，怔怔的看着他的背影。

看不见他的表情，但是为什么会觉得他的脸上会有一种叫做悲伤的表情？

甩甩脑袋，把这种可笑的想法甩出去。

同桌了这么久，这小子的演技他是领教个十成十，以假乱真的差点唬住他。

屁颠屁颠的跑过去，戏谑的追着凌扬调笑道“喂，你什么时候变成文艺小青年了？莫非你感情受过创伤——十六岁的小处……嘶～！”

被猛回身瞪着他的凌扬下的差点咬到舌头，标准的鬼畜式眼神让他忍不住倒吸口冷气，毫不怀疑下一秒就有可能被倒吊起来狂抽皮鞭。

直到凌扬笑眯眯的说“是十七岁。我今年十七岁了哦，下次不要说错了”

同桌一头雾水的看着脚步轻快的离开的人呆呆的“哈？”了一声。

不过他也没时间研究凌扬说这话时什么意思，他脆弱的心脏不能再承受任何负担了！

透过玻璃窗看着外面湛蓝的天空，几朵云飘在上面，不停的变换着形状。

是啊，他今年十七岁了，那些以前东西早就已经被他从生命里一点点的抠出去扔掉，或许心里会很空，但是不会再疼了。

现在的他过得很好，有疼爱他的父母，听话的弟弟。成绩优秀，是一高的骄傲。

然后他会上大学，也许还会念到博士也说不定。毕业后找一家不错的公司；认识一个不错的女孩子；会有个不错的家；不错的小孩；他会做个不错的父亲。

总而言之，少了那个人，他的人生依然还会很不错。

看着玻璃窗上映着的稚气还未褪尽的脸庞，凌扬忍不住笑出声。

这个年纪的人，大概都在想着怎么去挥霍青春，而他早早的就规划完自己的一生了。

手机急促的铃声打断他的思绪，铃声设定是自己弟弟的来电。

有什么事？凌扬接起电话笑着说“喂，你是不是又逃课了？小……”

话被电话那头焦急慌乱的声音打断，不知道那边说了什么，凌扬几乎是立刻就冲出学生会的办公室。

很多人都不喜欢去医院，尽管它雪白的墙壁总是像新刷过的，明亮的窗子一天不知道被擦过几遍，人来人往的看起来还很热闹，但是没人愿意来医院。

空气中飘荡着消毒水的味道，擦肩而过的人脸上都是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那代表着这里是每刻都会上演死亡的舞台。

“爸，我又拿了这学期的全校第一哦。看，这是我的成绩单，你儿子厉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