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云培,你快去告诉郑大哥,说我想在这里歇一天。”飞扬惨白着一张小脸,着实惹人心疼。
恐怕闷坏少爷了,云培赶紧去车队前头找管事的郑荣禄,把飞扬舟车劳累的事一说,郑荣禄立刻答应了,全车队的人都指望着飞扬这个状元爷呢。
他们一行人在金阳的一个最大的酒馆住下了。飞扬刚收拾好准备睡一觉,云培就进来了,一脸不情愿的说:“少爷,金阳的县太爷来了,正在下边等您呢。真是的,还让不让人休息啦。”后边两句是小声的嘟囔。
飞扬勉强打起精神,整理下仪表就下去接见金阳的县太爷。
那人一看见飞扬下来,马上放下手中的茶杯,起身迎接,“诶,状元爷来到小县,怎么也不派人通报一声呢,我好为您接风洗尘呀!”
飞扬客气一笑,说:“本来不想打扰您的,县太爷公务繁忙,云某实在不想麻烦您。”
“看您说的,什么打扰麻烦的,您是咱们大奉朝的状元爷,我们平时可能连见都见不着一面,这回您到金阳来,怎么说也得让我们金阳县略表心意嘛!”这县太爷答得顺口,看来是经常进行这样的对话了。
飞扬懒得再应酬,故意打个哈欠,双眼马上蒙上一层雾蒙蒙的泪水。
“啊,状元爷您累了吧,那您先歇息吧,有什么需要的派人捎个话,我一定帮您办成。”这个金阳县太爷还是挺懂进退的。
“有劳了,云培送客。”飞扬转身上楼了。
睡了个舒服的午觉,飞扬又精神焕发了。云培呢?飞扬看见桌上摆着一杯绿莹莹的茶,还是热的,忍不住端起来轻轻啜一口,“嗯……”唇舌间一股淡淡的醇香萦绕,飞扬满足的闭起眼睛。
喝了茶以后,初醒的疲乏瞬间不见,人也神清气爽。想起什么,飞扬翻着书箱,从里边找出那本怪医给的医书。他一直没看过,现在没事,就翻翻看吧,省的师傅回来生气。
这本书很旧,似乎被人翻过很多遍了,飞扬大略翻翻,不禁大吃一惊,这本书上一一详细的记录着各种病情的症状,起源,发作时间还有治疗草药。但凡个平常人,拥有这么一本医书也可以成为一个药到病除的神医了。飞扬找到“血虚症”那页细细研读,上面还介绍了血虚患者日常生活的养息,飞扬受益匪浅。
哎,这么一本人人争抢的医书,天底下估计也只有怪医,会漫不经心的留给自己,只字未留。飞扬暗暗佩服着师傅的不俗。这书越看越爱不释手,飞扬继续向下研读,一时忘记了时间。
直到云培来敲门请飞扬下楼吃晚饭,飞扬才一脸不舍地放下书。
“郑大哥他们吃过饭了么?”边下楼,飞扬边问。
“嗯,本来他们想等少爷一起吃的,我看少爷很累应该会睡好久,就让他们先吃了。”云培得意的说。
“做得对。”飞扬欣慰于云培的善解人意。
“少爷,我听小二说,金阳今晚会有烟火晚会哦!”云培故意慢慢的说。
“哦,”飞扬哪里会不知道云培的小把戏,故意装作没听懂,“怎么了?”
云培急了,扯着飞扬的袖子说:“依我看,咱们直接去看烟火,在旁边的摊子上随便吃点,好么,少爷?”
“当然!”飞扬兴奋地点点头,没心情再逗云培了。
他们又回到房间换了身粗布衣服,一副当地老百姓的模样。然后趁众人没注意,溜出了酒馆。
傍晚的金阳,红霞满天,大街上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来回穿梭,满脸欢喜的笑容,充满节日的气氛。
飞扬新奇的看着来来往往的人,问云培:“烟火晚会什么时候开始?”
云培眼睛盯着湖边唱戏的姑娘,随口答道:“天完全黑了以后。”
飞扬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那唱戏的姑娘十六七岁的样子,长得水灵灵的,声音像夜莺一样清脆美妙。飞扬仔细听那歌词,摇摇头,艳俗之词,难登大雅之堂。
肚子好饿啊,飞扬四下环视,看见前边有家卖包子的,看云培似乎不愿意离开,叹口气说道:“我去吃点东西,一会儿来找你。”
云培正听得入迷,没答腔。飞扬不理他,加快几步向那白嫩嫩的包子冲去。
“老板娘,来一屉刚出炉的热包子!”飞扬粗着声说。
“好嘞,刚出炉的热包子,公子给您!”老板娘稳稳当当地端上一屉冒着白气的小包子。
飞扬轻轻夹起一个,送到口边吹吹,看那湿湿的热气升腾不见。张嘴咬一口,满嘴茴香鸡蛋的清香,感觉到热热的包子气在嘴中融化,飞扬快活的晃着小脑袋。
“这包子真的那么好吃?”身边传来一个清脆甜美的声音,充满调笑的语气。
飞扬抬头看她,看见一个高大苗条的姑娘,她一看就是典型的北方人,鹅蛋脸,粗粗的眉毛,脸上带着刚运动后的红晕,现在正漾着一个大大的笑容。她浑身散发着健康阳光的感觉,跟飞扬记忆中的女孩子都不一样。
“怎么,你想吃?”飞扬心情莫名的好。
“我才不要。”姑娘嫌恶的瞥一眼那一颗颗白白的小包子。
“本姑娘快人快语,有事相求。”见飞扬不理她,姑娘生气地双手叉腰。
“等等,有没有人告诉过你,跟我提请求必须得拿你最珍贵的东西来交换。”飞扬非常恶趣味的沿袭师傅的教导,心里也在奇怪为什么这么捉弄这位姑娘,仔细思索一番,终于得出结论:因为看了一下午那本医书,沾上他家师傅的一点点搞怪脾性了。
那姑娘俏脸突然一冷,贴近他的耳朵,恶狠狠地说:“跟我来。”飞扬感觉到腰间被一个冰冷尖锐的利器抵着。
飞扬无奈的翻翻白眼,怎么总是这种戏码?不过还好这回没有晕倒……
第十八章:云培,她交给你了
飞扬顺从地站起来,有些不舍地最后瞄了眼那群白乎乎的小包子。那姑娘故意装作亲密的样子依偎在飞扬怀里,咋一看还以为是一对亲密的恋人。
飞扬由她带着左转右拐地转圈,想来是不想让飞扬记得路吧。他就非常配合的仔细研究姑娘的神情。这位姑娘脸上勉强扯着一个自认为甜蜜的笑容,眉眼间却泄露出她的不安。鼻子上细细密密的全是汗,看起来是第一次干这种绑架的事。飞扬感觉到她身体的轻颤,感觉很好笑,低声说道:“姑娘镇静点,现在是你在绑架我。”
闻言,姑娘杏目园瞪,没有理他,只是身体不再颤抖。
似乎走了很久,终于飞扬被带进一个简陋的房子,一进门,姑娘立刻松手,嘴里深深的舒了口气。这屋子里边只有一张木床,一个木桌。床上躺着个人,飞扬没看清楚那人的脸。
姑娘看他文质彬彬,手无缚鸡之力的样子,也懒得绑他,“哼,让你帮个忙,看把你得意的,这回算你敬酒不吃吃罚酒,别怪本姑娘哦!”
飞扬也不气恼,双手抱胸,一副闲淡的口吻,“那敢问姑娘到底有何事用得着在下的?”
姑娘惊讶于飞扬的冷静,想起是自己无礼在先,不免气短,音调也不自觉低了几分,“我是来向您鸣冤的!”
还没等飞扬明白过来,姑娘已经扑通跪在地上,“状元爷,求求您救救我妹妹吧!”
飞扬皱眉,上前扶她,可她说什么也不起来,双眼通红,泪水在眼眶中打转,愣是强忍着没掉下来。她哑着嗓说:“我真的不知道还有谁能帮我们了……”
飞扬叹口气,蹲下身,柔声问:“你是怎么知道我就是新科状元的?”
姑娘垂下头,轻轻答道:“我今天在大街上看见状元爷的车队,想着无论如何也要向您求救,后来偶然看见您的随从掀开了车帘,远远的看见您的样子……”
“嗯,你有什么冤屈,为什么不去金阳县衙击鼓鸣冤?”飞扬看她的样子,此事似乎和金阳县太爷有关。
果然,姑娘猛然抬起头,眼中迸射出仇恨的光芒,咬牙道:“去县衙?我要告的就是金阳县太爷——杨宏!”
飞扬点点头,轻轻扶她起来,指着床上躺着的人,说:“她就是你妹妹?事情的来龙去脉,仔细说给我听吧。”
姑娘努力平复下心情,缓缓说道:
“我父母早逝,只留下映雪和我相依为命。映雪从小聪明善良,温柔乖巧,她很细心,反倒是一直照顾我。我脾气不好,喜欢打架,跟一位女大侠学了点武功,更加喜欢惹是生非。但是我们感情非常好!她用父母留下的钱开了一家小吃馆,生意很红火,毕竟映雪的点心做得很好吃……”
话锋一转,语气中一种怨愤,“可是,县太爷注意到映雪,他每天都到小吃馆报道,他也不想想,他五十岁的人,都可以做我们的爹了,真是不要脸,老牛还妄想吃嫩草!映雪一直装作不知道,那老牛也还顾忌他家那六个太太,一直不敢做的太明显。后来他不知去哪拿了些毒药,哄骗映雪喝下,映雪……”
姑娘慢慢走到床边,坐在床边,轻柔的抚摸映雪苍白的脸,一直强忍的泪水终于掉下来,“映雪就一直这样三个月了,一直没醒来过……我把金阳所有郎中全请过来看过,他们都表示无能为力。情急之下,我拉下脸去求那个混蛋,谁知他把话挑明了,只有映雪嫁给他,他才给解药。”
“我是明白映雪的,她是宁死也不愿嫁给那个混蛋的!那个混蛋根本就不配!我四处报官,但是竟然没一个人管……”
她说不下去了。
飞扬轻轻走过去,仔细观察映雪姑娘的面相。这位映雪姑娘肌肤雪白,吹弹可破,长长的眼睫毛柔顺地覆在紧闭的眼睛上,显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这面相一点不像生病的人,飞扬好奇了,“你说那个毒药是老混蛋拿来的?”
姑娘抬起头诧异地看看他,长长的眼睫毛上还沾覆着未干的泪珠,“是。”
“行了,我知道了。你打算用我做人质,威胁那个老混蛋交出解药。”飞扬淡淡的看姑娘一眼。
姑娘真的糊涂了,这个状元爷真怪,一口一个“老混蛋”,他还肯定的说出自己的计划,仿佛自己绑架他,不关他的事一般。
“你叫什么?我叫云飞扬。”飞扬一脸平易近人的笑容。
“安乐宁。”姑娘这才注意到飞扬长得很俊,脸一红,忙低下头去。
“我本来最不能容忍别人强迫我,但是这回,念在你一片姐妹情深,我就帮你一回。”飞扬又看看瘦小的安映雪,心头泛起阵阵怜惜。
安月宁心中一阵感激。
“能劳烦你件事么?”飞扬像是想起什么,急急回头冲她说,“去刚才的街上找一个叫云培的孩子,然后先告诉他,说我让他回酒馆拿我那本医书,就在桌子上放着。让他先别急,我很安全,但是别告诉别人。”
乐宁擦擦眼角的泪痕,用力点点头,拍拍胸,道:“爷,交给我吧,保证完成任务!”
飞扬看她一脸认真,不禁笑出声。
乐宁呆呆地看着飞扬温暖的笑容,心里叹着,怎么那么好看,偏偏是个男人!
乐宁走了,小心翼翼的锁上门。飞扬心里赞叹,这个姑娘表面粗心大意,其实也是个小心谨慎的细心人。
飞扬闲着无聊,四下转转,在床底下看见一个铁盒子,好奇之下,他费力地把铁盒子掏出来。吹吹上面的灰尘,打开盒子。
飞扬震惊了。里边是一本本诗经、史书、散文,看起来很破旧了。飞扬随手翻开一本诗经,里面密密麻麻的记满了清秀的字,飞扬细细读,发现竟然是对一首首诗的评价,有理有据,看的出思路紧密,文笔优美。飞扬合上书,滋味复杂的看着眼前苍白瘦小的女孩,是个好学的姑娘。当下相救她脱离苦海的心意更坚定了。
飞扬注意到一本没有书名的小册子,翻开一看,竟然是映雪姑娘小时候的日记。飞扬看看映雪,继续读下去。
“今天我又学会了十五个字,周先生发现我在偷听,又骂我了,但是我不怕,只要让我学写字,什么我都能承受。为什么我不能去上私塾我自己可以赚钱交学费啊……
今天乐宁又跟人打架了,我去道歉,那个男孩故意踢了我一脚,好疼啊,但是我很坚强,都没哭哦。后来乐宁问我,我没有告诉她,她脾气太急,如果让她知道我挨踢了,肯定又去打那个人。我们孤苦伶仃的,不应该惹太多事……
乐宁认识了一个女侠。真羡慕她,终于有人愿意教她武功啦!可是为什么周先生却总是不愿意教我呢?为什么?没关系,我还是会厚脸皮地去偷听的……
家里钱不多了,我有些发愁,乐宁什么都不管,我一定要去赚钱,不能让这个家倒下!今天乐宁说我做的饭很好吃,我突然想到,也许可以靠这个赚钱呢!
“姐妹小吃”生意很好,只是我现在好忙,连周先生的课也没时间去听了。
我在想,是不是该放弃学习了?今天周先生来“姐妹小吃”了,他头一次没朝我发火,只是看着我,那种眼神我了解,充满怜悯,只是我不需要!
再见了,我的秘密世界,再见了,我的梦想!
……”
再往后翻,一片空白。飞扬的心被深深震撼了,他仿佛看到童年的自己站在高高的枣树上,树下站着许多人,有父母,有云家的人,有皇上,有这一路遇到的好多人,他们都在树下冲他喊,让他赶紧下来。飞扬抬头朝远处望去,好蓝的天,好白的云,好绿的大地,好多自由自在的小鸟……远远的天边,隐约显现一个人影,飞扬揉揉眼睛,定睛一看,是傲大哥!他身上泛着金光,象神仙似的……那么遥不可及,傲向他伸来手,可是飞扬怎么抓也抓不住……心里一阵慌张……
“放开我,你找死啊!”这时房外传来乐宁恼羞成怒的声音。飞扬清醒过来。
门开了,第一个进来的是云培,他焦急的抓住飞扬的袖子,“少爷,你没事吧!”飞扬还没从刚才的场景中完全恢复过来,面无表情地摇摇头。
云培一见少爷的反常,以为他在生自己的气,急的眼眶都红了,“少爷,你打我吧,我错了,不该留下您一个人……”
“呵呵,”乐宁笑了,落井下石道,“不怪你怪谁?要不是你好色没有看好你家少爷,我哪有机会?”
云培一听更急了,伸手使劲打了自己一个大嘴巴,脸上立刻浮起一个鲜红的大掌印,微微泛着青色。
飞扬赶紧拦住他又要扇自己的手,心疼的指责道:“混账!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哪有不好好珍惜的道理?你再这么做,我就换一个随从吧。”
云培当下泪就掉下来了,再也说不出话。
“哎,”飞扬叹口气,明白自己说得太重了,“我又没有怪你的意思,你惩罚自己给谁看?要是你明白道理,现在就擦干眼泪,把我交代你的事妥妥地办好。”
云培闻言,抡起大袖子直接狠命擦脸,小脸被擦得红肿红肿的。
从旁边惊呆的乐宁手上抢过那本医书,恭恭敬敬的呈给飞扬。飞扬哪里见过他这么乖的样子,一时不适,想说什么又忍住了,接过书,头也没抬的坐在床沿埋头看书,说:“乐宁姑娘,不用怕我逃跑。你快去忙你的事吧,救映雪要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