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光有些难以相信：“既然存在，我为何从未听说过？”

“十尾天狐的存在十分隐秘，你们狐族中一些长者都未必知晓。更何况，你刚通灵不久便跟在隐莲身边，相信你们并未谈论过这个话题，你又从何得知？”

飞光看向隐莲，隐莲点了点头。

飞光默然。

他忽然又一惊抬头：“你说那些冤魂与九尾狐有关，又提起天狐，难道……？”

知返轻轻点了点头。

“怎么可能？”飞光难以接受：“狐族修炼一向远离人群，既然修炼至九尾都不会害人性命，又怎会在此时害人？难不成想要成为十尾天狐就必须要吸食人心吗？”

“并非如此。”隐莲忽道。

“嗯？”

“想要成为十尾天狐，并非必须吸食人心。”

飞光眼前一亮：“那依你之意，眼前之事也有可能并非九尾狐所做喽？”

隐莲看他一眼，神情微敛：“刚才知返所说你也有听到，这千亿年来只出现两只十尾天狐，这足以表明天狐修炼之艰难。我和知返都看过相关记载，那两只天狐修炼成功之时，并未出现过冤魂，可见他们是通过其它途径修炼而成，而相关方法却并未记载，也未流传下来。”

知返接着道：“对于狐族，尤其是九尾狐来说，成为天狐的吸引力是巨大的。这正如同常人渴望成仙，仙人渴望成神，而成神者渴望成为天神，与天地同寿一样。所以，最近千百年来，有些九尾狐为寻找成为天狐的办法不择手段，而像吸食人类灵气、挖食人心的方法并非首次出现。”

怎么这样？飞光咬牙！

虽然不愿相信，但他心中明白，莲和知返不会为此撒谎！

虽说狐族历来便被世人误解，但这些飞光并不在意，甚至有时会因此而玩笑戏弄那些人一番。但如今竟发现自己的族类当真在害人，并且是如此毫无顾忌、如此血腥的方式！

他紧握拳头，浑身微微颤抖。

隐莲心中一痛，握住他紧攥的手，轻抚。

飞光抬头看他，眼圈因羞怒而发红。他别开眼，咬牙问知返：“那九尾狐现在何处？”

“仍在凤还山。”

飞光转身便走，被隐莲阻止：“不许冲动行事！”

“莲！我——”

飞光张口欲驳，被隐莲脸上严厉神情所摄，未说出口的话顿时僵住。

知返忙道：“我虽因一时大意被那只九尾狐所伤，但也重伤了它。想必它短时间内不会再出来害人。我先带你们去引魂阁看看情况，然后再出发去凤还山。”

飞光看一眼隐莲仍旧凌厉的神色，讷讷无言应了。

隐莲这才松开他的手。

引魂阁转眼便出现在眼前，知返引着两个进入，见左右分别有阴兵把守着通道，通道之上便是引魂使牵引着亡魂按序进入引魂阁。

三人并未停留，而是来到引魂阁外。知返遥手一指：“你们看！”

隐莲凝目看去，只见阁外一处阴云密布，下面影影绰绰竟全是些灰中带青的魂魄，神情俱是凄厉至极！

飞光眼中愤怒更盛！

隐莲沉吟不语，片刻后问道；“冥司及迷途呢？”

“冥司去了天界，欲把此事禀明天帝。而因我受伤，迷途去了凤还山。这些魂魄，化为厉鬼者会直接由地藏王菩萨渡化，其余便交由十殿阎罗安排处置。”

隐莲点头。

见他不再多言，知返看了眼拼命压抑怒气的飞光，低声道：“隐莲，你有何打算？”

隐莲看他，眼中神色淡然。

知返皱眉：“你我皆知此事定非如此简单，我便是有所怀疑，才急寻你来此。亡魂之事自由我们冥府处理，你无须出手，我希望你亲眼所见，便是希望你能小心，毕竟……”

飞光转身看过来，他立刻噤声不言。

隐莲神色不变，轻声道：“你安心在此养伤。我即刻便带飞光赶往凤还山。”

“你——”知返皱眉。

“不管如何，我需亲自去看个清楚。”

知返沉默，半晌后点头：“依你。”

凤还山下凤还镇。

因近日来连续出现死者，死因又皆是莫名，这在凤还镇乃至周围城镇造成了相当大的恐慌，故许多人纷纷避去它处，本来尚算繁华的凤还镇如今甚是冷清。纵然仍有开门做生意的，也是门庭冷落。

隐莲与飞光悄无声息出现在街角一处时，看到的便是满目沉寂。

与此同时，临街一家茶馆中挨窗而坐的客人突然抬起头来，目光如电般扫射过街角，本来凌厉的目光转为温和。

隐莲朝对方点头示意。

男子回礼，只见他起身，在桌上留下碎银，然后出了茶馆，却是行的另一个方向。

隐莲与飞光远远跟在他的身后。

乃至出了凤还镇，来到凤还山脚下，男子方停身、回头，坚毅俊挺的面庞上露出一抹淡笑。

“隐莲，好久不见！”

隐莲含笑点头。

飞光心知眼前男子身份，若是平时，定要好奇地打量半天的。但他因九尾狐杀人一事而心烦气燥，着实没有玩笑的心情。

隐莲眼角扫过他的神色，便也未多寒暄，直接问道：“迷途，现下情况如何？”

迷途正色道：“从我来至今，那九尾狐尚未出现过，想是被知返重伤后藏了起来进行疗伤。我曾在山中仔细寻找，但它十分狡猾，并未留下痕迹，一时之间，我还无法寻到它藏身之处。”

飞光忍不住插口问道：“你可知它叫什么名字？”

迷途看他一眼，点头：“我寻山中树精问过，是名雌狐，名唤流紫。”

飞光脸色一白，失声道：“竟会是她？！”

隐莲与迷途同时一怔，隐莲疑道：“你认得她？”

飞光怔怔道：“莲你或许不记得了，我曾告诉过你，在你寻到我前，我在山中曾与两名同族一起修炼，只是不久后便分开。那两名九尾狐一雄一雌，而雌狐便叫流紫。”

迷途眉目微扬：“那你可记得另外一个叫什么？”

“嗯？”

迷途解释：“我听树精说，流紫刚来到凤还山时，确实还有一名同伴。”

“可是叫百叶？”

迷途点头。

“那他现在何处？”飞光急问：“百叶是极温和的性子，如若是他，绝不会做出害人的事情来！”

迷途沉吟片刻后缓缓道：“他死了。”

“什么？”飞光惊得睁大眼睛，有些难以置信：“他怎会死？流紫既在，百叶怎么会死？”

迷途沉默，微微侧过了头。

隐莲见他神色间略有迟疑，心中一动，若有所思。

侧头看飞光满眼急切，他轻声安抚道：“你莫要着急，迷途来此不久，怎可能事事知晓？你沉下心来，我与你去寻山妖树精询问便是！”

飞光长吸口气，心中激动稍稍平复，默默点了点头。

迷途却突然开口：“不必，我知道原因。”

飞光立刻紧盯着他。

隐莲皱眉，张口欲言。迷途却道：“隐莲，你不可能瞒他。只要他见到流紫，便会知道真相。”

隐莲眉头紧皱，仍旧有些迟疑。

飞光急了：“究竟怎么回事？迷途你告诉我！”

迷途面无表情，一字一字地道：“是流紫杀了他！”

“不可能！”飞光想也不想怒声反驳！

隐莲却默然不语。

飞光心中一沉，瞬间理解了莲刚才为何为想要隐瞒。他握紧拳头，有些颤抖地看向隐莲：“莲？是真的……？”

隐莲不忍看他如此，却又不愿骗他，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飞光咬紧牙关，心中不信、难堪、失望、愤怒一径情绪快速闪过，他甚是冷静地吸了口气，道：“我去寻她问个清楚！”

隐莲微微一动。

飞光立刻道：“莲，你莫跟着我。我自有方法寻她，但若你在我身边，她不会出来见我。”

说着，他转身回复本体，快速隐没在山林之中。

两人目送他远去，久久沉默。

迷途见隐莲面上虽无表情，但双手却紧紧握在身侧，身体僵硬，轻轻叹了口气：“你莫担心，飞光一直在你身边修炼，体内灵气浓厚，纵然流紫修为高过他，也不会对他造成伤害。”

隐莲默然不语。

这些，他自然知晓。只是，他很害怕。

心中不安渐渐扩大，那种惶恐，深深埋在记忆深处，此时铺天盖地般扑上心头，让他几欲窒息。

那种只能眼睁睁看着命运推动着事情向既定未来发展的惶恐，让他深深的，无能为力。

37、天狐（三）

银白色的狐影在山林中一闪而没，淡淡的气息远远飘散开去。

黑暗中，一双带着惊疑的眼睛猛然睁开，闪现着幽幽的冷光。

银狐似有所觉，纵跃的身子停下来，目光灼灼盯着一个方向，静然伫立。

一时之间，几乎连空气也沉寂下来。

“流紫，是你吧？”

银狐率先开口，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片刻静默后，眼前景像忽地一变，露出一个黑黝黝的洞口，一个轻柔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你是谁？”

银狐摇身一变，是一个白衣少年。他眼里笑意满满，眉稍轻挑：“你已认不出我了？也是，毕竟一千多年未见，而且我们相处的时间也并不长。”

轻柔声音一顿，片刻后才有些迟疑地响起：“你是……飞光？”

少年嘻嘻一笑：“你总算还记得我，不亏我特意过来寻你们！”

“你特意来寻……？”轻柔声音带了一丝警惕：“你怎知我在这里？”

“当年你和百叶离开后，我也另觅他处修炼，后来有幸在蜀山中寻得一处仙灵之气浓厚之所，这些年便一直在那儿修炼，终于不负千年努力，前不久终于功成，修得九尾！”飞光说到此处，神情间甚是开心：“千年未见，我甚是想念你们，便决定下山来寻。前些时日一直没有消息，不过就在前两日我路过一处无名山头，无意间听到其中一只花精说到你的名字……”

他说到此处，顿了一顿，但很快便接着说道：“我听到她提到凤还山，便立刻赶了过来，幸好你们仍在这里！”

“你进山时，没看到……什么特别的人？”

“特别的人？”飞光一愣，随即想起什么，面上表情变得严肃：“我有感觉到不远处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因为不知是什么人，便所以很小心地避开了。怎么，你……？”

“啊，没什么！”流紫很快开口打断了他，轻柔声音中满是关心：“只是最近山下莫名出现很多亡魂，我怀疑是妖物作怪，有些担心而已，你没事便好。”她说着，声音越来越近，慢慢的，洞口出现一个身着淡紫衣衫、面目妖娆的美貌女子。

看到飞光愣住，女子眼角一挑，神态间瞬间便带上一丝媚意，轻笑道：“怎么？刚才说了半天话，见到真人你却认不出了？”

飞光有些尴尬，哈哈一笑：“分开时我们都不能幻出人形，所以一直没反应过来……若不是身上气息仍存，我险些便认不出你来了！”

流紫微微一笑，目光在他身上仔细打量，眼中贪婪神色迅速闪过，很快便转化为笑意：“看来你当真寻到了一处修炼宝地，只是千年便修成九尾，身上灵气又如此浓厚，当真让人羡慕……”

飞光哈哈一笑：“羡慕我做什么，你不也是一样么？”

流紫低下头，掩去眼中那一闪而过的阴暗，再抬手时又是笑容满面：“千年未见，我们当真要好好叙叙旧！这洞虽然破旧了些，灵气浓度当然也比不得你的修炼宝地，但也算不错了。快进来！”

飞光笑着往前走，四处看了看，笑着问道：“百叶呢？我来这许久也不见他，可不是不愿见我吧？”

流紫笑容一僵，立刻恢复笑脸：“怎会么？他的性子你是知道的，若是知道你来，不定会高兴成什么样子！只是你来得有些不巧，他前几日出去了，说是要去寻一味对修炼极其有帮助的草药，怕是过几日才能回来！”

“是吗？真是不巧！”飞光有些失望。

流紫心中忽然一动，笑容更甚：“倘若你没其它事，这几日便留在这里吧！再过几日便是中秋月圆之夜，那日他一定会回来，到时你自然便能见到他！”

她说完，脸上笑容不变，但眼角余光甚是仔细打量着飞光的神色。

飞光只稍微沉吟一下，便含笑答应：“如此也好！”

流紫嘴角飞快掠过一抹志在必得的笑意。

“再过三日，便是中秋月圆之夜！”迷途负手看着夜空中似圆非圆之月，似在喃喃自语。

隐莲立在他身侧，默然不语。

两人静默片刻，迷途忽道：“冥司前往天庭将此间之事禀告天帝，想必此时天帝已得了消息，很快便会派人前来查看。”

隐莲目光淡淡瞥往天际，轻声道：“已经来了。”

迷途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天边有光芒闪烁，眨眼间便已来到两人面前。光影一转，现出一人身影。

“阿姐？”隐莲与迷途都有些惊异：“怎会是你前来？”

碧莲看对迷途点头示意，而后才回答隐莲的问题：“是我主动提出前来的。”

隐莲皱眉，却没有开口。

他心里自然知晓，阿姐之所以主动前来，仍是出于对他的担忧。

若是以前，他可能会稍微劝解一下，但此时此刻，他自己心里便被不安笼罩，着实不知该如何劝她不要担心。

碧莲虽是奉命前来查看九尾狐害人一事，但她显然有更加关心的事。她看了眼四周，问道：“飞光呢？”

隐莲淡淡答道：“他与那害人的九尾狐似是旧识，自己前去探查情况。”

碧莲眉头微锁，不过也未说什么，只对隐莲道：“莲，我有话问你。”

迷途淡淡一笑，转身隐没而去。

碧莲却没有立即开口，只是怔怔立在他身前，眼中似有千言万语，却又担忧着不知该如何开口。

隐莲觉出不对，看阿姐的样子，似有很重大的困扰，难道发生了什么事？

他微皱眉：“阿姐，发生了什么事？”

碧莲凝目看他，片刻后幽幽问道：“莲，你是不是有事瞒我？”

隐莲目光一颤：“阿姐此话何意？”

碧莲微微摇头，神色间有些苦涩：“这几千年来，因为那件事，你远不如以前那般与我亲密……虽然你从未说出口，但是我知你心里是怨我的，对不对？”

隐莲目光一松：“不……”

“莲，我心里明白……”碧莲微微一叹：“但说实话，我是不后悔的。你是我亲如生命的人，我断然不能看着你为一个人如此痴狂执着，连自己的毕生修为都不顾！我虽不忍阻你，但绝对做不到出手相助……”

隐莲心中微微一颤，敛眉不语。

“这一次，我之所以请命前来，也是因为此事。”碧莲忽然凛了眉，与他对视：“莲，你告诉我，你是不是与天帝做过什么约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