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游世界？」恶魔先生把书抢过去翻了起来，书的内容遍及世界各地景点，图文并茂，照片都拍的很美。

「你不是说世界上每个角落都走过了？」我看他兴奋的样子，笑了，稍微感谢了赵一下，坐到床上跟他一起看。

「嗯，我有去过这里，」他指着埃及金字塔的图片，然后翻到后面几面介绍新几内亚雨林的章节，「还有这里。」说着，神采飞扬。

「看不腻？」我享受着他愉悦的神情，美丽的风景照，不是很重要。

「一个人旅行其实有点无聊。」恶魔先生阖起书，转过来看我，「如何？」

「呃？」

「一起去嘛。」

「你只看了书就想去啦？」我哭笑不得，「我的假期没那么长啊。」

「辞职啊。」他用觉得我很呆的语气说。

「我辞职了，你哪来的钱花？」

「你真没礼貌，布鲁斯，你以为我是什么东西？」

「嗯，沙发马铃薯。」我直觉反应回答。t

「想死吗？」他拉下脸说，语气冰冷令人寒毛直竖。

「非常抱歉，恶魔大人。」我做跪拜姿说。

「算了，」他大概心情好转的关系不跟我计较，迳自又翻起那本书。「这东西是谁送的？」

「说了你不会信的吧，是赵送的。」

他翻书的动作停了下来。

「呃，赵铭彦。」我以为他想不起是谁，报上赵的全名。

恶魔先生看了看我，他看起来很茫然，似乎我做错了什么，他不能谅解。他把书放到床头柜，又用棉被把自己包起来。

「嘿，怎么了？」我把手放到他肩膀的位置。

「出去，布鲁斯。」那团棉被动也不动地说，「把那本书也拿出去。」

「喵。」伊丽爬过来钻到我们两人之间的空隙窝起来，一张小脸转向我又看看他，摇摇尾巴。

「还有你的猫也是。」

我有种受伤的感觉，我拿起书，抱起伊丽，安静站着看了他被棉被包起的模样一阵。

「你现在不说没关系，但你总得告诉我的。」我说，他沉默，我带着书跟猫离开了客房。

男人所没听见的是，在他离去后的房间里，少年自言的呓语。

「你不会懂的，布鲁斯。」少年说着，阖上眼睛。「你不会懂的。」

42.

「儿子！回不回来过圣诞节！」

「不要。」我一秒答覆挂上电话，切断那头传来的爽朗噪音。

听起来爸妈那边非常热闹，背景有小孩的欢闹声、大人的寒暄和叮叮咚咚杂七杂八、充满温馨节庆气息的声音。

圣诞节的气息越来越浓厚，新闻开始播送北部降雪地区举办雪相关的庆祝活动，扮成圣诞老公公发送糖果的工读生、雪仗、戴铃铛的驯鹿，管他什么名堂。多彩多姿的花样没特别吸引我，今年的圣诞节我只想窝在家里泡几杯可可，加几颗棉花糖，过两人一猫的平安夜。

也许翻本名作家的小说，电视上会播放特别节目，如果表现的好，自己可能也会有特别的床上节目？我到底在想什么，真是糟糕啊。

不过我礼物已经买好了，店家也包装得漂漂亮亮，那一大一小的盒子被我藏在主卧室的衣柜底层用夏天的棉被盖住，小的给伊丽，大的给恶魔先生。

「圣诞快乐！」节日前的礼拜，华伦牧师朝气十足地在教堂门口向集会结束要回家的人们说，完全看不出曾生过病的样子。

「圣诞快乐～」查尔森在一边拿着装满巧克力的篮子让人们自取，他看起来似乎懂事了些，感觉上好像长大了点（看来云霄飞车很有效），将军坐在他脚边看着来去的人，耳朵翘得老高，似乎也想讨吃的。

平安夜的前几天，我拿了些吊饰到前院帮鸟儿们布置家园，让它们的窝也添上圣诞节的色彩，红金的一点一点。

「咕噜咕噜。」卡布跳出树屋转着滴溜溜的大眼睛看我在树屋上挂上小金球，它惦步过来用小喙轻轻啄我表示友善。

「早安，卡布。」我说，卡布转转眼睛发出呼噜噜的声音。

「早安。」恶魔先生揉揉眼睛出现在门廊上，明显刚睡醒找人来讨早餐的样子，身上只穿了睡衣和那件黑色外套，连帽戴在头上。「哈啾！」

「你怎么只穿这样，外面很冷啊。」我把他推到室内裹了大衣才让他再出来。

「早餐。」他打了呵欠说。

「好啦，想吃什么？」

「Jackinthebox。」他说抓着我前襟。

「嗯，」我折起他身上大衣的领口让他的颈子温暖，然后吻他额头，鼻子埋到他发间嗅闻。「我去买。」

两只鹦鹉飞过来停到恶魔先生肩上，用喙跟小脑袋在他衣服上乱蹭，然后又和另一半亲密的交喙起来。

我受不了这对鹦鹉闪光转身要离开去买早餐，前院前的车道上一辆高级轿车停了下来，我感到疑惑，前座的门打了开来，一个人走下，那身影莫名让我感到焦躁。

「早啊，圣诞快乐。」赵铭彦抱了一箱东西走来。

怎么又是你？

虽然想这样质问，但我忍住了。「早，圣诞快乐，什么风把你吹来的？不，你怎么知道我住这里？」

「嗯，那天你说你母亲欣赏我，虽然这样有点不自谦，不过这个请送给令堂吧，希望她会喜欢。」赵没回答我的话，迳自从箱里拿出一个电影周边商品递给我（上面似乎有他签名）。

我拿过被硬塞到手中的周边商品，又被塞了一整个箱子。

「圣诞快乐，霍华，」赵似乎热切地要和我身后的人说话而快速从我旁边经过，「我们的第一次正式见面吧？」

我很想指责他的无礼，转过去看见恶魔先生随着赵的靠近一步步往后退。

「走开。」恶魔先生直视着赵说，他看起来很不安，「不要过来。」

「不用这样，我没有恶意的。」

我想赵已经竭力表达善意了，但没有用，恶魔先生表现得很激动，尤其是当他已经退到无路时，他明显害怕，开始对赵大吼：「不要过来！」

格林兄弟被他凶狠的声音吓到，从他肩上拍着翅膀飞去，到一边篱笆上焦心地看着。

赵停下脚步，我想他有些不知所措，我也不解，赵也许会把这解释成过去被欺凌留下的阴影，但我知道霍华被欺凌的过往是我临时编的白谎言。

所以他怕赵什么？

「抱歉，我只是？」赵不好意思说着，慢慢退了回来，「我没有要伤害你，好吗？」

「走开。」恶魔先生瞪着他说。

「好的，我走。」赵一直面对他后退，到我身边才转回身子。

「抱歉。」我跟他说，不知道该接什么话，一时掰不出其他故事了。

「没，没关系，我想他情况比我想的严重，没注意到是我疏忽。」赵铭彦温和地说，「你有带他去看医生吗？」

「有，医生说情况有受到控制。」我随口答。

「那就好。」他指指箱子，「嗯，这些是给你们的，之前的礼物还好吗？」

「嗯，很好，我用过几次。你不用这么多礼。」

「也不是，有人送太多水果给我，只好到处发？」赵拨开箱子让我看见里头的食物，好极了，门廊上那家伙肯定两三下就能解决这一箱（不过，我往门廊看，他现在还杵在原地不肯挪动半毫）。

「嗯，那，那本书？」停顿半晌，赵还是问了。

我看了赵的表情一眼，明白他很在意，我堆出笑容，「他很喜欢。」确实在知道送礼者之前，恶魔先生对那本书有表现出爱不释手的样子。

「那先再见了，我还有几箱要发。」赵微笑比比身后的轿车，然后便坐车离去了。

我很怀疑他还有几箱的说法，就我看来，说他是特意买水果要给霍华吃也不为过。虽然赵铭彦送的咖啡机好用是事实，但无疑这家伙是头号危险人物。

穷追不舍，还很积极啊。

而且？

「你还好吗？」我看向门廊，恶魔先生还站在那里，面色苍白。

他摇摇头。

「我还是去买Jackinthebox，好吗？」

他点点头，啪地消失了。

我叹气，把箱子放下，买早餐去。

43.

初出篇（上）

好冷。

我睁开眼睛，清楚看见失去意识前的林中景象。看来我没有被那只老鹰吃掉。我动动冰冷麻木的脚，甩掉身上的结霜，我肯定是疲惫和惊惧下晕倒的，幸好天气似乎回暖了一点，否则可能就这么一睡不醒。

再次敲开锁逃出宫廷，广阔的天空让人茫然不知何去，哈，还看天空呢，真是蠢毙了。

我不自觉就往这方向去了，路途很漫长，我没有数自己走了几天，用脚跳走着，很累。

很累啊，裴伊。

明明就知道即使到了，你也不在那里。

已经不在了？

我低头，觉得就要掉下泪来，人类从来鄙视禽兽无血无泪，而我却确知那单单只是他们的私见，我流过血，此时麻木的双脚上有水滴。

裴伊？

我继续迈进，直到看见山丘上那间林间小屋，门肯定是锁上了，曾经不被我看在眼里的窗口老高得构不着。我咬住一旁低矮的枝头，攀上去，再往上攀，到了可以的高度时跃上窗台。只要一不留神摔下去不死也送了半条命，因此感觉上爬得特别艰难。

跳到窗台上，我呼了口气，往下瞧，曾认为毫不危险的高空此刻变得致命，我返身不再多看，敲了窗户几下，窗户往内开出一个缝，我钻进去，落在床上，眼中所见的是，熟习不过的景象，简朴的摆设、散乱的衣物和食具，猎弓，一角落的兽皮。

微弱的电流窜过全身，我竖起一身子的绒毛，那该是名为伤怀或感动的情感。我安静躺着，然后因过于劳累而阖上眼睛。

我梦到裴伊，梦到自己还能飞翔。

他还是跟以前一样总是笑着。

然后我醒了，四周一片昏暗，我一时想不起自己身在哪里，我坐起，想起自己在努力爬进小屋窗户后落下的床上。

我瘫在那里不想起来，如果一直躺着就不用面对现实，刚起床仍被睡魔攫着的我有这种错觉，呆呆地在那里躺了许久。

过了好一阵，脑袋清醒了，我坐起，感觉不对劲，我动动脚，往下一看。

咦咦？！

什么东西？

我缩起身子，发觉那是自己的脚，动了动确定后，我平静下来，坐着。

我变得跟裴伊一样了。

直立的脚，无毛光滑的皮肤，嗯，不过比他白多了，是说？没有毛感觉好奇怪？我收起两只脚，而、而且好冷，那、那是生殖器吗？好、好奇怪，太奇怪了，居然看得到？我感觉脸在发热，想到裴伊以前说的话，有种奇怪的感觉。

不过，为什么我会变成人类的样子？

我起身找可以保暖的衣物，这并不容易，因为即使化作人形我仍没有前肢，费了番功夫才咬起一件斗篷披到背上，我蜷起身子让全身都能包裹在下。这件斗篷，裴伊以前常穿着，我闭上眼，想到他出门前总会抓下它随意披在肩上出门，冷了时候才穿，在之前他会替我穿上他以自己能尽的手艺（当然不怎么样）缝出的保暖布料？其实我不是很喜欢，穿了行动很不方便，但是喜欢那种感觉，暖暖的，而且是裴伊特意做的东西。

默默遐想了一阵，肚子闹起空城，饥肠辘辘的声音叫个没停，我整理好身上衣物，在屋内翻找食物，翻着就翻出了一堆回忆，我停下动作。

哭了起来。

突然门发出强烈的碰撞声，似乎有人正猛力连续的敲着门，我觉得很害怕，缩到角落。

过了一阵，敲门声停了，我仍屏着气息等待，正要松口气时突然磅一声门被撞开，一个彪形大汉冲了进来大叫：「别躲了！我知道你在这里！」他的声音听来非常得意，而且疯疯癫癫的，他吓坏了我，我一时无法出声或移动。

「找到你了，菜鸟。」大汉看见我，他的舌头露出嘴外涎着口水，模样狰狞。

「谁？」我想往后但已经没有退路了，只能眼睁睁看着他靠近，「你是谁？」

那人舔舔舌头，「都要被吃了还这么多话啊？」

「为什么、为什么要吃我？」我感觉到自己在发抖，无法控制颤抖停止，裴伊，我好害怕？

对方涎着舌头，看了看我，「看你可怜啊，就告诉你吧，我是失败的犬神。」

「什、什么？」我不懂他所说的辞汇，不过也不要紧了，因为恐惧而空白的脑袋已经没有办法思考。

「我在那个混帐砍下我的脑袋前把他宰了，可是我还是一直都好想吃啊、一直都想吃东西，你知道什么东西最美味吗？」

我没有办法开口，牙齿在打颤。

「新生的恶魔最好吃了！」他激动地说着，唾液不停不停涌出，牙齿变得尖而长，两只手掌长出锋利巨大的爪子，我被那模样吓到眼泪掉了下来，「尤其是可口的小小鸟化成的小菜鸟，从十几里外就闻得到香气啊！」

救命！不要吃我！裴伊、裴伊？

我闭上眼睛，紊乱的气息到我耳边，我可以感觉到食肉兽唾液在口腔内翻搅的声音。

那声音突然远了，我仍闭着眼许久，没有动静，微微睁开一只眼，危机远离，于是我睁开两眼看向前方，一个黑色装束打扮怪异的纤瘦男子单一手就制住了犬神，抓着犬神的后颈把他提在半空中。

「狗儿，欺负新生不对喔。」纤瘦的男子说。

「放开我，老头！」堂堂一个彪形大汉在他手上挣扎。

「居然叫我老头，看来要把你送回去学学礼貌了。」男子（他看起来很年轻）举起空着的那手弹了一下指，犬神就这样凭空消失了。

我瞠目结舌地看着他许久。

「欢迎你，」有着黑头发却有异域五官的男子笑着对我说，「银色光泽的金丝雀吗？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你的恶魔名字就叫银雀吧。」他说着从怀里掏出一本小册，手指在上头比画。

「你是谁？」我没听清楚他说什么。

「我是辰星的恶魔，」男子笑笑，伸出一只手，「有很多事要教你呢，来吧，带你去教室。」

「辰星？」

「嗯，」他停下想了一会，「拗口的话，叫路西法也可以。」

「嗯，路西法。」我重复一遍，比较好记，害怕的感觉已经没有了。

「那，你怎么称呼？先说好，非必要的时候，别告诉人银雀这个名字，原因之后再慢慢告诉你。」

「我是银铃——」我停下，改口，「霍华，我叫霍华。」

44.

初出篇（下）

「霍华？很可爱的名字。」路西法笑着说。

「谢谢。」我说。

「呐，霍华，你这个样子，不太方便吧？」

「咦？」

路西法挥过手，然后我动了动、手，那是手？我动了动手，感觉好微妙，如人类的手，明显比较精细。

「谢谢？」我看着自己的手掌，觉得不可思议。

「不会，就当是给新人的礼物吧。」

「新人真好。」

「也不是每个新人都好呢，」路西法作出思量许久的模样，然后敲了一下手，比着我，眨了眼睛，「看你漂亮吧。」

「诶？」

路西法用食指勾起我下巴，「看，很可爱啊，虽然恶魔都长得漂亮，也很少有这么出色的呢，因为原本就是外表优雅的雀儿吗？嗯，」他说着，笑眯眼，「怎样，我是金字塔顶点的菁英喔，要不要当我的情人？」

「请、请、不要这样！」我出手把他推开，庆幸他先给了我双手。

「怎么？已经有心上人了？」路西法用被推开的手摸摸自己的下巴，「嗯，那家伙手脚也太快了。」

「不是、只是一个朋友。」我一时想到裴伊，两颊发热，不过，裴伊是人类啊，而且也是雄的，不过，我现在身体也是人的？不、不过，路西法也是雄的吧？奇怪，怎么变得很复杂的感觉？

「看来我没说错，真是可恶。」路西法露出遗憾的表情。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尴尬的望着旁边。

「好吧，先带你去教室，你该学的多着呢。」路西法拉起我的手，然后又停下动作。

一定是我看起来太沮丧。

「怎么了，鸟儿？心情不好？」

我别开脸。

「因为狗儿太可怕？还是觉得变成这样不习惯？别理狗儿，」他拍拍我的头，「现在这样很快就会习惯了，还会爱上呢，真的很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