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于飞回到家里结束了手头上的工作后没回自己家，而是改道去了陆正擎家里，做了些简单洒扫的工作，然后饭也懒得吃，赤着脚坐在客厅茶几旁发呆。

明天陆正擎就要率队回来了，分别才数日，已经有些不胜相思。

即使已经正式确定了关系，两人依然各住各的，也常常去对方家过夜，但谁也没有主动提起同居一事。不知为什么，即使两人在肢体上已经亲密到可以水□融了，但他总有种患得患失的错觉，忧心不知哪一次再见之后就是真的再也不见。

最初的宽容过后，他很想像所有普通情侣一样撒撒娇要求他搬过来一起住，或者他搬过去，但几次话到嘴边又咽下，既然陆正擎也没提起，自己更拉不下脸皮去做些撒娇卖乖示弱垂怜的事讨他欢心，他也有身为男人的姿态和自尊。

实际上他自己也不那么想一起住，人若是太亲密了容易适得其反，他见过太多由亲生厌相爱而至相杀的情侣，都有一个亲密无隙恨不得朝朝暮暮的开始。人并非天生而专情的动物，基因里本身就带有移情的因子，而时间则是感情的天敌，男女尚且如此，更何况同性之间，压力齐来，难保有一天不会生厌。

如真有那么一天，他不知该如何自处。

百无聊赖间，沙发一侧的座机电话突然响起。

这是陆正擎的房子，于飞犹豫是接还是不接，但铃声却突兀地持续了很久，怕有什么重要事情，于飞还是起身拾起听筒放至耳边，还未开口，清脆娇美的女声便如春风般袭来。

“陆，下午看的房子如何？”

“对不起，他还没回来。”于飞心头一颤。

“哦，抱歉，甜美的女声道，“他下午落了点东西在我这，方便的话，我想尽早奉还。”

明明是甜美可人的声音，却像是惊雷一样在脑海里爆炸。于飞忽然觉得懵了，握住话筒的手有些发抖：

“好，等他回来我会告诉他……再见。”

他调整气息，尽量稳住声音匆匆收线，挂断电话后，四肢却像放了气的皮球绵软起来。耳朵里除了嗡嗡声，只剩“下午看的房子”这一句不断地在回旋盘绕，想给自己倒杯水，双手脱力到连水杯都握不稳。

好一会，待情绪稍安，理智回笼，于飞又拿起听筒，拨通了最近几天在心头舌尖处徘徊了无数次的电话号码。

“喂。”电话很快接通了，低沉有力的成熟男声穿透鼓膜。

“……”听到久违数天的声音，于飞忽然有些哽咽，一时也说不出话来。

“阿飞，是你吗？怎么不说话？”电话那头，陆正擎的声音带着浅浅的笑意，在深夜里感觉和暖又动听。于飞眼眶一热。

“你……今天，球队怎么样？”

长期以来，他一直抱着命里无时莫强求的心态面对缘来缘去，也很不喜欢查岗这种行为，甚至一直相当不齿，那样显得既矫情又懦弱，但是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也会走进这个循环，这样地把姿态放到低处，只为保全一份连自己都无法把握的感情。

“是不是想我了。嗯？”男人低低地笑道，声音似乎显得相当愉悦，“今天是拉练最后一天，我让其它人解散自由活动了。这里的温泉真不错，很适合放松。”

“那你呢？也去了吗……”

“五天了，你连一通电话都没有，”男人故作委屈，避重就轻，“下回我们一起来泡温泉吧，你不知道这里的水有多滑。”

“你也可以打电话给我的。”于飞低声道。

“阿飞，对不起……”电话线里的声音倍加低沉沙哑起来，像深夜的雨点敲在心上，“我只是想看看你有多想我，没想到受折磨的是我自己。我应该每天打电话给你的……”

于飞没有说话。放在平日，这番话会让他觉得既甜蜜又温情，但是现在听起来却极具讽刺意味，他忽然有些反胃，捂住嘴，眼泪却刷地一下就冲了出来。

“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陆正擎也感觉有些不对劲。

“没什么，有点累了。”

“喝杯牛奶，好好睡一觉，明天我就回来。”

“唔……晚安。”

放下电话，眼前的世界仿佛摇摇欲坠。男人暧昧闪躲的态度已然道明一切，言语间依然流露出温存，却陌生地好像另一个世界。两人一路风雨好容易走到今天，他不是不信任陆正擎，只是在事实面前，所有信任都脆弱地不堪一击。

长久以来，他一直以为自己是放风筝的那个，看着他在天空高飞，但线头一定攥在自己手里，但现在他觉得自己才是那只风筝，飘飘荡荡，命运始终由不得自己。

这天晚上，于飞饭也没吃，终宵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黑夜弥漫，翻来覆去始终无眠。

第65章

第二天，于飞没去俱乐部，早上起来简单冲了个凉，换了身干净衣服，随便吃了几片面包。不管怎样，他始终不希望陆正擎看到他失魂落魄的样子。

临近中午的时候，门口有转动钥匙的声音，随后啪嗒一声，门开了。

“我回来了。”

熟悉爽朗的声音自门口响起。昨晚于飞是用陆正擎家里的座机打的电话，所以陆正擎下车后见俱乐部没人就直奔家中。

空气中飘荡着玉米浓汤的香气，却没人答应，陆正擎有些疑惑地放下行李箱和大衣，走进内室。

厨房灶上正咕嘟咕嘟地小火煨着汤，餐桌旁，双眼雾气蒙蒙的青年正撑着下颔发呆。

见此情景，陆正擎亦不动声色，把灶上的火关了，悄悄绕到椅子后面，恶作剧似地伸出双手，自身后轻轻覆住了于飞的双眼。

原是想给他一个惊喜，没想到沉浸在心事当中的青年却被这突如其来的眼前一黑激得“啊”了一声，随即像受了惊似的拼命挣扎起来。慌得陆正擎连忙松开双手，转至于飞面前，扶住双肩将他稳住，柔声安抚道：

“阿飞，别慌，是我。”

看清来人，于飞松了一口气，雾色的双眸一沉，随后猛地扑入男人怀中，双手紧紧环住他的腰，身体越发颤抖。

“想什么呢，这么入神。嗯？”

陆正擎轻抚于飞的后背，试图缓和他的情绪。昨晚电话里他就有些不对劲了，今天一看，果然是眼角微肿，下面笼着一层淡淡的黑眼圈，脸色带点蜡黄，有种可怜又可爱的风情。

“昨晚有人打电话过来找你，是个女的，”闷闷的声音自胸膛处响起，“说你们看房子的时候有东西落她那儿了。”

心口猛地一跳，陆正擎身体顿时有点僵硬。

察觉到男人瞬间的变化，于飞红着眼拉开了两人的距离，半晌没有抬头。

“你都知道了？我本来想晚一点再告诉你的。”男人眼里流露出惊讶。

“没什么，迟早的事……我……祝你们幸福，百年好合……”

他竟然连谎都不屑于撒吗？于飞内心苦笑数声，胃里一阵翻腾，有些摇摇欲坠。

这下陆正擎终于知道哪里不对劲了，刹那间一股温柔又暖和的情绪自胸腔溢出，便情不自禁微笑起来。他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简单交待了两句，随后不由分说，牵起于飞的手就往外走。

“走，我带你去看房子。”

于飞被半拖着手拽进车里。黑色的Impala平稳地转过几道弯，驶向城郊林区。二十分钟后，疏林开阔地处，城郊碧波清澄的星湖出现在眼前，天淡云高，鱼翔雁飞，十一月的晚秋湖边竟是一派缤纷红叶胜景。

停车熄火，两人走下车，只见湖边浅水处，林木覆盖下隐隐露出红墙一角。

“就是这里了。地段不错，风景怡人，离球队也近。你觉得呢？”

陆正擎所指的是一座二层高的中式古典建筑，红墙黛瓦，依山傍湖。二楼宽敞的阳台延伸出来，凭栏远眺，朝雾夕烟，必定美不胜收。

“好……”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于飞只觉得全身气血尽失，嘴唇也颤抖起来。

说话间，红墙翠竹处走出来一道窈窕的身影，姿容美好，春风满面地直朝两人走来。

“你们来了。”正是昨夜电话里的女声。

够了！这样的羞辱已经够了！刹时血液逆流的于飞颤巍巍地挣开地陆正擎的手，惨白着脸转身欲走，却被男人一双铁臂强硬地勾住腰，齐齐面向走来的窈窈女郎。

“这位就是昨天跟我一起看房子的女士。”陆正擎意有所指地笑道，并未言明。

“你好，我是安居房屋中介公司的叶岚，也是陆的老同学。”叶岚微笑着伸出右手，姿容袅娜秀丽，言谈间却是一派落落大方。

“你好。”于飞礼貌性地伸出右手回握道，再疑惑地看向陆正擎，显然被眼前的状况搞迷糊了。

“真是很抱歉，这样急匆匆地把你找过来，”陆正擎并未解释，只是占有欲十足地揽紧了青年的腰对眼前丽人无奈笑道，“我家这位醋劲可是大得很，再不解释清楚，我这个负心汉的罪名恐怕是背定了。”

“两位果然如传言般恩爱得紧呢，”银铃般的笑声响起，叶岚看向于飞，眼神澄明，“该说抱歉的是我，昨晚太唐突，让于先生误会了。”

随后将手中的合约书往陆正擎面前一递，笑道：

“老同学，下回细心点，别再落东西了，这样的误会我可受不起。”

一笑一答间，已经明白过来的于飞忽然觉得自己笨得可以去跳湖了，当场就闹了个大红脸，眼神泛波，羞得竟不知如何言语，只恨不能找个洞钻到地球的另一处，再也不要出来。从昨晚到现在始终绕在心头的那团郁气忽然之间蒸发散尽，全身轻飘飘暖洋洋的，要不是男人圈着腰，怕早就飞到那云端上去了。

这光景叶岚倒是看得仔细，不禁暗暗生羡，都道是只羡鸳鸯不羡仙，果然不假，既然误会已除，再留下去只怕是打扰小俩口的二人世界了，只托公司里还有事，便匆匆告辞而去。

第66章

“不生气了？”目送娉婷的身影离开，陆正擎将面色窘色的青年搂至身前，促狭笑道。

“你怎么想起买房子了？”于飞面色飞红，连忙转移话题，“陆大教练，不要太奢侈啊。”

“我一个人住的确浪费了点，不过……”陆正擎摸着下巴故作沉思，眼睛却凝视着有些不大自在的青年，“两个人住就不奢侈了……”

于飞心猛地一跳，甜蜜的酥麻感像电流一样窜遍周身。再听不懂男人话里的暗示他就是真傻了。

“谁要跟你住啊，切，”于飞不依不饶，“我差点以为……以为……”

说到后面，竟有些说不下去。昨晚从现在，一颗心才刚刚落定，这样的事情要再多来几次，真会要命。

“以为我在外头置产养小三了？”男人顺口接过来，话里虽有笑意，眼神却变得严肃，“阿飞，难道我在你眼里就是这样一个龌龊卑劣的小人？”

“我……”于飞嗫嚅着，眼中雾气渐浓，好像要化成水滴落下来。那样美好不输Ann的女子，任谁都会误会的。

“也是我不好，找房子的事没跟你商量。本来是想等房子装修好之后再给你一个惊喜的，所以赶在昨天匆匆办了过户手续。没想到却让你难过……是我疏忽大意了。”陆正擎轻叹一口气，大掌宠溺地摸着青年的脸颊。

“不过也好，要不是事发突然，我真不知道原来你吃醋的样子这么可爱。”

“陆正擎！你别太自我感觉良好！我才懒得吃你的醋咧。”刚才还满脸委屈的青年马上又恢复张牙舞爪的神气，一个拳头又挥过来。

大掌一开，陆正擎笑着轻松抓住挥过来的拳头，顺势放到唇边，在手背戏谑地落下一吻。

“你……干什么！”于飞又羞又窘，环顾了一下湖边四周，慌得想把手缩回去。

“这几天有没有想我。嗯？”温柔细密的吻沿着手背一路滑过指尖。

“不想。”气息不稳的青年仍然嘴硬。

“真的不想？”从指根到指尖，男人温暖湿润的唇舔过修长的手指，再一根根地纳入嘴唇，含住，轻轻吸吮。

“嗯……想……”

这种带着强烈性暗示的吮舔动作让于飞瞬间燥热起来，腰间涌过阵阵甜蜜的酥麻，双膝有点发软，不得不红着脸屈服于男人这种甜蜜的酷刑。

“那为什么不打电话给我？”陆正擎并未打算就此放过他。

“我……不想打扰到你……那样会让你……讨厌我。”于飞压着头，声音低低的，终于说出实话。

“你啊……”陆正擎叹息，顿时熄了戏弄的念头，一把将他拥入怀里，在眉眼间烙下轻吻，哑着声道，“总是这样为别人着想……在我面前就不能多任性一点么？”

“怎样才算是多任性一点？”青年抬起头，眼似明湖。

“嗯……比如说一夜七次……”男人故意用那种又沙又沉的声音凑在于飞耳边道。

“……”禽兽！

忽然，于飞觉得手心一凉，手指触到了一个金属状物体。摊开一看，一片黄铜钥匙静静地躺在掌心。

“我花钱买房，你负责装修。这样可否让你觉得安心一点？”敛去戏谑，陆正擎黑眸如潭，露出认真的神情。

眼眶一热，于飞只轻轻“嗯”了一声，像只幼犬一样柔顺地靠在男人的胸膛。不管什么时候，他总是这样洞若观火，悉心照拂，自己那点可笑的自尊竟然一点也瞒不过对方的眼睛。

原本不安的心开始渐渐平稳下来。他忽然明白，其实所谓爱情，并只有海枯石长命无绝的决心，更要经得起平淡流年中的反复无常，轰轰烈烈波澜不息的只是最初，辗转到后来，彼此求的其实只是一份安心。

他没有十足的把握去抓住明天，更无法强迫他承诺未来，那就放下得或失的分别之心，安守住现在的一份真心，也许他们可以走得更长久一点。即使并不知道脚下这条路会引领他们走向何方，纵然刀山火海，也想一起舍生忘死地走下去。

“走，一起去看看我们的新房子。”

这样的温情没持续多久，陆正擎忽然健臂一伸，打横抱起于飞向门口走去。

“陆正擎！告诉你别把我当女人，放我下来！”炸毛的声音又响起。

“叫我老公就放。”

“做梦！”

“老婆。”

“闭嘴！”

……

第67章

南国的初冬在一场雨后就悄无声息地来了，街头四处弥漫着冬日萧条的味道。

虽然天气愈发寒冷，但随着联赛尾声的到来，CFL倒是一片如火如荼之气象，对于目前排名前三甲的球队来说，紧张到仿佛连日常餐饮都冒着火药味。

今年的形势较往年不同，即使临近联赛收官，各队之间的分数仍咬得死紧，不到最后一轮结束，夺冠和保级形势都不甚明朗。辰辉目前形势大好，明年参加亚洲冠军联赛的名额已经到手，此战若胜，最后一轮比赛中只要打平即可拿到冠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