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户口？简单啊，你和她结婚不就成了！”

“结婚……”李雍一阵无力，“我在问你正经问题。”

“我当然在说正经的。”那边的兄弟有些不忿，“结婚最快，把证一领，一切OK了。不过你条件不差，干嘛找个没户口的……不过算了，你老大不小的了饥渴也是难免的，到时候记得喜帖啊！”

第二个人倒是听着比第一个靠谱点，那人想了一想，道：“实在不行，你就把他领养了吧。”

“……”

“把他过到你家里，这是最直接的办法了。不过，你真的不打算结婚就领养孩子？你就算急着做爹，也得一步一步来啊兄弟。”

李雍彻底无话可说了，他心中暗暗反省了一下自己，到底做了什么给朋友们留下了这样的饥渴形象。

问题最终还是没有解决，若是在外地，倒是可以花钱买一个户口，但这里是首都北京，什么都查得严，想买一个还真不容易。这样烦心，热伤风又拖了几天才渐渐好转，倒是让允祥又着急了一番。

但这个问题并没有困扰李雍太长时间，很快他就找到了解决方法，因为北京开始人口普查了。

看到人口普查的通知之后，李雍很高兴，借着这个机会应该可以帮助允祥把户口落上。但用什么理由，却是让他想了又想。私生子、失足少年之类的理由倒是好用，但一想到要把这些名号按在弟弟头上，李雍就打心里觉得难受。

李雍闭眼把自家各种远房亲戚仔细回忆了一遍，倒是记得远方亲戚里有一家姓郑的，早年妻子出国留学，结果抛弃丈夫跟着外国人跑了，再也没有回来，接着那丈夫常年借酒消愁，不久也去世了。如此的家庭惨剧，当初听着这个消息，李雍还唏嘘了好久。如今那边根本没几个人认识那家人了，不知道允祥的户口能不能落过去。

20.户口

这天林子连又接到了李母的电话，李母问了问李雍的事情，接着又嘱咐了林子连几句注意身体不要太劳累之类的话，林子连都一一应了。等他放下电话，唐络在一边没好气道：“你又跟老太太那接什么不讨好的差事了？”

“没什么，”林子连淡淡道，“伯母无非是问点事而已。”

“只是问问？”唐络冷哼一声，“姓李的那一家子你少去招惹好不好？这又是伯母又是学弟的，小心最后自己惹一身麻烦！”

林子连一听这话顿时有点冒火光：“什么叫我去招他？上次游乐园那事是你自找麻烦好不好！”

“我……”唐络无言以对，但依旧嘴硬，“我那还不是看你憋屈，想给你出头。”

“我谢谢你！”林子连刚说完这话，又觉得自己口气恶劣了些，叹口气，无奈道，“李雍那种人我躲都来不及，你还拽着我往他眼前凑干什么，我又不是受虐狂！”

“可是……”

“得了，”林子连打断他，“实话跟你说，我跟李雍自小八字不合，估计上辈子有深仇大恨，他那种性子，你招他只会给自己找不自在，到不如远着点，对谁都好。”

唐络不屑地撇撇嘴：“但你对他妈和那个什么学弟也太亲切了点吧。”

林子连道：“对他妈好是因为我母亲和她是好朋友。至于他学弟，我早就告诉过你了，要与人为善，况且是做我们这行的，不能随便得罪人。谁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事，小心着点没坏处。”

唐络听他都这么说了，无可奈何道：“反正怎么说都是你有理。”

林子连笑道：“那是当然。”

之后的日子里，郭小姐拍完了戏有了空闲，又约着林子连出去“约会”了几次，惹得唐络的脸色很不好看，刘武似是对这两人不停上演的“冷战—和好—冷战”的老夫老妻戏码感到厌倦了，再也没采取什么补救措施。

那几天李雍天天在家躺着，林子连在小区里再没遇到他，倒是见到了好几次允祥，于是又问了问允祥工作的事情，都被允祥谨慎地回避了过去，林子连也就不再问了，两人见面也只是打声招呼而已。

李雍这几天觉得自己都快长在床上了，虽然他的热伤风已经好透了，但允祥依然觉得不放心，总想着让四哥再调养调养，最后李雍无奈之下只能摆出皇帝的架势，才让允祥妥协。

李雍一算日子，这才七月多，人口普查要十一月才开始，但李雍不想等那么久，这事是越早办越好。他查了一下网，补办户口的第一步骤应该是向街道递一份申请，写明无户口的原因，那边盖章以后，才能去派出所补办。

李雍是编剧出身，写申请这点根本难不倒他，一天的功夫就洋洋洒洒打了几千字的稿子，直把允祥的身世写得催人泪下，估计能彻底激发出那些街道大妈的母性来，让允祥这关能过得顺利一点。

李雍写完又通读了好几遍，改了几处，倒是比他写剧本时还认真，把可能露马脚的地方都认真修改了。打出了两份，一份交给允祥，让他好好记着里面的内容。

允祥认真把这几页稿子看完，叹气道：“天下竟有这样惨的事，唉。”

李雍哭笑不得，拍拍他的头，笑道：“这是编的。”现在允祥的头发早长出来了，但还不太长，只是干净利落的板寸，总是给人一种毛绒绒的感觉，因为这个李雍总喜欢摸他的头，现在允祥对这已经习惯了，全没有了当初的不自在。

“也真够……狗血的。”允祥继续评论道，他这几天上网，到处乱看，最后倒是学到了一些新词汇。

李雍干咳了一下，暗道这小子说话怎么变得这么不留情面，只得道：“狗血一点，才能打动那帮人的心嘛。”

“那四哥，我们什么时候去？”允祥问道。

“明天吧，这事还是不要拖。”李雍道，然后嘱咐允祥，“你再多看两遍，记得清楚些，明天我带你去时你少说话，一切有我。”

当天晚上，允祥几乎把那几页纸背了个滚瓜烂熟，最后李雍都说他太过认真了。但其实允祥心里是紧张，他被扔到这个地方这么久，眼前的一切都是陌生的，虽然见到了好几个兄弟，却没一个认识他的，不过说实话，认识又能如何。不过还好有四哥，一想到李雍，允祥心里安心了很多。明天是他踏入这个又熟悉又陌生的社会的第一步，无论如何都不能出岔子……

不过事实证明，允祥的确是紧张过度了，街道办事处大妈们人人都是热心肠的，况且李雍那篇身世录真是遍地洒狗血，句句直戳大妈们的心。于是那篇稿子被众人争相传看，办公室里充满了各种各样的叹息声。

期间允祥一直浑身僵硬低头不语，只觉得数道同情的炙热光线戳在他身上，让他浑身难受。李雍坐在允祥身边，一手搭在允祥肩上，缓解他的紧张情绪。

李雍看着众人的表现，暗暗抹了把汗，心道自己莫不是写那狗血偶像剧写疯魔了，顺手拈来的几段就这么有感染力，这感觉真是……太不好了。

为首的街道大妈，抹了抹眼睛，对允祥道：“你这个事儿我知道了，可怜见的，我给你开个证明，然后你就能去派出所办手续了，那里会对你提供的信息再核查一遍，不过你不用担心，没事的。”

允祥赶紧说了声“谢谢您”，心道这关算是过了吧……？

“等等。”突然一个声音道。

李雍回头一看，是个老大爷，拎着一袋子菜，虽然是一身便服，却是莫名给人一种不怒自威的感觉。

对面办事的大妈招呼道：“黄所长来了啊。”

黄老是退休干部，早年当过武警，英勇无比，因为受伤才退居二线，后来又被分到宣武区牛街派出所当所长，虽然官不大，但平常事不多，倒也自在。他现在已经退休了，天天养鸟遛狗，要不就是陪着外孙玩。虽然如此，他心底还是很挂念自己的工作，平常也是经常在街道走走，看看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地方。

这天黄老刚好和老伴去买菜，路过街道办事处，就想进去看看，正好遇到了允祥和李雍在办手续。见大妈这么轻易就给给户口申请盖章，不禁心中暗暗埋怨这帮老太太也太好糊弄了，什么话都不问就给办手续，这关都把不住，到时候还不是要给派出所的同志找麻烦。既然被自己看到了，黄老倒是想帮着询问询问。便道：“我来问问他们。”

李雍见突然来了个程咬金，心中无奈，只能轻轻拍了拍允祥，提醒他不要紧张，照着他写得说就好了。

却不想允祥自从黄老进门后，身子就跟定住了一样，对李雍的安抚根本没有任何反应，只微张着嘴，死死盯着那个老爷子。

李雍吓了一跳，暗道他怎么这么紧张，忙靠过去低声问道：“怎么了？”

允祥深深喘了口气，却依然觉得心脏飞快地跳，他几乎用气音回答的李雍：“没、没事……”

21.父子

自从黄老进屋以来，允祥就表现得很不正常，李雍心中担心，但在黄老目光的逼视下也不敢再靠过去询问了。

不知为什么，李雍见到这个老爷子心口也有点发紧，他无意识地抿了抿嘴，小心地看向黄老。

黄老一见这两个年轻人见到自己都是一副紧张兮兮的表情，更觉不对，冷哼了一声，走了过来。一旁的大妈赶紧给他搬过一把椅子来。黄老坐在椅子上，抱着胳膊肘，看着眼前这两个年轻人。

允祥此时别说是说话，就连身体如果不尽力克制的话都会不停发抖，他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到，自己在这个地方竟然会再遇到他，那个当初对他无比宠爱，后来又对他漠视到连路人都不如的皇阿玛。看到心中敬爱无比的父亲，就坐在自己的面前，眼中满是怀疑地看着自己，允祥一阵阵难受，他上辈子最遗憾的一件事，就是没能再见皇阿玛临死之前，问问他，还记不记得自己这个儿子。这辈子，看来也无法问出口了。

一时间三人之间的气氛无比诡异，允祥紧握双手低头不语，李雍也是紧张到说不出话来。唯一比较正常的就是黄老了，他目光扫描一样打量着允祥，半晌，开口道：“是你要补办户口？”

允祥一激灵，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这是在问他，赶紧看向李雍，却见李雍也是呆呆的样子，顿时有些懵了。

“我在问你。”黄老见他不回答他的话，反而左顾右盼，心中不满，沉声道。

这时旁边好心肠的大妈赶紧打圆场道：“我说黄所长你干嘛跟审问犯人一样啊！看把人家吓的。”说罢对允祥笑道，“小兄弟你别紧张，他就是这种人！”

黄老没好气地摆摆手：“你别掺和，别掺和。我办正事呢。”然后看向允祥，口气倒是放缓了一些，“说吧。”

那大妈一打岔，倒是让允祥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赶紧低头恭恭敬敬道：“回皇……黄先生的话，是我要办户口。”

“嗯。”黄老点点头，心道这小子倒是挺有礼貌，也不由得对允祥印象好了一点。然后道，“你是怎么回事？”

“我、我……”允祥顿时没词了，他上辈子也不是没在康熙面前编过瞎话，但都是些无足轻重的小事，唯一的一次大谎话，让他狠狠栽了一个跟头，并且十几年都没有再爬起来。这让允祥怎能不心中发憷，这一紧张，昨晚的准备立刻付之东流，一个字也想不起来了。

李雍在一边大急，也顾不得许多，开口解围道：“他是……”

“我没问你。”黄老一眼扫过来，让李雍听话地闭上了嘴。

允祥心中怦怦直跳，这时他忽然想起若是自己这里出了岔子，肯定要连累四哥的，想到这，允祥深吸一口气，回忆了一下稿子上的内容，抬起头来，尽量平稳地道：“我母亲刚生下我不久就和别人一起出国了，再没有回来。我父亲……我父亲伤心过度，没空管我，所以我也一直没有上上户口，直到我父亲去世。后来我投靠我在北京的远房表哥，想找点事做，因为在北京没有户口和身份证很难办，所以我想补办一个。”话说完，允祥才松了口气。

“这样啊，”黄老低头看了看手中的户口申请，突然问道，“你母亲是什么样的人？”

允祥知道他是在看自己说话有没有前后矛盾的地方，好判断自己的话是真是假，便谨慎地回答道：“那时我太小了，什么印象也没有。父亲他也没有再提过母亲的事。”

“嗯。”黄老点点头，“那你父亲呢？”

“我父亲……”允祥注视着黄老的脸，根据自己的记忆寻找着熟悉的痕迹。记得小时候，皇阿玛总是喜欢把他抱到膝盖上，教他念书，教他写字，并教导他要做一个顶天立地的人，允祥眼睛有些发涩，脱口而出道，“我父亲……是个值得所有人尊敬的人。”

李雍在一旁心中着急，心道这小子怎么换词了，这样下去难保不被人听出破绽来，但黄老坐在前面，他又不敢说话，只能轻轻扯了允祥几下，提醒他小心些，却不想允祥根本没有注意。

果然黄老一挑眉，脸上显出几分狐疑来，道：“别跟我说这些没用的。我问你父亲的事情，他当初怎么教导你的，怎么和你一起生活的？”

允祥听到这话，眼泪差点掉下来，上辈子致死也没有得到皇阿玛的原谅，现在再度见到他，却是比当初还不如。此时，允祥只觉得眼前雾蒙蒙一片，有些看不清东西，赶紧低下头：“他……他不怎么管我。”

黄老见他这样，有点诧异，眯着眼睛打量了允祥几眼，问道：“为什么不管你？”

允祥本想说“他太过思念我母亲，所以注意力不在我身上”，但说出的却是：“我做了一件错事，他对我很失望。”说到这，眼泪却再也止不住，流了下来，允祥赶紧伸手去抹，却根本止不住。

他这一下把李雍吓得不轻，手忙脚乱地翻出纸巾来，顾不得递给允祥，就直接帮他擦起来，口中低声道：“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要不要去医院？我看还是……”

黄老也惊到，心中反思莫不是自己太严厉，把他吓到了？但一想，他这么大一个小伙子，哪有那么容易被吓到，估计还是自己的问法有问题，触到他的伤心事。这么一想，黄老心中也有些过意不去，又见在场的大妈们都一致把谴责的目光投向他，不由得口气温和了许多，安慰允祥道：“过去的就不要想了。你那个爹也真是，多大的事啊就能不管孩子了？”

允祥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深呼吸几次，勉强控制好了情绪，却不想听到黄老这话，眼泪又险些止不住，哽咽道：“不，是我对不起您……他老人家。”

黄老听他这么说，不知为何，心中也是一阵难过，也没有心思再看这申请了，扔下申请表，对一旁的大妈道：“给他们盖章吧。”然后走过去拍拍允祥的肩头，“行了，别想了，过去的已经过去了，要向前看。”

允祥点点头，接过李雍递来的纸巾又擦了擦眼睛。

这时黄老见时间不早了，就要告辞。允祥却不想就这样和父亲分开，起身叫住他，犹豫了一下道：“您能给我留一个……呃，电话吗？”

见黄老没说话，允祥赶紧道：“实在冒昧了，但您很像我父亲，我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