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为什么连寒儿……你都会认错？

“你知道我是谁？你也知道我会来？”楚寒儿看向少年，猜测。

“是”，少年点头，没有迂回，直白地承认。

“你凭什么认定我会回来？”

“你会的，就凭太子殿下告诉了你皇上的计划。为了王爷的生死，你也会想尽一切办法回来的，不是么？”少年看着楚寒儿笑，那聪明笃定的样子让楚寒儿十分不快，想把那张欠扁的脸给揍一顿。

“我不认为我回来对你来说件好事。”微微抿唇，楚寒儿冷冷看着眼前这个面色有些苍白的少年。

“我知道……”，少年看着楚寒儿，“所以我才把王爷给支了出去，在离京前，你是不会见到他的。”

“爹爹不在府？”楚寒儿蹙眉，为什么会这样，现在他好不容易进来了，爹爹居然不在？那他进来有什么用？！

“你知道楚逸君他们的计划吧？”楚寒儿看着少年说道：“你为什会答应帮他们，你知不知道，如果这样做，你也免不了一死，你会跟着他们陪葬的。我不觉得你是一个大公无私到可以为他人奉献生命的人。”

“当然……”少年微微眯起眼睛，笑了一下，说道：“计划是让王爷死……可是，现在我又改变主意了。在这个世上，还没有一个人会像他这般爱我疼我，我发现，我竟然不舍得了。”

楚寒儿愣住，不可置信的问道：“你……你爱上他了？”

少年看着外面，视线飘渺，却又带着温柔，“是，我爱上他了……被他疼过爱过的人，谁不会爱上他？”

楚寒儿晃了晃脑子，眼前发生的事让他有些消化不了，这几天听到的消息都太过于让人震惊，一件件都想蜘蛛网似的，密密麻麻的缠绕着他的心，让他无法呼吸。

这少年居然爱上爹爹了？只是，如果他真的爱上爹爹，不想让爹爹死的话，那他现在把自己留在这儿干吗？

“他是那么冷漠又那么温柔的一个人，我爱上了他……可是，我也知道，我并不是楚寒儿，我的身份很有可能会被捅破……”少年挑着眉梢看了过来，“所以，只要没有你，只要真的楚寒儿死了，我便可以继续以楚寒儿的身份活在这个世上，到那时，我就是真正的寒儿了，我就可以得到王爷全部的宠爱……”

少年说着，忽然有些恍惚地轻轻笑开，“……虽然是以另一个人的身份，但我也愿意……”，他笑得有些惨然，也有些可怜。

楚寒儿选择漠视他的悲哀，“你到底想要干什么？”他不相信光天化日之下，这个少年会拿刀子捅自己，毕竟他在扮演着楚寒儿这一角色，他得演的像点。不管再气，楚寒儿都不会亲自拿刀子捅人的，最多是借着他爹的名义，让他爹帮忙摆平。

“我很丢脸，是不是？”不理会楚寒儿的问话，少年冲着楚寒儿笑，“我是不是很丢脸，明明是来做细作的，却爱上了敌人，以至于弄到要叛主这一地步……”

见少年完全陷入自我的世界里，一个人喃喃自语，目光竟有些呆滞，楚寒儿心里是说不出的难受。但他没想着要可怜他，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因为他看的出来，这少年正想着怎么弄死他！

“或许这样我的很可笑，但我知道得这样清楚，我为什么搞到今天这个地步……”少年笑得温婉，忽然，他面色微微一变，“他爱的人为什么会是你？我恨你，也恨他！……你知不知道，他越是对我好，我越是恨你，越是想杀了你！因为，他都是在疼他的寒儿啊……”少年的声音中有些悲戚，有些歇斯底里地。

“够了！”被他叫得头疼，楚寒儿咬牙低吼。

少年却真的安静了下来，定定地看着楚寒儿，瘦削苍白的脸颊上缓缓浮现一丝诡异的笑容。

“你要干什么？”看着少年，楚寒儿声音淡淡的，却染上了惧意。

“干什么？当然是杀了你啊……”，少年点头，又缓缓扬唇，“王爷喜欢你，所以我要杀了你，那样的话……我就是你了……”

“你疯了”，抿唇，楚寒儿往后退了一步，那样偏执的少年，令他毛骨悚然、心惊胆颤。

“是啊，我疯了”，少年笑得奇异，“我诅咒你，永远不能和王爷在一起，王爷是我的。”

少年的话一句句冒出来，楚寒儿觉得少年有点精神错乱了。

这么偏执的人，真的精神错乱了吧……

冬日午后的阳光从窗外斜斜地照了进来，楚寒儿却是手脚冰凉。

突然间发现，这一刻，有什么东西碎了，碎得无声无息。

定定地看着对面的铜镜，楚寒儿扯了扯唇，在铜镜里看到一个笑得不伦不类，丑陋至极的人。

那个脸上包了一层又一层的人，真的是自己吗？许久没有照过镜子的他，一直不知道自己是这么的丑陋。早知如此，他就不应该一怒之下毁了容，那么现在，一切也不会发生，他还是寒儿，还是爹爹的寒儿……可是现在，已经不可能了……

他好后悔，没有一刻会像现在这般后悔……

爹爹去了哪里？

真的要死了吗？

爹爹真的和这个少年成亲了吗，他死后，爹爹是不是真的会和这个少年开心的生活一辈子。在江南，在他心心念念，却永远无法到达的江南……

174.深渊

楚寒儿以为自己会哭，他以为自己的心会痛死，可是这一瞬间，看着那个少年眼中的晦暗，他却突然觉得现在仿佛只是恍然一梦……

在这个府邸，他，成了局外人。

怎么忘了，他本来就是局外人啊，一个误入迷局的局外人，一个不小心走错地方的局外人……

“你们成亲，他，高兴么？”楚寒儿听到自己的声音这样问。

“当然”，少年笑了起来，可是眼睛里还是晦暗，“他说，这辈子，他终于能和寒儿在一起了。”

“这样啊。”楚寒儿喃喃。

寒儿，是谁？

我，又是谁？

我，是谁？

爹爹拥着那个叫做寒儿的少年，一贯阴鸷的神情一定会变得很温柔。

……原本，那样的温柔只属于我。

“王爷就快回府了。”少年微微垂下眼帘，唇角浮出一抹笑意，缓缓的朝楚寒儿走去。

楚寒儿蹙眉，后退了一步，冷声问道：“你要做什么？”

“没什么，只是想跟你聊聊，告诉你一些真相，一些故事。”少年用极瘦弱的双手覆在楚寒儿的手上，想要拉着他坐下。

楚寒儿甩开他，警惕的看着少年，藏在袖中的右手不禁更紧的攥着小匕首，那正是楚逸辰送给他的那把。

少年好像看清楚寒儿的想法似的，猛的朝楚寒儿袭去。

他会武功！

楚寒儿蓦然惊醒，手中的匕首也跟着挥出，想要把少年逼退。

奈何，他终是没有武功的，就算有匕首在手中，他又能怎样？

少年一把攥住了楚寒儿的胳膊，他并没有夺取楚寒儿的匕首，而是拉着楚寒儿的手，猛的向前捅去！

楚寒儿微微一惊，血瞬时流了出来，染红了他的双手。他吓得慌忙的往后退了两步，少年将匕首拔出，滑落在地，发出刺耳的声响。

血越来越多……越来越多地涌出来……

“我才是楚寒儿，所以，你就等着下地狱吧……”含着泪，少年缓缓笑开。他倒在地上，蓦然抬头，死死地盯着楚寒儿，苍白而灰败的神色，眼里却带着一抹偏执奇异的笑。

少年的手也被血染得湿透，地上流了一片，

“你，怎么了？！”见少年口中涌出血来，楚寒儿面色大变，忙上前扶住她，“你在做什么？你在做什么？！”

“呵……”少年笑，白色的牙齿此时也变得殷红，“快结束了，楚寒儿，王爷马上就要回来了，你等着下地狱吧……”他摇头，痛得泪珠纷纷滑落，但苍白的脸上仍带着狠戾。

这一刻，楚寒儿的心却仿佛沉进了无底的深渊，见不到一丝光亮。

他明白了，他终于明白了，明白少年为什么不杀他，而是弄伤他自己。

狠狠握拳，楚寒儿感觉自己额前的青筋隐隐跳动，扬手，狠狠一巴掌扇在了少年苍白的面容之上，留下五指鲜红的手印。

“你这个疯子！为什么要这样害我？！”

紧紧握着双拳，楚寒儿低吼。

少年捂住胸膛上的伤口，只是笑，“第一次看到你生气呢，原来你也会生气啊……你也很爱他吧……”

血越流越多，少年的唇已经白到近乎透明。

“你这个疯子！”楚寒儿打开房门，大叫，“来人哪，有没有人，少主子受伤了，有没有人在啊！”

脚步微微一窒，楚寒儿扶着门槛，唇上血色尽失，莫名地感觉到自己心中空得有些可怕，仿佛有什么被生生挖走了一般。

夏季的微风吹过，那么凉那么凉，却是连半丝回应都没有，偌大一个五王府，怎么会连一个人影都没有？！

“不会有人的，王府里的人已经散的差不多了，乘风乘云跟着王爷出去了，还有几个侍候的都在前院，听不到的。”身后，少年的声音虚弱得几乎听不真切。

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楚寒儿脚步轻浮，真的很想倒在地上一睡不醒，但是，他不能，在爹爹没有安全之前，他不能有意外。狠狠咬牙，他回屋拉起少年细瘦的手臂，想要背着他去前院找大夫。

然，少年却是推开楚寒儿，也不知他哪里来那么大的力气，竟一把将楚寒儿推得连连后退几步。

楚寒儿紧紧握拳，连指骨都微微泛着白，咬唇站在原地。

疯了，疯了，这个世界全都疯了！

少年脸带泪痕地冲楚寒儿笑，楚寒儿的心，竟是开始隐隐泛着疼。他告诉自己，该走了，他不该再留在这里，不然就会惹上不该惹的麻烦，可是，在看到少年身后蜿蜒的血线时，他的脚步连半分都移动不开。

他要是走了，这少年会不会死，那爹爹又该怎么办？

但是，看到少年带着恨意报复和小人得志的神情，楚寒儿咬牙，转身便要离开。

先离开吧，这个人才不会赔上自己的命呢，他下手时一定把握好力度了。少年做这么多都是为了和爹爹在一起，若他不小心把自己捅死了，他做这些还有什么用？

然，在楚寒儿转过身的下一刻，少年突然一把抓住他的手，接着，楚寒儿便惊愕地感觉自己的双手被他握着，在楚寒儿的掌心，是一片冰凉。

楚寒儿的脚步定在原地，那是爹爹送给他的生辰礼物，也是刚刚捅了少年一刀的凶器。

匕首上，染了血腥……

楚寒儿想甩开手，少年死死握着，不放。

“你这个疯子，快点放开我！”楚寒儿挣扎，但无论他用多大的劲，就是挣脱不了少年的桎梏。

“没有什么，比寒儿的受伤，更能激怒王爷了……”少年缓缓笑开，“我背负着寒儿的名义活着，而你，从此永远只能用另一个人的名字去死……”

脑中一片空白，楚寒儿无法消化他话里的含义。

少年说着，死死握着楚寒儿的手，骤然间又往自己肩膀上捅了一刀。

腥甜鲜艳的液体喷了楚寒儿满身满脸……

缓缓闭眼，楚寒儿感觉到自己脸上是一片温热，那粘稠的液体在他面颊之上缓缓凝聚、下滑……

“我要让你手上沾满‘寒儿’的鲜血，我要王爷恨你入骨……这样，他就永远都是我的了……”气若游丝，说话间，少年整个人便已委顿在地。

175.错杀（一）

楚寒儿的眼眶湿热，有泪落了下来，他感觉到自己仿佛在深渊中越陷越深，找不到回去的路，也找不到他的爹爹了……

这就是少年爱爹爹的方式吗，如此决绝，不惜毁了所有人，只是，谁能来告诉他，为什么他的心会这么痛，为什么一切会变成这个样子，这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

手中的匕首掉落在地，发出一声轻脆的声响，楚寒儿低头看着自己沾满了鲜血的双手，怔怔地。

少年倒在血泊中，虚弱的闭上双眼，因为失血过多，他本来就白的脸庞此时更是苍白如鬼，而且，他的嘴角仍带着奇异的笑。

那一幕，那个满身是血的少年，留在楚寒儿的脑海中，如梦靥般，再也无法挥去。

……下意识地，楚寒儿想要逃离这个充斥了血腥味的房间。

这儿是地狱，可以让他万劫不复。

“寒儿！”身后，蓦然一声如雷的惊吼。。

来不及了……

这一刻，楚寒儿终于知道，什么叫做撕心裂肺。

他僵住，缓缓转身。

入目的，是一双血红的双眼，狠戾的如同地狱里的修罗，楚逸辰死死盯着地上那气息微弱的少年，满目血红。

那双眸子里有心痛，有绝望，有憎恨，更多的则是痛不欲生。

楚寒儿呆在原地，以前在这儿的时候，一切都是那么的温馨，都是依赖和宠爱，那时的他们，从来也不曾想过，再见面时，竟会是如厮境况。

楚寒儿知道，他的爹爹仍是没有认出他，因为爹爹的血色双瞳里，看到的，只有地上那个倒在血泊中的少年。

此时，楚寒儿终于明白，少年不是不想杀他了，少年只是想让爹爹亲手杀了他！

“我要让你手上沾满‘寒儿’的鲜血，我要王爷恨你入骨……这样，他就永远都是我的了……”

少年的诅咒骤然在楚寒儿耳边想起，楚寒儿狠狠打了个寒噤。

“爹爹，他不是寒儿……”楚寒儿张口，急急地欲解释，“我……”

下一刻，楚寒儿却是再也说不出话来。

楚逸辰大步向前，满面寒霜，他一贯温暖的大手紧紧掐着楚寒儿的喉咙！

楚寒儿张着口，却是连半个音节也发不出来，感觉着楚逸辰指间的温度，他不可置信的看着楚逸辰。

颈间的压力几乎将的颈骨捏碎，楚寒儿尝到自己喉间血的味道……

然而，已经红了眼的楚逸辰还是没有打算发放过他！

身子被重重的摔在墙上，然后滑了下来，楚寒儿的脑子摔得嗡嗡作响。他的思绪还没有回归，在下一秒，他就感觉到了胸前一凉，冰凉的利器没入胸膛，带来尖锐的刺痛感。

那一瞬间，楚寒儿忘记了思考，他分不清到底是身体痛，还是心痛。

是不是这两天发生的事太多了，以至于他现在都不敢相信面前所发生的一切到底是真实的，还是在梦中。

怔怔看着眼前这个曾经宠得他无法无天的男人，楚寒儿咧了咧唇角，想给他一个微笑，但是，眼中的泪却是不争气的先滑下了来。

在他眼中，楚寒儿看到一个面目不清的少年，脸上的白布满是鲜血，胸前衣襟上的血晕也迅速的化开来，越染越多，一时间，是那么的丑陋。

楚寒儿挣扎，泪水沿着他的面颊上滑下，冲开斑斑的血迹，迅速的淹没在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