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流泪啊……

他的寒儿，在哭……

他在哭……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怎么能不恨？怎么能不怨？混帐如他……

就连他自己，都恨不能一刀砍了自己……

他们明明约好的。

明明约好的一起回江陵，可是现在，他不仅在王府中揽着另一个人欢笑，还害得他的寒儿在外面受尽苦难。

心痛得仿佛已经停止了跳动，楚逸辰重重地倒在地上。

口中咳出血沫，他就那么直直地躺在地上，望着湛蓝的天，心痛，漫天飞舞。

……

178.番外——楚逸君

再次见到楚逸辰时，是楚寒儿受重伤被送进宫的第四天。

看着面前这个和自己斗了十多年却还要唤作一声“五弟”的男人，我隐隐有些恍惚。他这个样子，像极了一个男人在逮他不听话偷跑去玩的小情人。

只是，他还有勇气再见寒儿吗？

此时的楚逸辰让我险些认不出来，一脸胡渣，满面憔悴，竟仿佛老了十岁般。

我冷笑一声，转身，挥手赶走身边候着的侍女，这才抬头看向楚逸辰，“五弟真是越来越放肆了，擅闯皇宫，可是要掉脑袋的。”

楚逸辰满面阴鸷，说道：“你胆敢做出偷天换日、李代桃僵之事，便该有胆承受这后果。”他的声音寒彻如冰。

“后果？”我微微眯起眼，“楚逸辰，你是不想活了吗，敢这么对朕说话！”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我还是蓦然一愣，楚逸辰说出这些话，那么……他已经知道了这李代桃僵的计谋？

知道了……那个容颜尽毁的男子才是真的寒儿？

“不想活？”楚逸辰冷笑，“我们已经说好，我放弃皇室的身份带寒儿回江陵，可你偏偏又玩了这么一出！你信不信，即使我今天逼宫，在这皇城，也不会有半个人胆敢说一句不是！边国的援军尚且远在潼关，我江陵的兵却屯驻京城边外军营，这半年的时间，皇上真是白算计了，等联军兵临城下之时，这皇城怕早已是一座死城。”

闻言，我不禁大怒，但脸上还是带着薄薄的笑意！

“皇上，是你们逼我的”，楚逸辰冷冷扬唇，“你明明可以守住你的江山，守住你的一切的，可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拿寒儿刺激我！我要毁了你的江山，我要你明白……失去自己所守护的东西，是怎么样的感觉，我要你明白……什么叫做一无所有！”

这是什么，这是威胁！

是对皇家的颜面的亵渎！

“五弟，已经一无所有了么？”面色微变，静默半晌，我低头浅浅笑了起来，在看到楚逸辰手背上青筋微露，我知道他动了怒，又说：“呵呵，朕以为，五弟会先问寒儿的情况呢。”

面色微微一变，楚逸辰僵住，原就苍白的面容愈发苍白得可怕。

“不敢问么？”弯起唇，我轻笑，眸里一片冰凉，“不敢知道寒儿现在如何？是死……还是活？”

“如果寒儿死了，便是你亲手杀死的呢”，我缓缓开口，“不过，他本来就是你一手养大的，死在你手里，也算死得其所了。”

看着楚逸辰骤然间煞白的神色，我不禁心情大好。从小到大，我什么都输给这个弟弟，不管事文韬武略，还是治国之才。而现在，我终于赢了他一次。

我也知道我很狠，硬生生揭了他不敢提起的伤疤。

但是，只要能赢了他，绝情又算什么呢。

“寒儿……在哪里。”眸色渐深，眼里染上痛意，咬牙，楚逸辰低低地开口。

我冷哼了一声，但笑不语。

形势骤然变化，刚刚还胜券在握的楚逸辰仿佛成了一只困兽般，惶惶不安。

这是我第一次知道，原来这么强大的人，也有致命的弱点。

“寒儿在哪里！”上前，楚逸辰狠狠开口。

“死了。”我微笑，说得云淡风清。

“你撒谎。”楚逸辰握拳，指骨“咯咯”作响，“你把寒儿藏去哪里了？！”

“你说的，是哪个呢？哪个寒儿？”我满不在乎地轻笑，故意刺激他，“是那个你打开王府大门风风光光接回去的寒儿，还是……那个差点被你一刀捅死的寒儿？”

楚逸辰蓦然后退，满面灰败。

“一个连真假都分辨不出，却又差点要了他的命得男人，你以为，寒儿，还会对你笑么？”抬手，优雅地抚了抚袖口，我淡淡开口。

我知道我卑鄙，我用了李代桃僵之计，我不仅要夺了楚逸辰手中的兵权，我也想分开他和楚寒儿。

我不明白，他到底有什么好，就算当初他那么狠心的抛弃了他，可寒儿还是对他一直念念不忘。为了他，寒儿宁可毁了名声，骗了我那么久。

我不该恨吗，虽然谈不上爱，可是我还是有点喜欢。很久很久都没有这种感觉了，可他楚逸辰偏偏也要插一脚！

我恨楚逸辰，所以，在他猛地一怔，面色愈加的灰败的时候，我是那么的开心。

“知道么？寒儿被送到朕面前时，快断气了呢”，我看着楚逸辰的眼睛，一句句，从从容容地凌迟着楚逸辰的心，“他气若游丝，满口都是血沫……漂亮的眼睛里是深不见底的绝望……是啊，他怎么能不绝望呢，爱上一个认不出自己的男人，爱上一个要亲手杀了自己的男人……他，怎么能不绝望？”

眼见楚逸辰神色惶然，思绪散乱，肝胆俱裂，痛苦不堪。我双眼微微眯起，我知道，楚逸辰再也不是那个强大到毫无弱点的人了。

楚寒儿，就是他的弱点。

或许是被我逼急了，楚逸辰那个混账居然红着眼给了我一拳！

“你到底想怎样？！我明明已经放弃皇子身份给你安稳了，你为什么还要霸着寒儿不放？你根本就不喜欢他的！你是不是见不得我们好，楚逸君，你就是个混蛋，你连弟弟的人都抢！他是苏凝儿的儿子，见到他，你就不愧疚吗？把他还给我好不好，我知道他没死，你让我见见他好不好。只要你放我们走，我连江陵的封地都不要了，我把身份把兵权都放弃，你让我见见他，他受了那么重的伤，他受了那么重的伤……”

楚逸辰不停的说着，开始时还恶言相向，后来已经带着恳求的语气了。

从小就要强惯了的他，居然在自己讨厌的人面前露出这种姿态，还真是不多见。

我承认我有点报复的意味，所以我饶有意味的欣赏着他低声下气的样子，这多么的令人心情愉快啊。

终于，在他恼羞成怒之际，我笑了笑，淡淡的说道：“他不在我这儿。”

这是实话，楚寒儿失踪了，被楚汜宁那个混账小子给带走了。楚汜宁还真行，竟然不把我这个爹放在眼中，有未来，他很有未来。

楚逸辰的眸光变冷，我不以为意。今天说这么多，就是要刺激他的，我要报复，报复楚寒儿不把我放在眼中，还帮着他来欺骗我！

既然我得不到，那我们都痛苦着吧。

我不好过，你们也要陪着我。

楚寒儿，既然你那么喜欢你爹爹，那我就让你们永远不能在一起！

179.大结局

楚寒儿没想到自己还能活过来。他睁开眼睛，便望进了楚汜宁那张满是焦急和担忧的脸庞。

不知道昏睡了多久，楚寒儿下意识的排斥外面的一切。

他好累，好累。累到连爹爹的情况都不想知道了。

他就在这个他不知道的地方养起了伤。楚汜宁每天都来看他，每天都给他说好多好多话，可他一直都是蔫蔫的，没有一点乐趣去听。

他现在的身子他知道，怕是活不久了吧。

既然活不久了，那何必再去找爹爹，让爹爹内疚呢。既然无法陪爹爹一辈子，那就让那个少年以“寒儿”的名义在爹爹身边吧。

楚寒儿就这么熬一天是一天，他以为自己就如此挨过剩下的日子呢，可有一天夜里，突然来了个颠道士打破了一切。

那颠道士说，楚寒儿，你是天煞孤星，本该在街头饿死，可是楚逸辰救你一命，让你留下来打破世间局势。现在天下大乱，楚逸辰因为你妄图弑君，这一切不该发生的！楚寒儿，你要有良心，赶快结束自己的命吧。上天仁慈，多让你苟活十多年，若是再任一切发展下去，楚逸辰会失去一切，他的身份，他的背景，他的生命，你会克死他的！

颠道士说完就走了，楚寒儿却愣在那儿很久。

他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虽然爹爹明令制止过，虽然爹爹想法设法的不让他知道。但是，天下哪有不漏风的墙？那时他还小，不下心听到了王府的下人们嚼舌根，他以前不知道克人是什么意思，现在他懂了，因为他的存在，爹爹要放弃一切，楚逸君与爹爹也斗个不停。天下大乱，祸水之名，这一切不正是证明了十几年前颠道士的预言了吗？

现在外面的情况很乱吧，爹爹知道他才是真正的寒儿了？那以爹爹的性格，他一定不会让这件事罢休的。

怎么会这样？难道他真的是孤星之命，难道他真的会克死爹爹吗？

不，不能这样，不能克死爹爹的。他本来就不该活下来，现在白白多活了几年，他怎么再能克死爹爹呢？不要！

难道那颠道士真的是仙人，难道真的要他死才能保住爹爹一命？

如果一切早已注定，那爹爹，寒儿愿意一死来换你的永世平安。

爹爹……爹爹……爹爹……

我们来世再见……

泪流下来，楚寒儿感觉出耳边传来阵阵热浪。混乱错杂的脚步声和尖叫声掩盖过来，渐渐地，瞧得见一片通红的光。

这火是那么的大，竟染红了半边天。

爹爹，爹爹，寒儿如此做就是要告诉你，寒儿死了，寒儿死了，你不要再为寒儿放弃什么了，你也不用再为寒儿做什么了，寒儿只希望你能好好地活着……

……

楚逸辰和楚逸君早就知道楚寒儿在什么地方了，可是他们默契的都没有去打扰他。他们想着等把一切解决好后再接他回来，却不想，他们竟然得到了楚寒儿自焚的消息。

等他们赶到楚寒儿所在的地方时，漫天大火焚烧着一切。看守的人说，里面的小公子没有逃出来。

楚逸辰听到后，差点发疯，他想跳进去救人，却被侍卫们拦住：“王爷，这儿被人浇遍火油，火势熊熊蔓延，少主子怕是活不了，王爷您不要意气用事。”

楚逸辰顿时一愣，浇遍火油？不，不可能，他的寒儿，他的寒儿还在里面呢。

他还没有向寒儿道歉，寒儿不能死，不能死！

爹爹还活着，寒儿你要是死了的话，你让爹爹该怎么办？

楚逸君在旁边踌躇，看着熊熊大火，他失去了进去救人的勇气。

现在这种情况，这不是救人啊，这是进去送命的。

楚逸辰看到，冷笑了一下，挥拳将楚逸君打翻在地，冷声道：“楚逸君，我这次进去就没打算出来了。就算死，我也要寒儿死在我身边！我这是要告诉你，在这个世上，没有人比我更爱他！他根本不配拥有他，你凭什么和我挣？！如果不是你，寒儿不会有今天！从现在开始，我楚逸辰再也不是皇家人，我的一切全都还给你们，我只希望，如果我和寒儿有命活着出来，求你放我们一条生路！”

说完，楚逸辰便跳入烈火之中，留下楚逸君愣在原地。

楚寒儿呼吸越来越困难，他知道他快要死了。浓烟刺激着他的眼睛，让他看不清情况。

然而，在最后一瞬，似一片温柔，覆在他唇上，为他注入甘甜的空气。

睁眼，瞧见楚逸辰欣喜若狂的面容，他的泪水又便止不住。

“爹爹，对不起。”他道，“我不该任性的要你放弃兵权的，是寒儿害了你……你快走，寒儿是克星，会克死你的……”

“乖……”楚逸辰眼含笑意，目光中尽是宠溺，“你没错，错的是爹爹，是爹爹一直没有发现自己最爱的是什么……”

浓烟袭来，呛得二人难以呼吸。

逃出去。后院有小道，直通外面。

楚逸辰扶起楚寒儿，在大火中觅着出路。

四面皆是火，楚寒儿被烤得绵软，几乎挂在楚逸辰身子上。楚寒儿不愿拖累楚逸辰，便哭着说道：“爹爹，你快走，寒儿不想克死你。”

楚逸辰一言不发，只是死不松手，领着楚寒儿一步步向后门处走去。

忽的一阵风袭来，房梁落下一根实木，砸在楚逸辰头上，血红一片。

楚寒儿揪心，大哭出声。楚逸辰却不顾，仍坚持着，眼见离出口越来越近。

但楚逸辰终是失血过多，体力不支。

他倒在楚寒儿面前，如一座崩塌的山……

两个月后。

楚逸辰醒过来，耳畔有潺潺的流水。鸟雀鸣飞，那清脆之声，令他心旷神怡。

头沉得像铅，他顾不上，欲起身探视四周，找寻楚寒儿的踪迹。

天地间一片漆黑。

那一刻，无尽的恐惧侵袭了他。他从不畏死，只怕，失去他的寒儿，在这苍茫的世间独独留他一个。

伸出手胡乱扑腾，突然听见楚寒儿的声音由远而近：“你醒了。”是欢快而哽咽的。

逃出来了……

他能想象他的寒儿是如何费力的拉扯着他一步步挪向求生的道路。

楚寒儿握住楚逸辰的手，扶他坐起身来。楚逸辰抬起一只手抚摸楚寒儿的脸，触到一道凸凹不平的疤，伴着楚寒儿轻微的一声：“痛。”

“……”楚逸辰疑惑。

楚寒儿低低道：“毁容了，很丑，对吗？”

楚逸辰突然笑了，摸索着亲吻楚寒儿，“不，我该庆幸，以后再也没有人同我抢你了……”

能与他此生携手，他以是无限满足，怎会再有更多的奢求？

楚寒儿看着楚逸辰眼神涣散，伸手在他眼前晃晃，他瞧不见。

是那根实木伤了他的头，以至失了明。

楚寒儿安慰的亲了亲楚逸辰，说道：“大夫来看过了，过段时间就会好了……”

楚逸辰却不以为意，瞎了又如何？

一个毁了容，一个瞎了眼。

他们不正是世间的一双绝配吗。他的视线里，他看到的永远都是那个唇红齿白，眉目如画的少年。

宛若仙子，降临人间。

楚寒儿不同意，他不舍得让那双漂亮的眼睛再也看不清东西。

半年后，楚逸辰终是又看见了。他的身边，伴着的依旧是那个少年，以往白皙的侧脸如今有了道疤，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已经变得很淡很淡了。

是他的寒儿，那个在四岁时就已经蛊惑了他的心的寒儿……

楚逸辰也得知，那颠道士之所以要楚寒儿自杀，就是要楚逸君断了念想，也是颠道士带着他们来到了江南，保了他们平安。

颠道士这么做，只是为了天下苍生，这个现世，该安稳了。

楚寒儿还在旁边说着，楚逸辰看着他笑了笑，信步走到窗前。这一刻窗外的阳光正好，树梢上绿意盎然；蝉鸣声悠悠的飘扬起来，微风穿过长长的世间，带来初夏特有的暖烘烘的清香。

这一刻的世界仿佛在刹那间戛然而止，然后永远凝固在了奔流的时光中。不论世事如何沉浮，不论未来如何变化，这一幕的所有细节都会永远鲜活如初，永不变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