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进来。”
康熙展开折子看过去,越看脸色越沉。阅毕,康熙将折子丢在御案上,对梁九功沉言道:“宣兵部尚书、兵部侍郎、内大臣、武英殿大学士觐见。”
“喳。”
张英、高士奇二人弯腰低头对看了一眼,相继端着奏折退出里间。
康熙负手想了回,还是拿起折子重新展开。折子里写得很清楚:从呼玛尔改驻额苏里的清兵在沿途的桂古达尔遭到罗刹兵的袭击。”
这只八旗兵原为驻宁古塔兵力,本是因为备战罗刹进驻黑龙江一带的边防军。但因为原本驻地呼马尔离罗刹兵盘踞点雅克萨距离过远,便将他们改驻桂古达尔。
康熙指腹轻轻地摩擦着折子的黄绫纸,梁九功立于康熙身后,召见的几位内臣已站在御案那头,康熙等不及他们行大礼,便说:
“罢了,免礼。”
转而将折子递给梁九功,对大臣们说:“诸位爱卿传阅一下吧。”
此时的南书房一片寂静,与之相反的是:宫后苑的御景亭堆秀山下,一片吵闹,女人的声音和小孩的哭声混杂在一起。把还未走到宫后苑的孝庄都惊动了。
5、备战罗刹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孝庄喝道。
孝庄既来,周边本是在看热闹的嫔妃们纷纷下跪行礼,“臣妾恭请太皇太后金安。”
孝庄再走近了几步,看着后头依旧聚成一团的几人微蹙眉,倒是这时,一直侧着身的皇贵妃上前一步说:“太皇太后,六阿哥磕破了头,臣妾已经让人去请太医了。也不知道伤势如何,是以不敢让六阿哥移动身子。惊扰了太皇太后玉驾,是臣妾的错,臣妾自当……”
“罢了,勿要多言语。”孝庄明显对皇贵妃后面的话是不愿听,径自向六阿哥走去。走进了才看清这六阿哥枕在德妃手臂上,血从额头上的大窟窿一点点渗出来、一道道往下流。方知拖不得,便厉声问道:“太医为何还不来?”
众人不言语,倒是一个小太监微微弱弱的声音从后头传来,“今个九阿哥染了风寒,几位太医……都在延禧宫。”
孝庄回头,望了眼那跪在皇贵妃身后说话战战兢兢的小太监。又把视线转向皇贵妃,只见皇贵妃低头开口道:“臣妾宫里的人不懂规矩,是臣妾管教不严。”
这时,太医急匆匆地赶了过来,孝庄也没有闲工夫再说皇贵妃,赶紧让他们给六阿哥看看。
倒是后头一直跪着的皇贵妃松了松手中的帕子。
“六阿哥如何?”
“凛太皇太后,六阿哥的血是止住了。可是,六阿哥素来身子虚,恐怕是要修养不少时日。”
“嗯,该怎么办你们太医院都拿个最妥当的方子,务必治好六阿哥。”又低头环视了一圈众位嫔妃,瞥了眼一直跪在惠妃身后默默不语的八阿哥,最后将视线定格在皇贵妃佟氏身上,说,“你们,也该散了。皇贵妃随我来慈宁宫。”
南书房里,康熙见几位都看完了,便开口道:“诸位爱卿有何看法?但说无妨。”
“皇上,臣以为,此番罗刹之举,向我朝示威挑衅之意浓,吾等不可姑息以待。”说这话的是兵部尚书哈占。
康熙未做表示,转而向两位满、汉兵部侍郎问道:“尔等之意为何?”
“臣附议。”
“奴才附议。”
“关于罗刹蛮军,朕想听听尔等的意思。”康熙未得到他想要的回答,主动发问,看向一直未说话的武英殿大学士明珠,问,“明珠,你说。”
“罗刹自先帝在位期间便盘踞雅克萨,多年来在雅克萨城内自给自足,受当地百姓的反抗已是鲜少出城烧杀抢掠。袭我八旗劲旅的罗刹军,臣以为,或并非从雅克萨出城的罗刹人,或是罗刹国派出了援军支援,是以他们有了胆量出城。”
“哈占,在额苏里带兵的是谁?”
“禀皇上,是正二品副都统萨布素。”兵部尚书哈占道,
“朕两年前派伊桑阿赴宁古塔督造战船,现在进展如何?”
“伊桑阿大人前几日来传书说,已经基本完成。”
朝廷对黑龙江一带并非无防范。相反,两年前,康熙便诏选八旗及安置山东、河南、山西三省和福建投诚藤牌兵,驻军盛京。罗刹作为数十年来,帝国北疆的威胁。康熙有朝一日定要彻底拔除。
慈宁宫内殿,苏麻喇姑扶着孝庄安坐在榻上,皇贵妃站在下头,自知处事不妥,面露惭愧。方才在宫后苑开口的小太监跪在皇贵妃身后。
“皇贵妃,六阿哥怎么磕破了头啊?”孝庄慢悠悠的问。
“禀太皇太后,臣妾和几位妹妹在御景亭赏景时,突然听到堆秀山下六阿哥的哭声还有德妃妹妹的惊呼声。臣妾便立马下去看看怎么回事,当臣妾赶到的时候,正眼见六阿哥额头是血,惠妃妹妹也拉着八阿哥站在德妃身后。”
“你是说,惠妃和八阿哥一开始便和德妃他们在一起?”
“是,臣妾今个第一次见两位妹妹在堆秀山下。几个奶娘带着两位小阿哥。”
“嗯,你这小太监叫什么啊?”孝庄突然转移了话题。
皇贵妃笑了笑,说:“太皇太后,这是臣妾宫中的进喜。”
“倒是个乖巧的。”孝庄摸摸自己小指头上的玳瑁,“好了,我啊,本想趁着今个有太阳,去散散心。结果心是没散到,到带回来一肚子闹心。你退下吧。”
孝庄的话虽是带着恼意,语气却是万分轻松,皇贵妃摸不清她在想什么,便不敢多言,只道了句,“是,臣妾告退。”
等皇贵妃走远了,苏麻喇姑为孝庄泡上一壶茶,一边说:“主子,您怎么看这档子事?”
“哎……这后宫的女人,图的啊是因人而异。位份高的跟位份低的不一样,有儿子的又跟没儿子的不一样。我一把老骨头啊,只能看看他们,不顶用了。”
“您这说什么话,那些小辈啊,可不得您时常提点提点么?”
孝庄摆摆手,颇为不认同的样子,“这后宫啊,是皇上的后宫。”
苏麻喇姑听她这么说,也不好说什么。
康熙被告知这回事已经是天快黑的时候了。康熙估摸着这后宫的女人想要做什么——在他的底线内他可以视而不见,但儿子都受伤了,他没有不去看的道理。于是乎,便换下了朝服前往德妃的寝宫——永和宫。
“臣妾请皇上圣安。”一进永和宫的门,德妃带着宫人们跪在正殿前迎驾。
“平身,胤祚呢?”康熙看着德妃问道。
“胤祚一个时辰前喝了汤药,已经睡下了。”德妃起身回道。
“哦?太医怎么说?”
“太医说,胤祚底子不好,这番折腾可要修养个好几日才能下床。”德妃说到这生下来便体弱多病的儿子,掩不住满面愁容。说着说着,更是眼圈都红了。
康熙默默无语地看着她抹眼泪,可怜天下父母心,德妃的焦心他能理解。可是他着实对女人的金珠子没办法,只得远远地看着她哭。
德妃倒没忘了他,暗压酸楚,福了个身,说:“臣妾失仪了。”
“无事,带朕去看看他吧。”
“是,您跟臣妾来。”
德妃轻轻地推开内殿的门,康熙便问到扑鼻而来的中药味。六阿哥的额头已经被纱布缠了一圈又一圈,躺在床上睡得倒还安稳。
康熙看了他几眼便带着德妃出来了,叮嘱了几句:“他既然歇息了,你也好好休息休息。朕今日还要政事要处理,明日再来看他。”便离开了。
转而向永和宫正前方的延禧宫走去。他听说九阿哥染了风寒,既然如此,他也要去看看,切不可厚此薄彼。
宜妃倒是有些意外康熙会来。匆匆从内殿出来,上前甩了个帕子行了礼。
“臣妾恭迎皇上。皇上,您今个怎么来了?”
康熙和宜妃对视了一眼,说:“朕听说胤禟身体不适,特地过来瞧瞧。”
和德妃对比一下,宜妃倒是个胆大之人,五官长相都标志着这女人是个好强又带着嚣张的性子。
“臣妾估摸着胤禟是昨天晚上着凉了。今个早晨臣妾去看他时候,头烫的可厉害了。臣妾当时便让太医们都过来看看了,可把臣妾吓得。”宜妃甩着红色的帕子摸摸心口,接着又看看康熙,开口道,“不过,臣妾后来听说了,今早宫后苑的事。让太医都来延禧宫,是臣妾的错。”
宜妃说着说着便跪下来了,康熙本来就无意责怪她。这宜妃素来在后宫得宠,四妃中她最为拔得头筹,加上性子又烈了些。她既请太医来,他们岂有不从的胆子。
“你且先起来,朕无意怪罪你。”康熙伸出手虚托了她一下。
“谢皇上。”宜妃起身谢道,忽然走进了几步说,“对了,是臣妾疏忽了,您不是说要来看胤禟么?胤禟就在那里间,他啊,是个有福分的,好得快。这回已经坐起来了。”
康熙看着宜妃一边说一边向里间走,之得在后头跟着她。暗道,她倒是个急性子,朕还没说一句话呢。
里间的大床上,只见胤禟坐在中央,把头搁在一只巨大的布老虎背上。小脸有些红彤彤的,眼睛半睁着。见他额娘进来,抬起脑袋,叫了句:“额娘。”
康熙瞧着这胤禟果然长得喜庆——红色的衣服,红色的帽子,红色的脸蛋。
“胤禟,你皇阿玛来看你了,头还疼不?”宜妃捏着他的小脸问道。
“不疼了。”他转头看着康熙抽出两只放在被窝里手伸向康熙,开口道,“皇阿玛,抱抱。”
康熙依言把他从被窝里抱出来,胤禟也有一岁半了。可能是病刚好,没什么精神,板着个小脸嘟着嘴不说话。
康熙和小孩子也没什么交流经验,胤禟不说话,他又不知道说什么好。倒是宜妃要伸手接过胤禟,说:“来来来,胤禟到额娘这来啊,你皇阿玛今个也累了。”
康熙看着宜妃哄胤禟睡觉,然后带着他出了里间。
“皇上您跟臣妾出来,臣妾怕您过着病。对了,您用过了晚膳没?”宜妃倒是直言不讳地问道。
“没有,朕正准备回乾清宫用。”宜妃的潜意思,康熙听出来了。
“那臣妾也不耽误皇上了,臣妾恭送皇上。”
康熙出了延禧宫,回头看了眼,想道:宜妃倒是个妙趣人。
6、辞旧迎新
康熙回朝日是十二月九号,已经是临近年终。其实从十二月初一,宫里便已经开始准备新年,例如大扫除,制作鞭炮、花灯,准备食物、压岁钱和供品,添置新衣,更换陈设等,可谓事无巨细。
到了十二月二十四日这天,天还未亮,康熙便穿好常服靠在乾清宫的门柱上,昨天刚过了小年,今天不用御门听政,是以他有几分空闲来看这些人布置新年气氛。
只见他们将万寿灯安置在丹墀左右,将天灯安置在丹陛左右。又在万寿灯后头悬挂上万寿宝联,每幅宝联两面都用金丝绣上联句。等到晚上的时候,这些灯都会点亮,营造出过年的喜悦气氛。
想到过年,康熙把身子转向殿内,伸出指头算一算,明天交泰殿封存宝印,算是个各地官员放个假。后天要前往太庙祭祖,二十九号下午下午赐“福”字,三十号中午筵宴大礼,三十号晚上辞岁礼。正月初一一大早开笔,然后是百官朝贺,晚上是乾清宫家宴。初五上孝陵。其实去孝陵本应是小年之前的,可是与罗刹战事实在让他走不开,只好拖到现在。望能赶在元宵节之前回宫。
如此算计着,康熙叹了口气。他放下手指,想着,这年过得是马不停蹄,和平时一样是忙得跟陀螺一样。就在康熙自我感叹的时候,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
“皇阿玛,您在做什么?”
康熙着实被吓了一跳,他看着声音的主人深吸了口气,没等他看清对方奇怪的神色,对方已经跪下道:“儿臣胤礽请皇阿玛圣安。”
康熙皱眉问道:“你怎么在这?”
“儿臣在殿外已经请过安了。”胤礽一板一眼又丝毫不落理地说,又腹诽道,“是您自己没听到。”
康熙摸摸鼻子,是他醉心于算计假期,“平身。”
带着太子走入东暖阁,例行每天的讲课。介于他多日刻苦研读,已经是稍有信心去检测几个儿子的功课了。也许是因为从小接受了不同的教育,康熙对儒家教育总有不同的理解,加上融合了身体原主的理解,另外又“不耻下问”地向两位南书房行走询问,种种夹杂在一起形成了康熙现在独特的思维——在讲课的过程中一点点渗透出来,倒是让胤礽觉得很新奇。
儒家思想维护“礼治”,提倡“德治”,重视“人治”。加上历朝历代“四书五经”被无数次修订,孔子的原作已面目全非。又融入了道教、佛教思想。使其能更好为统治阶级服务,达到一定愚民的目的。但不管怎样,儒家思想在很多方面是可圈可点。
胤礽离开后,康熙便去了南书房开始今天的办公,也是今年最后一天正式上班。奏事太监已经把折子都堆上御案。康熙心里默算了一下奏折的本数,顺手抽出几本翻一翻,暗道:果然是年终消极怠工。数量虽然不见少,但基本上都是请安折和贺折。
既然如此,他也就省省力气。康熙把手中的折子扔在桌子上,让高士奇和张英把请安折搬出去。留下少得可怜的奏事折和贺折。
但满朝文武上百人,总有人是特例。例如,现在康熙手中的折子里写着:“臣资质蠢愚,了无才藻,独从少为六经性理章句之学,粗有纶绪,穷海末儒,蔽于聪明,局于闻见,四十无闻,没身为耻。承圣上隆恩,为官四十余载。臣今年岁已高,体渐不愉,恐无能再为圣上效力,希图回籍。”
简言之,这就是封礼部尚书介山的辞职信。的确,介山已经是年过六旬,腿脚也有些不利索。若是放在别人身上、放在平时他兴许会应允。但礼部尚书官至从一品,如需更替,需内阁商议才可。而且,明天是“封印”之日。拖至明年并非不可,介山却如此急着卸任,莫不是有什么隐情?
“来人,宣礼部尚书。”
“喳。”
最终康熙还是没从介山话中提取出什么有用的讯息,只得派人彻查此事。至于更替尚书之职,也推至年后。
因为一些原因。今年“封印”的时间推后了好几天,受康熙暗示,钦天监将日期定在腊月二十五。
这一天,康熙一大早坐上銮驾前往乾清宫和坤宁宫之间的交泰殿。当康熙赶到时,交泰殿中央的供案已经摆好了酒果,点燃了香烛,各典司仪也各司其职,他上前从典司仪手中捻起三炷香插在香炉里。然后几位管理玉玺的官员捧着宝印出殿,到乾清宫门外进行洗拭,再捧入交泰殿内加以封贮。
之后鸣赞官宣布“礼毕”,标志着整个仪式完成。从这一刻开始,各地停止办公,书院放假等,正式开始庆祝新年。
整个仪式简单快捷,康熙的记忆里也是每年都有,他关心的是“玉玺”,最早的传国玉玺是传说中的和氏璧,而后各朝各代皇帝用的玉玺各不相同。
而他现在用的玉玺并非只是一块玺印,而是有二十五块,统称“二十五宝”,各块玺印又用途各不相同。如“皇帝之宝”用于颁发诏书、录取进士时公布皇榜;“制法之宝”和“命德之宝”用于谕旨臣僚和奖励官吏;“制驭六师之宝”用于军事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