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的一番话，让全班的同学全部转头盯着他，张昀京不自在地沉下一张俊脸。

「来个自我介绍一下，同学才能多了解你喔！」名师不愧是名师，一点都不会让气氛冷掉。

可惜他遇到的是张昀京。

张老大酷酷地回了五个字：我不爱说话。

三秒的安静之后，老师一个笑话又顺利地把气氛活络，顺利地上课。

才从集训回来就被踢来上课，莫名其妙又跟着赵晓雅到他的系学会，一个人窝坐在沙发上，耳里塞着耳机，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混混沌沌之中感觉有人把他的音乐关小声，坐在他旁边。

好像感觉到什么东西碰到他，慢慢睁开眼，昏暗的光线让张昀京有点不习惯地微微眯起眼，反应有点迟钝地望着那张离他有点太近的脸。

「昀京？」

声音很柔、很轻。

本能地伸手去摸那张笑得让他脸红心跳的脸，「……雅？」

「嗯，醒了？」

这次的声音带了点笑意，而那唇边的笑蔓延到眼底，闪烁着迷人的光芒。

然后张昀京做了一件完全跟理智脱节的事，绕到那张脸的主人的颈后和腰际，手一沉，将赵晓雅整个人往自己怀里抱。

莹绕在鼻息之间的发香，另一个人的心跳，单薄的腰身，微凉的体温，急促的心跳。一切的一切都彷佛是那么熟悉，好像从好久以前，就想这么做了。

把人整个抱住的那瞬间，张昀京马上彻底清醒，可一双手还摆在赵晓雅身上，怎么也移不开。

一颗心快从嘴里跳出来，所有的心跳好像都集中皮肤的表层。

赵晓雅长到有点卷、颜色有点褐色的睫毛低垂着，细细地抖动着。

张昀京整个傻住，赵晓雅的一切动作在他眼底看来，就像是放慢了八倍速似的，慢慢地抬起头，那张秀美的脸带着粉粉的嫣红，离他好近好近地看着他。

「……昀京？」

那双眼睛直直地看着张昀京的，叫着他名字的声音轻轻柔柔的。

张昀京只知道自己完全愣住，手怎样也移不开。

因为自己突然间发现了一件事。

很久以前，他第一次看见赵晓雅时，以为他是位漂亮的小公主。

姐姐告诉他，他是小王子，所以小王子要娶小公主，要对小公主很好、很温柔。。

当他发现小公主也是小王子时，他好失望，他不能再对小公主好了，而后来发现自己变了的小公主也不再对他好了，这点让他很难过、很生气。

现在他长大了，也不再像以前那样有那种王子公主的幼稚想法。可是为什么他还是想当那个王子，而希望那个公主是赵晓雅……

＊＊＊＊＊＊

那天之后，好像也没什么变化。

为了十二月的系办活动，他们现在就开始策划，再加上教授给的指定题目报告，要分组讨论整理，身为班代又是学术部副部长的赵晓雅，其实很忙。

所以那天之后，每次从系办离开之后，赵晓雅一个人又到图书馆里待了好一会儿，等到要准备回家，也已经晚上八点多。当然，那个人也默默地、离得远远地等着他。

掀开手机，没有等到想看见的短讯与未接来电。

张昀京一句话都没说，对着他开始装酷，看起来像是回到国小那时候，不太理他。

他跟张昀京虽然不同系，但是部分的课会一起上，终于又在同一所学校上课，却像陌生人一样。

见到他对他跟其他人一样，感觉真的不太好。

疲惫地揉了揉鼻梁，柔美的脸上带着些微苦涩的笑。

他们俩个到底是谁比较别扭……

图书馆前面五公尺处有盏路灯，而那灯下站着一个人。

他慢慢走经过张昀京，两人互看一眼，张昀京撇过头，跟在他后面。

总是这样，张昀京他这个人……其实很温柔，他知道的。打从小三那件事之后，他知道张昀京都会确认他有没有到家，从以前偷偷地跟在他后面，到现在能有说有笑的一路陪伴。

走几步，赵晓雅停在两盏路灯的正中央，光线微暗。

转身看着离他两三步停下的张昀京。

赵晓雅只是静静地看着张昀京，这个很轻易就能影响到他的情绪的人，可是他却又很迟钝，明明连言延跟李知都觉得自己对他很特别了，为什么他还察觉不到呢……

明明他也只对自己一个人那么温柔，温柔到让自己都会不自觉耽溺其中，想戒都戒不掉，为什么他本人还是一点自觉也没有呢……

过了五六分钟，一直被盯着看的人终于沉不住气，扭过头来瞪着赵晓雅，漆黑的眸晶亮地像布满星星的夜空。

「……干嘛？」他穿着水蓝色的衬衫，双手插在口袋之中，侧着脸瞪着自己，脸上的表情好像很不耐烦，声音有点压低。

老实说，赵晓雅觉得有点不甘心。

就是不想比张昀京还要早承认。

但是，这个人到底还要迟钝多久呢？

赵晓雅看着张昀京。

一个生活重心只有拳击的家伙，只有在聊到拳击时，那张迷死众多女生的脸蛋才会漾出孩子气的笑容，只有谈到拳击和他的对手时，他才会观察入微、细心又敏锐。

……都忘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也渐渐地羡慕被起张昀京列为心中强敌的对手。

赵晓雅动了动粉色的唇瓣，最终什么话也没说出口，柔美的脸只是漾着笑。

「没什么。」淡淡地道，转身，继续往前走。

身后传来他有点恼怒的哼声，才抬眼，张昀京已经绕到他面前，原本还离两三步距离的人，突然凑到他面前，还靠得很近。

赵晓雅微微地抬起头，看着那个人越来越帅气的脸。

明明胸口就鼓燥得很厉害，赵晓雅脸上的表情仍然是一付温温和和的样子。

一点也不意外地任由自己让张昀京搂得紧紧的，埋在他胸口之中的脸蛋漾着柔美的笑容，听着张昀京低低瘂瘂的声音。

「……可恶！」

抱着他的张昀京，似乎有点沮丧地把头俯埋在赵晓雅单薄的肩膀上，双手紧紧地圈着他的腰。

「怎么了？」赵晓雅轻声地问，并慢慢地深呼吸，想舒缓跳得十分剧烈的心脏。

张昀京双手搭在赵晓雅的肩膀上，低着头、皱着眉，看着他。

那双比黑夜还要漆黑的眸子，专注却又犹疑地看着他，还有那对火红的耳朵，染上红晕的脸颊，紧张到搭在他肩膀上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这样的张昀京，比送他生日礼物的那时候还要可爱。

「我……我……好像是同……性恋。」结结巴巴地说完，一双黑眸紧张兮兮的瞅着赵晓雅，深怕他会出现害怕的表情。

赵晓雅只觉得自己随着前面两个我字而心情紧张，到整句听完，整颗心像坐云霄飞车一样，咻地降到谷底，他很想把张昀京的脑袋敲开来看一看。

「嗯。」

「……你为什么不害怕、讨厌？」

「昀京，我很早就知道小知跟言延俩人互相喜欢了，我有任何讨厌的情绪吗？」赵晓雅拿张昀京没有办法地笑了笑。

……他怎么能迟钝成这样？

好好的一个气氛，就全没了。

张昀京突然意识到自己问了一个蠢问题，烦躁地抓了抓后脑勺，脸还是很红、耳朵也是火辣辣的，优美的薄唇开开合合却说不出半个字来。

赵晓雅微笑着，弯起美丽的眼眸，长长的眼睫细微地抖动，伸出手握住锁骨前的链坠，那是张昀京送给他的生日礼物，轻轻地问：「那、你有喜欢的人吗？」

「有啊！不就是你吗？不然我干嘛那么烦恼我可能是个同性恋啊……唔、痛！我这个笨蛋……」张昀京想都没想地就回答，那语气很苦恼烦躁，说到一半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惊讶地咬到自己的舌头，抱住头、整个人蹲在地上。

看着张昀京就像缩头乌龟般地蹲在地上，赵晓雅的笑容不自觉地加深，变得非常柔美。

等半天没等到任何反应、回答，张昀京抬头，对上低着头摸着链坠的赵晓雅和发愣地看着他的笑容。

连续一直坐云霄飞车，对心脏真的负荷太大了。

不论悄悄地深呼吸几次、再怎么抓紧手中的链坠，装得很平静的样子，赵晓雅都还是一直觉得自己的心跳声都已经大声到在耳边狂跳，而蹲在地上的张昀京还有点傻愣傻愣的。

他们俩之间，是谁影响谁影响比较多呢？

……张昀京。

第八章

莫名其妙发现自己只要一看到赵晓雅的笑脸就会脸红心跳加速，看到他弯弯粉粉的嘴会忍不住想靠近，看到他瘦瘦薄薄的身体会想要抱住。就像那一天在赵晓雅的系学会办公室里，他抱住赵晓雅，竟然会不想放开……

活了二十个年头，张昀京也从未怀疑过自己的性向，只因为前阵子的那个拥抱，彻底颠覆了他这阵子的生活，越想说服自己，脑中浮现的全是这些年和赵晓雅相处的一切，越想脸越红……

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原来自己有多么的注意赵晓雅。

他一点也不想要像那些之前缠着、想追赵晓雅的男生一样，赵晓雅如果知道了，一定会很困扰、很讨厌。

从那之后，他不敢再太接近赵晓雅，只能拼命装得更酷、装得更冷漠。可是当赵晓雅也对他冷冷淡淡时，张昀京的理智就全不见了！

而且还用了一个全世界最糟糕的方式跟赵晓雅告白……

之后，两人之间的相处状况变得十分的尴尬诡异。张昀京紧张到不敢看着赵晓雅的眼睛，讲话越来越简短，看到赵晓雅似笑非笑的表情，张昀京完全不晓得该摆怎样的表情。

懊恼到肠子都黑青的张昀京，这几天的状况越变越糟，直接被下令除了上课的时间，其他的时候通通都要回到拳馆，进行魔鬼练习时，被自家老爹修理得很惨，全身上下就除了那张脸，都布满黑黑紫紫的瘀伤。

一道让人发寒的拳风从脸部迎面而来，张昀京本能地偏头扭腰闪过，握紧左拳，重心往脚一放，使力往前一挥，大声到让拳馆的练习声完全停住的声音－－拳套打在手靶手套的响亮声音。

张昀京带着利落光芒的漆眸微微眯起，唇边噙着自信的笑容，让场边的人不自觉地被吸引。而陪着他练习的张老爹则是皱着眉甩了甩被打到麻掉的手。

「休息一会，等等沙包再打一千下才能回去。」明明就很满意自家儿子刚刚的那一拳，张早英张老爹硬是逼自己摆出一张严格的脸，让一旁偷看的张妈妈不停偷笑。

「嗯。」个性比自家老爸还要酷的张昀京也没多说什么，知道这阵子自己的状况真得不太好，很认命地接受老爸的不人道魔鬼训练，也因此自己才没有多馀的时间可以再胡思乱想他和赵晓雅近来诡异的尴尬气氛。

伸手抹去满脸的汗，脱掉手套，张昀京走下擂台，气喘吁吁地喝水补充流失的水分。

手机铃声响起。

扫了一眼，喝水的动作僵了一下，有点犹豫、有点期待的接起来。

「喂。」

『昀京。』

「……嗯。」

『还在练习？』

「嗯。」

电话的另一端传出热闹的欢乐气氛，和馆内此起彼落的拳套击出的声音，让那低低询问的声音变得很不清楚。

张昀京披了一件外套，起身走到门外，眯起黑墨如星空的长眸，迎面而来的冷风，正好可以替他过热的体温降一下温度。

因为他一直用过分简单的方式在回答，两人之间出现一阵沉默，张昀京眼底出现焦躁的神情，不自觉来回地跺步走，越是想讲些什么，却发现自己脑中一片空白……

耳边传来轻轻的笑声。

突然，一张非常柔美的脸蛋从脑海之中跃出，软软的唇噙着一抹弯弯的微笑。

靠着手机的耳朵，爆红。

又来了，这个家伙最近老爱用这样的笑声和露出这样的笑容……

然后，傻傻的回答一些他根本也没听进去的话－－

「要再打一千下的沙包。」

「嗯，回家小心，晚安。」

愣愣地切断通话。

过了三十秒，手中的手机发出收到短讯的振动声。

－－昀京，圣诞节快乐

雅－－

用力甩一甩热得发胀的脑袋，走进拳馆的张昀京又恢复成酷酷的模样。拳套打在沙包的声音，让人听了十分振奋之馀、也令人发寒，不过总在挥个十几拳的时候，张昀京会不小心发呆，在沙包晃回来要击中他的脸时，本能地伸手挡住。

沙包会在某个瞬间变成那张柔美的脸蛋，挥出去的手总是会瞬间停滞，然后往墙上的钟瞄了一下，似乎是越晚，眉间的刻痕就越深，发呆的次数也渐渐增多。

在一旁的张妈妈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使出全身的蛮力往儿子的头用力一挥。

张妈妈的拳挥空。因为张昀京本能地弯身回头左拳一出。

啪！！

张昀京带着凌厉的拳停在张妈妈的鼻尖之前，恶狠狠地击上中途插入的张早英的手靶。

「连你妈也想打？！你这个臭小子！练习也不专心，打完一千下之后，去给我跑个三公里，好好反省！」张早英揍了张昀京的肚子一拳。

吃痛地抿着唇，俊脸臭得要命。

「喂！我跟我儿子要对打，干你这个老头啥事！闪边去！」张妈妈挑起左眉，斜睇着张老爹。

张老爹是出了名的惧妻一族，缩了缩脖子听话闪边，刚刚英气十足的样子瞬间消失。

「儿子，你一直在看钟，有什么事吗？」张妈妈勾着张昀京的手臂，把不情愿的儿子给拖到门外。

「……没事。」

「骗鬼啊！」就着张昀京刚刚被K的地方再挥一拳，张妈妈的力道可是不输给张老爹的。

「痛、真的。」

他们张家是女权至上，最没地位的是他，再来就是他老爸，被揍被使唤都是应该的。

「那你干嘛一直分心看钟，还心不在焉的？谈恋爱了啊？」

张妈妈露出「你今天不说个明白就会倒大霉」的眼神。

「……今晚有圣诞节的party，晓雅还在学校。」不甘不愿地说出今天一直心不在焉的理由之一。

自从小学发生的事件之后，若是没亲自确认赵晓雅有没有到家，他会觉得很不安心。

听到原因的张妈妈瞬间跑进去再出来时，丢了一件外套和张昀京的背包给他。

「还不去！」张妈妈不耐烦地催促。

「练习我回来会完成，双倍的量。」

张昀京牵出自己的脚踏车，转身离开。

没看到张妈妈若有所思地看着他的背影渐渐没入夜晚之中。

「儿子都走了还不进来？」

「老爸，你儿子跟当年的你真像，大木头一个。」

「啧、我才没他那么呆！」

「还说没有，要不是当年我不断地暗示加明示，可能你都一辈子只跟你那双破拳套在一起吧！」

「……哪有！」

张老爹耳朵红红地拉过张妈妈，老脸红红地抱住她。

花了二十几分钟才赶到学校的，张昀京坐在体育馆旁的石阶上，让夜色掩盖他的身影。

他刚好赶上，大家正陆续散场。

愉悦的欢乐气氛，让大伙又各自约了好，准备再续摊狂欢。

等了很久，馆内越来越少人，只剩下负责善后的同学，都还没等到那人出来。

好像都是这样。

赵晓雅从小就是这种场合的主办单位，因此每次都是留到最晚才会离开。而张昀京每次都得等他等很久，从等到不耐烦到，越来越习惯。

馆内的灯熄灭，整个校园一片冷清，只剩下寥寥的路灯。

最后一批人马从体育馆走出来。

张昀京站起身，拍拍沾了点灰的长裤，准备踏出去走到那人身边时，停了下来。

「晓雅，末班车都停驶了，现在这么晚，又冷，我载你回家！」

「我可以搭计程车，学长今天忙了一整天，还是早点回家休息。」赵晓雅的声音轻轻柔柔的，带点笑意，话语中充满善解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