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从君行 上——源培西
源培西  发于:2013年12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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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风看也不看说话的人。木着脸收起书本转身就走。

唉,本来还想再等会儿的。

可对方却横在前面。

刘风没好气地看抬头:“王敏你给我让开。”

被叫做王敏的少年比刘风大三四岁的,身量也更壮实。一张大红脸上因为发育长满了疙瘩。见到刘风说话,他的眼里冒出兴奋的火苗:“你去哪?我爹从京城买了桂花鸭和尚好的葡萄酒。去我家享受享受?今晚可以住下来……”

刘风抱着肩膀,一直斜睨的眼睛忽而亮起来,看也不看王敏,跑向门口:“永利!怎麽才过来啊。”

只顾自说自话的王敏被落在原地,眯起眼睛盯住走远的两个人。还能隐约听见他们有说有笑的声音。

“因为我去买麦芽糖了。你尝尝甜不甜?”

“去老地方吃呗。”

“呐,这个给你爹。”

“永利!”

“怎麽?”

“……你真好。”

“嘿嘿嘿嘿……”

好啊。从京城买回来的美食你听都不听。镇上几文钱的麦芽糖居然当宝贝。王敏捏紧拳头,小眼睛里流露出一丝阴鹜。

寒风吹来,露在外面的手冻得发红。刘风还没来得及拿在嘴边呵气,已经被永利紧紧攥在手里,拿在手中的书本也被抢了过去。

刘风不客气,干脆绕到永利正面,把另一只手塞在他的腋下。少年的体温隔着热气散出来,刘风脸上一阵惬意:“好暖和。”

永利虽然被挠得哈哈大笑,但丝毫没躲闪,反而伸手把刘风搂在怀里:“是不是更暖和啦?”

刘风贪恋地在永利怀里蹭了蹭:“是。但是也没法走路了。”

“那有什麽了不起,我抱你走。”永利说着真的把刘风抱起来向前走了几步。

刘风惊呼:“快放我下来!当心被我爹说!”

“不,我还没证明给你看。不仅能走,还能跑哦!”

於是,在刘风的惊呼声里,永利抱紧他向树林边跑去。

七年时间,小孩长成少年。

永利虽然仍是圆圆的稚气的脸,但身量拔高了不少,高出刘风一个头尖儿。因为常年砍柴,骨骼也更结实匀称。和他相比,永利反而长得更加秀气俊美,身体骨骼也纤细很多。一时半会儿竟然挣不开永利的怀抱。

不过刘风也没有打算怎样挣紮。反而用额头蹭着永利的脖子,而後煞有介事地喊:“驾!驾驾!”

梁永利十分配合地拔腿跑起来,穿过树林,跑到一座破砖窑前。

三年前发现这个避风清净之地後,这里就成了他们的“老地方”。

两个少年嘻嘻哈哈地跑了进去,席地而坐。

刘风扳过永利的肩膀,而後靠在他腿上,就这麽仰面盯着他。然後把自己咬过几口的半块麦芽糖放在永利嘴边。永利也不嫌弃,一张嘴全部吃掉,还用牙咬了咬刘风的指尖。温暖濡湿的触感烫得指尖一麻,刘风装作嫌恶地推他一把:“恶心!”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永利摸着刘风柔软的头发,在手里反复把玩着。忽然说:“王敏那个混蛋又欺负你了?

“那个蠢货能欺负得了我?”

可永利的小脸仍旧沈下来:“我看他就是想欺负你。”

王敏是村中首富王员外的次子。自小被溺爱到天,招猫戏狗,恃强淩弱。永利都喜欢的“小仙女”,王敏怎麽会不感兴趣?自从刘镇朔身体变弱,交不齐王家的地租之後。更加变本加厉地围着刘风打转。好在刘风天生厉害,王敏倒不敢造次。

正如此时——刘风年少时圆圆的大眼睛变得细长了些,剑锋般清秀的眉毛挑起:“他敢,我揍他。”

“揍他?就你那三脚猫的本事,也就能欺负当年的我。现在越长越像个姑娘,恐怕连你爹的弓都挽不起来了。”

刘风听闻狠狠瞪了永利一言。而後起身扑倒他一顿挠:“说谁像姑娘?!看我收拾了你收拾不了!”

梁永利哈哈笑着仰倒。一边假装求饶,一边却轻轻挽着刘风的腰和肩,生怕他磕碰到冰冷的地面上。

两人磨蹭到日落才一步一回头地分手。并且相约明日再来。

“明天我去学堂等你?”永利问。

刘风摇摇头:“明天开始学堂放假。我来这里等你吧。你卖柴回来就到这里找我。”

“恩,明天。”梁永利也这样回答着,满脸都是少年人独有的阳光微笑。

可明天毕竟还未到来。

有时候,如果我们都能知道明天会发生什麽,就不会把重要的事情定在“明天”了。

4.危情

刘镇朔的身体一直未能痊愈——如果他真的有过什麽病的话。

明明年轻英俊,却总流露出病态。当年打猎还能有不错的收获,而今却日见紧张。就算租王员外家的地,也要交不起地租了。

可看到儿子回来,孝顺地帮他捶背端饭,仍然满眼欣慰地笑了。

儿子……越长越像他母亲了呢。

想到过往种种,刘镇朔摇头叹息:“风儿啊……爹苦了你了。”

刘风笑起来,颜面生动如阳春三月的花:“爹说什麽呢。爹把我抚养成人,孩儿现在却连给爹看病的钱都赚不起……孩儿不孝。”

“跟爹别说这种见外的话。明天爹去王家一趟。打了两头鹿,送给王家姑且顶一下地租吧。他家又来催租了。”

“王家孩儿去过一次,我自己就去就好。鹿给一头就行了。既然欠他们的就不如多欠点。反正王家也没良心。”刘风往父亲碗里夹菜,继而小声说,“如果孩儿也能和爹学点功夫……”

“不行!”原本和蔼的刘镇朔忽而严厉起来,“正常人靠双手便可成家立业。习武之人难免犯杀孽,最终都要偿还。你读好书将来能安身立命即可,不要想那些歪的邪的。”

刘风不再多言——每次都是这样呢,一向爹提出习武的要求。所以至今也只会儿时偷学的两下擒拿手。如今连永利都打不过了。

可他的性子还是没改。在王家见到了王敏只是点个头就匆匆过去。对着王员外倒是说了些客套好听的话。很意外,王敏居然在旁边接连不断地插话,帮着刘家开脱。竟把王员外哄得哈哈大笑。

“小风啊,我够意思吧?”王敏真够猥亵,即便是恋恋不舍也能被他表现得恶心之至。

“我欠你的咯?”刘风站在王家门口笑着。

王敏被这一笑荡漾得如在春风中,痴痴地说:“别走,留下来吃饭。”

“不了。改天……我谢你吧。”

“怎麽谢?”

刘风已经一蹦跳开了:“你想呗。允许你许一个愿望。”

王敏怔怔望着远处那道跳脱欢悦的背影,阴沈沈地笑了笑。自言自语地说:“好——”

乱坟岗边有条河。

当然,这条线索也是梁永利小朋友殷勤提供——

自从当年捉鬼之旅,他就发现这河边鱼类众多。在刘风脚伤期间,天天捉鱼往刘家送。外加机灵可爱,颇得刘父喜欢。

等刘风痊愈之後,这里就成两个小孩寻美食的好去处。

冬天在河边凿个洞,小心护上,想吃鱼时就从洞里放进鱼钩;其他季节还可以摘些果子。农家孩子的美食是上天的恩赐。

今日天气还早,随父亲进城卖柴的梁永利还没回来。刘风就到河边掏出准备好的鱼线和鱼饵,钓了几条鱼赶回破砖窑去。

在砖窑内生火,鱼放在架上滋滋冒着油气。刘风用碎砖护住火苗,而後靠在墙边,睡着了。

阳光透过砖窑墙上的破洞打在的睫毛上,浓浓阴影落上面颊。刘风在梦里扬着嘴角,晶莹剔透的小白牙从微微张开的唇边露出。可爱得如白玉雕成的娃娃。

梦里是条清澈的河流。过世多年的娘还在,站在河的一端朝他慈祥地招手。

刘风踏着河水走过去。

河水冰凉潮湿,直直没到膝盖。无论怎样挣紮都无法爬出。娘的身影渐渐隐去,只留下一团白雾和湿漉漉的漩涡。

“娘……娘!”

刘风猛一抬头撞在什麽东西上。迷迷糊糊睁开眼,惊见一张骤然放大的脸。

布满痘坑的脸本来已够骇人,如今零距离接触更显恐怖。王敏眯起眼睛,鼻尖贴着刘风的鼻尖:“乖乖,你醒啦?”

刘风缓过神来的时候,已经被王敏摸了个遍。

他这才推开靠近自己的丑脸,要爬起身却发现裤子经被褪倒脚踝。下身袒露无遗,双腿还挂着些可疑的液体。这令少年一阵恶寒,情急之下又推了王敏一把。

王敏非但没被推动,还又向前靠了靠:“何必着急?上午还说满足我一个心愿,现在要食言麽?”

刘风虽然小,却也能感到王敏气息中的邪恶。呸呸地淬他:“恶心!给我死开!”一记拳头朝对方面门打去。

虽然同样是男子,但刘风只是个未发育成熟的少年;而王敏本就年长不说,还在被家里养得肥肥壮壮。

王敏挨了一拳後纹丝不动,反而把刘风细细的腕子向怀里一带,而後好整以暇地困住怀里的少年开始脱衣服。不多久,雪白的身躯露出来,细长的四肢上挣紮得尽是红印子。

恶心濡湿的舌头四处乱舔,手指不安分地向下探去。刺痛加羞辱逼得刘风大叫出来:“救命啊!救命唔……”

王敏一口咬住少年的嘴唇,手下撕掉一大块布。直起身体後,立刻残忍地塞住刘风的嘴。

无法呼喊,刘风只能惊恐地望着事态一步步恶化。王敏邪笑着除掉身上衣物,丑陋的身躯下昂起狰狞的欲望。

刘风直觉得脑中嗡的一声,胸前气血翻滚。

永……利……

快要来了吧。

空虚地抓了一把,换回一记耳光。晕过去前,“永利”两个字电光火石般在脑中闪过。

再次醒来时刘风用力捂着头,想把裂成几瓣的脑袋按回原位。可脑疼痛没有减少,耳中的杂音却愈响愈烈。

他这才想起一切,悲愤地睁开起眼。却见到王敏正按住一个人,甩起高高的巴掌狠命抽打。被打的人奋力反抗,却仍不忘关切地看向刘风。

王敏发现梁永利有异,又是重重一拳:“还不死,你还不死!多管闲事的小崽子,早想宰了你!”

梁永利虽然比刘风高大,可毕竟比王敏小了四岁,也只是个少年。此刻只有挣紮的份,没有还手的力气。

刘风挣紮着爬起,这才发现身上除了几处瘀痕外并无别处不适。显然是永利一赶来就阻止了王敏恶行。

他感激得想要流泪,可再看永利,已经被抓住头发向地面撞去。

不过几下就口鼻出血,奄奄一息。可他仍旧瞪着刘风,目光中仅存的一丝灵识示意他快跑。

5.死亡的感觉

刘风双眼血红,冲上去一通厮打,却无一丝作用。

怎麽办。要逃吗?去叫人?

哪里来得及?!

梁永利渐渐失去血色的脸在泪中朦胧。刘风咬紧牙,一步一步退向窑洞口。

“别跑!过会儿我打断你的腿!”王敏不忘威胁。

刘风满是泪水的双目忽然一亮,大叫一声冲了回去。抡起手臂朝王敏後脑猛力一砸。

红色喷溅,全都是血。

刘风从未这样拼了命地打过人。

更没有打死过人。

如今他捏着半块断砖,盯着脸朝下的王敏发愣。眼前的人肩膀一耸一耸,脑袋上的窟窿兀自流出血水。

他死了吗?

额前冒出涔涔冷汗。

永利的呻吟惊醒了他。慌忙去扶,看着遍布青紫伤痕的小脸,刘风忍着泪花攥起拳头。

“我们走……啊!”伴着惊呼,刘风瘦瘦小小的身体横着飞出去。

躺在地上的王敏不知什麽时候爬了起来,掐住刘风的脖子向外拖。

“王八蛋!居然敢打我。你居然敢打我!”

手指收拢成凶器,鲜血衬得面部恐怖狰狞。

纤细的脖颈发出格格的声响,刘风的脸色快速变紫。死亡的感觉紧迫而令人恐惧。

他无力地捶打,却不能阻止来自颈部剧烈的疼痛。

就在他开始轻轻抽搐时,身上传来猛烈的震荡。而後便有大口空气涌进胸腔。动荡的视线中,王敏近乎鬼怪的狰狞面孔带着强烈的惊骇和愤怒慢慢滑下。

永利满是鲜血的脸露了出来,手中正捏着刘风用过的半块砖头,一下又一下狠狠地砸着。

瘫在地上的王敏已经不再挣紮,永利却捣蒜般一刻不停,赤红的眼睛几乎要喷出血来。

“他死了吧……他已经死了吧?”刘风爬起来紧紧抱住永利,仍然能感到面前少年身躯里迸发出的强烈恨意。

地上红红白白流了一片,宛如通向地狱的三途河。

刘镇朔正在夥房烧菜。

新开封的酸菜里水多了些,以至於下锅时溅出的油星多了不少。他一面轻轻咳着,一面伸手去拿锅盖。却在眼角余光瞟到门口时大大愣住。

儿子面色煞白地站在院里,旁边还跟着那个尾巴似的梁永利。这副平时常见的场景,却因为两小孩浑身斑斑的痕迹而震撼异常。

刘镇朔却一点也没露出吃惊。只是快速沈了面色。极其利落地放下锅盖,冲到院子里关门、拉人、进屋、再合门。

三人进了房屋,刘镇朔仍然没有多问。只是熟稔地抱过儿子仔细检查了一遍,又翻看了梁永利身上的伤。得知两少年没有大碍才压低嗓音:“怎麽回事?”

小孩们尚在惊恐中不能自已。先是刘风咳了几下,转而才大呼一声哭了出来。梁永利也跟着红了眼圈。

两人磕磕绊绊把一切说出。

午後阳光的影子拉得长长的,却因门窗紧闭而射不进屋里。坐在幽影中的刘镇朔皱起眉头。迅速站起身:“风儿,你们两个快速洗洗身体,换身干净衣服。”

“爹要去哪?!”刘风惊恐地捉住父亲的袖子。

“不怕,爹只是去看看。”男人一边说,一边进屋取了什麽出来,而後紧紧捏住儿子的肩膀,同时塞了些东西到孩子手里:“不许出去听见没有。如果一个时辰以後爹没有回来,你们马上往村外跑。不许回头……也莫去京城。”而後,他望了望站在儿子後边的梁永利,张张嘴想说什麽,又止住了。

刘风的大眼睛里已经全是泪水,仍然狠狠地点头。

这个冬天,突然间变得好冷好冷。

多年的操劳让刘镇朔的身体不经风吹。可即便这样,他仍然像个出色的猎户该有的样子:机警、沈稳。

刘镇朔刚一走进儿子描述过的窑洞,便被血腥气扑得眼前发黑。一个人侧躺,後脑兀自汩汩涌出大滩红白液体。

人的血液量真是大得惊人。

刘镇朔沈稳地避开鲜血,伸出两根手指搭在王敏颈间。立刻,眉头笼起肃杀严峻。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琐碎脚步和低呼。

王福是王员外家忠实的奴仆,天生一副猴子嘴脸,嘴巴甜,点子多,尤其深得二少爷喜欢。

跟踪刘风到破砖窑是他的“妙计”。看着小少爷钻了进去,为又得主人欢心而暗笑不已的王福自发在路口放风。

可他没猜到今日从河边来到砖窑的刘风走得并不是他和永利惯走的老路。自然也没能在那条放风的路口拦住去找刘风的梁永利。

也自然,他没能等到少爷从砖窑出来。

天色渐黑,王福斗胆去看。而眼前的景象令他惊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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