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少主——悒清尘
悒清尘  发于:2013年12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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异衽停住脚步,秋尽玄亦顿步,异衽认真的说:“我不知道该怎么回你。”抬步又走。

秋尽玄揉揉眼睛,哭笑不得,也动身,却变成了他跟着异衽。

哈哈哈哈,这小孩,他不过就是一时兴起拿话逗他玩玩,看他翻起脸来什么模样,顺道探探他忌讳什么罢了,竟然还有人真去想他该怎么回答,该怎么回答,想跟他矫情就说谪楼主哪里话,还是谪楼排场大云云既可,看来这一套于异衽是当真行不通的。

异衽怎么看也就只是个不懂人事的孩子,岭道子说什么,只是来历比你大。看来即使重寒宫是真的,那重寒宫主叫这么个小孩当少主可真是没仔细思量过。

“前面往哪走?”前面是岔路。

“随你。”一面是通着谪楼后门,一面是前厅,其实目的地还是一样。

异衽撩起一点斗篷,踮脚向上张望,像是要从这漫天的叶子中看到后面的路。“那这路好了。”

树上是缠着许多老藤的,藤没骨,大多一年一死,能留下的老藤,枝条都要跟树干一样粗细了。它们心情好时会开紫白的花,从上往下吊着,极少生虫。

异衽走了好几步都看见是一根藤发出的,他放慢脚步,转头看空泉,空泉上前摸摸那老藤枝条,回头说假使不被伐了也还的好几百年呢,他这里就算有灵性,也比咱们那里不如,您老毛病犯了,又要救哪个精灵?谁知道它化了人性是什么脾气,长在这院子里,哼,够呛。

秋尽玄像看戏似的看他们表演,异衽撩开面纱,将左手放进去,不一会又拿出来,走了两步踩在路边泥里也不顾,在它一根旁出的枝条上用袖子擦擦,画画般写了符上去,完了跳下来看看,很是满意的样子。

“你要在我之类引出妖怪来?”

“呸呸呸呸呸呸!”空泉上去接住异衽,“我们少主用血给你写了符,这是多大的面子,你就去问吧,看看谁还有这个待遇!”

秋尽玄往前走两步,那枝干上果然有红色,这……这是要干什么?

“你要谢谢我。”异衽歪着头,大有些得意的意思,末了噙着自己手指仍旧往前走去。

空泉放下他拖纱,心疼的不得了,挡到秋尽玄面前,“这藤将来成人了就是守着这院子的,我们少主给它……反正你也不懂,它要是善的,以后就是你们守护神,这是这院子原来主人修下的缘分,你你你……”空泉就差没指着秋尽玄上蹿下跳了。

“你不得对我们楼主无理!”

“诶,无妨。”秋尽玄摆手,又看眼那藤,化成人?想想就一阵恶寒。

谪楼一日尽春秋(二)

秋尽玄屋子宽敞,布置的极为典雅,下人推开门,异衽就自己褪了斗篷摘了面纱,吐口气说可闷死我了,秋尽玄有种跟着谁回家似的感觉,摇摇头跟在他们后面跨门槛,他让异衽在椅子上坐下,旁边就是他卧榻,异衽褪了身上恁厚的纱,显出单薄的身板,精神也松了不少,秋尽玄看他还是那样漂亮,这次光足了,也看的清楚,发现他不仅好看,眼里面的神还与他衣装搭调,实在清楚。秋尽玄问他既然不喜欢为什么还带着。

“因为有人说上街让别人看见,必定要带着面纱。”

“这又是什么道理?”

空泉当然知道什么道理,因为他们宫主说,小衽衽上街一定要带着面纱啊,不管怎么样都要带着呀,人家可不想小衽衽下去几天,回来后面就跟着许多人,人家辛辛苦苦把小衽衽养这么大……这段是他确切听着的,听了就忘不了,实在太过深刻。他要是像少主这样时常被宫主唠叨,他也会觉得别人说什么他都能无谓了。

异衽皱皱眉头,不回答他。

秋尽玄以为他又问了什么重寒宫的秘密,笑笑,唤人看茶。这已经是他内室了,除了那几个楼主亲定能服侍楼主的少奶奶们,谪楼的人断断没有想到会有人第一次进谪楼,就被楼主请进了内室。

“那钦差的事说来也简单,我就是保他没什么性命之忧。”

“小王爷给的令?”异衽不问他要怎么保,单问这是谁吩咐的。

秋尽玄沉默,偏头,挑挑嘴角,“那有什么干系。”

“没性命之忧既可,或者说哪怕人死了,我给你救活,你也算成了?”

“你太小看我了,人还没到,就想着会死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不知道,只是若是真那么简单小王爷也不会要你做。”

秋尽玄长天长笑,“是啊,怎么不是这样。”又笑了一阵,“哪次不是这样?!”

异衽用两只手撑着下巴看他笑,看他笑完了就问你这是狂了么。他就又笑了,他说没狂,我已经派了人去探听他行踪,稍后回了我跟你说一声……

“我不用知道你什么安排,我也不与你安排在一处,你只说你要怎样,我暗地里就好。”

秋尽玄有些狐疑,却不想与他聊这件事,问他会不会下棋,他说会,他说那可好了,我很久没对手,不如我们来杀上一两盘。棋盘自然在榻上小桌子上,异衽虽然有些不情愿但还是答应去下。

他不是不会下……只是,实在下的不好,每次都输给商君轻。

秋尽玄执黑子,异衽执白子,刚下了两步便觉出不对。

“异衽怎么这么走?”

“怎样?”

“没怎样,再走。”

再走,更不对了,围棋没围上,还有升天的口子,异衽居然就扣了他的黑子。

“异衽这是要癞皮么?”

“哪里癞皮?”

“你没有将我围死为何拿走我的子?”

“规矩不就是这样?你实在太笨,就这样被我擒住了。”竟然还有比他还不会下棋的人。

“什么规矩是这样?你给我好好说说你的规矩。”秋尽玄有点头疼,该不会,教他的规矩的人,连这规矩都是教错给他的罢!

“不就是……”

果然是错了,还很离谱。

“这是错的,围棋要将这一圈围死才算可以,你那样说到哪里去都是癞皮。”

癞皮?可是商君轻不是这样教的么?

“哪里我们少主癞皮了,我看你才癞皮吧,明明是你自己什么都不会。”空泉很轻视他的样子,靠在墙边昏昏欲睡。

“该不能吧,教我下棋的是个很高明的人,我从没赢过他。”

当然赢不了了,商君轻那样胡搅蛮缠的臭棋篓子,赢异衽这样的当然要随意改些向着自己的规矩了!

秋尽玄决定不与他争,那没结果,他想明白了,他说那是你们重寒宫的规矩,他们人间的规矩却要严格的多,比如这样,或者不能这样。秋尽玄性子很浓,非要教会异衽整套“人间的围棋规矩”,空泉先困了,秋尽玄叫人给他安排好屋子睡,异衽想想,他不稳,睡沉了不知觉就成了原型,确实不能叫他陪着,秋尽玄这棋还不知道下到什么时候,不如让他先睡吧。

就让空泉先出去了,他强打着精神学秋尽玄的规矩,确实要清楚些,可他也并不爱好这个,反正跟谁下都没赢过。他慢慢就也困,后半夜拿着棋子精神已经钝钝,恍恍惚惚连秋尽玄举着棋子往哪下都看不清了。他从前住山上,山上没娱乐,他睡得早,兼着身子有些毛病,从没亏待过自己,秋尽玄见他实在困极了,就说少主困了便先睡吧,接着他模模糊糊觉着有人撤了棋盘,灭了几盏灯,他是娇惯惯了的,没多想,总觉着秋尽玄安排妥当了,就让人给他脱了沾了泥的鞋,褪了袜,只剩两层软纱,盖上被子睡去了。

秋尽玄将小桌子搬到地上,亦褪了外衣,想想果然小孩瞌睡重,又没戒心,玩累了就要睡。又想起上次他夜里寻着他们的船,他也是一副没醒的模样,明明就是个普通孩子,哪来那么多神迹?就叫人又拿来床被子,先暖热了自己,才探进异衽被窝,一点一点将他头挪到自己枕旁,那时灯已经全黑了,他趁着月光,静静打量异衽睡颜。

谪楼一日尽春秋(三)

极有意思的小孩,秋尽玄两手叠着放在脑后,他睡的真熟,连他那叽叽喳喳的随从也不疑心他少主自己在这屋里,看来还真是……什么险恶的都没经历过啊。

凭什么就什么都没经历过呢,他这么大的时候,是不是已经被北静王爷请了师傅在家中看管着不准出去了?一年偶然能见北静王爷一两次,每次都是见他坐在高高椅子上,从上往下,紧闭着唇用那种打量的眼神上下扫自己,呵,可真教人害怕。

就记得他第一次回来,娘拉着自己怯怯的往上靠,娘说让他喊爹,他不知道他爹怎么忽然换了个人似的严肃,但还是喊了,喊了北静小王爷便怒了。

不认他,唉。

秋尽玄拈起异衽头发放在鼻下闻闻,淡淡的香,跟他船里一样,就不知道这到底是焚的什么东西沾上的味道,很清也很淡,不像姑娘身上的花香,也不是藏香,更不是胭脂,竟也不像烟香,奇怪的,他身上怪的地方还多着呢。

秋尽玄小心翼翼拖出异衽左胳膊,异衽刚才好像咬破了手指,秋尽玄终于找到他的小手,比一比有自己手掌大半个,像是雕成的,精巧的狠。中指间有他一个牙龈,不知道他疼不疼,破了个不规则的口子,已经结了条血痂,竟然十分可爱。秋尽玄看那小人儿当时得意的神情,想要是他当真是个狐仙,那刚才就是真的要把他的藤化成人了?那藤那么老,成人了该不会是个拄着拐杖的老婆子吧,真有那灵异怎么不挑些好看的东西帮着化人呢,也好他寂寞的时候有个东西伴着。

书上不是常说有画中仙,有花仙,有善鬼,这些精灵古怪哪个不比老藤漂亮?

秋尽玄这么胡思乱想着,忽然不自觉的就把他的手放进自己唇里了,大概……他是……

“唔……商君轻……”异衽柔柔的往回抽指头,吓了秋尽玄一跳,“别闹我……明天我要生气了……”

秋尽玄放下他的手搁在被子外面,自己仍旧仰着,屏气注意他是不是还有动静。异衽突然转个身子面朝他,睁开个眼缝,“回你自己屋里去……商君轻……”恍恍惚惚那人却又不是他哥哥那混蛋商君轻,商君轻要是来闹他,不会这么安安静静的靠着,况且……这也不是自己房。异衽一只眼睛压着枕头,一只眼睛睁开些,哦,那不是秋尽玄?

脑子是混的,就想起来秋尽玄也是他哥哥,还是真正的亲哥哥,娘从不陪他睡,商君轻只会捣乱,就伸出手攀上秋尽玄胳膊,抱过来倚着仍旧睡。

秋尽玄被他惊着,因为他醒了,但他又好像没醒,竟然去拽自己胳膊,秋尽玄小心翼翼把胳膊随着他动作递给他,他枕着,好像什么都没觉出不对来。大概是把自己当成什么商君轻之类了吧,他静静感受异衽均匀的呼气上去,甚至动动手指就能碰到他柔软的小腹,秋尽玄就想,这当真能是个狐狸?

天亮的时候秋尽玄手都麻了,异衽还沉沉睡着,秋尽玄想起来,又怕弄醒他,想想自己昨夜好荒唐,这情景,怎么成了自己拐了个小孩进屋里?不过,哈哈,这不正是他想的么。他起床是有时辰的,并不能耽误上午的事,故他的人端茶水铜盆进来的时候他只能将食指比在嘴上,示意小声些,然后小心翼翼褪了自己的里衣,抽出胳膊,动动脖子掀被子下床,放慢行动洗漱,那边说是空泉也没醒呢,门插的死,他们也不叫他。这主仆,一个比一个瞌睡,哪里像做事的人,他拿起这几日都在学的书,默读了一会推开窗子,朝下面看看,又是一天春光好,可惜有人睡的太死,这么好的晨景就错过了。

他的院子从上往下犹为好看,平地里可能觉不出什么,可从高处看就是错落有致,精巧不失典雅。也是,本来这派的主人,就是长久住楼上的,他不甚在意地上怎样,后来他死的时候,还是被人一箭射穿,从谪楼三层栽下去,摔的粉碎。可见高,也不是甚么好事。

“天亮了……?”秋尽玄回头,异衽挣扎着从被子里爬出来,揉着眼睛,“你起好早。”没有一点惊讶样子。

秋尽玄以为他要与他闹,谁知道他这么淡淡,从见到他起,他从来都是一副淡淡模样,什么能叫他着急一回?如此明显他们昨夜同寝,他就不问一声?这么相信他是个君子不是个小人么。

“是少主起的太晚。”秋尽玄抬下巴,斜撑着窗棂逆光里看异衽,“你不问为何在这里。”

“不是昨夜下棋么。”异衽坐起来,两手撑着床,“你把我衣裳放哪里了,给我拿来。”

“听听,好大口气,连个请字都不知道用。”

“我若是知道就不劳烦你了。”

“那好,你不愿懂礼貌就自个找,在这屋里总能找着。”他那衣服纱太多,其实他就扔在床角了,异衽眼神是直的,从来不喜欢往旁边看,娇惯大的主。

异衽又揉揉眼,嘴角往下吊着,挠挠头发,伸腿掀开被子竟又躺下去睡了。

秋尽玄直有种恨不得给他一巴掌的感觉。

谪楼一日尽春秋(四)

他揉揉眉头,觉得不能跟一孩子一般见识,叫外面的人进来,给他捡起衣服,服侍他穿,自己仍旧靠着窗看书,他下人可犯了难了,小祖宗拉着被子,不愿意动了。

“你不是叫我给你找衣服?找着了就起来,别赖着,还有事与你商量。”

异衽才极不情愿的起来,伸直胳膊等下人给他穿,他下人这次是真的没辙了,他衣服一件一件都是纱,模样差不多,除了能看出稠的那件是深衣,其他的哪个该在里面哪个该在外面都看不出来。下人跪了,说小的实在不懂。

他哥哥家的人怎么都那么笨?异衽放下手,不大不小的叫了声空泉,秋尽玄想空泉还没醒呢,就是醒了也听不见,可是异衽话音刚落没多久,空泉就精神抖擞的冲跑过来,一步跪下脑袋趴到异衽腿上,“少主今天好早,空泉差点没跟上。”

“他说还有事。”异衽指指秋尽玄,秋尽玄想,空泉要是知道他们睡了一夜该与他闹吧,便说其实是我起的早,弄醒了你们少主。空泉起身给他少主穿衣服,大为不满的说你明知道我们少主得睡足了才行,你还弄醒我们少主,你怎么这么惹人厌烦。

就没人在意其他什么,看来心中有歹的只有他一个,看来那些会嗔怪的人都是心里先有这样想法才害怕别人怎样。

异衽从来就不知道一个人还能把一个人怎样,他觉得自己哥哥搂着自己睡,是再正常不过的,商君轻也总是夜半练完了功,浑身冰凉的往他被窝里钻,商君轻说兄弟就要抵足而眠,他又不是姑娘,计较什么,能少两块肉?

能不能少两块肉他不知道,他只知道他睡的正香,有个冻死人的盗他热气,是最叫人生气的!要是他脾气越来越好了,那肯定是拜商君轻那无赖所赐。可是秋尽玄没扰他好梦,那就没什么,能正经的跟自己亲人接触接触,其实还是求之不得的。因为重寒宫……是个很冷的宫,因为他娘……是个受人香火的地仙。

秋尽玄说今天再商议钦差的事是有原因的,因着剑洛去打听,要今日才能回第一趟消息。秋尽玄没怎么理其他的事,单等着剑洛,故一直在屋里,异衽一点没有见外意思,很是大方,与他对脸吃了早饭,他看书,异衽就叫人抱来小桌子窝在榻上拨弄棋子,把棋子往三个茶杯里哒哒的扔,弄出些声音,空泉站在他旁边,不时说这就对了,或者捂着嘴吃吃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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