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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岐该役尽折十五万将士,朝野震惊,人心涣散,剩下几万兵马根本抵挡不住天靖大军的乘胜进攻,虽然将士殊死搏
杀,仍节节败退。
不出月余,天靖已一路攻城略地所向披靡,挥师深入西岐腹地,逼近皇都梵夏。雄兵十万在城外廿里处安营扎寨,等
待着给予西岐最沈痛的致命一击。
时已入夏,西岐疆土广袤,地势以草原寒漠为主,夏季并不显得炎热,甚至夜间大风一起,还刮出几分透骨阴凉。
皇帐内烛火亮如白昼,冷玄与邰化龙等几名将领正聚在地图前商议着粮草补给和下步战略。几个将领都摩拳擦掌,请
缨领兵攻打梵夏。
冷玄不置可否,挑了挑眉,挥退众人出了皇帐后,才扭头问坐在旁边的雷海城:“你觉得如何?”
雷海城正捧着碗热气腾腾的草药,已喝了大半,闻言一口饮尽,抹着嘴角药滓道:“西岐的兵力都折损得差不多了,
邰将军他们要攻进梵夏并不难,但对方明知兵临城下,总不肯甘心受死,怎么也会做点手脚。说不定又跟临渊城那样
挖上个大坑什么的,等着天靖大军往里跳。”
“西岐现在的娃娃皇帝不过是原千雪诈死后在西岐宗室里挑出来的傀儡,不足为虑。我如今最不放心的,就是原氏兄
弟。”
冷玄在帐中缓缓走着来回,眉宇间隐有忧色,“眼下西岐正值存亡绝续的生死关头,按说原氏兄弟断不会袖手旁观,
任西岐覆灭,可我手下眼线和暗影至今没传回那两人半点消息……”
表面越是风平浪静,他越觉得暗中大有乾坤。
雷海城耸耸肩,“反正乱猜也没用,不如派些身手敏捷的探子想办法潜进梵夏刺探。可惜我眼睛看不见,不然我去─
─”
话没说完,男人左手横过他面前,轻轻覆上他嘴唇,阻止他再说下去。
他一愣,随即听到冷玄弯腰,在他头顶一字一顿道:“我不会再让你离开我眼前。”
冷玄语气之坚定不容置疑,然而雷海城却听出他声音里有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男人那晚一场痛哭后,接下来的日子,在雷海城面前表现得很平静,安之若素,但他知道,那只是假象。
有夜偶尔醒来,他模糊地看到冷玄并没睡,而是半坐在他身边,一动不动,看着他。
冷玄以为他的眼睛完全看不见,所以发现他睁开了眼睛并没有动,只把呼吸放得和睡梦中一般的轻缓悠长。
他心酸地闭起眼睛装睡,整整后半夜,都没听到冷玄再躺下来睡觉。
之后他留了心,发现几乎每晚睡不了多久,冷玄就会在一阵轻颤中惊醒,蹑手蹑脚挪开他环在冷玄腰上的手,然后坐
起身,看他到天明。
男人迄今,还没从那天目睹他被炮火轰击的恐惧中走出来……
雷海城真的不知道,该怎样才能抹去冷玄深深的不安和恐慌。唯一能做的,就是像劫后余生的那个夜晚一样,用双手
搂紧冷玄,用体温告诉男人,他还活着……
两人无声相拥许久,冷玄的气息慢慢平和如常,直起身,唤进人安排刺探之事。
大军连等两天,派出的十名探子里有几人返回复命。打探到的朝堂局势与冷玄所想相去不远。
西岐朝臣正为战事争议不断。以卫臻为首的大多数武将坚持死战,也有些臣子仗着有西岐皇族撑腰,执意议和以弥眼
前战祸。
天靖众将领都道西岐朝堂两派内争,正是进攻的好时机,遣了一小队兵士,去梵夏城门外骂战,结果城门紧闭,兵士
们骂了半天,也无人应战。
听了回禀后,冷玄目光闪了闪,命人将邰化龙唤进皇帐,下令他明日带上大炮和火统长箭,炮轰焚城。
邰化龙大吃一惊。天靖大军沿途攻克十来座大小城池,冷玄都命留下镇守的将士好生安抚城中来不及逃生的西岐百姓
,如今突然一反常态要火烧梵夏,不由他愕然。揣摩着冷玄神色,道:“烈陛下,梵夏城内也有平民尚未迁离,这个
传扬出去,恐怕有损烈陛下声誉……”
“西岐拒不出城应战,若非想诱我大军进城入伏,便是在拖延时日等救兵,本皇岂能如它愿?”冷玄斩钉截铁地一摆
手,邰化龙只得领命告退。
雷海城在旁听得清楚,虽然知道冷玄的决定没错,心里仍情不自禁为梵夏城内即将遭受灭顶之灾的平民百姓打个了咯
!,脸色有些不自然。
冷玄回过头,见雷海城面色有异,转念便了然,道:“你不忍心?”
“没有。”雷海城摇头。大规模地屠杀平民固然与他所接受的现代文明教育格格不入,但也只在心底默哀了几秒锺就
将这战争中最要不得的妇人之仁抛诸脑后,“我只怕你这么做,容易激起西岐民愤,不利于天靖战后长治。”
冷玄淡然一笑,“西岐向来欺我天靖文弱,此次虽吃了大败仗,也必定心不甘情不愿。不如让他们见识下铁血手腕,
看清楚顺我者昌、逆我者亡,趁早死了负隅顽抗的心。至于将来的仁政,就留给周儿去施展罢。”
他说来轻描淡写,竟已将西岐视为囊中物。雷海城想象着冷玄脸上必定是那个志在必得傲气十足的笑容,胸口一阵发
热,走近抱住冷玄,低笑道:“我可从来没欺你文弱,这辈子也都输给你了。”
热气呵到耳根,带起酥麻轻痒。冷玄面孔微红,如何听不出雷海城话背后的欲望──
重逢至今,也有一个多月了。征战途中,他素来自律,从没有风花雪月的念头,但身边人显然并不是跟他想得一样。
扭头,冷玄突然发现,原本矮他半个头的少年早在不知不觉间已悄然高过他眉骨,肩膀也渐渐有了成熟男性的宽度,
日益蜕变展露出属于青年人的高大体格、勃发英气……
血气方刚的男儿,也难怪雷海城的欲求比他强烈得多。
想必这段时间,雷海城怕扰他行军用兵,早忍得辛苦。至于雷海城的真实年龄,冷玄在看到雷海城年轻俊美的脸容时
,从来都忽略了那回事。
“玄?……”雷海城嗓音微微起了沙,带点邀请意味。
贴着他的身躯散发出异常热度,让冷玄喉咙也有些干渴发紧,他低咳一声,道:“等用过晚膳吧……”
答应了?那还等什么?雷海城一口含进冷玄耳垂,用齿尖轻咬着,成功听到男人气息变粗。
“我现在就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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灼烫的呼吸和喘息,令皇帐内温度急升,终于有了夏季的燥热感觉。
榻上昂贵的熊皮垫褥被揉皱一团,承受着两人的碾压。
冷玄束发金冠早已滚落,黑发凌乱垂过榻沿,拖到了地毯上,随身体节奏摇晃着……
描金绘彩的帐篷顶也在冷玄目光上方晃动不已,让他错觉,自己正置身波涛汹涌的大海里,被一波高过一波的海浪不
断推向欲望之巅……
汗珠滚烫如沸油,滴在他脸上、颈中、胸口……与他的汗水混在一起,打湿了身下的熊皮。
熊熊烈火,就从被同性强猛贯穿进出的地方放肆地蔓延,烧遍他身体每个角落,燃尽他所有冷静理智……
恍惚间,听到帐外儿郎操兵高歌,裂云冲霄──
“……
霸气身前荡然身后铮铮男儿无忧,
宏图天下青山不改绿水长流。
刀光剑影无畏天长地久,
就让血雨腥风昏天暗地变得温柔。
宿命不被鬼神左右长江毕竟东流,
山水天地只在脚下逗留。
矗立在北风凛冽中挥袖,
远处旗风猎猎雄兵百万何等风流。
……”
他到达军营的当天,就听到将士们在练兵时唱着这歌。邰将军告诉他,这是雷海城改革天靖大军期间教给将士们的。
雷海城!雷海城!!!
以为挽书岭一别后,两人终生再无缘相见,但亲手埋葬起生命里最不舍的东西,才发现身边到处都有雷海城的影子存
在。
纵使他离开京城,远赴西岐,风里雨里,依然飘扬着雷海城留下的旋律……
他本不信命运、不服天意,可他的宿命,却早已被鬼神左右,同一个名叫雷海城的鬼魂纠缠着,难解难分。即便如此
,他仍旧甘之如饴。
翻云覆雨,称雄天下,为能与你五年后携手驰骋,看尽江山风流……
身上的人加快了冲刺和撞击,几乎将他的身体对折,一个猛力深入,驻扎进最隐秘的领地,发狠攻击掠夺,蓦然静止
,低吼着昭示自己的占有。
雷海城双眼紧闭,焕发着野性的俊美面庞布满红潮和热汗,因释放的快感而微微扭曲……
“玄……”吐出一口热浊,雷海城覆身压在冷玄胸膛上,摸索着握住男人硬挺到及至的根源,想帮男人解决欲望。
“我自己来!”
冷玄搂着雷海城翻身,反客为主,俯首亲着雷海城眼帘,半抬起腰──
粘稠的热液随之缓慢滑出,他伸手胡乱一抹,涂上自己最亢奋的部位,推高雷海城右腿,狠狠顶撞了几下,破关而入
。
“啊!”视觉丧失,其它的感官知觉反更敏感。身体被男人近乎粗暴地撑开挺进,雷海城用力揪着冷玄长发,逼男人
低下头。
咬上对方火热的嘴唇,吞下对方的呼吸……如果可能,甚至想就此融进对方血肉……
帐外万千兵士的呐喊和歌声,越发地激昂高亢,盖住了帐内所有嘶喊粗喘……
冷玄看着雷海城脸上交错浮现的痛楚与快意,更加大力地耸动腰身,誓要在雷海城生命里打下自己的烙印──
“你也永远是我的。”他把自己深深埋入,凑在雷海城汗湿火红的耳朵边低诉。
不在乎意乱情迷的人能否听清楚他的宣告,只要他自己知道便已足够。
那天在皇辇里,雷海城对他说,“我也是你的。”可他还嫌不够。
从雷海城爬出尸堆,走到他面前那刻起,他就在心里发了誓,永远都不再让雷海城离开他。
他要的,是永远。
晨风凉飒,吹响雄亮号角。
雷海城和冷玄并肩站在皇帐前,倾听着风中炮声隐约。
天色未明,邰化龙便已率兵进军梵夏。此刻听那接二连三的炮轰,天靖已发动攻势。
不多时,梵夏方向的上空通红一片,浓烟卷裹着火焰,几乎要将天穹也烧穿个窟窿。
冷玄凝视着远方惊人火势,并不似周围观望的将士们兴高采烈,神色极为沈静,唯有黑眸闪过一抹冷光──
无论西岐如今,究竟是何人真正执掌大权,这场大火,定要将那人逼出阵前。
他的预料很快应验。第二天晌午,侍卫前来禀报,说西岐辅政太傅卫臻来到天靖军营前,为议和之事求见烈陛下。
几个将领都聚在皇帐内,与冷玄商讨战局,闻言均为之一振。邰化龙心喜之下也忘了礼数,抢在冷玄面前问那侍卫道
:“对方可有带多少人马来?”
“回烈陛下和各位将军,卫太傅此行只有三人。”
冷玄微一扬眉,吩咐侍卫让营前放行,领卫臻一行前来皇帐议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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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公子雪会不会在三人之中?”雷海城蹙额,低声问冷玄。他算是彻底领教过公子雪的神出鬼没,即使公子雪眼
下突然现身营中来刺杀冷玄,他也不会大惊小怪。
“未必。”冷玄早想到这一层,有生以来所遇敌手中,就数原千雪最为高深莫测,叫人无从揣度琢磨,至今连行踪也
飘忽不定,但有一点他非常笃定。
“如果他想劫持或干脆杀了我逼天靖退兵,之前就该行动了,何必等大军攻下西岐半壁江山,杀到梵夏才来动手?”
雷海城也正为此百思不得其解,按说以公子雪的身手,想潜进军营取人首级简直易如反掌。行军途中,他日夜提高了
警惕,没放过冷玄身边丝毫风吹草动,却并未发生险情。
对方究竟是另有图谋,还是真的已经置身事外作壁上观?
没来由地,他竟想起了养伤时那个成日怔忡出神的公子雪,看天,看山,看水中游鱼,无声地消磨着每一天……
隐隐然觉得,天地间大概已无任何事物能令那人动容……
脚步声渐近帐外,他收敛心神,看着几个模糊的人影鱼贯而入。
“西岐卫臻见过烈陛下。”当先那人身穿玄色朝服,腰悬长剑,朝高踞案后的冷玄拱手行礼。
面对天靖君臣,卫臻神情不卑不亢,斯文中不减沙场杀气。
冷玄早闻卫臻“儒将”之名,见他举止镇定,确也是个角色。瞥向他身后,却怔了怔。
一个娥眉淡扫的年轻妇人,双眼红肿,显然不久前才哭过。腹部高高隆起,已有七八个月的身孕。另一人约莫十四五
岁光景,身材瘦小,眉目娟秀,虽穿着男装,在场诸人除了雷海城,都一眼看出这人是女儿身。
倘若原家兄弟任何一人出现眼前,都在冷玄意料之中,但卫臻居然带了两个弱质女流随行,冷玄不由微眯黑眸,抬手
请卫臻三人在对面案几后入座。
卫臻却没有立刻坐下,反而等那男装少女坐定正中,他才搀着那妇人在旁边就坐。
这一下,无疑告诉天靖君臣,少女方是今日求和的主角。
注意到众人探究的目光,少女在案后欠身,气度从容,轻声细气地道:“小女子原慈君,来得莽撞,还请烈陛下见谅
。”
冷玄漆黑的眉毛轻挑了挑,对这名字并不陌生。看过眼线收集呈上的西岐宗室机要,原千雪夺位之后一口气将原氏皇
族男丁尽数斩首,仅留女子不杀。
如今在位的娃娃皇帝正是这少女的胞弟,当时还在娘肚子里,侥幸逃过一劫。
论辈分,这原慈君与原家兄弟份属堂兄妹,本只是个郡主,但幼弟被捧上西岐国君宝座后,她身为皇帝胞姐,受封慈
君长公主,尊贵反而盖过了几个已出阁的嫡系公主。
不论她此行求和有多少诚意,单凭这份直入敌军阵营的胆量,冷玄倒对这文秀少女生出几分赏识,淡淡颔首道:“慈
君公主不必多礼。”
怎么冒出个公主来?雷海城在梵夏宫中居住颇有些时日,平时耳闻目睹,女子在西岐地位极为低下,别说像风陵那样
女子参政,就是普通几个侍卫聚在一起说笑时,侍女便得绕道远行。
若非西岐局势确已危急万分,卫臻怎可能拉下颜面,由平素一贯轻视的女子前来求和?虽然在雷海城原先的时代,国
际上女性外交司空见惯,而且往往成效斐然。不过很明显,在这异世时空,恐怕也只有那个倒霉的风陵皇有此远见,
不拘一格唯才是用。
回天靖后,或许可以跟冷玄商量下选拔女官的可行性……
他分了下心,那边冷玄和原慈君已经开始就议和之事讨价还价起来。
“二十二座城池,再加每年向贵国进贡千匹上等战马,万头牛羊,烈陛下还不肯退兵吗?”
原慈君已尽量装出老成,声音终究难脱稚气,兼之咬着嘴唇,一副受了委屈的小儿女模样。陪坐在旁的几个天靖将领
都忍不住好笑,碍于场合庄严,不敢太过放肆。
冷玄也微微一勾薄唇,笑意却未达眼底。“那二十二城既被我大军攻克,本就不再属西岐所有。待我军拿下西岐,区
区战马牛羊,又有何稀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