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香 下——幻姬之殇
幻姬之殇  发于:2013年12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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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他不敢了,现在我是他的老大,他敢欺负我和哥哥,我还揍他,嘿嘿……哥哥,快走啊。”

家安没心没肺的笑脸,让贤知感到开心,亲了一下两个儿子,嘱咐了家安几句,放他俩出去玩了。两个孩子离开后,他才坐在书桌前,沉思片刻后,拿起电话打给了银行上班的韩鬻,和他说了想做期货的想法。韩鬻在电话里很是赞同,还说他早就该做了,其实他已经都打听好内部消息了,哪种物资会升值,他心里有数,让贤知赶紧决定。

贤知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在电话里给韩鬻说了要给洛辰保密后,才做了决定,让韩鬻帮他去办理一切期货手续。韩鬻自然明白他的意思,也不想让洛辰担心,一口应了下来,着手去办理了。放下电话,贤知才松了口气,期待着这笔单子几个月后在能赚上一笔,来弥补一下这一年多来他们生意上的亏空。瞒着洛辰,贤知是怕他就算是答应了做期货,也会在这期间担惊受怕茶饭不思,等赚到了再告诉他也不迟,到时他也没话可说了。

五个月后,香港的时局已经平息安稳了不少,各行各业冷清的生意也在渐渐升温。洛辰贤知的饭店和纱厂已经慢慢恢复正常,又开始盈利了,虽然不比战乱前的人气,总是不再赔钱了。贤知托付韩鬻压的期货,在洛辰刚刚为时局的稳定松了口气时,韩鬻带来了让他和贤知都大吃一惊的消息。贤知几个月前压的那批期货,在这战乱中,居然意外的发了一笔巨大的国圝难财,就连韩鬻和阿旺跟着他投进去的那些钱,也赚了一笔巨额资金,这个意外是他们都没想到的。

其实原因不外乎战乱后交通枢纽受到影响,滞留了本该正常运行流通的货物,形成了现在解圝禁后的供不应求的市场,带活了整个期货市场的经济,让那些剑走偏锋求财若渴的人都大赚了一笔。拿着韩鬻给送来的期货单子和支票,只穿着软缎睡衣的洛辰深深呼了口气,弯了唇斜着眼,坐在软榻上,轻声嗔怪着在铺床准备睡觉的贤知,道,

“金爷,你还是瞒着我偷偷儿做了,这要是陪了,我瞧你怎么办?胆儿可是越来越大,现在连我也敢瞒了,等生意再做大点儿,你得爬我头上了,这家里我说什么都不算了啊……”

“哎吆,您这话儿说的,庚爷,您可是咱家掌柜的,我也就这一回瞒着你,那还不是怕你担惊受怕,才瞒着的嘛,再说了,这不没赔嘛。”

贤知一听身后洛辰的话音不对,赶紧停下手里的活,陪着笑脸蹭到软榻上,抱着他柔声哄着。洛辰靠在他身上,唇角扬起一道优美的弧线,道,

“下不为例啊,这期货,以后再不许做,哪儿有让你连压连赢的好事儿,还是见好儿就收吧,这跟赌博没什么两样儿,难关也度过去了,以后咱还是正经儿做生意吧。”

“成成,听你的,我原也没想着拿这当行市去做,既然难关度过了,我也不想做了,这玩意儿,忒伤人,整天儿提心掉胆的不得安生,现在可好了,我终于能睡个安稳觉了,赶紧上床睡吧,不早了,明儿不是还得去纱厂办货吗。”

顺着他的话说着,贤知拉着他走到床前,蹲下身子帮他脱了拖鞋,让他躺好,自己也踢掉拖鞋上床,将洛辰搂在怀里,亲了亲他的眼皮,关灯睡了。躺在他的身边,洛辰闻着他身上的淡淡的清香味,悄悄莞尔,把头埋进他的怀里,心底一片安宁。

夜初静,人已寐。一片静谧祥和,香气弥漫在空中,织成了一个柔软的网,将屋内的两人沁入这暗香中。夜色如浓稠的墨砚,深沉得化不开,似床上这对璧人,紧紧相拥在一起,揉入彼此的身心,无法分割。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尾声)

经过八年抗战的国家,终于在1949年解放了,香港也在战乱后飞速发展起来,迎来了继三十年代上海滩时的风光和繁荣,人们都进入了生产和做生意的奋斗状态。

1953年春,香港湾仔的一栋大宅里,满园花香,张灯结彩热闹非凡,人来人往的忙碌着,两个年轻俊俏的男孩,正在指挥着一群下人忙活着,在庭院里搭着戏台。一个容颜隽秀肤色白皙,眉目如画,高挑纤长笑的极温柔的大男孩,穿着一件锈红色衬衣,白色长裤,衣袖高高挽起,露出一节白皙纤瘦的小臂,正拿着一把红木大椅子往搭建了一半的戏台前搬着。

今天,是洛辰四十五周岁的生日。这个大男孩,就是今年刚及弱冠的家昌,他和一旁那个正在帮着下人们支架子的俊美如玉,个头极高的家安,要给他们的父亲一个意想不到的惊喜,用来感谢他和贤知这些年对他和家安的疼爱和养育之恩。家安一回头看到他在搬椅子,转身从戏台前快步走到他身边,接过他手里看起来很重的那把椅子,如水的桃花眼里满是宠溺,用清澈的声音笑着柔声道,

“哥哥,你怎么又动手儿了,我不是叫你只管瞧不准动手儿的吗?快坐那边儿凉快儿去,这儿我来就成。”

“家安,我瞧你忙不过来,想帮帮你,瞧你,干了一头汗,让下人们干就成,你也歇歇吧,我叫人给你准备了梅子茶,消暑的。”

家安站在原地,满眼笑意和怜惜的看着面前给他温柔的擦汗的家昌,心里就像被融化了似的点点头,跟着他往远处葡萄架下走去。家昌带着比他高出半头的家安走到小石桌前,坐在藤椅上喝茶,看着远处忙忙碌碌的下人们,弯了那双乌黑细长柔美的凤眼,道,

“今儿是爹哋的生日,不知他对咱俩这样儿的安排会不会满意,爸爸只知道咱俩要给他办生日,要听他和爹哋的戏,还不知道咱给他俩办堂会呢。”家安喝着家昌亲手给晾好的梅子茶,看着他清秀的眉目,一张俊脸上笑的若春桃般灿烂,道,

“哈哈,是啊,哥哥,咱歇会儿去后院儿瞧瞧老爸和爹哋在干嘛,今儿就不让他俩上这前院儿来,等晚上给他们个惊喜,奶奶那儿你看好就成,甭让那老祖宗给说漏了。”

家昌看着家安那堪比阳光的美好笑脸,白皙的耳朵上悄悄爬上一抹轻红,掩饰性的赶紧低头,小口浅酌着手里的那杯已经不烫了的茶。哥俩喝完茶,家安拉着家昌,慢慢往后院里走着,一路上和他轻声细语的说着今晚的计划和给洛辰的惊喜。

这场堂会,是那天一家人吃饭时,洛辰无意间说起了很向往以前他和贤知像家安他俩这么大时,已经在戏园子里赚钱养活一个戏班子了,哪像他们哥俩这么幸福,这么大了还在上大学,家里要什么有什么,从小过的就是少爷的生活,一丁点苦都没吃过。

言语中怀旧的伤感和失落,让心思柔细的家昌心疼不已,就和性子粗枝大叶的家安悄悄商量了,背着洛辰和贤知,趁着他生日时给准备了今晚的这场惊喜。家安的脑袋瓜子里,就是哥哥最大,两个父亲的话可以不听,但哥哥的话就是圣旨,自然是家昌说什么就是什么了,坚决无条件支持,就算让他逃一天课,顶着被老爸暴打一顿的危险,也要执行哥哥的吩咐,帮着他搭建戏台,哄两位老爸开心。

其实家安有个小小的心愿,就是能看到真正扮上相上台唱戏的父亲。从小贤知和洛辰就是在后院教他练功之余,兴趣来时给他和家昌唱上一段折子戏,从没见过他们扮上相给他们唱过一整场,心里总是有些遗憾的。

今天这个机会,他一定要发挥他的撒娇耍赖的功力,让两位在他眼里顶天立地玉树凌风的老爸,扮上相,给他和家昌唱上一场,也让他们见识见识他俩在戏台上的风采。

躺在满园花香的后院的躺椅上,洛辰小憩后醒来,低头看看一袭白色长衫上面盖着的薄毯,弯了眉眼惬意的慢慢摇着。阳光透过散发着青草气息葱郁的葡萄叶子,斑驳的照在他有了岁月痕迹的脸上,昔日俊俏的脸上留下了少许风霜印记,眼角上有了浅浅的细纹,但脸上完美的线条还是一如往昔的俊美不凡,乌黑晶亮的眸子里风清云淡,唇角噙笑柔情似水的看着一旁趴在石桌上,埋头专心工作的男人。

男人那张曾今芳华倾世的容颜上,留着流年划过的浅痕,诉说着岁月的沧桑,如一坛上好的美酒,沉淀的更加沉香和深幽。那双曾经清澈的桃花眼里,有了时光的刻画,更显深沉,幽暗且沉稳。

拿着账本和算盘在闷头算账,贤知感觉到了身边那道温柔的目光一直在追随着他,放下笔,转身,就看到洛辰正在看着他,经过风霜洗礼深如寒潭的墨色眸子里,闪出了一抹柔情。莞尔一笑,拿起石桌上的精致茶壶,贤知倒了一杯香气四溢的茶,递到他手边,道,

“睡醒啦?快喝点儿水润润嗓儿,今儿晚上儿子还想听你的《穆柯寨》呢。”

起身接过茶碗,洛辰浅啄几口后递给贤知,用依然柔和软糯的声音笑道,

“呵呵……你不也得唱吗?这都多少年儿没唱了,我还真没底儿。”

闻言贤知转身坐到他身后,从后面抱着他,趴在他的耳边亲了亲,轻声笑道,

“辰儿,你就甭紧张了,咱不是还时不时的去戏院里给胜叔他们唱两段儿嘛,这俩小子,今儿要是瞧不上咱俩唱戏,是不会罢休的,反正你今儿生日,咱一家人也好好乐呵乐呵,明儿我陪你跟家歇一天儿,缓好了再去公司。”

靠在他比年轻时厚实宽阔了些许的怀里,洛辰全身放松,弯了唇微微颔首不语,垂眸中看到他环在腰里的那双纤长白皙的手,抓起来摩挲着,心底一片安宁。这么多年,他们走过多少风风雨雨,坎坎坷坷,历经了多少生离死别,战乱世烽火,才能走到今天,实在是不容易。

从曾经青涩的爱恋,走到现在的半生柔情,贤知还能一如既往的对他倾尽柔情,此生能有几人能像他们如此相爱至此,恐怕不多。洛辰是用心去感受贤知对他的爱,心里早就被他的柔情填满,得此挚爱,他是此生无悔。

抱着他,贤知闻着他颈间的淡香,心里一阵悸动,眼里柔情满溢,将半靠在他怀里的脸轻轻捧起,低头吻上了他柔软的唇,轻尝着他唇边那抹残留的茶香。洛辰扬起脸,伸手环住了他的颈项,和他缠绵在一起,熟悉的气息,熟悉的温度,熟悉的柔情,却让他依旧贪恋沉醉,不能自拔。

家昌和家安站在后院的大门口,看着远处葡萄架下那对相拥缠绵的男子,年轻俊美的脸上,都扬起了美好的笑颜,照亮了这一园的春色,堪比花美,比风清。

家昌拦住想要往里走的家安,笑着将他带出了后院,悄悄关上门,将那对深情相拥的璧人留在门内,刻画出一园旖旎风情。

晚间,穿着纯白色软缎亵衣亵裤,坐在戏台后的大班椅上的贤知,头上绑着网状头套,仰着脸,让已经扮好全套武旦戏装的洛辰拿着画笔,正给他细细用油彩在脸上勾画着大武生的眉眼。

浓重的油彩,遮住了两人的岁月浅痕,看着洛辰那张美艳如花的脸,让贤知恍惚中回到二十多年前,和他们第一次登台时的洛辰的影像重叠,似乎他们从没离开过那个北平的戏台,还是年少轻狂的名伶,用青春和热情去在戏台上倾情演绎着别人的故事。

故事里的他们,是英雄,是霸王,是美姬,是巾帼不让须眉的女子,却不能演绎出自己的人生。现在,他们在乱世中演绎了自己的故事后,再回首戏台上的故事,竟然何其相似。

戏如人生,人生如戏,贤知经过了半生,到今天才真正弄懂,原来,人的一生,都是生活在戏台上,角色里的爱人,可以让你成为真正的名角儿,唱响两个相知相伴的人,一生的折子戏,美好而幸福。

换好大戏服,洛辰和贤知听到院子里胜叔的急急风响起,洛辰魅眼如丝看了贤知一眼,兰花指微微翘起,手指轻巧的勾下脑后一根雉鸡翎,穿着绣花绣花鞋的脚下迈着小碎步,清丽的吟唱出一句《穆柯寨》里的念白,袅袅娉娉往人头攒动的戏台前去了。

随着他那一声功底浑厚的念白,叫好声和急急风越响越急,似乎在催促着花架子已经摆好的贤知快点上台。迈着四方步,贤知吟唱出一句戏词,浑厚的唱腔让宾客们爆发出一片掌声。

慢慢走上台,英武非凡的贤知和妖娆美艳的洛辰眉目含情,深情对望,演绎着戏中的杨宗保和穆桂英,等待着那幕大红色的帐幔缓缓打开。灯火通明的院子里,坐满了前来给洛辰庆贺生日的宾客们,还有最前排的夏晨烟,韩鬻和家昌家安他们。

贤知和洛辰那着了浓重油彩的俏脸上,露出了风华绝代的笑容,亮花了众人的心和眼,闪耀了园子里的百花。锣鼓声,吟唱声,掌声和欢呼声,在这所大宅里热闹上演响彻夜空,随风飘散到很远很远的地方,久久不曾散去。

清风柔柔,暗香来袭,夜色将这场正在上演的大戏,缓缓推入高潮,让看戏的人们的沉浸在其中无法自拔。戏子入画、一生天涯,若能执子之手,与子共着。 执子之手,与子同眠。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执子之手,夫复何求执子之手,一生何求?执子之手,不离不弃。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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