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主沉浮(第二部 修改版)——千觞
千觞  发于:2011年09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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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皇帝,你太多话!”公子雪眼底血气骤浓,衣袖一展,一股无形劲气直撞明周胸口。

明周呕出一大口血,想说话,又连连咳血,俄顷将他胸前的衣服染红了大片。

公子雪打了那掌後便拢起双袖,冷冷看著明周,不再出声。

雷海城却上前揪起明周,劈头盖脸赏了明周好一顿耳光。

他出手极重,明周的脸立时肿得几乎无法辨认,双耳嗡嗡乱响,眼前摇来晃去的,只有雷海城充满报复快意的冷笑…

原来,海城还在恨他派人行刺原千雪……

几点水珠从明周眼角滚落,掺著嘴边的血滴到雷海城手上。

雷海城愣了一下,有些意味索然地松开了明周衣襟。对公子雪道:“这小鬼一碰就哭,打著也没意思,算了。”

公子雪挑了挑眉毛,没表态,领著雷海城返身离去。

小门在身後无声掩起,将明周强忍的哽咽摈离了雷海城的听觉。

雷海城被明周扫了兴致,用过晚膳後,见公子雪又开始打坐调息,他便独自去寝宫外散心。

寝宫四周的侍卫都早已换成了公子雪从西岐带来的高手,众人尽知这少年是主子重视之人,无人敢阻拦他外出。

大半时辰後,雷海城散步归来,还从御膳房拿了几块糕饼给公子雪当夜点,却见公子雪竟已早早就寝。他呆了呆,也

只得作罢,梳洗後合衣而卧。

宫灯红焰吞吐明灭。静静地默数著公子雪平稳规律的呼吸声,确定人已熟睡,雷海城终於用最轻柔的动作起床穿鞋,

无声无息走到那还在散逸著熏香的青铜小香炉前,往炉里加了点东西。

暗香,益浓。

夜深,银月寒光照遍宫城,飞檐重梁,巍峨沈寂。万籁无声中,仅有几记更漏打碎了平静。

一条矫健身影轻巧无比地闪进偏殿,行走间轻如棉絮,没发出丝毫声响。

人影径直来到璧画前,借著透过窗纱洒进殿内的些许暗淡月色很快找到了那只小雀。

雷海城双目精光流转,回忆著白天公子雪启动机关时的顺序,摸上小雀右眼。

左右划过几个圈,墙壁动了。

他松口气,推门而入,再度踏上白天走过的通道。

第二扇门映入视线,他依样画葫芦,凭著记忆扣动门环,空著的那只手里撤出短刀。

门刚开启到只容一人侧身通过,他飞快从缝隙里窜入。

那两个值守的男子分坐桌子两边,听到门开启的动静,已然打起精神,见是白天跟公子雪来过的人,两人一怔,刚要

盘问,雷海城连人带刀,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扑来──

短刀像裁纸般拉出条直线,割过两人喉咙,快得宛如在同一瞬间完成。

他收起刀,两道血箭方自那两人开裂的喉管猛飙,洒上墙头、地面……

那两人,犹半张著嘴,眼睛里凝固的,只有惊疑,不见痛楚──因为雷海城的出手太快,快到令两人尚未感觉到痛,

已经失去生命。

雷海城目光一掠,看到明周披头散发地仍坐在老地方,似乎被他杀人的场面吓住,抱住了脑袋,蜷缩得比白天更厉害

,颤抖著连叫也叫不出。

“我救你出去!”他一把拖起明周往外跑。

但愿公子雪还没醒来……冲出最外那扇金门後,雷海城始终悬高的心终於稍微回落。

被他拖著的人很合作地一直低著头,没作声,雷海城欣慰中又觉诧异──这小鬼明明胆量不小嘛,怎麽白天挨了几个

耳光就掉眼泪了?

手里的分量,也好象跟白天被他揪起时有些出入……

“雷海城,你终於忍不住了。”一声淡淡的讥笑倏忽响起。雷海城浑身一震,顿住了身影。

前方盘龙巨柱下,一人素衣白发,静静伫立。

月光从公子雪背後投照著,在他脚前拖出狭长黑影。

公子雪面目全然藏在阴影里,只有双眼血气大盛,眼睫一展间,夺人心魄。

“动手。”

冷冷两个字,在空旷殿内荡起回音。

不对……强烈的危机感刹那席卷雷海城,他猛地甩开明周,奋力跃开,可腰间仍是像被蚂蚁蛰了一口。

只是一点点的酥软,却令他四肢骤然无力,半跪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

他吃力地扭过头,那个“明周”手里,正拿著根尖锐长针,另一只手撩开了原本遮住了大半脸孔的杂乱长发。

一个与明周身材相仿的少年,脸上也又青又紫的弄出了不少掌掴伤痕,然而容貌眼神完全不同。

难怪这人一直都低著头,不与他目光接触……原来已经被掉了包。

雷海城回头,看著公子雪走到他面前的双脚,满嘴尽是苦涩。

“你怎麽知道我会来救人?”

153

公子雪半蹲下身,凝视对面那双漂亮眼睛里的不甘,低笑著摇了摇头,笑声里满是自嘲。

“我明知道,尘烟永远都不会再出现,却还以为能把你变成他。呵,就算你遗忘了所有前尘往事,你依旧是你自己,

雷海城。”

纤长的手指摸上雷海城面庞,慢慢描画著少年轮廓。每一处,都是他脑海里的尘烟,可那个魂魄,早已易主。

三枚银针,封锁住雷海城的记忆,却连雷海城原本对他的好感和信赖也毁了个干净。

那个萧瑟秋夜里,扳转他,一脸肃穆地说认定他做好兄弟的人,也已经跟尘烟一样,永远地从他生命中消失……

身体里,似乎有什麽突然间纷纷碎裂开了。他想抓住一片,看清楚那究竟是什麽,但还没来得及伸出手,一切便已烟

消云散,无迹可寻……

胸腔空虚无比,没有任何东西可供他攫获。

他一寸寸地,缩回了自己还停留在雷海城脸上的手,站起身,背对雷海城,平静地道:“你醒来之後,其实始终未曾

相信过我。为了取信於我,你才去暗杀冷玄,却又不肯真的取他性命,所以在我面前演了场好戏。那阑尾发作,也是

你自己做的手脚。”

“原来你早看出,我在怀疑你……”雷海城苦笑。

在这个华丽绝伦的宫殿苏醒後,他完全不记得自己的来历和姓名,面对一片空白的过往、满身触目惊心的伤痕,惶惑

可想而知。

对外界的种种认知,都出自他身边公子雪之口。他能看懂这白发男子抚摸冰雕时眼里的痴与悔,却并没有为之感动。

那夜闯进他睡梦的,竟不可思议地是个俊朗男人。

男人闭著双眼,仰躺在辽阔凄白的雪地中,脖子流著血,渗透了裹伤的布条,还在慢慢地涌。

男人的脸色灰白,表情分外宁静,仿佛卸下了所有负担,安然沈睡……

而他,看著这个不说话不动弹的男人,心脏剧痛,如同有人用把最锋利尖锐的刀在反复地戳。他用力伸长手,想触摸

梦里这男人,总是够不著……

他觉得,自己应该认识这男人,可始终想不起这男人是谁。

眼看雪花一片又一片,飘飞著盖上男人的手、脚……他却无能为力,想大声呐喊,声音都卡在喉咙口。直到大雪覆住

了男人脸容,他终於在心底狂吼出──

“玄──”

梦醒,两手冷汗。

玄?是不是冷玄?……

伤痕未必如公子雪所言,出自冷玄的折磨凌虐。梦境里的心痛和苦楚,却是如此真实。醒来,心口还在痉挛抽痛。

他决定,要用自己的眼睛去看一看那个冷玄。

这一切,当然得瞒住公子雪。

倘若他猜得不错,这西岐国君无非想利用他失忆的机会,挑拨他与冷玄反目,让天靖窝里反,好让西岐渔利。一旦被

公子雪发现他起了疑心无法控制,他的处境必定比现在更危险万分。

所以,每走一步,都如履薄冰,不容闪失。

暗杀冷玄的前一天,他用完晚饭後找了个无人处,猛蹿乱蹦,等肚子奇痛才停止。肠子整夜都绞痛得不可开交,他用

尽全力忍耐著痛意,确信自己没有在公子雪面前露出破绽。

他心里,略有些得意,也庆幸这笨办法居然奏效,不然就要改用别的法子来折腾自己。

翌日,他忍著腹痛,按原定计划出发了。然後,就在蒙蒙雨丝下看到了梦里那个男人。

一个凝眸,一个拥抱,都叫他心痛莫名,也明明白白地告诉他,公子雪在撒谎。

他更清楚,公子雪尾随著他一起来到宅子,此刻,定是藏身在某处,监视著他的一举一动。

绝不能让公子雪起疑!他闯进宅子时,虽然发觉周围藏伏不少护卫,但想起出发前公子雪在他面前显露了一手神功,

化石断金,连他也骇然色变。万一不慎露出马脚,恐怕他和冷玄都要命丧当场。

於是,他凑上男人耳朵,用只有他和冷玄能听到的声音说了六个字──

“动手!我会救你!”

男人与他的默契好得超乎他预想,那一枪的力道也拿捏得非常巧妙,血流如注又未真正伤及要害,就如他给男人的当

胸一刀。

不过公子雪搏杀护卫手段之魔魅狠厉,令他惊怵不已,正想喊痛替冷玄解围,却被冷玄目光阻止。

男人尚想利用公子雪以为已掌握大局的轻敌心态套出明周下落,可惜未能如愿。

他被公子雪抱回宫城时,一路上均在寻思,该如何救出明周。

机会来得很快,得知明周下落後,他想过要好生策划营救,最後还是决定冒险赌一把。

趁著公子雪那双冷冰冰的眼睛还没有对他流露猜忌,先把主动权夺回自己手中。

万一等公子雪想到即使杀了明周,一样可以放出风声引冷玄入伏,再周全的计划也将毫无用武之地。

血液里似乎有种本能驱使著他毅然铤而走险。

籍著散步去了太医院,借口腹痛难眠,跟御医要来最能助眠的药物,本打算藏在糕点里让公子雪食用,发现公子雪已

就寝,他便将药投入香炉里。

以为一切都很谨慎,结果却还是自投罗网……

154

手脚越发酸软,雷海城费力支撑著自己的身体不瘫到在地,盯住公子雪高瘦背影,问:“你什麽时候看出来的?”

公子雪负著双手,月光将他的白发铺上层青灰色,了无生气,落寞如雪後枯草。

长久寂然後,他缓缓地笑了笑,“好几个晚上,你睡梦里,在叫玄。你自己自然不知道,我却听得清楚。你忘了天下

人,也忘了我,惟独记得他。”

仰头悠长吐出一口气,公子雪转身,居高临下望著雷海城,“你我相处过那麽多时日,你忘了,我却还记著。像你这

种人,只要意识清醒,受伤再重也不会呻吟,怎会因为发了阑尾就忍不住喊痛?此其一。”

雷海城瞠目结舌,想问公子雪两人之间究竟怎麽个相处法,公子雪却不给他开口的机会,径自道:“其二,你向来为

人淡漠,若非你关心的人,绝不肯多事。而你,对如何处置明周那小鬼太用心了。其三麽……”

他一顿,轻弹著衣袖,熏香淡淡。

“今晚你在小香炉里加了春眠,是偷偷跟哪个御医要的麽?想让我昏睡不醒?”

他勾起嘴角,雷海城却觉得公子雪的表情与其说是讥笑,还不如说是哀伤。

“你去西岐途中服下的春眠,还是我亲手喂的。我怎麽可能辨不出那股异香?雷海城,如果你记得从前种种,换样药

,或许还能骗过我。不过──”

公子雪看了看那个一直默默侍立在旁的假明周,对雷海城道:“也亏你忘了所有,否则你早认出他是冒牌货了。”

雷海城呆了半天,涩然苦笑。遇到这麽个比他更了解自己的对手,不认输也不行了。

吸口气,对望公子雪双眼。“那你打算怎麽处置我?”

公子雪闭著唇,任殿外风摇叶动,夜鸟扑翅惊飞。浓云翩然飘过银月,一点点地吞噬掉他投在地面的影子……

蓦地出掌,快到令人无暇眨眼,印上雷海城额头,旋即收回。

雷海城闷哼一声,向後栽倒,未落地便被公子雪扶住。

“你说,我该如何处置你?”公子雪轻问已经昏厥的雷海城,语气反常地温柔,衬著他脸上若有若无的笑,极为诡异

那个假明周看不到公子雪神情,讨好地替公子雪出著主意,“主上,既然他不肯为主上所用,干脆杀了,以绝後患。

公子雪骤然转首,面无表情,双目中却迅疾腾起片血红雾气。假明周心胆俱寒,双腿一软刚想跪下请罪,公子雪左腕

微翻,立掌朝他胸口虚拍而出。

声如败革,假明周衣襟上顿时凭空多出个清晰掌印,却毫发无伤。

他低头看著掌印正有点摸不著头脑,背後对应的部位猛地绽开个手掌形状的伤口,被巨力挤压至变形的心肺脏器随著

鲜血狂喷出体外。

尸身砰地坠地,双眼睁得浑圆,似乎至死都不明自己究竟说错了什麽引来杀身之祸。

收掌入袖,公子雪回头,对雷海城自言自语道:“无论我怎麽做,你也不会再相信我了罢。呵呵……”

冷冰冰的笑声在殿内回旋激荡,起初很低,逐渐响亮,最後竟变成滔天狂笑。

白发四散飞舞,乱无章法。

天下,已无人再肯信他,他要这天下又有何用?

有、何、用!

是夜,整座宫城内的人均被那阵惊人大笑震醒,惶恐不知所措。

翌日凌晨,原本随公子雪同来天靖,乔装成侍卫日夜镇守太皇太後寝宫的西岐高手全部销声匿迹,公子雪和雷海城自

然更没了踪影。

冷寿得了消息,撇下早朝匆忙赶来,见状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听太後在旁焦急地追问著儿子下落,冷寿一边安抚,一

边叫人紧急传令下去,封锁京城各城门关卡,仔细盘查出城人员。

乱哄哄忙完一阵,他才发现玉案上那只青铜盘龙小香炉脚底压著方薄笺。

本是十分显眼,却反被众人慌乱中忽略了。

笺上的字迹孤瘦狷狂,大开大阖,每一笔落下,都势如苍天发怒,倾尽风雨纵横,摆布蝼蚁众生。

数个时辰後,这张薄笺到了冷玄手中。

修长有力的手指持著纸笺,无分毫动摇。

“你怎麽看?”冷寿坐在他对面的青藤椅子里,见冷玄迟迟无动静,皱了皱眉道:“原千雪居然离开宫内,还约你十

天後去城外挽书岭赴会,不知道又要玩什麽花样?”

“他既下了战书,我非去不可。原本,还想再等些时日的……”

冷玄终於松手,任薄笺随风飘落。微眯起眸子,仰望院落高墙围住的那方碧蓝晴天。

他如今身处的,还是原先那处民宅。那天借迷雾掩护遁逃後故布疑阵,让公子雪的眼线在城内外找得团团转,他却又

暗中回到宅子里。

尸体和血迹都已清扫干净,日光当头,照著他眼睛,有些刺痛。

“周儿和雷海城都落在原千雪手上,我怎能不去?何况──”

冷玄摸著衣服下的伤口,黑眸闪过几分阴影,“雷海城那天的神情举止,确实颇有古怪,原千雪又说将尘烟的魂魄召

了回来,取雷海城而代之。这事,我定要查个分晓。”

“这个……”冷寿只在最初被公子雪找去寝宫时,见到眼昏睡中的雷海城,之後公子雪防备森严,他亦时刻被人监视

,根本没机会再打听到雷海城的消息,更别说与雷海城碰面,倒不便就此事妄加猜测,犹豫之余,仍忍不住道:“召

魂说法,太过荒唐,原千雪定是在挑拨事端。如果雷海城真的已经魂飞魄散,又怎麽会帮你解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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