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主沉浮(第二部 修改版)——千觞
千觞  发于:2011年09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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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我现在只怕走了之後,周儿会出什麽乱子。”

雷海城敛起嬉笑。“有澜王辅政,应该不会出纰漏。再说,你给明周留的信我刚才也丢去他寝宫了,他醒来看到,自

然会提防绿郎。”

见冷玄仍锁著眉头,雷海城拍了拍他肩膀。“你也别再为他操心了。他总有一天,要独自面对风雨,总不能让你为他

挡一辈子吧?何况他如今,也急著想脱离你的羽翼。”

心知雷海城说的没错,冷玄苦笑,不再多言,加快了步伐。

两人对宫中的哨岗分布都十分熟悉,一路行来避开了数队巡视的侍卫,堪堪经过道月洞门前,雷海城陡然停住脚步。

冷玄顺著雷海城的目光,也看到了那株栀子树。花叶早已枯萎凋零,仅残存几片枯叶,还留恋著光秃秃的树枝不肯离

去,随风轻摇。

两人脑海里,不约而同地想起暮春里树下对话的情景,距今不过半载,却已恍如隔世……

谁也没有开口,只默默地走过栀子树。

风骤急,吹落片枯叶,飘然沾上冷玄软帽。

雷海城伸手替冷玄拂落帽上的枯叶,凝望冷玄。

那双清亮的黑眸也同样凝望著他,眼里深深的愧疚,挥之不去,无处藏匿……

雷海城知道,冷玄其实一直都在自责,也没能像他一样选择将那段过往埋葬进记忆深处。即使他在冷玄面前表现得再

豁达,再不介怀,用最亲昵最热烈的肢体交缠告诉冷玄,他需要他,可冷玄依旧不肯原谅自己。

所以,这个骄傲的帝王才会甘愿一次又一次地被他拥抱,哪怕自身并没有这方面的欲望,也绝少能达到高潮……却始

终迁就著他,任他索取。

连与他说话,都那麽小心翼翼,惟恐他生气,害怕他误解。

心痛的感觉慢慢扩散到整个胸腔,他伸出双臂,牢牢地将冷玄锁进胸膛。

两人呼出的气息,在空气中凝结成白雾,一团团,模糊了视线。

“雷海城?……”等了好一阵,都听不到对方说话,冷玄只好轻唤他的名字。

雷海城终於抬起手,拭去冷玄漆黑眉梢凝聚的一点水珠,看著男人双眼,微笑道:“别再觉得欠我什麽,好不好?我

不要你因为补偿我才跟我在一起,我只要你爱我,简简单单地爱我,你懂麽?”

天边云霞渐红,第一缕曙光破晓。冷玄脸上神色变幻,有欢喜,也有哀伤,最终还是敌不过雷海城冀望的目光,点了

点头。

雷海城扬起个堪比朝阳的笑容,在巡逻侍卫的脚步声接近前,一把抓起冷玄的胳膊,疾奔几步,拖著冷玄利索地翻过

面前高墙。

121

隆冬飞至,暴雪狂舞。冬风凛冽如寒刀,无情掠过风陵,视苍莽大地为砧板,肆虐众生。

风陵西疆一十六座城池,已尽数沦陷盟军铁蹄之下。山河浴血,满目疮痍。

两骑骏马并驾齐驱,疾似流箭,迎风撕裂开天地间飘飞的雪幕,溅起残冰碎雪。

远远地,城池的轮廓在铺天盖地的大雪中若隐若现。

马上骑士轻拉缰绳,骏马一声嘶鸣,放缓了速度。

“吃些东西再继续赶路吧。这两匹马奔了一上午,也得歇力。”雷海城侧首,向身边的男人建议。

入目,是一张五官普通毫无特征的脸孔。虽然从天靖宫中出发至今,他天天都瞧著这张乏善可陈的面具,可还是在心

里叹口气,摸了摸自己的脸。

他脸上,也戴著面具,同样的大众面容,非要说有什麽特别,就是面具上还有许多坑坑洼洼的麻子,绝对令人看过一

眼後没兴趣再看第二眼。

真不知道冷玄是从哪里弄来这两张面具的。当日离开皇宫後,他买回一堆材料正准备替冷玄和自己改头换面,结果冷

玄转身就自包裹里掏出两张面具。

以雷海城的理解,像冷玄这种常年居住深宫的帝王应该跟面具之类的江湖玩意扯不上边。问起来历,冷玄只淡然说了

句别人送的,不愿深谈。

这样的回答等於没回答,雷海城多少有点不满,却也不打算再追根问底。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不欲为外人道的隐私。

喜欢一个人,就得尊重那个人的意愿。所以,他把好奇心压了下去。

话说回来,两张面具制作得真不错,细腻逼真,绝非公子雪那天所戴的劣质货可比。而且长时间戴著,皮肤也没产生

什麽过敏反应。

“好。”冷玄也放慢了坐骑,游目四顾。

雪野空旷,万木萧条,仅见前方道边有间残破的小屋,四面木墙都已经被连日的狂风暴雪摧毁,独留个屋顶在风里吱

嘎作响,勉强可以避风雪。

两人下了马,牵著坐骑,踩著脚底深逾数寸的积雪走到屋顶下。

雷海城捡了些树枝生起火堆,冷玄已打开包裹,取出水囊和仅剩的一张面饼。

出发时携带的干粮,就将告罄。

“这大雪天,连半只飞禽走兽都打不到,看来非得去前面城里采购些食物了。”雷海城撕下一半饼子递给冷玄,另一

半自己咬了几口後,喂著马儿。

此趟风陵之行,他与冷玄不谋而合,都决定快刀斩乱麻,直接潜入临渊城刺杀符青凤。只要符青凤死了,无人主持朝

政战局,风陵必亡。否则战事拖得越久,且不论战场上风云变幻难测,单凭这场经年罕遇的暴风雪,就足以冻死无数

将士。

是以一路上,两人日夜兼程,比预计的时间早了两天赶到罗麇城外。

罗麇距临渊百余里,素来是临渊城西面的最後一道屏障。两人途中为免横生枝节,避开了盟军,但沿途所闻,盟军数

天前刚攻下一城,正休养补给,暂时还没有攻打罗麇的意图。

这正合雷海城和冷玄的心意,抢在盟军大举进攻之前杀了符青凤,用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的胜利。

冷玄喝著清水,目注漫天雪舞。“罗麇若被攻破,临渊城也就危在旦夕。风陵必定派了重兵把守罗麇,封锁闲人出入

。你我恐怕没那麽容易进城。”

“混不进,就只能另想办法解决肚皮了。”雷海城耸耸肩。若只有他一人行动,他自信能顺利潜进城。即便出什麽漏

子,也可以安然脱身。但带上冷玄,他没有十足把握。

他并无轻视冷玄的意思,只是不容许自己再让冷玄在自己面前受到任何伤害……

摸了摸扁平的胃部,他笑道:“实在进不了城,我就挖地三尺,抓些冬眠的蛇虫鼠蚁来烤了吃,总不会饿死,呵呵…

…”

冷玄身体轻震了一下,但幅度小得难以觉察,兼之他脸上又戴了面具,旁人看不出表情。雷海城竟未留意。

两人休憩片刻,火堆也渐渐熄灭了。雷海城等两匹马儿啃饱了积雪,解开缰绳正准备继续赶路,突觉脚下雪地震动。

风雪咆哮中,纷乱的马蹄声和刀剑挥舞交织在一起,自前方传来,越来越清晰,还夹杂著怒吼喝骂。

十来骑由远及近,映入眼帘。马上骑士清一色的青壮汉子,均做寻常风陵人打扮,手里却持著兵器。众人身上,或多

或少都挂了彩。

後面大队风陵将士紧追不舍,约有百人,为首之人尚在厉声大喊:“莫放走了这群探子!”

雷海城和冷玄相对一望,退回屋顶下。虽然有点怀疑这批人是天靖兵士乔装了去刺探罗麇城军情的,但并不确定。况

且两边人马悬殊,他两人纵使上前襄助,也未必能救到人,反而会在风陵将士面前泄露了身份,绝不利於行刺计划。

就在转念间,惨叫连声,好几个落在队伍最後面的青年人被追兵砍落马背,银白大地立刻染上殷红。

风陵将士人群里爆出欢呼声,数人跃下马,去拖地上负伤的人。为首那人狂笑道:“今天的口粮有著落了。还有那几

个,别让他们跑了,城里弟兄都饿得慌呢!”

众人没等他说完,早就包围住前面的幸存者,刀剑乱劈之下,血光飞溅。

雷海城心头猛震,听那风陵领军的口气,竟是要将被俘之人当食物吃掉。

他自入风陵国境内,一路行来,也见哀鸿遍野,饿殍满地,路边随时可见骨瘦如柴奄奄待毙的饥民。有时候经过整座

村庄,都找不出一个活人。但没想到,连风陵军中也已经到了要靠吃人肉度日的地步。

他在历史书上,确实看到过古代战乱时期,军中以人为粮的记载。像五代时的赵思绾,起兵攻占长安时,城中无粮,

便宰杀妇女孩童分发各部,充做军粮犒军。又如宋时登州人范温组织义军抗金,兵败後腌人肉为食,还把被吃的人美

其名曰“两脚羊”……

此类骇人听闻的例子并不少,可毕竟只是印在书本上的铅字,雷海城看了,最多不过在心底对遥远的残酷历史感慨一

番。然而此刻亲眼目睹风陵将士个个面露狰狞笑容,眼里闪动著兽类饥饿疯狂的光芒,他胸口发闷,几乎透不过气。

泯灭人性,同类相食……万千尸骨沈浮血海,何时才有太平?……

肩膀忽然被握住,加重的力道令他遽然回神,扭头,冷玄已骑上自己的坐骑,目光凝重,低声道:“此地不可留,快

走!”

雷海城登时惊醒。望过去,有个风陵兵已等不及,用刀从个俘虏大腿上割了块肉放进口中大嚼起来。

那人的惨叫声划破风雪,惊天动地。

没错,再不走,他和冷玄也铁定会被这群已经饿疯了的风陵将士撕成碎片!雷海城无闲暇去同情那人,翻身上马。

没奔出几丈远,风陵将士中就有人注意到两人,兴奋大叫:“那边还有两只肥羊,快抓住他们──”

122

急骤的马蹄声从身後追了上来。雷海城和冷玄的坐骑疾驰了一上午,脚力不继,与後面风陵追兵的距离越变越短。

不出手不行了!雷海城吸口冷风,勒马,转身,冷眼看著向他冲过来的数骑。

藏在衣袖内的手摸上了连珠弩的机括,他瞳孔微缩,正要抬手。一箭斜地里尖啸飞出,将追在最前方的风陵兵士当胸

射穿个血窟窿,“噗”地从後心露出箭头。

雷海城一愣,迅速望向箭矢飞来的方向。

一匹高头黑马从厚厚雪幕里窜进众人视野。马上人黑发凌空飘飞,一身火红披风也被狂风吹得猎猎张扬,宛如怒舞的

红莲火焰。

这人手里,银弓映雪,折出耀眼的反光。一箭得手後更不停歇,又从箭筒里抽出一把箭,例无虚发,接连射落七八个

风陵兵士。

每一箭,都穿胸而透,射破了兵士的护身胸镜。足见臂力惊人。

雷海城暗赞一声,手底也没闲著,连珠箭发,瞬间也解决了数人。

为首的那个风陵将领原本气焰高涨,见到红衣人出现,不禁脸色剧变。大吼道:“血衣鬼来了!大家快走!”勒转马

头,绝尘狂奔。

他手下兵士也一阵混乱,忙不迭带了俘虏跟著撤退,临走还不忘拖走地上的尸体和马匹。

红衣人冷笑两声,清冽如冰,随著风势远远飘了开去。却没有趁胜追击,挂起银弓,瞧雷海城这边望来。

雷海城也正想见识下这等人物,却见此人脸上戴著个形容狰狞的木雕鬼面具,只从两个眼孔里露出双细长凤目,明锐

夺人。

红衣人倏地“咦”了声,眸光骤亮,驾马奔近雷海城和冷玄,对两人看了看,忽然伸手就去摸冷玄的面庞。

指尖离目标还差半尺,一条马鞭刷地横空甩来,缠上他手臂。

“干什麽?”雷海城在面具後阴了脸,正想教训这莽撞无礼的家夥,红衣人反腕抓住马鞭一拽,力道奇大,竟将雷海

城拖离了马鞍。

冷玄嘴唇微动,还没来得及出声,就见雷海城整个人顺著那一拉之势凌空飞起,直撞红衣人。

“扑通”,两人一起坠落马背,掉在雪地里砸出老大个坑,雪屑飞扬。

好小子!这是雷海城直起身後的第一个念头。

对面那双丹凤眼也精光灼灼盯著他,显然深有同感。

两人互瞪著,陡然不约而同地发声喊,拳来脚往,大打出手。

跌爬翻滚打了数百回合,竟是旗鼓相当,久久分不出胜负。两人越打越兴起,丝毫没有停战的迹象。

冷玄在旁看了半天,终於清了清喉咙,摘下面具道:“无觞,别闹了。”

“果然是你,玄兄!”红衣人惊喜之至,停下攻势。雷海城正打得痛快,没料到他说停就停,一拳刹不住砸上红衣人

面门。

细微的几声轻响,鬼面具碎裂成四五片,掉在红衣人脚边。

红衣人索性一手撩开拂乱额头的长发,露出张轮廓如剑锋般锐利的俊美脸容,二十八九光景,眉眼出奇地浓丽,却不

带半点阴柔,反而尽现男性的桀骜狂野。

他潇洒地掸了掸满身的雪花和烂泥,走到冷玄面前大力一拍冷玄双肩,笑道:“我听说你的死讯,怎麽也不相信,啊

?”

冷玄披风下空荡荡的右袖让男子笑容瞬息冻结,不敢置信地捏了又捏,终是意识到并非幻觉,神情顿转悲愤。“玄兄

,你的胳膊……”

“上阵杀敌,死伤难免。”冷玄语气淡淡,听不出任何伤感。打量著男子,微笑道:“你我也有一年多没见面了。你

还是老样子,到处找人打架。呵!对了,你怎麽会来风陵?”

雷海城见这红衣人跟冷玄原是旧识,又颇欣赏这人身手了得,起了结交之心,上前问冷玄:“他是?……”

“幽无觞。”冷玄顿一顿,道:“也就是送我面具的人。”

雷海城恍然大悟,难怪这红衣人一见他俩就目光有异,还来摸冷玄的脸,想是要揭开面具,看看是否旧友,顿时释怀

见冷玄不愿多谈断臂之事,幽无觞随即也收起伤楚,望了眼雷海城,道:“玄兄,你这个朋友身手不错,还是第一个

能和我打上百招的。”

他言语骄横,神色间却十分诚恳,分毫没有让人生厌。雷海城笑道:“彼此彼此。”

伸手撕下了那张大麻皮面具,“我叫雷海城,幸会。”

幽无觞本来眼含激赏,看清雷海城容貌的刹那间却完全消失,声色俱厉。“是你!”

雷海城尚未反应过来,一记饱挟怒气的拳头已闪电般飞到面前。

“无觞!”冷玄想阻止已经迟了半拍。

雷海城被这拳打得飞跌出去,没等身体摔到雪地,他手一撑,弹起身,稳稳立住。

一抹乌青的嘴角,看到手背上蹭到的血沫,雷海城全身杀气升腾。

幽无觞却似乎比他更激愤,捏紧拳头还想再打第二拳,被冷玄拦下。“无觞,他不是尘烟。”

“玄兄,你开什麽玩笑?”幽无觞不可思议地指著雷海城,“这小鬼的眉毛眼睛鼻子嘴巴,哪里不是了?他分明就是

尘烟,烧成灰,我也认得这小鬼……”

知道幽无觞是把他认成了尘烟才打出那一拳,雷海城咬了咬牙,硬将怒气按捺住。可听幽无觞居然在冷玄面前一口一

个小鬼地叫嚷,他只觉自己额角的青筋都在暴跳。

冷玄蹙起眉心,借尸还魂这种事情委实太过诡异,匪夷所思,恐怕解释上半天也未必能让幽无觞信服。

见雷海城脸色越来越青,他头痛地道:“无觞,你就别管这事了。总之,他是雷海城,不是尘烟。”

幽无觞一双丹凤眼在冷玄和雷海城身上瞧来瞧去,半晌,终於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一拍冷玄肩头,了然地道:“我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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