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仲云心里很不是滋味，听长白的话，乌兹和大周的战争纯属大周无事生非。而自己还在前些日子里自以为聪明的帮着大周出谋划策，给乌兹重重一击。

“相传大周皇帝和我母亲是一母所出，极为亲厚，所以他会借此攻击乌兹也是情理之中。而且乌兹一向不臣服大周，大周国力强盛也会对此不满。这场战争，即使没有我母亲，也会有其他的借口。”

“恕我冒昧，王子殿下。乌兹王主对此怎么看？”

李仲云一直认为，古代这种和亲后又发生战争的事情很残忍。就像现在长白作为大周皇帝的外甥，要和自己的亲舅舅拼杀。血亲相杀，所谓人间惨剧莫过于此。

“父亲两年前殁了。”提及此长白神色一黯，“没了首领，乌兹更是一盘散沙。这次受到重创，乌兹几位族长都在商议和谈事宜。”

李仲云听着长白的话，心中愧疚不断升级。苦恼的是他又不敢将此告知对方，他也怕乌兹人一怒之下把他杀掉泄愤。

“对不住，竟然跟您说这些事。”长白顿了一下，重新扬起笑容，“我们乌兹一族世代生活在这片草原上，虽然不及中原的物资丰饶，但我们都深爱这片草原。我们会用本族最高的礼节招待您。”

“王子这么说实在折煞仲云。其实仲云从小向往草原的开阔美景，如今能亲眼得见确实荣幸之至。日后还要麻烦您多担待了。”李仲云心下暗叹，果然这些爽朗的外族人对待他们认为的恩人够热情。

“既是这样那再好不过，一会儿让珠娜带您骑马四处看看。晚上的时候我们为您摆宴致谢。”

“不敢当不敢当，”李仲云大感受宠若惊，“还请王子叫仲云本名吧。仲云本就是普通人，也不想受此大礼。”

长白一怔，听着对方言语诚恳也就不再礼让：“好吧，仲云。”

李仲云心中稍感安定，远离中原远离与这个身体的是非纠葛，他或许能在乌兹平安的生活下去。虽然很对不起古侍，但他身为太医，想太子不会为难他。

10.草原生活

李仲云稳稳坐在马背上，信马由缰一般在广袤的草原上闲逛。

风雪过后天气极好，一碧如洗的天空看上去触手可及，几缕似有若无的云絮轻悠悠地飘着。

几日来的草原生活，李仲云受到前所未有的热情招待。每经过一个人家的暖帐，他都会被这儿的人诚邀到帐中一坐。乌兹人拿出自己的粗饼、奶酪和酥油茶招待他，嘴里说着他听不懂的乌兹话。但李仲云从他们的表情里看得出来，他们在感谢他。

看着那些骑马牧羊的乌兹人，李仲云便也想骑马游走一番。珠娜听后当即答应，经过几日的指导，李仲云学会了骑马。

他很喜欢这儿的马，高大雄俊疾驰如风，保留着祖先的野性。全然不同于他在军中见到的军马，都是些被骟掉的马，脾气温顺。

草原上地广人稀，大雪过后满世界的纯白。清凉剔透的阳光下反射出耀眼的银白，在远处的群山上延绵出一条雄壮的银龙。

此情此景让李仲云心中热血沸腾，恨不能放声长啸纵马狂奔一番。

悠长有力的口哨声远远传来，是牧马人在扬鞭吆喝。李仲云看见那人对自己挥手，便吹了声珠娜教自己的马哨作为回应。

身下的骏马轻松地踱着蹄，鼻子里喷出白白的雾气，李仲云抬手摩挲着马儿长长地鬃毛，打心底里知足。

“呦——”

远远的，李仲云看见一个骑着黑马的人对自己喊道。他也回喊了一声，但紧接着他就发现势头不对。

此人边喊着边催马往自己这边冲来，那速度就跟当初撞了自己的车似的。李仲云心提到了嗓子眼儿，紧张之下也忘了躲，就愣愣地看着对方朝自己奔来。

于是，李仲云还没来得及看清那人的样子，就被疾风般冲过来的对方从马上扑下来！两个人一起掉到铺着雪的草原上，由于惯性滚出去很远。

“喂！”

总算停下来后，李仲云一拳捶在那人胸口上，叫道。

“小子，你还连马鞍都坐不稳呐！”

熟悉的嚣张声音，带着音色鲜明的笑声。似乎无时不刻不在向这个世界宣扬着自己的存在。

李仲云欢喜地看过去，却愣住了足足半分钟。

“你……蒙太？！”

五官深邃的英俊面孔离自己咫尺之距，如果不是还认得那双眼睛，李仲云真不敢喊出来。

“啧，这是什么表情，不认得我么？”

蒙太撑着双臂俯视压在自己身下的李仲云，撇撇嘴调笑道。

“变化这么大，当然是不认得了。”李仲云回神笑道，“帅到不行！”

“嘿嘿，承蒙夸奖。”蒙太从李仲云的眼角眉梢寻找着什么，“看来你在这儿过得很好。”

“是啊，这儿胜似天堂。”李仲云被压得开始憋得慌，那手肘顶着蒙太的胸膛，“我说，冰天雪地的能不能先起来啊。再这样躺下去毡衣都该湿透了。”

“穿上毡衣你才显得壮实些，”蒙太站起来顺手拉起李仲云，帮他拍落衣服上的雪，“要不然瘦得风一吹就倒了。”

“哪有那么夸张？”李仲云被落进脖子里融化的雪粒冰得一激灵，“你的伤怎么样，好了没？”

“要不要给你看看？这可是替你挡的一箭，你要还我呐！”蒙太扯开衣服，挣出胳膊给李仲云看。

肩头出的伤口刚刚脱痂，粉红的嫩肉暴露在空气中显得格外薄弱。

“大恩不言谢。”李仲云强按下泛上来的感动，在那伤口上拍了一下，“快穿上衣服，别受了凉再去躺这么多天。我还等着你能带我四处逛逛呢。”

“我还以为…你会怪我把你打晕。”蒙太神色一沉。

“为什么怪你？我知道你是为了以免我不会骑马反而拖累咱们两个。”

“不傻么，”蒙太眼中眸光一闪，斜斜扬起唇角，“怎么当时就非要当我的人质呢？这么一来以后你也没法回中原了吧？”

“草原这么好，我早就想来了。不能回去就不回去吧，反正那儿也不是我家。”李仲云舒然一笑，朝自己的马走去，“如果我在这儿安定下来，你会管我这个白吃户吧，王子大人？”

这次轮到蒙太发愣，但他随即追上去一把揽住李仲云的脖子：“行啊，到时候你就跟着本王子纵横草原！”

“我不喜欢打仗。”李仲云折身躲过蒙太翻身上马，颇有点无赖的架势，“只当白吃户！”

“切，你是女人吗，指着别人养？”蒙太也骑上马，调侃，“老子只养自己的女人！”

“嗯，那就有些麻烦了。”李仲云作出苦恼的样子，“好歹我算是你的恩人，总该留些情面。”

“你也欠着我一个人情。”蒙太反驳。

李仲云笑着摇摇头，这人怎么跟小孩子一样争来争去。

“蒙太——”

呼声传来，两个人循声望去，有一个骑马的人影远远奔来。李仲云经过方才那一下，心中余惊未消，下意识驱马后退。

“多格日丽，”蒙太认出来人，“想来是大哥有事。”

那人在将近两人时极富技巧地勒马停住，却是个穿着束腰骑装的少女，蜜色肌肤鹅蛋脸，模样里透着股热烈奔放的美。这样一个异域美人的出现，让李仲云小小惊艳了一下。

“多格日丽是我们乌兹最美的姑娘，也是我的准嫂嫂。”似乎看出了李仲云心中所感，蒙太说道，“她跳的舞最好看，我们都叫她白桑德，神女的意思。”

“在下仲云。”李仲云对多格日丽点点头。

“您好。”多格日丽似乎听不懂汉话，只含糊地对李仲云打了声招呼就转头对蒙太说起话。

两人交谈一会儿，多格日丽就离开了。

“有急事吗？”李仲云问。

“是很急的喜事，我刚才就想跟你说来着。”蒙太满脸欣喜，“过几日是德朗节，你们汉人过春节。大哥已经叫人着手准备了。到时候我们全族一起庆祝，你也一起来。”

想不到已是一年岁尾，李仲云想念饺子和春晚的同时也十分期待这里的德朗节。

“到时候让你看看我们白桑德的舞姿。”蒙太顿了一下，“你要是看上了哪个姑娘，也可以和她跳舞。”

“如此甚好。”李仲云欣然答应。

所谓节日，不论哪个国家民族都是无比热闹的。

墨蓝色的苍穹下，人们聚在一起围着篝火欢歌热舞，畅饮开怀。冲天的火光映红每个人的笑脸，也熏暖冬夜里寒冷的风。

李仲云已经被连续灌了几大碗烈酒，香醇灼辣的酒香从口腔一直烧到胃里，然后慢慢浸染整个身体。

论到酒量李仲云虽不敢说是千杯不醉，但在他印象里自己还真没有喝醉的时候。当年和自己寝室的哥们儿拼酒，最后屹立不倒的唯独他自己。近两斤的五粮液加啤酒若干喝进去，李仲云仍面不改色心不跳。

这边又来了个大汉端着酒碗给自己敬过来，李仲云喝来劲儿了，没等人家唱祝酒歌就接过来一饮而尽，完事将碗倒过来示意自己喝得很干净。

那汉子哈哈大笑，大力地拍着李仲云的肩膀，边上响起一片叫好声。

“谢谢招待。”李仲云抱抱拳，笑容谦和。

“想不到仲云看上去有些孱弱，喝起酒来简直如狼似虎。”

珠娜为坐着观赏歌舞的男人们添完酒，笑着说。

“这小子表面温润如玉，其实骨子里跟咱们这些又狂又野的乌兹汉子一个样。要不然他怎么会这么喜欢草原？”蒙太挑眉笑言，随之转头去看不远处正喝得极为尽兴的少年。

也不知道是被火光映得还是为酒劲所染，少年的脸上沁出一层淡淡的红，乍一看上去竟然跟擦了胭脂似的。那红色细细蔓延到他的眼角眉梢，随着笑意透出柔媚又隽秀的美。

身后坐着的老姆妈乐呵呵的说了句什么，刚刚褪下来的笑声顿时又爆响起来。

李仲云忙于喝酒，听到忽然响起来的笑声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迷惑地环视四周，却见所有人都看着自己。

“这酒后劲儿大，你悠着点喝。”

一只手按住自己的脑袋，蒙太不知何时走到他跟前。

“他们在笑什么？”李仲云拿开蒙太的手，抬头问。

蒙太挨着他坐下，邪气一笑：“姆妈说，你这样子把我们最美的多格日丽都比下去了。”

“啊？”李仲云扭头望过去。

篝火边上，多格日丽正在跳舞。大红色的裙裾和着她热情奔放的舞姿飞扬，一双马靴在地上轻灵地点着舞步。当真像极了一朵盛放的蔷薇。

“你要不要去跳舞？”蒙太蓦地提议。

此时酒劲儿渐渐涌上来，李仲云用微醺的眼神瞟了蒙太一眼：“怎么，你以为我不会跳想看我出丑？”

“嘿，你喝酒如此豪爽，跳个舞不更加尽兴？”蒙太指了指几个光着膀子跳舞的男人，“看见了没，我们乌兹的勇士跳起舞来也凶猛强悍！”

“我不能跳得这样豪放，”李仲云将碗一摔稳利地站起来，“还请王子殿下见谅。”说完在一片叫好声中大步走过去。

欢呼声一声高过一声，蒙太独自盯着脚边的碎片出神。

11.捉贼

春节过后，严冬渐渐退去。即使在北疆的草原，也能感觉到万物复苏萌发的一股绿意。

积雪初化时，乌兹的大王子和被誉为白桑德的多格日丽成亲了。

李仲云站在人群中远远看着天神大司对着新人咏颂古老祝词，忍不住一阵艳羡。

他也曾经追求过这样的幸福，能牵着自己爱的人的手为她戴上许下一生诺言的戒指。然后能建立个圆满的家庭，就算此后生活日复一日的平淡他也不会厌烦。

也许真的如人所言，越是没有的东西就越想得到。李君廷觉得自己最想要的莫过于亲情爱情中的幸福感。

“发什么呆，有心事？”

胸口被戳了一下，李君廷转过头对上蒙太的脸。

“羡慕你大哥，”李君廷微微抬了抬下巴，“娶到一位好妻子。”

蒙太一怔，随即笑着挪揄：“不是吧，听你这语气竟像是有了心上人一般。说说是哪家的女儿，做兄弟的帮你传个情。”

“多谢，若是仲云有了意中人定叫二王子帮忙。”李君廷顺着他话说道。

祝词念完，一对新人在侍从的簇拥下往这边走。新郎微低着头，手臂半搂着轻倚在自己肩膀的妻子。即为人妇的多格日丽脸上挂着羞涩又欢喜的笑容，那笑容胜过她头上的珠饰和脸上的脂粉，让她整个人都像春风中含羞带涩绽放出来的桃花。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李仲云为自己想到的辞笑了一下，下意识随着人群走。走出几步才发现蒙太不在自己身边，回头去找时看见他竟还站在原地。

“怎么不跟上，刚才还说我发呆。”

“那么多人跟上去太挤，反正要到晚上才最热闹，现在也只是看看新娘子而已。”蒙太干脆寻了处石头坐下来，“趁着能休息就歇一下吧，不然到晚上了可扛不住。”

“说的也是。”李仲云随之盘腿坐下，“德朗节刚过不久，感觉我这段时间都在各种庆典中渡过。”

“吃不消？”

“也不是，只是像这样安安静静待着的时候很少。”李仲云眯起眼睛，“我是个很能闲着的人，让我这样一直待下去我都乐意。”

“看出来了，”蒙太笑道，“当初见你时，就感觉汉人的军队里怎么还有这么号无所事事的人，每天就只给我这个俘虏来送送饭。”

“你这是嘲笑我，我除了给你送饭还帮爷爷弄药材。”李仲云咂咂嘴，“多亏了这让我找着烟丝能偷些抽，现下却没有了。”

蒙太眼神划过他的嘴角：“如何，你可是想回去了？”

“怎么会？我也就随口一说。”李仲云否认，“若能在这儿安家落户是再好不过的。”

“你真这么想？”蒙太眼睛一亮，转身扶住李仲云的肩膀，“如此甚好，我们可以永远在一处了。”

“当然，”李仲云不觉好笑，“你做什么这么大反应，我又不是什么宝贝。”

“你比宝贝值钱多了，你可是我的救命恩人。”蒙太半玩笑半认真的说，“如今你不论到哪儿，我都会把你带回来。”

“那就多谢王子了。”

入夜，新婚之夜中自然少不了热闹一番。蒙太陪着自己的哥哥自然少不了被灌酒，李仲云是客人，喝酒随性就好。爱极了这烈酒的李仲云也不用人让，自己就一杯接一杯喝。拥着很多人的大帐里欢声笑语好不热闹。

就在李仲云仰头喝酒时，不经意间瞥到一个纤细的身影从人群后一闪而过，消失在帐帘处。

不知是不是酒力的作用让李仲云好奇心被勾起来，他看着没人注意自己便起身走了出去。

帐外并没几个守卫，隔几米一个的火把相映下一片沉静。站在帐前看了好半天，李仲云方看见刚才那抹身影正蹑手蹑脚往新人的帐中走去。李仲云微哂，放轻脚步跟上去。

掀开一角帐帘，李仲云看见里面的人正在布满金银饰的新帐里偷得不亦乐乎。看身形是个年纪不大的女孩子，手里拿个布袋，看见什么小巧精致的金银饰品就往里装。那布袋说来奇异，李仲云看着女孩已经装了不少东西，却仍不见那袋子有鼓胀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