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人吧 中——dubedu
dubedu  发于:2011年09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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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仁明和九娘都囧了。尤其是崔仁明,情急之下居然忘记他是要追求戴齐的,而九娘则有些担心地看了看崔仁明。因为他,崔仁明之前的努力是不是就要白费了?忙插嘴道:“我跟崔老板不是那种关系,是……”感觉会越描越黑。

“曾经是有过一腿。”崔仁明斩钉截铁地说:“那是过去了,现在……”崔仁明想了想,用比较温和的语气道:“我跟九娘是知己,好朋友,好兄弟。”

戴齐试图不去反驳,继续劝说九娘:“我不能要求,也不能强迫你通知你曾经的性伴侣,更不能私自泄密,这个请你放心。但是其实真的,0号确实更容易感染艾滋病,如果你做1号的话,能否通知很有可能会传染到这个病的人……特别是那些已经结婚生子的,因为他们的妻子和孩子,也是最有可能也会遭遇这种不幸的。”

“我知道。”九娘低声说:“我想也该是我面对自己做过的一切了……但是真的不想失去这个店子。”

“你不用失去。”戴齐说。

“你不会失去。”崔仁明几乎在同时说道。

九娘微微地笑了,很是动人。他侧过身握住崔仁明的手:“谢谢你,你又救了我一次。”崔仁明想要谦虚一下,可是既然戴齐也在,他就不用谦虚了,这个应该会给自己加分吧。

“也要谢谢你。”九娘转过身对戴齐说:“没有嫌得我像狗屎一样。”

戴齐不安地搓著手,决定还是诚实:“其实我很怕的,虽然这方面知识我都懂,可是还是有些怕……不过现在好多了,也许是因为老板你,其实真的很难让人讨厌或是嫌弃。”戴齐害羞地笑了笑:“很多地方我都做得不好。你是大哥,应该能够原谅我啊……我本身有问题,不只是洁癖那麽简单。也许是因为生活方式的不同。呵呵,其实就在刚才我才真正认识到为什麽我们对艾滋病人要抱著尊重理解接纳和不评判的态度。其实我没有资格那样想,我没有经历,就不懂你们的无奈和悲哀……”

崔仁明呲牙咧嘴。无奈和悲哀,他还真没有有过。他有的是率性而为,自由自在地寻欢作乐。但是他不至於蠢到跟戴齐说这个……那简直就是自作孽不可活了。

爱人吧(33)

戴齐从噩梦中惊醒过来,满头大汗,口干舌燥,几乎有要呕吐的感觉。他摸索著从床上下来,倒了杯水,一饮而尽,再爬回床上,用被子把自己裹得紧紧地。

他梦到九娘死了,死得无比凄惨。浑身上下皮包骨头,还有令人厌恶的皮疹和脓疮,还有许多苍蝇嗡嗡地围著他打转。他梦到九娘的尸体被抛在荒郊野外,他的周围没有一个人。那个崔仁明口中的极品男人成了最肮脏最龌龊的一滩脓血。

他梦到那个人也死了,死的样子跟九娘的差不多。

他泪流满面,把头埋在枕头中,压抑住自己的哭声。

戴齐每天忙得要死,忙到一躺倒就睡著,一睡睡到天亮。他怕做噩梦,也有很长时间没有做噩梦了。可是现在,噩梦又在纠缠著他。

九娘的复查结果仍然是阳性。崔仁明也做了复查,还是阴性。九娘似乎已经接受了现实,到医院看了病,开了药,已经开始吃了。然後他请戴齐带他的那一位──不知道该怎麽称呼的那一位──程先生去做了检查,阳性。之後程先生的夫人去做了检查,阴性。还有他们的孩子,阴性。据程先生说他老婆不喜欢精 液留在身体里的感觉,所以每次都用了安全套。

再然後,程先生和他的夫人在两个小时内办妥了离婚手续,程先生净身出户。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程先生的前夫人答应不把程先生是艾滋病毒携带者的事情抖落出去。她说就算她不要脸,她的孩子也要脸。她允许程先生探望自己的孩子,但是不能带出去玩,不能带孩子过夜。

程先生受到的打击远远比九娘受到的打击大。他请了长假,躲在了九娘在爱人吧的住处,躺在床上,除了吃就是睡,除了睡就是吃。

人生总是有惊人的相似。

戴齐不由得想起他曾经喜欢的那一个人。那个人的故事同程康和路宝的故事如出一辙。路宝是九娘的原名。他原来是他们路家的宝贝,然後变成了路人……九娘这个名字还是崔仁明给他取的。至於为什麽崔仁明要这麽叫他,崔仁明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崔仁明一直陪著九娘。去检查,去通知程康,陪程康做检查,骂程康,骂九娘,帮他们抓药。戴齐的两三个周日都是从早到晚地陪著九娘和程康,不可避免的,跟崔仁明在一起的时间多了许多。

戴齐不多说话,踏踏实实地做事情。他还在怂恿别的同类参加检查。他陪著程康去做检查,还陪著程康的夫人和孩子去做了检查。

他开始每天晚上做恶梦。那个孙建文哥哥在他的梦中反复出现,还有孙建文哥哥的不知名不知模样的情人。他们俩的故事,跟程康和路宝的故事有著惊人相似的一面。

孙建文哥哥要结婚,所以跟男朋友分手。结婚後的孙建文哥哥不幸福,又离婚,回到了自己的家乡,住在了父母的家里,遇到了母亲的学生,当年才读高二的戴齐。知道自己喜欢男人的戴齐喜欢上了忧郁而又有无限才情的孙建文哥哥,两个人似乎是相爱了,最起码,他们有拥抱,有接吻,甚至差点上了床。

当年的戴齐比现在要莽撞得多。少年的冲动,让他索取喜欢的男人的拥抱和亲昵,孙建文却不肯。戴齐还是个高二的学生,而且母亲不但是戴齐的班主任,还是戴齐的家教老师,无论在戴齐的家里还是在孙建文的家里,做那档子事都是很不安全的……而且孙建文在顾忌著什麽。他说戴齐太小了,不要这麽早就做那样的事。

到高三时戴齐终於知道为什麽孙建文没有跟他进一步了,因为他还在跟原来的那个男朋友有来往。所谓的出差,其实都是去赴淫邪的约会,成年人的狂欢。直到那一天,孙建文抱著戴齐哭得死去活来,戴齐才知道,他的孙建文哥哥,其实从来就不是他的。他知道孙建文哥哥的男朋友感染了艾滋,已经发病了,孙建文也去做了检查,阳性,艾滋病毒携带者。

孙建文哭得不得了,说幸亏没有跟戴齐做,否则害了戴齐一辈子。

那时的戴齐还不是洁癖,不过是比较爱干净的男孩子罢了。他死活想不到,艾滋病离他居然曾经那麽近。而他喜欢的孙建文哥哥,其实离他是那麽的遥远,遥不可及。他漠然地看著孙建文忏悔;漠然地看著孙建文跟他自己的父母撒谎,离开家乡;漠然地继续读书学习;漠然地吃饭睡觉跑步,偶尔看看电视;漠然地不会笑了,漠然地哭不出来,漠然,漠然,直到再一个噩耗传来,他爸爸上班的矿发生瓦斯爆炸,接到消息的他从学校匆忙赶到妈妈上班的地方,却发现他的妈妈,已经得知噩耗的妈妈,心脏病发作,抢救无效,也去了。

戴齐跟亲戚朋友一起把妈妈接回了家,再往矿上赶,等了两天两夜,才找到爸爸的残骸……剩下的为数不多的残骸。

四处都是撕心裂肺的哭喊,只有戴齐坐在泥泞和血肉中,漠然。

二十万。矿上的赔偿。一套两居室,父母的遗产。孑然一身,洁癖,高考落榜,十九岁时戴齐的收获。

现在的戴齐不知道当初的自己是怎麽活下来的。他只知道,他活下来了。复读一年,他考上了大学,然後看到了红丝带社团的广告。不可避免地,他想起了孙建文。恨过他吗?爱过他吗?戴齐已经糊涂了。同时,他也找不到自己,长久以来不知道把自己落在了什麽地方。也许,在社团,他能够找到自己吧。

在旁人眼里,他是个开朗乐於助人却又有些笨拙的男孩,可是内心深处,他对於gay的感情世界有著深深的恐惧,也许来自被欺骗,也许来自对艾滋病的惧怕。Gay的身份,对他而言反而完全不算什麽困扰了。

真是奇怪。高一的时候因为发现自己的同性恋倾向而担忧得留了一级,而现在,他完全不认为那是一个问题。他的问题在於对感情的极度不信任,在於对性接触的极度恐惧。你又如何得知你的那一半,他就是干净的,真真正正干净的呢?

可是同时,他又如此地向往一个温暖的怀抱。父亲母亲曾经给与他的温暖的怀抱,还有孙建文曾经给他的温暖的怀抱。可是父母的,永远也得不到了,孙建文,就算他回头,他肯给,戴齐也不敢要了。更何况,孙建文在这世界的哪一个角落,他根本就不知道,也不敢去知道。

他,戴齐,只有自己可以依靠。

可是并不意味著,他对於爱情,就不再有奢望。就算明知道是奢望,也在想著去要。

同伴教育让他认识更多的gay,可是他看到的,都是打著感情的旗号行著肉欲的泛滥。

而肉欲,势必带来肮脏的疾病。

戴齐也曾经想过,是不是异性恋,就不会这麽混乱呢?小丁和周圆圆是令人羡慕的一对。

然而gay圈中又有多少是已经结了婚的或者将要结婚的?而异性恋中,劈腿的包二奶的婚外恋的离婚的,难道还少了吗?性 病艾滋病,并不是只围绕著同性恋打转的。

赵伟伦是干净的,崔仁明是干净的,可是他们不过是运气好。就连詹远帆,也不过是运气好而已。

钱途应该是真正的干净的人。可是跟赵伟伦在一起,是不是被污染了?戴齐不知道,也不敢去问。钱途是怎麽样接纳那个曾经玩得非常混乱的赵伟伦的?也许煎熬得不得了吧。所以钱途一定很爱赵伟伦,爱到不计较他的过去,或者即使是计较,也必须容忍必须包容的地步。

戴齐,又能够碰到什麽样的人呢?又如何知道碰到的那个人是真的干净,并且真的爱他呢?

戴齐不知道。也许永远都无法知道。

戴齐并不讨厌九娘。他甚至不计较偶尔碰到九娘的身体。曾经那麽惧怕艾滋病,现在看来,那种惧怕的心理似乎消弱了很多。也许是同伴教育让他跟gay们,即使是他排斥的花花gay们接触得多了吧?以至於有一份感情在里面了。九娘其实很不错。长得很好,性子也不错。戴齐知道九娘其实挺烦他们项目组,但是他仍然不卑不亢。九娘也跟人打情骂俏,可是看上去又不是人尽可夫的样子。戴齐无法想象九娘做MB时的情形。只是在拿到结果的那一刹那的九娘那种悲戚和绝望,让戴齐不由得心生怜悯。痛苦之後,九娘并没有一味地哭天抢地,他选择了面对现实。虽然他没有逐个地通知曾经有过的性 伴侣,但是他确实告知了程康。

戴齐突然能够理解,九娘的这一举动,需要多麽大的勇气。孙建文的那个同性情人在告知孙建文自己患病的消息时,又是怎麽样的一个心境呢?而孙建文毅然抛下戴齐,是因为害怕毁了戴齐,还是因为放不下那个男人呢?

“吃药吧。”戴齐对程康说,“到吃药的时间了。”他很想要那个男人振作起来,这样绝望而悲伤的心情对治疗没有一点好处。九娘没有安慰程康,崔仁明也没有。似乎做这件事情的,只有戴齐。戴齐无法想象,他没有到爱人吧的周一和周六,这个男人是怎麽过去的。而周日,当戴齐整天呆在爱人吧的时候,他看到的程康,是不停地哭泣,不停地咒骂自己咒骂命运,不停地发呆。

“你还没有发病,如果治疗得当的话,也许永远都不会发病,你也能活到老死的。”戴齐不停地说著这样的话,仿佛这话能将男人从绝望中拖起来。

程康剧烈地消瘦了。原本有点中年发福的他,在几个星期之内,变得瘦骨嶙峋。他挣扎著坐起来,把药吃了。看了看周围,房子里只有戴齐一个人在。

“九娘进货去了。”戴齐知道他想要找谁。

程康低垂著头,身上散发出一股异味。戴齐皱了皱眉头,低声和气地问:“要不要洗个澡?”

男人好像在自言自语:“最早看到他的时候,他在工地上做工,穿著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迷彩服,廉价的难看的迷彩服……工地上大部分民工都穿著那样的衣服……他满身的灰尘,拉著拖车,可是我就觉得,他就像那兰花,清雅高洁,眼睛黑白分明,灵气十足。”

程康抬起眼睛看戴齐,又好像穿过戴齐看虚无缥缈的地方:“那时候我已经知道我喜欢男人,可是也不讨厌女人。只是看到他,眼珠子都没有办法离开……看了好多天,他终於也看到我了,笑了一笑,我的魂都没有了……我不过刚毕业,最应该老老实实埋头苦干的时候,可是还是硬著头皮托人把他调到我身边。我教他绘图,教他建筑构造,教他监理流程。每天晚上都在办公室教他……他的字写得很难看,我买来字帖督促他练字,教他怎麽用尺,怎麽丈量,怎麽计算……他那麽的聪明。”

戴齐不想听下去了,不过是听惯了的故事。他要成家立业,而九娘没有办法给他一个家,一个正常的家庭。熬到不能熬下去的时候,他放弃了九娘,走自己的顺畅的路。这样的故事,大部分的gay都能讲得出。可是他不能走。他很怕这个男人会这样子死去。

戴齐是志愿者,他有责任帮助携带艾滋病病毒的gay。其实他最应该帮助的是孙建文和他的男友。但是他不敢,他不愿。他不是个舍己为人的人。只是通过帮助别人,似乎可以抱著微弱的希望,在世界的某一个角落,孙建文和他的男友也会得到这样的帮助。

那一年送走父母,戴齐已经麻木到不会吃饭。是孙建文的妈妈,他的老师每天做好东西逼他吃下去。那位善良的女人完全不知道自己的宝贝儿子遭遇到了什麽,她以为自己的孩子在大城市快快乐乐地从挫折中站了起来,重新起步。

戴齐曾经想很残忍地告诉她实情,可是如果那个女人也崩溃的话,戴齐会慢慢地腐烂下去的。他不知道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那个女人,把秘密一个人咽下去了,咽得很深很深,成为骨髓中永远剔除不掉的痛。

“就算再喜欢他,我也放弃了跟他的共同生活,可是绝对不想放弃他。那朵兰花是我的,无论是男是女都不能碰触……可是他不要。他说他不是兰花,只是田埂中的青葱,谁想要调料,就可以掐了他,放在汤里。我明明知道他做MB,只不过是想以这种决然的方式让我心疼,把我留住,可是我仍然去结婚了,成了别人的丈夫。我以为可以放下他,就算是泣血,也绝不会再去找他。可是他遭遇的煎熬,我也遭遇了……”

程康紧紧地抓住戴齐的手,指甲几乎要把他的手掐出血来:“是我的错,我该受到惩罚,可是为什麽是他染上了病毒,然後传染给我?早知道今天会这个样子,我豁出去什麽都不要,也要跟他在一起啊。”

可是这世界上後悔从来都不是良药,而是毒药,毒杀人的灵魂。

戴齐看著手上的皮破了,身子僵硬得动都动不了。他想说话,想要挣扎,却一动也不能动。

程康松了手,茫然地看著戴齐手上的血痕,嘴巴动了下,却什麽都没有说出来。

戴齐冲到洗手间洗手,拼命地挤血,又拼命地涂肥皂,洗了好半天,才颓然靠在门上。自己会不会也因此被感染?

他回到房间。程康仍然老样子坐在那里,眼神很荒芜。戴齐拿起他的手仔细地看,看了好一会儿才放下。程康的手完好无损。

戴齐筋疲力尽地坐了下来,轻轻地说:“你的自私和贪婪,害了九娘,也害了自己。刚才你又差点害了我……你想要怎麽样呢?去死吗?还是苟且偷生?或者打起精神继续活下去?”

活下去很难。可是活下去以後,也许还会有阳光和快乐的事。

戴齐闭上眼睛。大学两年半,他总体来说还是快乐的,虽然不是纯粹的快乐。可是他很努力地维持自己的生活和学习,很努力地去帮助别人。他从中得到了快乐。尽管有委屈和无奈。可是也有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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