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亚渐渐有些疲倦的倾向，也是，这样每日里两头跑，再加上猎人们的训练，是个人都该受不了。他能坚持这么久已经是奇迹。

但是尽管他这样努力，该发生的却还是发生了。

那日午后，卡尔在湖边的草地上看书，不知不觉睡了过去，待到他一觉醒来，身边已经没有了里昂的踪影，只留下一张纸条。

卡尔一打开纸条，脸色瞬间惨白成一片。

他什么也来不及准备，便朝森林外奔去。那样的仓皇，那样的无措……

里亚在日落前到达的时候，卡布里已经人去楼空。

空气间隐隐散落开来的熟悉气息，以及散落在湖边草地上的白色纸条，让里亚瞬间脸色死白。

“是他，怎么会！”他低喃，脱力地倒在了地上。

卡尔到达约定的地点时，男人已经在等了。黑色的长袍覆盖了他的容颜，但是熟悉的身形以及气味，让卡尔颤抖了嘴唇。这个人，这个人……

可是下一瞬，在看到男人微笑动作时，露出的惨白獠牙以及散发这冷冽光芒的钢铁机械手的时候，他愣住了。

“怎么会”卡尔低喃。

“好久不见，你还好吗”男人轻声开口，语气中的呢喃一如既往。仿佛这中间的时光从未消失过。

“你……”卡尔握紧了拳头，努力控制全身撇不去的颤栗。

“你是不是以为我已经死了”他靠近，轻轻托起了卡尔的下巴，似乎要好好将这个男人脸上的表情看个透彻。

“菲斯！”卡尔轻唤。

男人轻哼了声，放开他回到原来的位置坐下：“和那小子一起，你很快乐如果我今天没有把那个小鬼带来，你是不是永远都不会想到我”卡尔这才想到里昂，想到他跑来这里的主要原因：“你把里昂怎么了” “别这么紧张，亲爱的，你知道我不可能做什么对你不利的事情的。”菲斯轻笑，随即又叹息，“只是，你变了，你是在害怕我么” “为什么要变成这样你不是一直坚持着身为猎人的骄傲的么为什么要变成现在这样” “你不会懂的，亲爱的，你永远不会懂，当你忙着和那个小鬼恋爱的时候，我经受了什么因为你把我忘记了，你背叛了我们的爱情。”说到这里的时候，菲斯的眼神变了，痛苦恨意同时充塞了那张脸，他恨他。

他缓缓摘下了头上的斗篷，露出一张苍白怪异的脸孔来。原本英俊的脸孔并没有什么改变，只是就是平白多出几分怪异来，卡尔说不上来这种怪异来自何处，突然觉得陌生。

随着这陌生感而来的，更多的是愤怒，对于他毫无根据地指责的愤怒，他想怒骂，想将自己所承受过的一切都摔在他脸上，可是这样又如何呢，该失去的东西，他早已失去。

如果原本的爱情变成互相伤害的武器，那就太可悲了。他叹了口气，轻声：“我不知道你受了什么，我只希望你知道，在你受难的时候，我并不比你好过。我只有一个事情想问你……”他语气中的沧桑让菲斯愣了愣，好半晌才开口：“你说。” “你和梅赛德斯是什么关系”他突然想起了梅赛德斯临终前所说的话。

“……”他沉默了，脸上的表情很是复杂。

他的沉默，让卡尔的心瞬间紧缩，他深吸了口气，才颤抖着说道：“你和他……” “不是，我和他什么都没有。”急于否认的语气，反而证实了卡尔的猜测。他狠狠吸了一口气，冷笑道：“好，好，好，很好，你很好。……把里昂还给我。”他语气中的愤怒让菲斯又悲又喜，喜的是，他的愤怒起码还代表他在乎；悲的是，他太明白自己身上由别人刻上的印记在卡尔这里代表了什么。

“卡尔……” “把里昂还给我。”卡尔打断他的话语，再次沉声道。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生气，他明明已经有了里亚不是么，那么为什么知道菲斯和梅赛德斯一起的事情让他那么愤怒。卡尔一直记得菲斯对身份的坚持，战争以前，他好几次提议如果两人老去，希望可以把菲斯变成和自己一样的种族，可是他都毫不犹豫的拒绝了。可是现在……他却和梅赛德斯，和自己的师弟……哈哈，太可笑了。

原来他的坚持屁都不是，只不过是拒绝自己的借口罢了。

“你听我说……” “你还不还我”他现在什么也不想听。

“抱歉，我现在还不能将他还给你。我……”听到他不愿意将自己的孩子还给自己，卡尔第一反应便是他要伤害里昂，蓦然想起梅赛德斯临死前说的话，他说，你们是不是以为我死了，事情就这么解决了亲爱的师兄，我必须告诉你的是，好戏才刚刚开始呢还记得那复活仪式吗不久后就会有人来找你的，你——或者你的宝贝儿子。

一想到菲斯是为了复活仪式而抓了里昂，卡尔就控制不住地颤抖，愤怒让他的理智燃烧殆尽，他狠狠握紧了拳头，迅速发动了攻击。

这样迅猛的攻击完全在菲斯的意料之外，被狠狠挥中下颚后，他还有一刻的愣神，直到看到卡尔眼中的血光他才迅速进入战斗状态。心却狠狠抽痛了。

此刻，在这个自己曾经深爱的男人眼中他只看到了恨意，再无其他。

里亚赶到的时候看到的便是两人缠斗在一起的模样，他正欲冲过去，却在看到菲斯明显的躲让后，停下了动作。

这个男人，即使过去了这么多年，他还是能一眼认出他的模样。小的时候，他最喜欢的便是躲在基恩叔叔的身后，看着他君临天下的模样，看他威风凛凛的气势。

雅德菲斯，这个男人的名字所代表的神话，一直无人打破。雅德菲斯一战，所有人都以为他已经死去，以一个传奇的方式英勇死去，谁能想到，他还活着，却是以一个敌对的身份——血族而存活于世。

里亚不知道，如果猎人们知道这个曾经的传奇现在已经是敌人会作何感想。但是，因了他亲爱的基恩叔叔，他并不愿意以黑暗的想法加诸在这个男人身上。他知道基恩叔叔对这个男人的敬重，所以，他也愿意付出相同的尊重。

当然，这一切都以他不伤害卡尔为前提。

“为什么不还手”卡尔怒道。

“你知道我无法对你下手。”男人叹息。

“所以你就对里昂下手！”卡尔冷笑。

“你误会了，我并不是要对他下手。” “那你想干什么别告诉我你只是想找我来叙旧。”他言辞犀利。

“卡尔，你变了。变得不信任人。”男人叹息。

“……你的行为让我很难相信。”……

还是菲斯先到了角落里的里亚，他嘴角扬起奇怪的幅度，轻笑：“小鬼，我怎么也没想到最后是你得到了他……”里亚缓缓走出，看着有些慌乱的卡尔，轻声笑了笑，握住卡尔的手笑道：“我自己也没想到，自己会这么幸运，雅德叔叔。” “里亚……”卡尔轻唤，里亚安抚地拍了拍他的手，表示自己没有误会。

男人看着他们之间的互动苦笑，随即才道：“基恩他……” “他已经过世了。” “我知道，他有没有……”他似乎想说什么，但是顿了顿，到底还是没有说下去。

转向卡尔，他的脸色整了整，脸上的表情便又柔软了下来，他说：“我现在还不能将那孩子还给你，但是我可以向你保证，我不会伤害他。”说完以后，他便迅速消失在两人眼前。

“菲斯——”卡尔欲追，却被里亚抓住了手。

“混蛋！”他低咒，朝着男人消失的方向。

里亚笑了笑，松开了握着男人的手：“里昂会没事的，不管怎么改变，那个男人的心是不会改变的。他说的话，就一定会做到。”虽然不知道他想做什么

里亚这句话让卡尔的脸色又变了变，迅速看向他，但见他脸色如常，他才放下了悬着的心。

这个晚上两人没有回卡布里，里亚带着卡尔回到了布杜塞尔，从被德高恩带进卡布里开始，这是卡尔第一次回到古堡。

由于今晚的事情，在进入古堡的最顶层的时候，两人的情绪都有些复杂。

里亚突然想到，之前总觉得有人进来过，也许除了德高恩还有……菲斯，毕竟这原本就是他的地盘。

这个想法让他的心情顿时复杂了起来。

这个晚上，两个人都没有再开口，沉默着上了床，各自占据一边，看着窗外的天空，惨白的月亮挂在天空，一夜不曾合眼。

26、背德者

罗麦森雅德菲斯之战后，所有人都以为菲斯已经死去。

毕竟，那样的伤害，从来没有人类可以撑过。当时战场上的幸存者们几乎都见到了他倒下的画面，鲜血从他的身体里蔓延开来，迅速染红了身下的土地。

连他自己也以为，那一刻看到的天空会是他对这个世界最后的回忆。

然而不是，出人意料的不是。

他还活着，却不再是以人类的身份，而是以自己最最憎恨的身份。

那长达数十年的时间，他都只是以一具供血机器的身份活着，而原因只是因为在战场那一刻，他的血液的芬芳吸引了某人。

不断游弋在死亡边缘的生活，没有亲历过的人是无法体会的。那段时间他总是想着逃离，尤其是在知道卡尔还活着的时候，一次一次寻找着对手的漏洞，以期一招致命。

然而现实却是，他早已不是当年的战神菲斯。就连右手也被那人恼恨地轻易折断，他却一点也不曾退缩。心中始终都只有一个念头：我要出去，我想再见到卡尔。

念力是一件很恐怖的事情，他能坚定你的信念，让你无坚不摧；但是他也能彻底地击垮一个人的自信。

当五年前，梅赛德斯告诉他卡尔已经和别人在一起的时候，菲斯觉得自己的心已经彻底死了。他恨卡尔的背叛，然而梅赛德斯说得没错，在所有人眼中那个战无不胜的菲斯已经死了，卡尔也没理由为他守一辈子的身。

就是在那个时候，他和梅赛德斯发生了关系。凌虐那个男人的时候是他唯一感觉自己还活着的时候，他经常会在激情的时候把梅赛德斯当成是卡尔，对着他的身体施虐，他却什么也不说。

那一段行尸走肉的生活让他变得陌生起来。

他时常在颓废和奋起两种情绪中挣扎，直到梅赛德斯死去。

没有了施虐对象的菲斯开始变得暴躁起来。他在城堡里徘徊，夜以继日，他迫切地想见一见卡尔和那个男人。

可是卡尔和里亚的默契却又让他嫉恨。这个男人曾经是属于他的，现在却和另外一个人在一起，他们那么和谐，他已经完全忘记他了。这么想着的时候，菲斯觉得自己快要爆炸了。

正好彼时那个男人说要亲自出马，他便先他一步找来了里昂。一为逼卡尔来见他，另一面也是想提醒他提防那个男人。

但是他却低估了他对自己的影响，看到他出现的当口，便只记得曾经种种了，哪还记得提醒他提防那人的事情。不过，现在有里亚那小子在他身边，他应该能保护他的吧！

菲斯放下心中的担忧，苦涩地笑了。

短暂的沉寂过后，吸血鬼们便再次复苏了。虽然艾文家族的正主儿并未出面，但是血族们却似乎被什么驱动起来了。

战争又将开始，正好里亚这边的猎人们也恢复得差不多了，两方势力便又开始交织。

一切似乎又都回到了起点。

煎熬的却是卡尔和里亚。战争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们一些他们努力在遗忘的事实。

卡尔想要回到布里斯森里，他担心现如今血族的异状是因为别人控制了里昂而造成的。但是那日抓里昂的明明是菲斯，他不愿意承认一向和血族对立的菲斯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所以他必须亲自弄清楚。

虽然两人的缘分已经错过，但是他始终都相信菲斯是一个无论发生了什么，也不会忘记自己的身份和责任的人。

布里斯森林还是一如既往的银森惨淡，或许是和人类待久了，卡尔有些微的不适。

黑暗中暗红的双眼远远地窥视着这片森林里发生的一切，卡尔知道，那个站在背后的人很快就会知道他的到来。

他却出奇的平静。

那种惶惑的情绪，或许是因为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已经奇异的消失了。

古堡的门已经在他面前打开，里面的人影慢慢在自己面前显现。这是一个背德者，也是一个曾经的“死人”，卡尔想着接二连三出现的死而复生的人，活着该说是血族，突然有些想笑。

男人似乎对他一点也不惊讶的表情有些不满，他捏了捏手中的白手套问道：“你一点也不好奇我还活着么” “不，反倒不，我早该想到你这样的人，哪怕是付出一切代价，也是会努力活着的。不管多么卑微……”那人并不恼，只继续轻柔地笑着：“你不会懂的，永远也无法懂得。人类有人类的悲哀，血族有血族的，当人类的悲哀于我都成为奢望的时候，我倒是乐意体验血族们的悲哀的。” “这一切都是你策划的，包括梅赛德斯的行动”卡尔几乎可以肯定自己的猜测的准确性。

他早该想到，如果单单是梅赛德斯，他不至于做出这样公然对抗自己的举动来。

“你真聪明，那你能猜到你今天孤身前来会落得什么样的下场吗”他露出两颗尖锐的獠牙来。

“你以为你斗得过我” “如果是一对一我自然斗不过你。”他笑着，脸上的表情渐渐变得阴险邪肆起来。

卡尔心中咯噔一下，暗自警戒起来。见到这个人的第一面他就该戒备的，他不是梅赛德斯不是菲斯，不是任何其他人，他的手段从来就是不择手段，只要能赢，过程怎样的惨烈或者恶劣他从来都不在乎。

卡尔暗自观察着四周的情况，为自己寻找着退路，然而那人却也不是简单的主，他轻笑着靠近，双手抚上卡尔的肩膀，轻笑着道：“别紧张，我不会动粗的。更何况硬碰硬的方式也不适合我们，纯血统的威慑力我还是很清楚的。” “罗麦森，你到底想怎样”卡尔叹息，从来他都讨厌这个男人，不管是他还是以人类的身份存在的时候，还是如现在这般以同类的身份存在的时候。

这个男人的欲望太多，你永远也不知道他为了获取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为了他的私欲，已经有太多的人做出了牺牲。

“你曾经最爱的菲斯，还记得吗战神菲斯。”他轻轻笑着，围着他转着圈，他突然竖起手指惊叹道，“啊，说不定你已经忘记了，毕竟那都是过去二十几年的事情了，你现在也已经有了新的恋人，想来早就把他忘得一干二净了吧！可怜了那小子为了你……” “你把他怎么了”如果不是之前已经见过菲斯，卡尔一定不会有现在的反应，最多也就当成个笑话来听。

“看来你已经知道他还活着了。是谁告诉你的梅赛德斯还是……菲斯自己”罗麦森脸上露出玩味的笑容来。

“你到底把他怎么了” “不不，别激动亲爱的，我能把他怎么样呢我可是对他的血液很满意的！当然，现在，他的下场就要看你的态度了。” “你想怎样”卡尔沉声道，他怎么也无法想象，在他们都将菲斯遗忘的那段时间，他到底遭遇了什么，后天转变的吸血鬼对血液的需求太大了，他们对血液的渴望完全无法控制，更何况成为别人的活体供血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