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说八道些什么啊!”波奇亚斯一把拎起我的领子,这件衣服的领子怕是要报废了,“在你眼里我就是那样的人吗
?不管你变成什么样,你都只有一个!我是很喜欢你的琴声,但我更喜欢那个叫‘萨拉罗兰’的家伙……嘛,虽然不
是本名啦,不过无所谓!只要你还是你,我对你的喜欢就永远不会变!你听到了吗?听清楚了吗?记住了吗?”
“清楚了清楚了,所以你不用在我耳朵边叫那么大声啦。”我急忙挣开他的手躲到玛雅身边,“我没事了,你去把他
们找回来吧。有玛雅陪着我,不会有事的。”
波奇亚斯这才点了点头,和玛雅打过招呼之后出去了。这个家伙,感情还真是即丰富又激烈呢,要是他拥有精神力,
那还不得一天爆发个二三十次?
[他挺适合你的。]
[适合?]我疑惑地问。
[他简洁直率的思维和热情的生活态度与你复杂繁琐的思维和一惯的冷淡刚好互补,虽然看似说话不经过大脑,但又往
往能说到关键之处。而那个黑头发的人,是叫弗朗西斯吧?当年你与他一起同行时我就觉得你们很快便会分开,因为
他和你很像,想的东西太多了,钻到牛角尖里出不来。]
[的确呢……]
如果换成是波奇亚斯,旅行一定会变得很精彩的吧?也不会有其他的各类顾虑,他会是一个完美的同伴。当然另一方
面来说,各种意想不到的麻烦也会随之滚滚而来,这也是只有波奇亚斯才能带来的“惊喜”。
[是不是因为他的出现,所以你也不再是一个人了呢?]他向我笑道,[还有另外两位同伴吗?看来你也在学着与人相处
呢,有进步哦。]
[的确,]我也笑了笑,[与他的相遇改变了一些东西……不过……那又能怎样?时间就要到了啊……现在越快乐,到了
那时,便越是痛苦……]
他也沉默不语。说到痛苦,他应该比我更多吧?喜欢与人在一起的他,自从来到这里之后便结交了许多的朋友,而不
像我一样自始至终都是一个人。在过去的半个世纪之中,他看着他的朋友们慢慢地老去,死亡,而现在,他又即将眼
睁睁地看着新的朋友死在眼前,明明有能力去振救他们,却什么也不能做。
最痛苦的一部分,是留给那个名叫艾文的少年了吧?那样忧伤彷徨的曲子也是为他而作。我的搭档,只怕是早已将自
己的全部热情与爱恋都给予了那个平凡的少年,只是为了一段平凡得每个人都会拥有的爱情之旅,他甚至有过要振救
这片土地的念头。
那样的疯狂,这也是奇迹之星的奇特之处吗?还是因为在这里呆的时间太过长久,所以也在不知不觉之间被蛮荒文明
的住民影响了呢?
其实他说得对,正因为与我们的生命比起来,奇迹之星的人们的一生太过短暂,所以总是匆匆地想要抓住些什么。说
白了,也不过是想要有人记得自己,来证明自己曾经存在过。
我又想起了王子。那位被所有人永远记住的殿下现在仍然存在在哪里,可是即使如此,又有几个人知道他?几个人在
怀念他?更何况,王子想要让他怀念自己的人,却早已遗忘。
从爱斯兰德回家受罚完毕之后,我去查阅了与王子相关的所有事情,当然也包括那个背叛了他却被他爱着的近卫队长
。那个受到不公平对待的人终究没有平安终老,任性的王子的酷刑彻底摧毁了他的精神和身体。盗贼将他带离爱斯兰
德,使他免于死在大灾难中,然而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即使盗贼找到了全世界最好的药物来医治他的身体与精神,却
最多只是延缓了他的死亡时间而已。不久之后,近卫队长便开始了从里到外的死亡,一天天地衰弱,精神的腐烂,再
也无法挽回。
在近卫队长死去之后,盗贼也结束了自己的生命,去另一个世界与他相伴。而王子却连去那个死亡之后的国度也办不
到,他去不了那边的世界,也再回不来这边的世界。所以他如此任性地在这颗奇迹之星上做了许许多多的任性的事,
他只是想要有人知道他的存在,想要更多的人记住他而已。他披着与自己在外貌上极为相似的利迪亚斯的外皮在世间
行走,假装他还活着。
[如果是你的话,应该能够看到我吧?]
将这个信息传递给我之时,他显得那么的无奈。
[所以我不想要唯一能与我直接交流的人就这样消失在晚霞之中。活下去,绯,不要重复我的故事,不要让悲剧再次在
爱斯兰德上演。让我来告诉你在这个世界中所发生着的奇迹,你会发现,你的悲伤与之相比是那么的渺小。让我来告
诉你这里曾经发生过的故事,你会知道,人心并不是只用精神力去透视便可看清的东西。让我来告诉你我的悲伤,悔
恨与痛苦,我的一切与你分享,你的一切与我一起承担。让我来成为你灵魂的另一半,这样,你就可以放心地将你的
灵魂留在这里,与你最爱的晚霞在一起,而你,有我与你在一起。]
没有了肉体的束缚,王子的精神波能够穿越一切的时间与空间的帏帐找到我,而我却不能找到他的所在。直到奇迹之
星的被发现,他才告诉了我他就在那里。于是我第一次动用罗兰伽洛斯家族的权势,不择手段地成为了奇迹之星仅有
的两名探测员之一。
21.选择,时效已过
波奇亚斯走了之后,我和玛雅又说了几句,然后他就出去给我找外伤的药了。我便睡下等他,结果没几分钟就听到了
开门的声音。我随口说了句:“这么快?”结果发现气氛不对,半坐起来,眼前却是一脸阴郁的阿尔法多。
“你不是……”刚想说你不是出去找我了吗,回过神来,大概他早就比波奇亚斯先想到我会在房间里了吧,“门锁…
…”
“我撬的。”
承认得还真爽快,波塞多尼亚最有前途的元老阁下做了这种不光彩的事居然一点也不羞愧,难道这也是涵养太好了的
缘故?
不过要说到脸上无光,我们这边也同样。虽然这锁本就不怎么结实,不过响动也还是会有的,我和玛雅居然都没发现
门被撬开,简直太丢脸了。
“我知道你在房里,”也对啊,怎么说他的精神力等级至少也是C级以上了吧,能发现我在房间里并不奇怪,“我想你
应该不会给我开门,所以就自己撬了。”
这种话都说得理所当然,真不愧是元老。
“对不起,”他走到了床边,看着我的眸子里盛着晶亮的光,“我刚才太过激动了……吓着你了吗?”
“没有,”我干脆将枕头拿起来当靠垫,“只是突然想起一些过去的事,我也有点激动过头了。”
“你……”他向我伸出手,又有点顾虑地缩了回去,“你的手怎么了?”
“哦,不小心划了一下,没事。”
他想要说什么,又迟迟没有开口。我们就这样大眼对小眼地望了一阵,他才在床边坐下,带着一脸复杂的表情。
我只能说他果然是弗朗西斯的孙子,不但是外貌,连性格都得到了祖父的真传。我大概能猜到他的心中有什么样的疑
问,甚至我能够用精神力去查看他的大脑。这是以前的我常做的事,但王子告诉我,人心并不是只用精神力就可以看
清的东西。从那以后,我便慢慢地开始适应不使用精神力,只凭自己的的感觉来衡量一个人。
这样的行为并不保险,猜测并不会每次都中,也有失误的时候。我却喜欢上了这种与人相处的方法,用王子的话来说
即是学会了“信任”,虽然这样的信任并不成熟。
“我嫉妒菲利克斯,”他用叹息般的语气说出这样的话,“你告诉了他你的名字,而我却无法知道……波奇亚斯以前
说过,不管你叫什么,只要你是你就行了。虽然他平时大大咧咧,还总做些没头没脑的事,但却比我们更能看透一些
事……”
“既然如此,你又何必……”
“但我不甘心……”闪动的黑眸里甚至含着一丝恨意,“你信任他,超过我吗?……其实你并没有特别信任他们吧,
对菲利克斯和波奇亚斯……你只是,不信任我罢了,是吗?”
是的。
“从一开始,你对我的态度便与他们不一样。这该说是我的荣幸吗,能够让萨拉罗兰另眼相看?我原以为是这样的,
但这都不过是自欺欺人。”
没错,你是不一样的啊。
“透过我,你的眼睛在看着谁呢?那个能从我身上找到他的影子的人,曾经伤害过你吧?可是萨拉,我并不是他。他
的罪过要我来承担,不公平啊……”
我当然知道,这不公平,极不公平。但是啊,所有的公平都只是相对而言的。就算是法庭上的公平,也只是片面之词
。
“阿尔法多,”我打断他的话,“你有未婚妻的吧?安格利亚家的伊琳娜小姐。”
不知我为何突然将话题转到这上面,他愣了一下,然后才说道:“是的。我十五岁的时候,与才刚满两岁的安格利亚
小姐订婚。家族联姻。”
“你想要与我在一起吗,阿尔法多?”我问他,“你说过,即使是地狱,你也会陪我去的。”
“当然!”他似乎有点急于表决心,“我说过的话,绝不会改变!你说我的心太小,鸟儿不愿意进去。那么就由我来
进入你的心,好吗?”
“阿尔法多,你只能选一样,”我对他说道,“如果你的家人知道了你的决定,并用我的性命来威胁你,要你回去波
塞多尼亚结婚生子,继承家业。然而一旦你在此与我分离,我们便永远也无法再见。那么,你会怎么做呢?”
他望着我的神色里有些许慌张,嘴唇微微开合,好似要问我这是真的还是玩笑。我露出罕有的严肃,仔细地盯着他,
不放过他一丝的表情。当年弗朗西斯面对的选择题,我将它重新拿出来,抛给了这个从内到外都与他相似的男人。
这个男人沉默了好久,我看见他在挣扎,在痛苦。他似想着各种情况,几乎要将这个假想题当真。他的表情悲凄,眼
神摇曳,眉间的阴云仿佛能将他的灵魂压碎。
我突然想起了一件被我遗忘了的事,那就是五十六年前的弗朗西斯,在面对这道选择题时也出现了几乎一模一样的表
情。然而这些年来,我都只记着他离我而去的背影,却忘记了被他埋藏在阴影之中的一面。
那时的他用坚定的神色对我说,请等我,我的萨拉罗兰。等我将一切束缚斩断。
我怎会就那样乎略掉了呢?他的坚强是他留给我的盾,而不是欺骗的慌言。他把他的软弱与不得不分离的痛苦都藏起
来,给予我对他的足够的信心,不让我有丝毫的担忧。他的确在那时对我戴上了假面,但从始至终他所想的都只有我
一个,只是单纯地想着不要让我受到伤害而已。
直到这时,我才想起了他曾对我露出的那一瞬间的痛色,从阿尔法多的脸上,时隔多年,我才看到了何谓真实。真实
曾因我骄傲地不屑于去注视而从指间悄悄溜走,当它再次呈现的时候,为时已晚。
终于,被紧咬的薄唇再次张开,带着痛苦与阴狠的声音从他的嘴里流出:
“我会杀了所有要伤害你的人……和所有要分离我们的人……即使那个人……是我的父母……我也……”
他是想像着真实的情况来做这道题的,在他的脑海中,他已预见了我们的分离,并模拟了真实的环境与心情。是我逼
他说出了要杀害自己的父母这样的话,所以他在痛苦,痛得几乎就要崩溃。
但在最后的答案之中,他选择的是我。所以我曾说过,他比弗朗西斯要勇敢得多。他选择了遵从于自己的愿望,而不
是对权势屈服。只是虽然他的选择是忠于他的内心,如果他真的那样做了,他的余生也会与没有选择我的弗朗西斯一
样,在不同的痛苦与悔恨中渡过。
我叹了口气,伸出未受伤的左手及时拭掉了就要从他的眼角划落的泪水。
“只是个假设而已啊……阿尔法多……”
他捧着我的手,放到唇边亲吻。更多的泪水一滴接一滴地落到我的手上,他的声音听起来,似乎要将灵魂撕裂。
“……即使是在假设之中……我也不想有一秒钟失去你……”
这一刻,我突然明白了一件事。眼前的这个哭泣的男人,是用他的一切来爱着我的。将他的生命、灵魂、尊严与自由
全都交到了我的手上,而他的世界里就只剩下了一个我,一旦我消失不见,他也会随之而去,不论是世界的尽头,还
是深渊中的地狱。
面对压抑着声音痛哭的人,我却笑了出来。这是从爱斯兰德的晚霞中归来的新生的我的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笑”。
我这才再次感觉到了久违的所谓“高兴”这种东西——即使是在注射了三倍剂量的精神抑制剂之后。
这就是许久不曾有过的“高兴”了吧?久到我都已经忘记了自己的情绪之中竟也有这一项参数。以前的我从未想过仅
仅只是一个最平常的情绪也能产生如此美妙的感受,那时就算“高兴”,也只是因为它是一件“必要”的事,所以才
会扬起嘴角,弯起眼睛,扭动自己的面部肌肉,展现一个名为“笑”的表情而已。
然而并不是所有的“笑”,都代表着“高兴”。
在弗朗西斯和阿尔法多眼里,我就如同自由翱翔在广阔天际的金翅鸟,他们则只能呆在地面用宝石与黄金装饰的笼子
里向我仰望。然而只有鸟儿自己才知道,它不过是飞在了一个更大的笼子里而已。这个笼子并不会因为肉眼看不到,
所以就不存在在那里。更可怕的恬恬就是它的不可见,鸟儿才会盲目地向外面飞去,直到狠狠地撞上那堵看不见的墙
,从高处坠落,然后摔得粉身碎骨。
阿尔法多,我们都不过是囚徒而已。就是因为这个世界上根本不存在真正的“自由”,所以“自由”这个词才会被渴
望着它的人们创造出来,顶礼膜拜。
在这个笼子面前,谁能比谁高贵到哪儿去?谁又能比谁更加幸福与幸运?罗兰家洛斯家族争了这么多年,到现在所得
到的那颗在他们眼里象征着尊贵与独特的星球,也不过是宇宙中的一粒最寻常的尘埃而已。
而那粒尘埃上景色最美的一片土地,却用来建筑了有史以来最华丽的墓园。只要是为家庭争得过荣誉的人,死后都能
在那里得到一小块安身之所,再加上一面刻满了生平的墓碑,用区区几千个单词,便道尽了他的一生。
再壮观的繁华,到头来,也不过是一片墓地。
“阿尔法多……”
我将他的头抱在怀里,像是抱着一颗珍贵的宝石。纵使诗人能用美丽的语言,唱遍世间所有的景致,而此时的我,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