缪其深深表赞同,理所当然地道,“因为我虽然是歌迷,但有特权。”
“大言不惭!”
“所以才需要美丽的海蒂小姐仗义相助啊。”
“切,等演唱会结束,你放我一个月的长假还差不多。”
“演唱会结束之后才是关键,这一点你应该最清楚,到时候不愿意离开的人我想一定是你自己。”缪其深笑得比狐狸还要奸诈。
“可恶!趁热打铁才是正道,总之我会把假期全部累积起来,迟早有一天要你双手奉还。”
“没问题。”缪其深大方答应下来。
如果要细数缪其深的特权,那真是一大堆数都数不清。如果他说:荣谌唱首歌给我听吧?荣谌会点点头走到钢琴前边弹边唱,兴致不错有感觉还能即兴创作出一首新曲,所以有时候他反而会笑眯眯问缪其深:缪缪,要听我唱歌吗?尤其是当缪其深懒洋洋倚着沙发,一手支着脑袋看电脑的时候,“缪缪”这个称呼就再贴切不过了,在荣谌眼里,那种随意挂在沙发上的姿态简直像极了大型猫科动物,更何况本来缪其深也早被人叫成了“缪”,对荣谌而言翻译过来即是“喵”。
还有诸如:荣谌你今天在电台节目里唱的那首歌要送我,于是荣谌当天做节目的时候会特地加一句,感谢这些年陪伴支持我的友人,今天是他的生日,这首歌送给他等等,于是一年里缪其深过了不少莫名其妙的生日,而听广播的众多Ring粉则会想,Ring的朋友好多,生日总是轮着过,每个月都能举办生日宴真不错啊什么的;或者荣谌说,缪你听一听,这段有没有什么不顺的地方?缪其深无论在做什么都会放下手头的事情,然后走过去靠着钢琴仔细听荣谌弹琴;再或者缪其深琴兴大发,看着荣谌灵活修长的手指在钢琴上飞舞跳跃,构成一幅美丽的画面,他会等荣谌弹完一首把荣谌挤到一边,自己也坐下在琴上摆好姿势,让荣谌教他弹,但至今为止他的进度仍然停留在指法练习的阶段,于是他抱怨:你真是个严格的老师。荣谌一本正经回一句,名师出高徒,嘿,高徒,好好学!或者干脆反问他,你这种一个月就来一次的兴致究竟是什么毛病啊?缪其深折腾够了,就心满意足回去继续工作,荣谌看着他的背影一笑想:算是猫科动物适当的玩闹吧。
在其他方面,缪其深也赋予荣谌相当的特权。比如说:荣谌,今晚阿姨不在,你来的话我做饭。回答他的通常就一个单词:当然。但每每Ring成员听到,一概会举手说,我们也要去!
缪其深笑着答,好好好,去去去,都给爷我去试吃。
吃就吃,谁怕谁!班咬牙切齿说。
缪煮的萝卜很好吃啊,加一碗萝卜,什么我都试吃,艾伦说。
我去凑凑热闹好了,反正闲来无事,阿道夫说。
去你的,把好吃的给爷端上来,西瑞尔说。
我……我可以打下手,安德烈垂下眼小声说。
实在糟糕就交给我吧,荣谌骄傲地说。
哦耶!一群人放出“V”的手势,缪其深被深深郁闷到了:什么我做的菜真有这么糟吗?
三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足够一群人养成该有的默契,尤其是荣谌与缪其深,异国他乡两个同样发色和肤色的人之间总会比其他人多出一份联系,即使荣谌依旧惯用德语,但他从小接受的东方教育让他比德国人更加能够理解缪其深的表达方式和行为模式,文化差异这种东西可以不必理会,但必定存在。
荣谌回校那天反常地没有去学校,而是去到了缪其深的家。
缪其深有个阿姨,是他母亲的姐姐,也是缪其深实质上的监护人,她很喜欢荣谌,照她的话来讲,荣谌是好孩子,缪其深则是个大麻烦。
缪其深接到阿姨的电话就往家赶,因为阿姨小声透露说荣谌虽然如往常一样回家,但他的脸色不太好,额角上还多了个创口贴,看起来是小伤,他也说没事,但总感觉有些反常。
缪其深对荣谌的家事了解不多,他只知道荣谌在巴登符腾堡州有个家,但他很少回家,这三年里他只见荣谌回去过一次,那次是过年,整整一个月时间,但荣谌回来之后却绝口不提在家的事,被问起也都是一笑带过,分明什么都不打算说。缪其深自然不便多问,可这次他带伤而归,演唱会又近在眼前,如何能让缪其深不担心。
他一回家就听见楼上有短促的琴声传来。
“他一来就在你房里练琴,没停过。”阿姨也有点担忧,对缪其深说,“这孩子什么事都藏在心里,你看看能不能问出来,实在不行先让他好好休息,我煲了汤等你们下来喝。”
“嗯。”缪其深点头,上楼推开房门,谁知房间里一室漆黑,窗帘遮得严严实实,他只看见荣谌的身影如往常一样坐在钢琴前,弹的却是那首著名的《野蜂飞舞》。
就像在一个封闭的空间,只有声音是唯一释放的途径,除了聆听,仍是聆听。
音符跳跃地极快,缪其深还记得第一次看海上钢琴师时曾被那种速度深深震撼到,后来数次观看马克西姆的现场表演,荣谌却从未在人前弹过这首曲子,但如今亲耳听见,只觉游刃有馀,足见他下的功夫也不少,缪其深深知荣谌的钢琴造诣有多深厚,他练习过的曲目数不胜数,每一首都能背下来,也不会忘掉。
可这时听起来却像在宣泄,根本不像是练习。
熟悉荣谌的琴声如他,自然能听得出来,似乎压抑着什么,却又不知该如何发泄。
缪其深在门边站了好一会儿,终于忍不住走进去,来到钢琴旁轻轻按下琴键上的手。
琴声一震,终是在琴弦的颤音之后停了下来。
那手冰冰凉凉,透着冷冷的寒意。
缪其深刚小跑回来,手心温热,他不由自主收紧手,握住了荣谌的,问,“你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荣谌摇摇头,嗓音显得疲惫,“爷爷病了,我……很担心。”
“你可以打电话告诉我,多陪他一阵。”缪其深低头对他说。
“我爷爷很固执,算了,演唱会之后我再去陪他。”荣谌的声音低低的,然后歉然地说,“你这么早回来,一定是我让阿姨担心了。”
“没什么,她让我叫你下去喝汤。”
“哦,好。”荣谌点头,忽然意识到手被缪其深握着,于是翻过来回握一下,说,“走吧,也让你担心了。”然后他轻轻盖上琴盖站了起来。
缪其深的眼睛早已适应了黑暗,这时看见他左边额角上果然多出了一张创口贴。
“你脑袋怎么了?”
“不小心擦了个口子,走路没看,家里那根柱子太碍事了。”荣谌摸摸头说。
“你啊,别一想乐谱就什么都给忘了。”曾也有过这样的先例,荣谌在考试时想到了一段非常重要的乐谱,他也不用哼直接就写了下来,结果打铃的时候荣谌才意识到这些谱子都写在了考卷上,于是死都不肯交卷,老师差点没被他气死,好在他在学校的表现一直都很不错,所以后来让他参加了补考。
“听海蒂说昨天的效果不错,这种方式也只有你想得出来。”荣谌下楼梯的时候对缪其深笑着说。
“那也是你的歌受欢迎,所以我才没遇到阻力,主办狂欢节的那些人很好沟通,加油,我们一定会成功的。”像是鼓励似的,缪其深轻轻拥了拥荣谌的肩膀,三年下来,荣谌几乎没什么变,只是长高了,人更显得瘦削了,但他的脊背从来都挺得笔直,眼神也一贯坚定,一如三年前见到的那样。
荣谌从没放弃努力,三十几首歌曲不间断创作,期间参与他与海蒂安排的各种宣传活动,有录音有广播有网络,为了让演唱会一举成功,他们先计划推出专辑而非让荣谌暴露在媒体前,但荣谌的曲子深受电台主持人的欢迎,经常被多次播放,也造就了他的人没被大众所认识,歌却已经相当耳熟能详的程度了。
有句话缪其深不记得是谁说的,大意是“只有你非常努力才能看起来毫不费力”,他在荣谌身上印证了,同时也被他的坚持努力所折服。
在荣谌身上他看见的不是才华,而是这个人所拥有的一份难得的恒心和毅力,这构成了他所有的魅力,正因为有他在,Ring的成员才能一如既往沿着这条路走下来,一直走到今天的成就。
当然缪其深自己也功不可没,只不过他一向认为不骄不躁才是做事的根本,从不去想什么功劳,他只要求成果。
缪其深的阿姨煲的是草菇炖鸡汤,是荣谌很喜欢的一道菜,听到两人下楼的声音,阿姨老早去厨房把一锅汤端了出来,一时间整个客厅都散发着浓郁的鲜香味。
“你们两个都是只长个不长肉的人,谌谌就更加了,怎么又瘦了?”阿姨是苏州人,说起话来软绵绵的,在德国工作了十年之久口音依然不变,她总是“深深、深深”的叫缪其深,后来多了个荣谌,干脆押上了韵,变成了“谌谌”。
她是长辈,叫起来自然有一种亲切的感觉,荣谌几乎把这里当成是自己另一个家,三天两头就会来一趟。
“还好吧。”荣谌低头看了下自己,笑眯眯地对她说,“阿姨别看我瘦,我可是能把这一整锅汤都喝下去,鸡肉也能全部吃完。”
“吃了不吸收有什么用?”
“有啊,你看我长得那么高,快要一米八五了。”荣谌比了比自己说。
“越高越像竹竿儿,有什么可乐的。”
“呵,缪其深跟我正在较着劲呢,阿姨平常您可别给他煮汤啊,不然他偷偷喝了一下子就把我比下去了。”
阿姨被荣谌哄得甚是高兴,连连点头说,“那小子也差不多了,再高下去进门都会磕着。”
其实缪其深跟荣谌的个头连半公分都相差不了,两人从十五岁开始就你追我赶,这也许多亏了经常能喝到各种滋补汤的缘故,还有一个原因是两人都爱打篮球,休息的时候就在后院里玩一对一。
一八〇以上是西方人的平均身高,在缪其深和荣谌眼里一八五根本算不上什么。
排练对荣谌而言并不会特别辛苦,他只需要带一下乐团的排练就可以,他最重要的任务是要好好保养嗓子,前段时间太辛苦导致嗓子发疼,早已被列为重点保护对象。
缪其深却忙得不可开交,虽说画画是他的副业,但这次的演唱会对他而言也相当重要,所以一切宣传和舞台布置皆亲力亲为,越是接近到来的日子越忙碌。
一个月眨眼就过去了,演唱会当天,荣谌在化妆间时还显得镇定自若,可一到后台看见座无虚席的场面却不由紧张起来。
这并非临场的紧张,而是一种梦想将要实现的紧张。
这是他期望的,一直梦想拥有的,如今,已近在咫尺,仿佛张开手掌就能够紧握。
因为开场要弹琴,所以他穿的既正式又保持了一贯简单的风格,一身深灰色竖领西装,一头利落的短发,额角的擦伤诡异地还留着痕迹,被化妆师用淡粉遮盖掉,脸容在舞台诡丽的灯光下看起来异常深邃美丽,他深深呼吸,再长长吐气,抖擞了一下精神,“我看起来怎么样?”他问一旁的缪其深。
缪其深细细端详他片刻,抬手替他理了理衣领说,“很完美。”
荣谌“嗯”了一声,凑到缪其深耳边用中文轻声说,“谢谢你。”
“不客气。”缪其深注视荣谌,两人相视一笑,三年来的默契已无需多言,缪其深忍住拥抱他的冲动,他想把它留到演唱会成功以后。
Ring的其他成员也陆续准备好在后台Stand by,随着主持人念介绍词到最后,观众席也随之沸腾起来。
当荣谌在满场欢呼声中一步步踏入舞台,在钢琴前坐稳之后,他奇异地平静下来,就好像一瞬间回到了四岁那年,爷爷的生日宴上一群大人围着小小的他,他却能无比镇定地弹下一整首致爱丽丝,一点差错也没有。
他的手抚上琴键,向乐团微微致意,属于他的演唱会便正式开始了。
整整一个半小时。
鲜花。
掌声。
欢呼声。
满场的音乐,和,他的歌声。
他所热爱的音乐,他所注入的灵魂,他所渴望的聆听。
无比短暂,却又像是等待了整整一生。
结束的时候,他朝观众席深深鞠躬。
“Ring”的呼声一声高过一声,意味着他的成功。
缪其深来不及感慨,他甚至来不及祝贺荣谌就匆匆赶至后台,那里早已被围得水泄不通,电视台媒体歌迷蜂拥而至,惊动了场馆的警卫,缪其深和海蒂首当其冲,一面代替荣谌发言,一面安排人员护送荣谌以及成员离开。
中途缪其深收到班打来的电话,说收工后去酒吧庆功,他们包下了整场,等着他来付钱。
“你们别让Ring喝酒。”缪其深说完对面早已换了一个人,也不知是谁,就听“哦”一声就挂了,他瞪着电话半晌,指着自己问海蒂,“我看起来像是有钱人吗?他们难道不知道场租费跟装台费刚好跟门票抵过?”
海蒂两手一摊说,“他们当然不知道,你又没说。”
缪其深虽然有一种很想拨电话过去说清楚的冲动,但转念一想,却又笑道,“很好,欠我的就用今后的出场费来还。”
海蒂岂会不知道他的心思,点点头说,“别忘记算上我那份就好。”
“一会儿一起去吧。”缪其深说。
“不了,大型活动做完我就想休息,演唱会既然成功了,明天我少不了一堆媒体要应付,给我留点儿精力。”
海蒂是工作狂,缪其深也不阻止她,笑着说,“我送你。”
“你是要把车开回去吗?一会儿还要喝酒吧?”海蒂问。
缪其深摇摇头,“不,我不打算喝,等他们喝够了我还要用车把他们一一送回去。”
海蒂听得有些幸灾乐祸,嘿嘿直笑说,“那就麻烦缪司机先送我回去吧。”
赶到酒吧的时候已经快到十二点了,班和艾伦酒量奇差无比,已经滚做一团被阿道夫扔在一旁,西瑞尔和安德烈一杯接着一杯喝得兴高采烈,别看安德烈平常很害羞,一旦喝多了就像转性似的,把平日里累积的话一下子都说完了。
荣谌喝的是果汁,一个半小时唱下来首先要照顾的就是他的嗓子,所以缪其深才会在电话里提醒,好在他知道荣谌向来有自制力,不会跟其他人一起疯。
缪其深端了一杯酒走过去,来到众人面前,“干杯!”他与阿道夫、安德烈和西瑞尔碰了碰杯,再走到荣谌边上坐下问,“感觉怎么样?”
荣谌摇摇头,拿起果汁与他轻碰,低低地说,“像是在做梦一样。”
缪其深笑了起来,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然后也换了一杯与荣谌同样的果汁。
“我不是你,未必能感同身受,但我亦被这种壮观的场面震撼到,是你的歌声感染了在场所有人,包括我在内,所谓的演唱会,也就是这种台上台下能够产生共鸣的每一个瞬间,说实话,我觉得你天生适合站在舞台上。”
荣谌静静听他说完,好半晌才低低开口,“我反而没有你那么多感受,这毕竟是我第一次在这么多人面前演唱,专心大于一切,就连回味也无法太过细致,说真的,没什么真实感。”
缪其深笑了,“你放心,有五台摄影机把今天的一切都录了起来,足够你将来回味。”
“你真是把什么都安排好了。”荣谌注视缪其深说。
“那证明我毕业之后找工作不成问题了。”缪其深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