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
秋风急,暮霭孤,梅花残,尤傲骨。夜半眠,从旁顾,其深心,长向荣。
内容标签:天之骄子 情有独钟 青梅竹马
搜索关键字:主角:荣谌,缪其深
第一章
陈诚不料电话只响了一次就被接通,措辞还没想好,话已脱口而出。
“呃,荣先生您好,我是《江城子》剧组的陈诚,先前曾用邮件跟您联系过,不知您还记不记得?”
那头顿了几秒才出声,嗓音听来平稳低沉,“他现在不方便接电话,有事跟我说吧,我记得邮件里你说想约他见面,是吗?”
陈诚本有迟疑,但见他连邮件内容都知道,猜测兴许是助手一类,便回答,“是的,我已来到扬州,不知这几天什么时候方便前来拜访。”
“我们住的地方偏远,不如约在市中心的茶楼,正好明天他要出门,就约在下午三点,你看如何?”
陈诚没想到事情如此顺利,当下回答,“我没问题。”
“稍后我把茶楼的地址发给你。”
“好的。”
挂了电话,陈诚长吁一口气,原本他不觉得能那么快约到人,连返程的计划都定在了好几天之后,只因他一直都知道世上有这么一个荣谌,却没有谁见过他的真面目。
打完电话如释重负,陈诚初来乍到,心中不意浮现“天下三分明月夜,二分无赖是扬州”的句子,当下离开酒店漫步上街头。少时听惯了广陵散,如今身在广陵,才能体会琴弦上那分潇洒和自如,即使地处江南,扬州也有它独自的灵秀,无怪乎隋炀帝连死了都舍不得离开。
只是心思仍然不在这上面,没有见到荣谌之前,总是思忖着要如何才能说动他,但临到现场,陈诚才发现前一夜翻来覆去的思虑实在多此一举。
荣谌抱恙没有来,与他见面的是电话中的人,自称“缪其深”,名片拿到手之后,陈诚才知道他原来是缪氏的掌权人之一。
缪氏偶有耳闻,毕竟是有名的家族产业,他们经商的源头能追溯到清朝,到如今早已超过百年,根基厚实到令人无从想象,陈诚自然搞不清楚缪氏的底子究竟有多深,但他实在无法将一个商人跟那个一直被他奉为艺术灵魂的音乐家联系起来。
“陈先生打算在这里逗留几天?”
“最多七天,但方才缪先生说荣先生最近都不方便出门,所以我大概会在后天离开。”陈诚自然失望透顶,谁也不会料到荣谌会突然生病,而《江城子》的音乐策划案还没有完全展开,一大堆的工作由不得他无限制停留在此。
“嗯,很抱歉,事出突然,你可以将相关的音乐和影片资料交给我,我会带给他看。”
“那也好,我带了电脑,现在就拷给您吧。”陈诚有一时犹豫,但想到缪其深身份不同寻常,也非同行,即使不清楚他与荣谌到底是什么关系,但现在也只能将希望寄托在这个人身上。
回京后隔天,邮箱里居然出现一封荣谌的信。
陈诚瞪着屏幕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这是对方给他的答复,只有短短一行字:如方便,下个月请安排时间一见。
之前陈诚记得是他发了一封拜访的邮件,并且在对方答复“好”的前提下去了一趟扬州,却空手而回,此时荣谌虽答复了这样一句,陈诚却不敢托大,只是回邮说:请荣先生定下时间,我一定前去赴约。
真正见到荣谌,陈诚才知道先前他所有的猜测错得有多离谱。
陈诚比约定的时间到的更早,他没有想过荣谌会亲自来到北京,邮件里未有说明,可留的地址却让陈诚这个老北京也感到意外。这是一家并不耳熟能详的老茶馆,只有当地人才知道它到底隐藏在哪条胡同里,但却很有来历,所谓大隐隐于市,听说最初开这家茶馆的老板是从皇室里逃出来的权贵,后来清王朝倒了,茶馆却存在至今。
当一个高瘦的男人走进来的时候,陈诚想他一定就是荣谌,因为是缪其深为那个男人推开的门。
“排场果然很大”,这个想法又冒了出来。
荣谌进门的时候脱下外套,搭在手臂上缓步走来。他的个子相当高,人却很瘦,脸廓像是刀凿出来那样立体,眼睛深邃,鼻梁挺拔,似是糅合了西方血统,却又拥有东方人特有的神秘感,他的脸色有些苍白,这显得眼窝愈发深,睫毛长得惊人,被那双眼睛盯着看的时候,竟有一种难以直视的压迫感。
陈诚连忙站起来,伸出手去,“荣先生,您好。”
荣谌的手指修长,指甲修剪得很整齐,握手的时候很有力。
“你好。”他的嗓音有点沙哑,听来异常低沉。
缪其深淡淡向陈诚打了个招呼,把荣谌手上的外套拿下来,又为他拉开椅子,顺手将外套挂在靠背上,然后对荣谌低声说了一句话。
陈诚听不懂,因为那并不是英语。
荣谌回答他一句,缪其深便点头先离开了。
“荣先生,您喝什么茶?”陈诚将桌上的茶单推了过去,他心想两次都约在茶楼,荣谌应是好茶之人。
不料荣谌却说,“我不喝茶,这里的山药粥请帮我点一份。”
“哦,好。”陈诚只来过这里一次,那次光顾着跟朋友聊天完全不记得喝了什么,这时听荣谌这样说,他翻开茶单,果然找到了养生粥一类。
给自己点了一杯铁观音,面对荣谌,陈诚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话题只得从缪其深身上引,“缪先生是不是有事?我看他走得匆忙。”
荣谌只是点头,直接切入正题,“我想聊一下江城子,你是怎么想的?”
“荣先生是研究古典音乐的,我希望用古代音乐元素贯穿江城子全片,但电影毕竟是现代的产物,光从一方面着手很难引起共鸣,我曾有幸听到荣先生为《声》系列编的曲子,里面有一部分先秦古曲,用的似乎是古乐器,有几样我分辨不出来,但曲风早已超越那时的质朴,现代人听来也不会觉得乏味,这便是我想要的效果。”
“这些资料里已有说明,我抽空做了Demo给你,我想你已经听过了。”荣谌说。
“嗯,已经听了。”陈诚在收到Demo的时候就知道荣谌是仔仔细细看过那些资料的,里面用磬、埙和一些他分辨不出的乐器做了一段短曲,已接近他想要的感觉。
“那么这部分就可以省去了,你把资料交给我,我也已经露面,所以我希望可以讨论之后的部分,而不是再重复之前的过程。”
陈诚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他一直还停留在这次见面的目的是如何让荣谌答应接手里面古曲的部分的难题上,何曾想到荣谌的态度已然是针对内容而来。
但这无疑是一个好消息,简直让陈诚喜出望外,他庆幸自己将策划案带在身上,于是赶紧拿出来交到荣谌手里。
山药粥适时端上来,冒着腾腾热气,事情的进展超出陈诚的预期,他心中难免雀跃,之后与荣谌的交流摒除一切杂念,专心围绕江城子的剧本讨论音乐的诠释方式。
大多是陈诚在说,荣谌只在针对性的地方出声提点,陈诚讶异他对剧本也吃得很深,作为电影的音乐监制,他希望荣谌以顾问或专家的身份协助他完成其中难度最高的部分。
短短一个下午,陈诚了解到荣谌与那些只知道说大话摆谱的专家有多大的不同,他对名声什么不看重,所有讨论的焦点只在音乐本身,连一句多余的闲话都没有。
当缪其深再一次出现在茶馆的时候陈诚刚好讲完结束的那一部分,缪其深微笑问他,“结束了没有,我来接他。”
陈诚抬起手腕看表,发现不知不觉中已经过去了三个小时,连忙说,“我们刚好结束。”
荣谌站起来,已然打算离开,对陈诚说,“有问题可以再跟我联系,这段时间我在北京。”
陈诚见状忙不迭也跟着站起来,缪其深已拾起椅背上的外套,再与陈诚点头示意,与荣谌相携离去。
开始得突然,结束得也诡异,真是连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陈诚愣了半天,只好叫人来买单,哪知缪其深早已将钱付掉了。
午后的杜塞尔多夫公园总显得宁静祥和,即使是假日也一样,莱茵河畔和煦的春风吹动树上的绿叶,发出簌簌的声音,温柔的像是情人间的呢喃,那些高耸笔直的栗树就像是守护者那样静静挺立,天鹅在湖面留下优美的倩影,偶尔有水珠自洁白的羽毛上抖落,轻巧地落入湖中央,掀起小小的涟漪。
从河畔望过去,巴洛克风格的骑士雕像伫立在广场中央,市政厅虽不大,却庄重体面,碧蓝的天空下灰色的瓦瓣显得熠熠生辉,就连墙壁上覆盖的爬山虎看上去也充满了活力,蔓延的速度愈发勤快起来。
尼安德特教堂是必经之路,对面即是诗人海因里希·海涅的诞生之屋,街道上总是飘散着各种烘焙和牛奶的香味,每到固定的时间,甚至还能听到隔壁巷中轻轻奏响的古老乐声。
在一家名为“Cafe Balthasar”的餐厅里,总在十二点至十二点半左右,就会有一群十五、六岁穿着制服的少年结伴来到店里,他们找到角落的位置将两张桌子拼在一起,各自点一份简餐之后便围着电脑和图纸讨论起来,店里很宽敞,柔和的钢琴声流淌在宁静的空间四周围,偶尔他们会热情高涨,偶尔又陷入沉思,一聊就是两、三个小时。
老板非常熟悉他们,经常来的客人们也习以为常听着他们年轻而又怀抱梦想的声音,即使他们非常忘我地大声宣讲也不会有人去责怪他们,总是报以宽容和温和的态度,反倒是少年们立即注意到自己愈渐高涨的情绪而压低声量,在不知不觉间又重复泛滥的情绪,最后在彼此的笑闹中结束当天的议程。
这群少年伙伴们之中有一个看起来似有东方血统,他拥有一双纯黑色的眼睛,轮廓相当立体瘦削,不笑的时候过于严肃,可笑起来却如轻风那样温暖,眼睛弯成了一轮弦月,嘴边的酒窝一现就显得异常明朗,他总被朋友们亲切地称呼为“Ring”,那是戒指的意思,却又意外地与他非常相称。
他像是这群少年的核心人物,他总是最后一个到,常常会被征询意见,也总是最后一个发言,他的位置总是靠着墙的左侧,总有人帮他点好一份火腿面包加鱼色拉,还有一杯新鲜的果汁。
他相当耀眼,即使一言不发,看起来也是个十足优雅的贵公子,时常会吸引人的目光。
一个月后的某一天,他来到店里,非常有礼貌地对老板说,“店里的钢琴,能借我弹吗?如果您觉得满意,我希望为自己赚点儿零花钱。”他的嗓音通透干净,有一种少年特有的纯粹,他的德语发音标准纯正,听来珠圆玉润。
老板是奥地利人,对音乐有相当的执着,他店里摆放的是一架斯坦威黑檀木三角钢琴,音色华丽诱人,保养得相当好。他对少年的印象本就不坏,见店里客人不多,便点头答应。
少年去洗了手,用手帕擦干,他的手指修长优美,指甲修剪得非常平整,擦手的态度显得郑重其事,仿佛要进行某种神圣的仪式。他坐到钢琴前,深呼吸之后,才将双手放平在琴面上,一见便是标准的姿势。
接着,琴声轻溢开来,跳动的音符与轻快的节奏在他指尖飞快流淌,这并非众人熟知的曲目,可却非常入耳动人。
少年表情沉静安详,嘴角含笑,整首曲子弹下来一气呵成,却又戛然而止。
老板的惊讶不亚于听琴的客人,一曲终了,餐厅里响起了热情的掌声。少年站起来向四周鞠躬,就仿佛在舞台上完成了个人演出,神情从容自然,很难相信一个仅十五六岁的少年会有如此的自信与风度。
老板当即答应,但考虑到他还未成年,不以录用的形式,而是以邀请他来表演的形式让少年赚取零花钱。少年相当高兴,跑去伙伴那里,随即拿了一张手绘海报过来问,“这个,我能贴出来吗?”
那是一张宣传海报,写着“Ring个人演唱会人员招募”的大标题,下面还注明了招募的人员类型,网上下载歌曲的地址等等。
一瞬间老板明白过来,或许这才是他真正的目的。
少年眨眨眼,表情既无辜又稍显狡黠。
“哎……”
“哎……”叹气像是有传染那样,接二连三在“Cafe Balthasar”的角落中响起。
餐厅里洋溢着烘焙和芝士暖暖的香味,金属制的叉子和勺子偶尔碰撞出水晶般清脆的声音,吧台后的服务员微笑面对进来的客人,一切如同往昔,但角落上那几个少年却不知染上了什么怪毛病,一个个都有气无力地趴在桌子上垂首叹气,缺少了往日的干劲与活力。
“效果好像不佳啊……”
“没多少人来报名呢……”
“Ring呢?”
“准是在那条巷子里听演奏,时间到了准会来的。”
“我总觉得我们这样像是在守株待兔……”
“谁说不是呢?”
“哎……”
“缪,我们真的要在这里吃吗?”女孩的声音稍稍带了一点撒娇跟抱怨,一只手无意识拨弄着刻意打乱的卷发,她跟前是一名个子高高的黑头发男生,应该是她的男朋友。
“你自己说随便的啊,又不喜欢?”男生的嗓音听起来懒洋洋的,双手插袋随意的站姿显得整个人都有一股懒散的味道。
女孩弯起了细长的眉,眯着眼睛凑近眼前的男生,她长长的睫毛几乎快要碰到男生稍嫌瘦削的下巴,然后便越过他看向餐厅里面,简洁大方的布置让她禁不住流露出些许失望的表情来。难得的约会,她总想在一个气氛比较浪漫又高级的餐厅里用餐,像国王大道边上的麦迪逊酒店就很好啊。
“好吧。”但知道男生最不喜欢麻烦的女生,她只好妥协。
进餐厅之后女孩挑选半天,终于选了一份味道类似于牙买加酢浆草汁的果露,据说是用木槿花制成的,男生只要了一杯牛奶,两人还分别点了一盘咸鳄梨酱卷饼,还有香脆的烤面包。
等餐的时间女孩百般无聊,男生的话总是不多,每次都是她起的头,男生应付几下也聊不到一起,她虽然很高兴今天买了一堆名品服饰和多种多样且价值不菲的化妆品,可她知道自己的心情男生不会有同感。
左顾右盼,开始对这家餐厅的布置品评起来,诸如“这家店里用大柳条筐装仙人球也未免太奇怪了吧,还是那次去过的某某酒店里的植物装饰地优雅”、“柜台上的小礼品太乱了吧,看起来叮零当啷的”,“这张海报完全没有设计感嘛,Ring是人名吗?太好笑了吧”等等。
“请等一等。”居然有人插话进来,是一个异常清爽的少年的声音。
“咦?”女孩一怔,看着站在桌边黑发黑瞳脸庞端正的少年。
“Ring就是我,请问笑点在哪里?”Ring微笑地看着女孩,有礼貌地问。
他的出现让原本也有些无聊的男生抬起头来,可惜来人站在靠门的这边,逆光的角度让他看不清他的模样。
“人家会以为是跟戒指有关的活动嘛,原来Ring是你的名字啊,海报上写着招募成员及听众,后者的话,把你的照片放进去不是更加有效果吗!”女孩的话让人听着总觉得是嘲讽,又也许意外叫Ring的男生长得如此出众,不过她的语调也很认真,好像觉得自己出了不错的主意,表情中带着得意之色。
少年宠辱不惊,表情也未变,轻轻挑了挑眉毛说,“真感谢你的意见,请问若我把照片加上去,像你这样认为的女生一定会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