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永远是留下来的那一个，眼睁睁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个消失。

44号没有说话，他没想过自己会有眼泪。

“你去看看……他。”火星扶着墙壁慢慢爬起来：“我……也去。”

急救室里的灯早就熄灭了，急救对于一个失去生命的人来说只是徒劳，医生们早已离开，本该帮助延续生命的急救室里只有一具冰冷的尸体。

火星慢慢掀开白色的盖布，他的表情像面对着小睡中的情人，他温柔地说：“我来见你最后一面。”

44号站在他的身边，他清楚地看见小罗赤裸的身体，那是几个小时之前还鲜活的对他微笑的身体，白，非常的白，白的接近冰冷的石膏雕像。

44号觉得非常非常的冷，他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样软弱过，软弱到不敢再去看这个身体。

他的同伴的脸上有很明显的血痕，那是与地面摩擦后的伤，他的嘴角仍然有血迹残留，暗红的颜色，映着苍白的脸，竟然有些诡异的妖艳，他的消瘦的肩上有明显的被噬咬过的痕迹，牙齿的痕迹像刀刻上去，永远不会平复，他的腰上、腿上都有大片的淤青，那是被人暴力虐DAI的证明，更可怕的是，他的手脚靠近躯干的位置有深深的黑色的枪伤的洞，周围被子弹射入时的灼热烧成微黑的颜色，和身体的白赫然对比，显得那些黑洞像黑色的巨大的钉，活活将少年钉在手术台上。

火星抱起小罗的身体，他将自己的脸颊贴在少年冰冷的脸上，他低声地说：“对不起……对不……起……”

44号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我们……为他们，报仇。”

“如果我也能战斗……”火星像没听到44号的话，他接着说道：“我就能保护你了……”

44号突然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能战斗，他却谁也没能保护。

“对不起……”火星将头埋在死去的少年的颈项处：“对不起……”

他小声地哭了起来，男人哭泣的声音在安静昏暗的急救室里听起来异常凄凉。

第120章

“乖，嘴巴张开。”

阿连把头偏向一边，完全不理不睬。

妃琳用勺子敲敲碗边：“听话啊，再吃一口，乖。”说着把盛满了白粥的勺子送到阿连嘴边。

阿连就是不张嘴，别扭地往一边躲。

Skay大步走进来：“还没喂完？”

“少将先生，”女人立刻站起身：“比我女儿以前小时候还难喂，比小孩力气大多了，我还不能硬塞到他嘴里。”

“怎么能硬塞！”Skay把碗接过来：“工作效率这么低下我身为上级非常不满，你出去。”

妃琳把碗递给他，边嘱咐：“您别对他发脾气哦。”说着往外走。

Skay舀一勺白粥出来：“不准在外面偷看。”

谁叫你做一个里面看不到外面外面看得清里面的房间，妃琳心里嘀咕着，边关好门，转身就看起来。

Skay把勺子送过去：“快吃啊。”

阿连还是不张嘴，Skay把勺子收回来：“你不吃我吃。”说着把白粥送进自己嘴里。

不是吧，哪有这样喂人的！妃琳简直要立刻冲进去了。

然后她看到Skay伸手抱住少年，低头吻下去。

原来是趁机揩油，真是他的本色。妃琳笑了一下，还是别看了吧，人家的私人空间呢。

Skay抬起头，从手边抽张纸巾擦嘴：“这样就喂进去了。”

阿连只好把口中的东西吞下去，Skay又凑过来抱住他，又吻住他，他的手紧紧地搂着阿连纤细的身体，来回摩挲着。

阿连把粥咽了下去，没什么反应地任由他抱着亲吻。

Skay抬起头：“喂饭真是一件好差事，”他用勺子搅动着粥：“我有点后悔了。”

阿连一动不动地坐在他身边，眼睛往下地看着床单，没有反应。

Skay放下碗，他抚摸着少年瓷白的脸：“我后悔没有早点让你这样，多乖，多可爱，我喜欢。”

阿连被他挑起脸和他对视，他的黑色眼睛映出男人的金发碧眼，和淡淡的微笑，Skay笑着说：“这样多好啊，安静，听话，不会骗我，不会说44号，对了……”他凑近少年的耳廓：“医生说你身体各项指标都在回升，毕竟你是男性肌体，孕育生命对你来说太艰难了，没有了孩子，也好。”

阿连安静地听着，Skay接着说：“这样最好，什么话都能和你说了，外面还听不到，”他停了一下：“喂你知道吗，今天我父亲找我了，因为我让S.T.杀了欧纪铭……”

他不知道自己是期待还是等待地注视着阿连的眼睛，而少年无神的眼睛里仍然是一片空白。

“欧纪铭是欧氏家族第一继承人，欧家也算是大家族，他们家的人不会轻易罢休，现在情报室的申诉书又递交到了上面，我父亲为了这些事训了我很长时间，大概有一个小时呢，太难得了。”Skay笑着说：“我父亲很忙，他根本没有时间和我单独相处，我的哥哥姐姐都非常优秀，他很难关注到我，我的母亲很早就去世了，哥哥姐姐也大我很多，从小到大都没有人陪我，我真的很寂寞啊，你明不明白？”

他吻了一下少年的脸颊：“我没什么要求啊，只想他们多看看我，多和我说说话，所以我一直很努力，拼命表现，可是好像不管怎么做他们都觉得是应该的，真的很让人泄气啊，我在军校时拿过全A+，整个军校历史上只有我一个，我父亲却连我授奖时都没有来，后来我那篇论文被销毁了，他才终于注意到我，他找我聊天，谈了很久，他说我错了，原来我做错事情他才会这样重视啊……”Skay顺着阿连的头发：“这次他教训我的时间比那次还要久，看来这次我的错真的很大啊。”

阿连任由他拨弄着头发，他仿佛连呼吸都已停止。

“可是没关系，你还在我身边，就算整个试验楼烧掉又怎样，就算欧家要找我麻烦又怎样，就算你恨我又怎样，就算你现在这个样子……又怎样，”他低头望进少年的黑色眼睛：“我还是爱你。”

这是他第一次对他说爱。

然后他突然笑了，真的好笑啊，他这样骄傲的人，对一个失去意识的玩偶般的人造人，说爱。

“欧纪铭死了，很好，44号也将死去，更好，你的身边只需要有我一个人。”Skay用力把阿连抱紧，他的力气很大，少年的肋骨间发出被挤压的声音，而他无法松手，他紧紧地拥抱着他：“陪我吧……”

他急躁地去脱阿连的衣服，过大的蓝白条纹睡衣很快就被他强行扒下来，他很急地压在少年纤细的身体上吻他，然后他伸出舌头舔着少年光滑的肌肤，他此时此刻完全褪去了平时的嚣张跋扈，更像一只温柔的大型动物，讨好般地渴望着一点点的抚慰。

阿连仍然没有反应，他一动不动地躺着，任由身体被男人肆意地摆弄。

“陪我吧。”Skay不断重复着这句话，金色的头发落在洁白的肌肤上，很快被汗水濡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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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脑电波图很稳定，基本没有大的起伏，通过药物治疗有可能回到正常状况，”医生捧着文件夹站在Skay面前：“不过精神科本来就是很复杂的……”

办公室的门突然敲响了，Capt.莫站在门外：“少将先生。”

“你出去。”Skay对医生做个手势。

医生嗯一声，走过去给Capt.莫开门，再侧身走出去，小心地关好门。

Skay双手交叠着靠在旋转办公椅上：“什么事？”

Capt.莫走过来：“我这段时间在查阅A7研究所从前的资料，我详细地翻查了所有，发现一个问题。”

Skay看着他，Capt.莫继续说道：“71号是人造人，他的精神层次很脆弱，比正常人类更容易崩溃……”

Skay做个停止的手势：“如果你要证明他真的疯了的话，其实我不介意这个。”

“不，A7研究所有过类似的案例，当时是29号人造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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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墙外望过去，瘦弱的少年抱膝坐在床上，他很久都没有动过，他的手指放在嘴唇的位置上，很像婴儿吮吸手指的姿势。

S.T.并不喜欢这种差事，盯着一个木偶般的人，防止他逃跑。

但是这是少将先生——他最尊敬的少将先生的吩咐，就算S.T.不认为这个人造少年还有逃跑的意识和可能，只要是那位英俊的少将先生吩咐的，他都会全部认认真真地完成。

房间是内外双层结构，他在普通的外间，人造少年在笼子般的里间，他看得到人造少年，人造少年看不到他，很不对等的视觉关系，本质上这间特质的双层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没有其他声音，时间仿佛变得更加漫长。

S.T.看到少年动了一下，他坐在床上往床下看去，姿势怪异，像会随时掉到地上。

S.T.并没有太过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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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呢？”Skay问道。

Capt.莫立刻答道：“29号人造人意识崩溃是因为试验失败，原因不明，A7研究所上报了两种可能，麻醉剂使用过量，或者器械刺激过度……”

Skay有点不耐烦：“你想说什么？”

“71号人造人是因为精神受到刺激，但他没有受到物理或者化学的刺激……”

“说重点。”

“重点是，29号人造人其实是假装精神崩溃而实际上没有，71号人造人很可能也并没有真的精神崩溃，”Capt.莫停了一下：“他可能是假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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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少年一直往床下看去，像在找什么东西。

S.T.忍不住有点好奇起来，他推开玻璃门走进去：“怎么了？”

阿连没有给他反应，他只是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黑漆漆的床下。

S.T.看一眼床下，他不觉得那里面会有什么特别的东西，他又看向少年，少年肌肤雪白，宽大的蓝白条纹睡衣衬得他甚至有病态的美感，露在睡衣外的手腕纤细洁白，仿佛一折就会断裂，他的眼睛漆黑幽深，只是望着床下。

“有什么吗？”S.T.弯下腰，往床下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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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能，我试探过他，”Skay摊手：“而且就算是假装又怎样，我得到了我想要的。”

“不，”Capt.莫摇头：“71号没有那么简单。”

“那又怎样？”Skay重复道：“我安置他的房子里有监控，就算是假装的他也逃不了，更何况我一直安排人在那里值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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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弯下腰望向床下，他的身形像一堵墙，高大，强壮，充满力量。

随着他的弯腰，他的制服移了一些位置，腰带上的手枪露了出来。

床上的少年没有犹豫，他抓住枪柄将枪拔了出来。

瞬间觉察到异常的男人立刻抬起头，少年果断地扣动扳机，没有任何迟疑。

他是第一次用枪，子弹从男人的额头穿过去，在他的脑后溅出一大片血。

男人瞪着眼睛，仿佛不可置信。

少年又开了一枪，对准男人的咽喉，他的喉咙瞬间被开了一个黑洞。

枪真的是很精妙的武器，就算没有学过，只要能够冷静地瞄准，就能够一枪毙命，哪怕对手是一个比自己强壮数倍的人。

S.T.的身体晃了晃，他倒了下去，四肢犹在微微抽搐。

阿连跳下床，他的动作敏捷轻巧，就算他此刻看上去仍然柔弱苍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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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apt.莫将信将疑地看着上司：“真的不会出事？”

“S.T.在那里，就算他信不过，难道还信不过监控设备吗？”Skay笑着说：“不过的确，机械很多时候比人类更可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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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连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男人，他仍然是面无表情：“床下没有什么，只是我想杀你。”

那个黎明到来之前的夜晚，站在失火的试验室大楼上的两个人，其中一个人对欧纪铭开了致命的一枪。

阿连握着枪柄，他望着死去的男人流了一地的血突然微微地笑了起来。其实开枪的感觉没有那么可怕啊，房间隔音很好，外面听不到的。

他知道Skay每天都会来看他的，他有枪，他要杀了他。

这时他突然听见门被推开的声音，一个年轻的男人推门走进来。

他想也不想地举起枪，这个时候他可以杀掉任何阻挡他的人。

第121章

男人立刻举起手：“我是自己人！”他对尸体像是毫不意外，他重复道：“我是自己人，我从监控画面里看到你杀了他就赶过来了！”

阿连看着他，仍然没有放下枪。

男人继续说道：“你快离开吧，趁现在。”

阿连摇摇头：“我要杀了Skay。”

“我也想杀他，但你不是他的对手。”男人放下手：“请你相信我……”

“我不相信。”阿连打断他的话，他冷淡地说道：“我只相信自己。”

“我……”男人语塞，他稍微想了一下：“你很了不起，我从监控里看了你很久……”

“这是我的事。”阿连将枪口对准他：“拿不出证据，我就开枪。”

“别这样！”男人立刻又把手举起来：“你的枪里搞不好因为杀我就没有子弹了，那你就杀不了Skay了！”

阿连稍微犹豫了一下，男人马上接着说道：“我是负责监控的人，我谁都没有告诉，你现在快点走还来得及！”

“我不会走的，”阿连慢慢放下枪：“我要杀了他，这是我现在全部的存在意义。”

“你杀不了他，他非常厉害，超过你的想象，”男人着急地说：“你快点走吧，晚了怕走不了……”

阿连平静地说：“他是很厉害啊，但是我想试试，就算赔上我的命。”

“没用的，”男人突然叹了口气：“他不会杀你的，他只会继续把你困在身边，但你恐怕再不也会有现在这样好的机会逃出去，而你现在走的话，去找情报室的人，请他们帮忙，杀掉Skay完全是可能的，你自己想想，你一个人杀他绝对没有胜算反而失去再出去的机会，你现在出去不但自由了还能再回来一起杀掉他……”

阿连安静地望着他，半晌开口：“你为什么要帮我？”

“是帮我自己……”男人声音低下去：“我喜欢的人，被他害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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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你提醒了我一些事，”Skay站起身，他速度很快，旋转靠背椅被他起身的力度推得往后退去，他大步朝门走：“我很担心他，现在。”

Capt.莫跟在他身后：“怎么了？”

“会做傻事啊，那个孩子。”Skay边走边说，他甚至是微笑着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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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路两侧的树木飞快地向后退去，男人边开车边自我介绍：“秦翼，一直做信息监控，你叫阿连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