帮你泻火吗?”这厮真是说什么什么中,整个儿一乌鸦嘴,西子臻本就烦闷憋屈的很,昨夜宿醉好不容易撑到下朝,
直想赶紧奔回去补觉,如今被楝扶苏戳中心事再这么一搅和,当即冷下脸凶巴巴的瞪过去:“滚滚滚!爷烦着呢……
”
扶苏也不恼,死皮赖脸去勾那阎王爷的下巴,嬉皮笑脸道:“啧啧,果真是出息了,瞧着小脸绷的,跟锅盔似的!”
话音未落就见西子臻举剑砍来,扶苏尖叫一声往后一蹦,正撞上一堵结结实实的肉墙,一回头。蒙灼脸上冰冻三尺正
面无表情睨视着他,十指结拳,冷冷道:
“好玩吗?”
扶苏双膝一软欲哭无泪:“不、不好玩……”
西子臻反手收了剑挽在背后,半拘一礼,淡然道:“蒙将军。”蒙灼微微颔首,一手掐住楝扶苏杨柳小细腰难能可贵
的一笑:“前面就是皇城口,不必拘礼。”
西子臻收了剑懒懒瞥看楝扶苏颤巍巍的脸,双目含泪可怜巴巴的捏着蒙灼一片衣角,无助的像西子臻求救。后者冷冷
地无视之,漠然曰:“师傅,这猴子怎么,没上锁链就出来了?”
蒙灼居然点头:“大意了,这就捉回去。”
西子臻咧开嘴阴阴一笑:“师傅仁慈,对付某人就要用非常手段,不能留其在宫内外为祸苍生,徒儿说的可对?”
蒙灼又点头,一手惬意的捏着楝扶苏的脖颈淡笑:“还是子臻聪慧过人,为师喜欢。”目光冷冷扫过下首,楝扶苏双
腿抖如筛糠,冷汗涔涔湿透脊背,讪讪干笑两声:“好大的太阳。”
西子臻复施礼,这次行的是随礼:“师傅,子臻先退去了。”见蒙灼摆手,方才入轿,大摇大摆的出了凤阳门。楝扶
苏目光深沉的望着那背影叹了口气:“为情所困,呜呼哀哉……”忽然感觉温度骤降,蒙灼捏着他后颈的手平白狠毒
三分,阴森道:“不想被我拖着就自己乖乖回府。”
扶苏泪目:“嗻。”
西子臻出了凤阳门直接拐进了皇巷,到府门口却是迟疑了一下,小厮挑起帐幔:“爷,到了。”西子臻不语,手腕支
撑着鬓角闭目养神,眉心蹙灼,片刻才道:“不回了,改道玉府。”
“是,爷。”复又开始晃晃悠悠往别地方抬,行至天下第一香的御赐门楼下,西子臻垂眉而出,抬头正撞见管家从门
里出来,见了他躬身行个礼,笑道:“王爷来找少爷的吧?不巧,少爷方才出门,直奔芙蕖苓总店了,说是查查新香
的收益情况,好做下一步安排。王爷要不先过府小坐片刻?”
“不了,我直接去找他。”西子臻挥挥手,不知为何今日胸口总是闷压压的,十分别扭,令他忍不住有种不祥的预感
,不行,还是得见他一面,否则觉是睡不踏实了。他想,无奈的摇摇头。
轿子又一路直奔向西寺街,到街口拐了个弯,停在路牙子上。西子臻大踏步进店仍然是没见着泷白影子,不由又心慌
,随手拽了个伙计问:“你们家三少爷呢?”伙计答:“少爷粗看过账目方走,想是又去罗敷山了。”“大冷的天去
那干嘛?”西子臻不由好奇。伙计挠挠头:“这个……小的也不太清楚,听他们说去看花期了,新香卖断货,管家说
少爷近期又琢磨着再出一批特别品……”
西子臻没听完扭头就走,他感觉很不舒服,胸口那份莫名的惶恐变得有点兴奋,说不出来的奇怪。抛下轿子直接拽了
匹马,挥手驱散随从:“你们先回去,不用等我。”语毕一夹腿肚,白马扬颈嘶鸣,撒开四蹄一路狂奔。
罗敷山,大宛寺。泷白当初九死一生的地方,也是他们感情重新燃起火花的象征处,那一年就是他从大宛寺归来的时
候,他们在街市上遇见,然后一步步走到后来更加牵扯不清的境地……西子臻伏在马背上无端端心乱如麻,那种奇妙
的感觉越是靠近大宛寺,越是强烈。他隐隐觉得:今日会有什么事发生!
时值岁末,罗敷山上的丰针银杏蓊郁如常,西边,濒临坠落的一湾红日染遍地为朱赤。暮鼓声声撞碎一世的琼花,落
尘如屑,斑驳年华。
山林中回荡着贯穿万物的寂静,偶有清鸦卧落,片刻后振翅扑簌惊起一池暮冬的薄寒。泷白一人独自立在后山花丛中
,青衫冽冽,玉树临风。倏然想起那一年在这里初遇上大殿下西流玉的场景,不禁摇头一笑,那枚昙花种子他已经种
在自家府苑了,只是开与不开全无把握,只待天命。他微微扬起脸,眼神有几分恍惚,眉宇间荡漾的风华比起两年前
的青涩显然是沉稳了许多,依旧清秀,只是更为内敛温润,不施浮夸。
撩起袍子下摆不紧不慢的躲进寺院里去,白墙墨瓦,檀香徐徐。似乎与从前没有什么变化,又或者根本已经变化万千
,图剩下一层外壳。泷白莫名怅然,心中一抹酸涩挥之不去。用了一年多的时间来试着饶恕自己和西子臻周身染遍的
杀戮,结果却是心沉如水,明明是爱的,却反而彼此距离愈发遥远,到底,是谁的错呢……
泷白轻叹一声。大宛寺像是刻意为了容纳他们这些过客而存在的,不管是当年的,还是当年的西流玉,也许彼此唯一
的共同点就是曾经在此处汲取了人世间最为宁静的一段时光。
泷白绕过后堂,想起那一道暗门,背后是举世闻名的“珍馐堂”以及同样瞩目的“美人烩”,不可避免的就想起他与
西子臻的第一次欢好,温泉池内令人脸红心跳的低喘轻抚,柔疼迷离。短短两年,就像是隔了一辈子。
泷白心中怅然,再想推开那暗门进去看一看,却被寺庙小沙弥告知佛堂重修,此路不通。便只能作罢,心中清楚此地
的重要性,如今有因了昭帝当年的一段隐居,不动声色重修故居是自然,料想过不了多久这大宛寺也就要改口叫护国
寺了吧?
泷白无声一笑,转身欲退去,目光无疑瞥过后堂里自己原先的住所,当年本是一所荒僻小院儿,之所以被单独隔开是
因为方丈说要方面宿给路遇风雪暂时无法入京的路人,本着积德行善,却无意收容了他一年之久。后来他下山,这院
子听说又因着什么隔了起来,大宛寺香火并不十分丰盛,故而也就冷清许多。
泷白脚步一滞,只觉胸口心跳莫名加快,似是有什么预感一般,神使鬼差的移步而入,拐了几个弯才绕过去,经过拱
门后发现仍然是那所空僻的小院子,只是原先繁茂的桃花树下多加了一道疏篱,有几只凤花鸡扑棱着翅膀踱来踱去。
旁边不远处是他从前总爱趴睡着饮酒的石案子,给磨蹭的乌黑发亮,像一块墨玉。
泷白怔怔的看着门口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胸口开始闷疼,似又回到当年那令他痛彻心扉的劫数里,他眼前出现大片
红光,火舌吞噬着高耸如云的楼宇最后烧成焦炭,化为灰烬。他脸色苍白,手撑在石头案子上冷汗直流,心跳噗通噗
通愈发是快。
门忽然吱呀一声被推开,晴午的艳阳倾洒下一片暖华,那男人的声音带着几分轻快的柔和,像一曲动听的天籁,却是
令泷白全身一僵,气血瞬间倒流而上,手脚冰凉。
那人淡笑着说:“今儿怎么回来这么早?”
71.『 大结局·第七回 』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温柔,熟悉到每日每夜在他梦境里循环往复的语气,玉泷白整个人像被抽空了一般,一动也不敢
动,生怕动了,这梦又像往常一般,粉碎的连末儿都不剩。
那人却又咦了一声:“怎么不说话,小竹?”
这一回,泷白听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他轻快的嗓音他微扬的语调,无一不是他熟稔于心的那样,甚至于最后唤出的
那个名字,小竹,阮毓竹……是比筑!
泷白捂着嘴强压下自己即将冲口而出的惊叫,慢慢转过身,一点一点,感觉有一瞬间逆光的白芒,继而是暖洋洋的日
光,淡淡的凉风吹动墨发,他看到了,看到那个人的脸。那张令他痛不欲生爱恨交织的脸!
他踉跄一步,颤抖的放下手,张口,却竟然唤不出那个名字。那个人就近在咫尺,他坐在一片祥和的日光下,微微含
笑,目光如春水无波。他嘴角牵起的弧线一如多年前那般令人惊艳心动,一身简单的白衣穿在他身上,也是风华绝代
,举世无双。
泷白眼眶发热,十指揪成一团,又跌撞着上前几步,与他已经是面对面。这么近,近到他一伸手就能触摸到他的面孔
。他伸出的手还在半空中未落下,那人沉默着,忽然轻轻抬起眸子,似得到了某种感应一般,微微绽开一朵清艳的笑
,轻轻唤了一声:
“是你吗?泷白。”
玉泷白的手臂在半空中僵硬了一秒,几乎已经没了勇气去触碰那圣洁的笑靥,那人的睫毛上落满了斑斓的日光,一颤
一颤,美的让人心疼。他始终微笑着,说:“是你吧,泷白。”
玉泷白双膝一软,噗通一声跪倒在他面前,掩面泪流成河。
那人仍是笑着的,一双凤眸流露出万千柔情,欲说还休,有几分惆怅,几分伤感,几分欣慰,几分叹喟。伸手摩挲着
捧起玉泷白泪的下颚,温柔的替他抹去那成串不休止的泪珠,指尖点了一星送到唇边,歪起头来笑了:“很香。”
泷白再忍不住扑进他怀里,过大的力气将那人撞了个趔趄,无奈的揉了揉他头顶的发,轻快的笑起来:“慢点,我都
快受不住了。”无声的笑,原本空洞的眸子里星光流转,泷白一时怔仲,下意识的伸手去摸他的眼睛:“这是……”
“不碍事。”他仍然微笑,从未有过的云淡风清,眼睛看不见,手却十分熟稔的摸到了他的脸颊,柔声道,“我很好
,你不要担心。”
泷白把脸迈进他膝间,方才发现他穿的单薄,只在膝盖上卧了一块松软雪白的羔羊皮毯子,一只手安详的垂在膝盖间
。泷白的视线下移,忽然震住:
这是……木轮椅!
霎那间像咬了舌根一般,泷白觉得心底紧绷的弦又快断了,心疼的四分五裂,却发不出半个音节。他的腿……他的腿
……!!
泷白浑身抖如筛糠,却不是因为惊讶和惧怕,只是痛,揪着心连着根脉的痛,让他喘不过气来,方才晓得这一年半过
的是何等混沌的生活。如果不是身边还有一个西子臻,他怕是早就没出息的颓废死去了。
“你怎么来了。”融华幽幽一叹,说不出是欢喜还是悲伤,从活下来开始每日的希冀就是这一天,可是自从半年前阮
毓竹告诉他腿伤无法再复原时,他就逼着自己断了念头。他这算是废了,没了行走能力,眼又瞎,脸也毁了,他还剩
下什么?就这样一副残缺不全的样子怎么好去见自己毕生追逐的爱人……
“跟我走,我……带你走……”泷白终于发声,却是近乎哀求,他在霎那间明白融华其实是不愿再见他的,所以宁肯
躲在离他这样近的地方打听着他的消息,却断不肯相见。他从前是何等风华的冠世美人,如今却因为自己变成了这幅
模样,泷白难过,难过的只说出这一句话,已经倍感艰辛。
融华“望”着他,眼神很柔顺。他变了,变的如最初那般明媚纯净,清澈湛湛,即使盲了双眼却依然能令人感觉到那
闪烁的热忱,这是历经岁月洗礼后他最大的收获。
融华没有说话,只是微笑着望他,泷白却已经清楚他的答案,手愈发抓紧不放,惶恐,担忧,崩溃,他曾经历过无数
的心伤才熬过来,如今再相见已经是上天莫大的恩赐,叫他怎么可能再撒手不管?!
气氛忽然寂然下来,门口有人不耐烦的说了一句:“别扭个什么?不是日夜盼等着这一天呢么,如今来了又不要。”
泷白扭头,果然是阮毓竹,不知何时懒懒的靠在桃花树干上,手里捻着一株异季的桃花闲散把玩,片刻却又丢开,直
起身走上前来,居高临下望着泷白眼待戏谑道,“也对,还有个西子臻呢。就算你愿意,他可是巴不得融华早点死,
怎么可能接受他还活着的事实……”
“阮毓竹!”半路杀出的声音带着冷峻的怒火,一如当年那样,三人皆是一怔,泷白表情复杂的看着他,身子下意识
的护住融华:“你怎么来了?”
西子臻瞅见他那紧张兮兮的动作就火不打一处来,强压着心头的不悦咬牙切齿走上前,半路停下来瞪了阮毓竹一眼:
“劝你早点认错回去,否则皇兄饶不了你!还离家出走……”扭头一步一脚印的冲泷白与融华走来,前者满脸凝重如
临大敌,眼中爱恨纠缠痛不欲生;后者自始至终都静如秋水,温婉照人。
“还没死?”阴冷冷的口气,目光上上下下来来回回地逡巡了一遍,毫不顾忌玉泷白变色的脸,刻薄道,“腿瘸了眼
瞎了脸也毁了,怪不得活着也得躲起来,啧啧,这模样……你还拿什么跟我争?”说着冷冷的瞥了泷白一眼,见其脸
色瞬间阴沉如水,心中顿时无限畅快。
融华涵养极好的笑一笑:“那倒是。”不咸不淡,不置可否,这种不软不硬的态度倒是未曾变过。只是,似乎比以前
更温和了,从前总感觉这人是伪善,整日笑脸如花温文却不可亲,如今再看,竟是明媚的令人不忍心骂了。
但西子臻是何人,堂堂天下第一毒舌男,于是双手抱臂居高临下鉴定完毕,冷笑三声:“玉泷白,你有的空就看好他
,回头老子一个不高兴拿把剑在这好的差不多的身上再哗啦两下,哼,你可别怪罪。”
“你!”泷白气的快翻白眼儿,哭笑不得,怒骂不得,竟然有些不知所措。西子臻这番举重若轻的态度让他琢磨不透
,本想争取些什么,如今却好似是自己多虑了。或许,其实,可能……他早就已经想开了??
泷白心头一震,眼神一并亮闪起来,眸中光华流转,一手还与融华交握着,一手已经扯上西子臻袖角,满目殷切:“
你……你同意了?!”
“哼。”西子臻鼻孔朝天。
“你不会杀了他??!”某人彻底兴奋起来。
“哼!”
“那咱们这就回去吧!”玉泷白想大声尖叫可是那举动太娘了,于是改为一手抱一个,眉开眼笑兴奋的面目都有些扭
曲。
“……”西子臻幽幽的扫了他们一眼,撇了撇嘴不置可否,泷白处于极度兴奋当中,手忙脚乱的抱着西子臻吧唧了一
口,后者瞬间石化。将近两年的冷落瞬间换回了一丝亲近,西子臻说不出是该哭还是笑,只能凶巴巴的瞪着轮椅上始
终含笑盈盈不做表态的男人。
狐狸!老狐狸!到头儿来还是得卖个人情给他,娘的……越想越憋气,要不是泷白一直郁郁寡欢,他早就把他抗回王
府娶了,哪儿轮得到今天要跟他平分秋色?可是可是……唉,悲催的可是,为何到了现在他胸口长期积压的阴霾反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