争的心,甘愿臣服于兄长翼下。可是到最后他才发现自己的兄长是如何的固执和决绝,即使被阮毓竹当胸一剑贯穿,
他仍然无声的阻止了西子臻的出现。
这是他们的宿命,这是他们的纠缠,这也是他们两个必须面对的坎坷。那么,他究竟是真的笃定阮毓竹杀不了他,还
是只是固执的要印证他的背叛……
无论真相是什么,结局都是无一例外的输。阮毓竹输给了自己的动摇,而西流玉输给了对爱人的信任。也许是误会,
可当初身为局外人的西子臻,却学到了生命里至关重要的一课。
爱人与被爱如同一场拉锯战,赢的不止是赢了力量,更是赢了在固执。死死的揪着那一线希冀不放,是否,真的能逆
转乾坤?
西子臻不知道答案,但是他终于狠下心亲手去试。
永乐六年秋,朝野上下人心惶惶。不仅仅是因为大殿下病重,被送往隐秘之所医治,更是因为空缺的太子位再度成为
众人眼中垂涎的肥肉。
帝王阖然病倒,加速了局势的恶化。朝野与后宫皆分化为两股势力,对方分别是旗鼓相当的西沉见和西子臻。表面的
和平已经是强弩之末,暗地里,血腥之气早已盘踞在燕次上空,蠢蠢欲动。
永乐六年冬,先帝驾崩。传闻事发突然,连诏书都未曾立下。究竟是真是假早已无从考究,值得品酌的却是先帝逝世
期间,陡然逆转的局势。
七日国丧,燕次天下入目皆为一片灰白,举国上下人人披麻戴孝,哀恸声却远远敌不过私下里血腥的争斗。先帝逝世
前的懿旨终成悬案,猜测声铺天盖地,却是绝大部分都围绕着西子臻和西沉见。
大殿下西流玉不知所踪,只隐约有消息传说病情加重,遇刺旧伤未痊愈,更添新病,致使帝王驾崩都无法现身一见。
而真相呢?真相是,西流玉的确重伤,阮毓竹那贯穿血脉的一剑他生生受了,即使有微妙的偏差,却也足够他暂时性
的避于人后。
西沉见的人马在紧锣密鼓的搜索他们下落,皇帝已经是所囚笼,西子臻放出风声将众人视线引到寺院,大宛寺自然是
早已被各路人马搜了个底朝天,殊不知此时的西流玉早已在西子臻的护送下,安然抵达边境。
西子臻无法脱身,手握虎符右翼的镇远大将蒙灼,就成了西流玉唯一的庇护者。原先的势力一部分遭遇西沉见挑拨而
瓦解,大部分还僵持着岿然不动,西流玉敢走这一步险棋,赌的必然也是置之死地而后生。
燕次边境大战没有,却不乏小规模的动乱,屡次骚扰显然是有人蓄意为之,目的不在进攻,而是拖延时日。说开了,
必定是西沉见的授意。
早在先帝还在位时,边境之争就已经是蠢蠢欲动。而这一次为了皇位,西沉见更不惜要出卖国家,与外邦勾结,某些
时候在利益之上建立起的合作关系,虽不能说牢不可破,却也足够令人忌惮。
大将军蒙灼和少将楝扶苏奉旨驻守边关,先帝逝世后,更无力回头,于是这一驻就驻不到尽头。然而任他西沉见想破
了脑袋,却也未曾料到:他翻遍燕次都城的每一块土地追杀的两个人,早已经不在他的控制之下。
阮毓竹的背叛令他的人生蒙上了新的污点,如若不是西流玉将他带离那片血雨腥风,唯恐他有一万条命都不够死。可
是即使离开帝京,他也不过是掉进了另一个虎穴,而这个陷阱的猎人,从来就没打算放过他。
即使生生受下他一剑,他也没想过让他离开自己身边。是生是死,这一世,都要纠缠不断。
阮毓竹已为废人,西流玉重伤后有数月内无法有所行动。而就在这个空档,帝京的形势是一日千里,发展急剧。
朝臣中最为有份量的权臣,当属丞相融冕,以及大理寺卿融华。二者即为父子,也是同朝为官,面对不少人的试探仍
然一副置身事外的表情,太极打到了巅峰,但实际上呢,丞相隔岸观火间接表明他不插手阻拦西沉见的夺位,而融华
虽年轻,却是新生势力中不可小觑之人,除了玉家三少玉泷白,没有谁会是他的软肋。
同样的,武臣中手握重权的两个人,蒙灼和西子臻,虎符各持一半,兵权无法不令人忌惮。可是前者早已经被拖延在
边境,于公,私自回京是抗旨,株连九族杀无赦,正合了西沉见的意。于私也只能眼睁睁看着,不能轻举妄动,因为
就局势来看势必是牵一发而动全身。
至于后者西子臻,早已表态是大殿下的人,偏偏大殿下去向不明,是死是活也未可知,原先的支持者更是心急如焚。
可是此情此景对于西沉见却是有百利而无一害。他要的就是西子臻这份执着的兄弟情,虽然在他看来那是无稽之谈,
西子臻无意于皇位,从小到大,未曾改变丝毫。
而唯一能牵动他的血脉的人,恰好又是玉泷白。
当日闻名天下的燕次四公子,论样貌只能屈居第四的玉泷白,却竟然会成为这场搏杀的关键所在。这令人膛目结舌的
现实却恰好阻碍了事件的发展步伐,在西流玉无法反击只能避重就轻的时刻,因了西子臻和融华的缘故,玉泷白无意
识的被推上了风口浪尖……
悬于房檐下的鱼肉,是猫口中垂涎已久的上品。比起将一条鱼直接送到它口中,先挂在房檐上看半日,求而不得的急
切感和占有欲,显然更能激发人类的劣根性。
不凑巧的是,阴谋的核心西沉见,正是这样一种人。
天性善良的玉泷白对他来说是世界上最容易控制的棋子,简单,素白,干净的像一张白纸可以任人涂鸦。最重要的是
,这张白纸可以操控两个人的视线,让他们从昔日相谈甚欢,策马斜柳的美好情谊中分裂出来,衍生为因爱而争的对
峙者。
从好友到敌人,这种转变,只是因为一个玉泷白。
不是不恨的,从小觊觎到大的人,他西沉见藏匿在心中的最爱,他同父异母的弟弟西子臻,爱的,竟然是这么一个不
堪一击之人。所以越恨,就越见不得他们相好。最好不过暂时性的用玉泷白来钳制西子臻,令他不敢轻举妄动,然后
待到时机成熟,在西子臻求而不得的悲痛视线中,让他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爱人投入别人的怀抱。
而那个别人,就是燕次天下艳冠群芳的美男子,融华。
只是事情比他预想的出了一些意外,以为西子臻和泷白是一对,却结果融华才是玉泷白的爱人。这意外让他狂喜万分
,有如神助一般,注定了要催发接下来的棋局。
在西沉见看来,西子臻和融华对玉泷白的感情都是沉积已久,不可小觑。他原意是想借此人钳制这两股势力,并入自
己麾下。一面成全了玉泷白和融华,做个顺水人情,理所当然的融华自会靠拢向他;另一面以玉泷白的生命相要挟,
只是西子臻不得不对他忌惮几分,而无法轻举妄动,只能哑忍。
这本是一石二鸟的好棋,哪知天变不如人变,在西沉见眼中对玉泷白深爱万分的两个人,竟然同时撤离了援助之手。
一时间,泷白变成孤立无援的弱草,暴露在虎狼视线之下,任人宰割。
而真相呢。
真相是,融华会放手,一半是因为自己无法启齿的原因,最主要的还是西子臻在关键时刻最他说的那句话,他说你放
手吧,我也放手,只有这样玉泷白才不会是我们的束缚,只有这样,这一切还能尽快结束。
这是当年真相的核心。却引发了此后一连串的误会。
融华以为西子臻此言是一种不战而宣,要他放手泷白,必定是因为他可以保证玉泷白的安全,毕竟此时他还握着虎符
左翼,只要他想,举国上下一半的兵力他都可以调动,只是这样一来他便势必要直面皇位,一直以来这男子最避讳的
东西。
融华以为他这一次是下定了决心,要称王。因为当时的情况,唯有如此他才能保全玉泷白,而融华敌对与否都不再重
要,只要他肯与西沉见对立,那么一切问题都会迎刃而解。唯一的遗憾,他此举势必要背叛自己从小到大最敬仰的兄
长,西流玉。
一边是自己深爱的人,一边是自己敬重的兄长。倘若融华背负的只是丞相府上下一八七十二条性命的话,那他西子臻
肩膀上抗的,就是一整个国家的重量。
是战,是降,结果尽在一念之间……
后来西子臻握着玉泷白的手曾说过很多的话,但说的最为伤感的一句,便是对不起。他很爱他,爱了他整整二十年,
从小到大,青梅竹马,一丁点都不比融华少。可是那时在所有人看来玉泷白心里喜欢的都是融华,而融华的心里也只
有一个他,无可厚非。
所以,就让他残忍一次,就这一次。不能纵容玉泷白的感情自由发展,他要生生掐断玉泷白和融华之间最后的牵连,
他要九死一生,他对玉泷白,势在必得。
于是,当融华以为他要为帝王之位发起进攻的时候,实际上,西子臻却秘密的入了宫。
这一次,他要为自己多年来无妄的爱情寻一个了断;
这一次,他要为自己多年来隐忍的心意求一个解脱;
这一次,他要放开手,不再估计玉泷白眼中最灿烂的光芒是为谁绽放,他要他从此以后只看的到自己一个人,一天两
天,还是一年两年,或者,一辈子?
还是只有,一秒就够。
空旷无垠的大殿之上,他和西沉见面对面站在龙椅前,那烫金扶手上高扬的龙头对他们虎视眈眈,翡翠龙眼闪烁着诡
异的光芒,仿佛在昭示这燕次天下的龙头即将逆转。
那华袍盖身的男子,无比平静的立在兄长面前,面对他眼中逡巡的欲望,慢慢地,慢慢地弯下腰,深拘一礼。眼神如
一潭死水,平静的看着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倒影出的容颜是无可比拟的丰神俊朗,邪魅非凡。
他说。
他这样说。
他用淡漠而麻木的语气说。
他眼中隐晦的幽光因为暗示着新的结局到来而有些兴奋和诡谲,他的高贵丝毫不因折腰而折损丝毫,他轻轻的直起身
,望着对面阴沉霸气的男子,淡淡的说了这么一句话:
“你要皇位,我要泷白,我们各取所需,互不干涉。”
只这一句话,天下局势瞬间裂变,风云变幻,乾坤倒转。
只这一句话,他成了将皇位拱手让人的懦夫,他没有背叛兄长,也没有背叛泷白,他背叛了自己,背叛了所有人的信
仰,也背叛了融华对他的最后一分信任。
只这一句话,他变成有名无实的傀儡,一个甘愿任人摆布的傀儡,双手奉上虎符,奉上兵权,奉上为自己翻盘的最后
一线生机,奉上尊严,奉上荣辱,奉上此生此世宁折不弯的骄傲,奉上这一世唯一的一次的折腰。
唯一的一次软弱……
傀儡又怎样,弱者又怎样,他会得到他想要的,他即将得到他想要的。那么现在所受的一切屈辱,一切忍耐都不过是
过眼云烟,他不在乎。
他在乎的是那个纯洁无暇的少年对他不经意的一个回眸,波澜湖畔令人动情的浅笑,多久以来不自知的依赖,二十年
来无法逃离的情债。
他爱他,爱到所有一切苦难,都甘之如饴。
53.『 凤飞离 』
“你最爱的是谁?”
“我最爱的是玉泷白。”
“你最恨的是谁?”
“我最恨的人,还是玉泷白。”
……
多少年后再问他,答案还是一样。一样的爱玉泷白,一样的恨玉泷白。问他,为什么?答说,因爱生恨,因恨,所以
更加的爱。
他是谁,他是西子臻。
永乐六年末,皇城里,大殿上,躬身折腰,像敌对之人举起降旗,坦言只要一杯鹤顶红,他就将虎符左翼拱手奉上。
自今日起,不问过去;自今日起,不管将来,自今日起,一切争斗都将化为灰烬,他为君日,他为臣。
到底需要多大的勇气,才走出这一步棋……
当无数双手在暗地里拉扯着他时,他一个人,驱散所有宫婢,就一个人,趴在石桌上一杯接一杯的灌酒。
酒入愁肠,相思更长。
自西流玉安全抵达边境起,他匆忙折身回到京都,无数个夜里,一旦思念啃噬心脏,他便这样驱散所有人,把所有能
看得到他狼狈和不堪的眼睛都驱逐到远方,只留自己,对影独酌,邀月痴笑。
缠绵的酒香顺着斛沿倾入肺腑,身体最先经历的是烈火焚身一般的触痛,继而是绵长无垠的悲伤。就像他对玉泷白的
爱,二十年历久弥新的爱,二十年来,毫无回报的爱。
单方面付出,单方面纠缠,单方面的支撑着自己的嫉妒和耐心,不至于在看到那双人影相互依偎的时刻,泛滥成灾…
…
想起数月前皇兄西流玉与阮毓竹对峙的场景,那般绝美的景色中,阮毓竹一袭青衣单薄如风,白皙的五指间颤抖的扣
着一柄利剑。
他认得那把剑。那把剑曾为皇兄挡过无数的刺客,曾无数次的在阮毓竹手中挽出美妙的剑花,更是无数次的被皇兄和
阮毓竹共同执握在手心,云淡风轻的起舞。
那是那些年里,皇兄笑的最灿烂的时刻。
他是后来才得知阮毓竹的身份,惊怔间锁着眉,还是毫不避讳的告诉了皇兄,皇兄只是一言不发的擦着剑,彼时阮毓
竹刚替他挡过一次大劫,受了轻伤窝在房内修养。
他说出真相的时候,皇兄擦拭那柄剑的手指不曾有分毫停顿,甚至连眉眼安然,嘴角始终悬挂着淡淡的笑靥。直到擦
完了剑,将剑轻轻插入剑鞘内,抬起头,看着一脸凝重的西子臻,只是宛然一笑,轻声说了句:“我知道。”
他知道还是,早就知道。都已经不重要。
西子臻在看到那眼中平静的光芒时,倏然觉得有些茫然,那种对爱人所做一切都明察秋毫的神态,与自己是多么的相
似……
原来,是这样。
他曾经以为感情必须是两厢情愿的,否则一方固执的付出,一方无休止的享有,都是单方面的执着,而不能算是幸福
。他曾经矛盾过,犹豫过,不甘过,但却从未想过要放弃。甚至后来,亲眼看着阮毓竹与西流玉走到对峙的局面,亲
手废了阮毓竹一身的武功,亲眼看着他往日最温文尔雅的皇兄,那一刻眼中冰冷的寒光。
他才幡然醒悟:原来爱一个人,无论多伟大,都逃不过占有的欲望。越是爱,就越是想得到。哪怕被他中伤,哪怕被
他背叛,哪怕他试图反抗屡次不从只想逃离,可是你爱他,你的理智就跟着溃败,你的脑海里只有一个愿望,最真实
的愿望,就是得到他。
和他在一起。
西子臻,他是那个时候才明白过来。他究竟有多么想和玉泷白在一起……
想的快要发疯。
那像是一种癔症,一旦被揭开暴露在视线之下,就再也没有婉转回旋的余地,生或死,一定要有个答案。而他惧怕那
个答案的到来,怕的要死,怕的宁愿堵上玉泷白的嘴捂着他的眼睛,宁愿自欺欺人也不要接受最终的审判。
只因他笃定,在他心里,他根本没有丝毫的位置。
完全没有……
他的眼里只有融华,为他展颜,为他凝眉,为他流泪,为他发怒,为他研磨作画,为他笑靥如花。
全是为了他。
那他西子臻算什么,嗯?他算什么?!
想要得到一个就这么难,还是全天下只有他玉泷白对他看不上眼!他无声呵护了他二十年,在别人眼里骄傲邪魅的男
子到了他眼底,就是连跟屁虫都觉得烦?!
哈!真糟糕啊,他爱的人,压根儿就不爱他……那他,还留着他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