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的时候，周折凡和时毓都请了假。陈顼看着隔壁空空的座位，心里也空空的。

整个早上越想越生气，于是下课后他对着张青辉说：“喂，时毓他发烧了你不去他家看看他么。”

张青辉一听到时毓的名字，整个人就开始恍惚，发呆。

良久，终于背起书包胡乱把外套穿上说：“我去他家看看。”

“嗯。”陈顼理所当然地点点头，“我跟你一起去。”

绝对，要去看看怎么回事。把时毓丢给张青辉照顾，然后自己去把那只二货给领回来。

陈顼在心里默默地想着，跟上张青辉的脚步。

他们两个骑车到了时毓家大概十分钟的路程，按下门铃，周折凡顶着一对黑眼圈来开门。

眼神模糊了半天，对焦在陈顼脸上，然后震惊道：“小……小鸡你怎么也来了？”

“什么小鸡？”陈顼皱眉，毫不客气地领着不敢进门的张青辉进屋，把他丢进时毓房间。然后自己跟周折凡在客厅沙发坐下。

他拿出一堆作业本，开始脸不红心不跳地说谎：“这些，今天的作业，我听说张青辉要来探望时毓，我也有点担心时毓于是就跟来了，顺便把今天的作业帮你带上。”

“噢，谢谢。”大狗尾巴摇啊摇，然后熟络地摸到冰箱拿了瓶牛奶进厨房热好端出来给陈顼。

陈顼自然地接过，看着他眼眶下的黑眼圈。

“你昨晚一晚上没睡？”

“哈……”周折凡打了个哈欠，眼睛都睁不开，“嗯，时毓一发烧就老是说胡话。他爸妈又出差，我妹昨晚也过来了，早上我让她回去休息了。”

“哦……”陈顼眼珠一转，拍拍作业本说，“那你快点做作业吧，哪里不会可以问我。”

周折凡看着那堆作业苦着一张脸，挑出数学开始做。

陈顼在心里打着主意，果然，没过几分钟周折凡就从做作业变成趴在那睡大觉了。

陈顼拿起周折凡的笔记本把今天课上做的笔记都给他抄一遍，有些地方还清楚详细地标记好。

把所有要做作业的地方折好标记好。

搞定完一切之后，他伸伸懒腰，趴在桌上看着周折凡的睡脸。

嗯，像只大狗。

头发乱乱的，陈顼伸手把周折凡的头发揉得更乱。撑着左脸看着他睡觉。

嗯，很帅，也很傻。好想亲他。

陈顼心里又开始紧张，左右看看确定张青辉还没出来，快速地凑过去偷亲了一下之后，又收回来再左右看看。

我在干嘛啊，像做贼一样。呼，陈顼在心里长吁一口气。觉得自己的脸开始热起来了。

郁闷了一整天的心情终于又因为偷亲成功而再次欢快起来。

章五

时毓的心里有个秘密，他不敢跟任何人说。

在遇到张青辉之前，他绝对不会相信爱上一个同性什么的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高中入学的那一年，他和周折凡一起到新学校报到，一起加入校篮球队。

每天放学训练的时候他都会看到一个高高瘦瘦的男生独自在隔壁球场练习，小麦色的皮肤显得很健康，前面的刘海遮住了一边的眼睛，看起来有点颓废有点阴郁。

他每天都来得很早，但是有时候也会不得已把自己占到的球场让给别的人打篮球，因为一个人实在太没存在感了。这个时候他就会自己坐在一边，静静地看着别人打篮球。

有时候一坐就坐到大家都散场了，校队也训练完了，时毓他们要走的时候，他才抱着篮球运球跑开，用已经空下来的场地练习投篮。

这个人真奇怪，时毓从来没见他开口和任何人说过一句话。

让他好奇他说话的话，究竟会说些什么，会不会是因为声音很难听呢。

不过时毓自己向来脾气就比较古怪，不是他看得上的人也都懒得去搭话。好奇归好奇，也从来没想过他和张青辉之间会有什么交集。他不是那种多管闲事的人，即使他们是同班同学。

虽然时毓他不多管闲事，但是很明显他忽略了一件事。那就是他的发小周折凡是个多管闲事的人。

忘了第几次张青辉早早来到球场占位打篮球，又被一群人过来赶走之后。周折凡皱眉，终于忍不住了。时毓看了看他脸色，忙拉着他说：“别闹事。”

“不行，我忍了好久了。”周折凡果断抽出自己的手臂过去跟那堆人吵了一顿之后，把张青辉拉到这边的篮球场上，拍拍他的肩膀笑着说，“呐，你以后就跟我们一起用这个球架吧？”

时毓暗叹一口气，这个二货有时候倒是挺男人的。说一不二也不用考虑一下教练会不会发飙。

张青辉没有说话，阳光把他身后的影子拉得老长。时毓看见他抿了抿嘴唇，最后看着周折凡说：“谢谢。”

时毓瞪圆了眼睛，原来他也会说话的，声音还那么好听。

周折凡哈哈哈地说着不用谢，然后用手肘撞了一下张青辉：“你别老是崩着一张脸，看你那么凶在班上我一直不敢跟你说话。”

卧槽，周折凡你这二货能别那么直接吗。

时毓转头看张青辉，意外地张青辉的表情没什么变化，还是那样木讷木讷的样子。

然后他点点头，说到：“我叫张青辉。”

……

“谁不知道。”时毓没好气地说，“你以后别傻傻的特地早来占位了，占了也没用。”

周折凡立刻捂着时毓的嘴巴，笑嘻嘻：“你别介意，他就是这样。”

“切。”时毓拉开周折凡的手，转身继续投篮去了。

之后张青辉就每天跟他们一起放学训练，一起放学回家。教练看他也是一朵好苗子，也收进了校队当后备。

一开始他们三个人之中，总是周折凡大话痨，时毓吐槽帝，张青辉就默默地听。就算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也只是嘴角弯一弯，而他嘴角弯的次数实在是少到五个手指都能数完。时毓有时候觉得张青辉就是个大面瘫，这是病，绝对得治。他从来没见过一个人表情能缺乏到这种程度，连话也不说，都不知道从小到大是怎么跟别人沟通的。

又一年夏天到来的时候，张青辉已经偶尔能跟他们搭上几句话了，但是话还是少得可怜，能不说就绝对不说。让人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周折凡有次还做了无聊的统计，张青辉一个月里说话最多的次数是36次，除去什么“嗯”、“好”之类的。大概说得最多的就是“时毓”。

听到这个无聊的统计结果之后，张青辉依旧一脸面瘫，头微微转过来看着时毓。时毓一瞬间觉得自己心都要跳出来了，于是又嘴硬道：“叫我名字干什么，老是叫我又不说话，真无聊。”

说完借口去厕所溜了。

当时也就是随便说说，时毓没想到后来张青辉真的不叫他名字了，有什么事找他总是就悄声无息地跟在身后默默望着他的后背等他不耐烦地问：“干什么。”他才开始说话。

时毓好几次都差点被他吓死。

时毓有时候总感觉好像一路相处过来，不知为什么即使张青辉存在感低到爆，但是他还是会经常注意着张青辉，有时候忍不住猜测他此刻在想什么呢，会有怎样的心情呢之类的。

等回过神时，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中目光已经总是跟随着这个人的身影，眼里心里也再容不下别人了。

当自己意识到这个事的时候，时毓简直自己都想鄙视自己，这什么眼光啊，为什么会喜欢上一个面瘫还什么都不愿意跟人说的人啊，而且，这个人还是个男人。

太糟糕了，他捂脸。却无法控制自己恋爱中的心。

他开始上着上着课就把目光移到那个人的座位上，开始可以从那个人脸上的一点点变化察觉到他的情绪，开始知道那个人不是不想说话，也不是特别不好相处。他大概只是不懂表达自己的心情。

越是发现得多，自己就越喜欢他。

但是不能说，无论如何不能说。

他把这个秘密憋在心里，直到有一次喝醉了不小心让发小周折凡知道了这件事后。他的心立刻紧张起来，让周折凡无论如何不能告诉其他人，特别是不能让张青辉察觉。

他做好了准备失去这个要好的发小，可是周折凡自己消失了一周后，回来依旧笑嘻嘻地说：“嗨，那没什么大不了的。”

周折凡这个二货，有时候总是做出些让人很感动的事啊。

时毓笑了，压抑在心里许久的感情也总算多了个可以倾诉的对象。

也许这份感情就该让他烂在心里，他们会成为一辈子最好最好的哥们。

他会看着他读大学，看着他谈恋爱，看着他结婚。

每次这么想都觉得心像被剪刀剪开一样，剪得碎碎的再也拼不起。

但是他还是会自虐地想着，这样的结果，总比让他知道了自己有那么变态的想法之后，再也不跟自己来往的好。

但是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的呢。

他要出国了，父母从小就没有时间陪他，每日忙于工作。直到最近，他们出差回来了，对他说，已经安排好要让你出国学习了，你准备一下。

他没有机会表示自己的想法，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他知道。

他们那么辛苦地赚钱养家，给自己提供更好的学习机会，这些他都没资格插嘴些什么。

只是他还不想走，不想离那个人太远。

他害怕，要是一走去个四五年，回来了，会是怎样的场景呢。

他或许交了女朋友，他或许还有比自己更好的哥们了。

无论哪种他都接受不了。

实在是接受不了。

所以他告白了，带着如果失败，那就逃走吧，以后也不回来了的想法。

说出喜欢的那一刻，又痛苦又觉得解脱了。

时毓难得看见他目瞪口呆的表情，张青辉没说话，半天才挤出一句：“给我一点时间。”

大概是不可能了，时毓弯起嘴角笑笑。不，应该是绝对不可能的。

寒冷的大冬天里，他独自坐在长椅上捂着脸，这么多年来带在脸上的骄傲，终于在这一刻被他亲手丢掉了，他哭得像个孩子。

张青辉是个混蛋，混蛋。

我也是个混蛋，混蛋。

他这么想着，无法原谅让自己变成这样的那个混蛋，更无法原谅一直以来对同性抱有幻想的自己。

原来恋爱是那么辛苦的一件事啊。

高中生活快要结束了吧，时毓拍拍自己的脸，大概也没时间让自己去想这想那的了。

过没多久他就要离开这座城市了。

他会重新捡起自己的骄傲，就把这件事烂在心里吧。

虽然这么决定了，可是谁能告诉他为什么他发烧一醒来就看见自己家里自己床前出现了一个面瘫的家伙呢。

时毓摸摸额头觉得自己更加头痛了。

“你来干嘛。”他还是无法跟张青辉对视。

“我听说你生病。”

他回答，双手搭在膝盖上坐得端正。

“所以呢？”

“你觉得好点了吗？”

“你管我好不好。”他做出一副不耐烦的样子，“你快回去吧，不关你事。”

“……”张青辉沉默良久，把手伸出来，用手背贴上时毓的额头探了探温度，察觉不是很烫之后，又收回手，把时毓按到枕头上给他盖上被子，又不说话。

时毓躺在床上瞪着两眼，脸色不知是气的还是因为生病，苍白苍白。

张青辉又看着他良久，大手遮住他的眼睛，说：“睡觉。”

时毓简直要被气死，眨了眨眼，长睫毛在张青辉手心扫了扫。张青辉似是觉痒，手动了动，却坚持着不放开，意思是，你不睡觉我就不走。

时毓叹口气，闻着张青辉衣袖上好闻的香皂味，闭上眼睛让自己睡觉。

然而他确实是很快就睡着了，头昏昏沉沉的，梦里梦见张青辉和一个温柔的姑娘结婚。

眼泪哗哗地流，却无法醒过来，嘴里又开始小声地乱说话。

坐在床前的张青辉乱了乱手脚，最后弯下腰抱着他轻轻地拍着他的背安慰道：“没事的，没事的。”

才把时毓哄得沉稳安静地入睡了。

章六

不知道自己究竟睡了多久，醒来窗外已经是一整片橙黄色的天空。

时毓猜张青辉还在那呆坐着，他眨了眨眼，坐起来。果然，那人低着头坐在那看不清表情。像是在思考些什么，也不知道坐了多久，动也没动过。余晖从窗外照进来，在他的位置后拖了个长长的影子。

时毓很喜欢这个时候，他喜欢看着张青辉的影子。他总觉得张青辉的影子更像是他的本体，沉默寡言，明明有很明确的轮廓却让人看不清楚他。

时毓觉得自己不够了解他，或者可以说自己从来就没真正了解过这个人在想什么。

这种感觉很无力。

“喂。”他带着沙哑和鼻音说道，“你还不走，不用上课么。”

张青辉动了动，才抬起头和他对视，眼睛里面清澈得仿佛什么都没有。

他摇摇头：“请假，代大凡看着你。”

“嗤。”时毓自嘲一样地笑了笑，抱着头让手指插入头发再抓紧，闷闷地说，“滚吧，不想看见你。”

张青辉张了张嘴，像是想说什么。

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静静地起身转身走出房门。

“喀嚓”一声，门关上了。

时毓维持着那个姿势坐了好久，抬起头时才发现自己脸上全是眼泪。

卧槽，哭你妹。

左右擦了擦眼泪，他掀开被子起床洗脸刷牙。

睡了那么久，全都在做些乱七八糟的梦。醒来发现坐在自己面前的依旧是个噩梦，真是够了。时毓啊时毓，什么时候你也那么没用了。

他拍拍自己的脸换了套衣服准备去厨房做些吃的安慰一下自己的胃。

可开门走到客厅就听到一阵“乒乒乓乓”的声音。

时毓皱着眉倚在厨房门口看着那傻大个缩着身子窝在厨房一副手足无措的模样，瞬间觉得有些好笑。

自己真是傻啊，跟他生气些什么呢。这个人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错。

“你在干嘛呢。不是叫你回去了吗？”

“做饭。”张青辉说着，把衬衫袖子扣解开开始挽袖子。

“我说了准你用我家厨房了吗？”时毓抬起下巴看着他，“你很闲？快回去学习吧，要不然落下学习进度就不好了。”

张青辉摇摇头，走出厨房开始去翻冰箱，一边说：“你呢，学习。”

时毓也挽起袖子，半垂下眼眸说：“我无所谓的。”

反正我也快出国了。

“那我也是。”张青辉看着他，然后拿出一些青菜两个鸡蛋。去厨房洗米了。

“喂。”时毓皱眉，“其实我快出国了，所以学习……”

话还没说完，张青辉顺手砰地打烂了一个碗。= =

时毓叹气，蹲下去捡碎片。

张青辉也跟着蹲下捡。

两个大男人在厨房里本来就挤，何况说一起蹲下来，于是他们头对着头在哪里捡碎片。

时毓在心里呼口气，决定趁这个机会说出国的事，说个清楚，走的时候也比较轻松。

“我爸妈让我出国读书，你放心……不是因为你，只是刚好而已。还有之前我说过的话，你就当没听过吧。我们依然是好哥们，你……你还会当我是好朋友么？”

张青辉看着他许久，久到时毓以为他又会被拒绝的时候，张青辉点了点头，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

“谢谢你。”他说着，没有抬头去看他。

时毓捡好最后一块，站起来把碎片都丢了，一边扫着一些小碎片，然后开心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