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连轻轻地点头，颜医生见他年纪不大怯怯的样子安慰道：“对，心理不要有恐惧感，告诉我多久痛一次，就是说间歇时间是多少？”

阿连望着她：“一直……一直……痛……”

颜医生忙看向欧纪铭，低声说：“情况可能不太好，我刚摸到胎位还是很上面的，阵痛频繁成这个样子胎位还那么上，恐怕真的有困难。”

欧纪铭顿时慌了：“颜姐你别吓我，我老婆孩子命都在你手上。”

颜医生叹口气，她把手放在阿连的大腿上：“你把腿分开一些好吗？我要做个检查。”

欧纪铭握住阿连的手：“别担心，医生刚说孩子很快就生下来了，很快的。”

颜医生看了一会抬起头：“纪铭，我们到外面来说。”

阿连惊慌地抓住欧纪铭的手：“我怕……”

欧纪铭赶紧安慰：“没事的，你自己在里面呆一会，我马上就回来。”

他跟着颜医生走到私人病房外，颜医生正色说道：“纪铭，你……嗯，你说是你老婆，好吧，你老婆这胎恐怕很难生下来，你做好心理准备。”

“什么！”欧纪铭一把抓住女人的手：“别给我开这种玩笑！”

“头胎，胎位不正，羊水流失严重，并且他是男人，他的骨盆比女人更细，不过最奇怪的是，”颜医生停了一下：“他的产门几乎没有开，这太奇怪了，到这种程度是不可能的，出过什么事吗？”

欧纪铭一头雾水：“我……我不懂这些……”

“我没有给男性接生过，我没有把握。”颜医生又叹口气：“并且他身体很虚弱，破腹产也有很大程度的危险，你考虑清楚。”

欧纪铭瞪着眼睛：“你不是打算问我是要大人还是要孩子吧？”

“就是这个意思。”

“我能都要吗？”

颜医生摇摇头：“我尽量，你先给我一个答案。”

欧纪铭想也不想：“大人，还用说吗！”

他们正说着，突然听见病房里穿来阿连的叫声，两人立刻回到病房，阿连痛得浑身颤抖：“救我……啊……救命……啊……”

“他怎么痛成这样！”欧纪铭扑过去抱住阿连：“颜姐，你帮帮我！”

颜医生走过来分开阿连的腿，她摇摇头：“这样子根本没办法生，还太早了。”

欧纪铭吼起来：“难道他就这样痛死吗！”

“我也不明白，”颜医生手指按在阿连肚子上，她试了很久，然后她连接上监测设备，将探测头放在阿连的肚子上，她看了很久：“我也搞不懂他为什么只有宫缩的阵痛胎儿却一直没有往下移动，唉，这孩子自己还是个孩子，你把人家怎么弄的？！”

“靠我要是知道怎么弄的……”

阿连在欧纪铭怀里不断挣扎着：“痛死了……痛……啊呃……呜……我宁愿死……”

欧纪铭额头上全是汗：“想想办法吧，颜姐。”

颜医生一筹莫展：“他现在就痛成这样了，我不敢给他用催产的药，他身体会承受不了的。”

欧纪铭觉得快哭了：“难道就让他一直这样下去，他会痛死的吧……”

“我接生过很多人，人对疼痛的敏感度因人而异，有人一点痛就生完了，也有人痛不欲生很长时间都生不下来，可是这样的情况我真的是第一次碰到，说到底再好的产科医生也要按医学来，胎儿位置像是一直没有动过，宫缩强烈成这个样子却是这样的情况，我也不明白是怎么回事……”颜医生把探测头收起来，她叹口气：“我们还是出去说吧，让他听到只会更恐惧。”

欧纪铭摇摇头：“我现在怎么能把他一个人丢下来。”他紧紧地抱住阿连，像抱住全世界最珍贵的宝贝。

颜医生不忍心再强求：“但是你帮不了他啊。”

阿连不断地呻吟着，冷汗不断从他头上流下来，他的嘴唇已经变成苍白的颜色，同时他全身开始因为疼痛而不自觉地痉挛，他断断续续地说：“求你……让我死……求你……我受不了……我受不了……痛……受不了……”

“我是什么都做不了，可是我至少可以陪在他身边，让他不会一个人那么孤单……”欧纪铭抚摸着阿连的肚子，他突然掉下眼泪：“我也求你，不要再折磨他了，不要再让他这样痛了……”

“纪铭，”颜医生按着他的肩：“现在你跟我说保大人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做……他身体状况很差，体能已经到极限了，破腹产恐怕很危险，可能会大出血……”

病房的门突然被推开，44号走进来，他站在医生面前：“请您给他手术吧。”

颜医生吃惊望着他：“你是？”

“我是他的家人。”44号望向阿连已近昏迷的脸：“我是他唯一的亲人。”

欧纪铭没有回头，他低声说：“你也听到了吧，手术的话会有危险……”

“就算只有0.01%的成功率也远远好过百分百的失败。”44号打断欧纪铭的话，他望向女医生：“如果出血您尽管抽我的，我和他的血，完全一样。”

颜医生目光在44号满身是血的制服上停留了一下：“你自己？”

“我不要紧，我只是不能失去他。”44号看着女医生的眼睛：“拜托您。”

第68章

手术室的灯亮了很久，欧纪铭扶着头坐在手术室前的长椅上，颜小颜靠在旁边的墙壁上安慰道：“我姐医术很好，你们别太担心了。”

欧纪铭沉默着，半晌他开口道：“你们到底对他做过什么？”

44号坐在他对面的长椅上，他也沉默了很久才回答：“是我没有保护好他。”

欧纪铭愤怒地站起身：“我问你们到底对他做过什么！他为什么会痛成那个样子！妈的不是你老婆孩子你不心疼是吧！”

44号低着头沉默。

颜小颜马上出来打圆场：“谁都不想的啊，一个是老公，一个是哥哥，大家都是一家人要好好相处啊。”

“谁和他是一家人，要不是他，阿连会到现在才能到医院吗！”欧纪铭一把封住44号的领口：“他支撑着不肯走活活受那么多罪就是为了你！”

44号仍然沉默着。

欧纪铭对他吼道：“当初如果不是你们带走他根本就不会有这么多事！他现在不用吃这么多苦！他那么单纯的人，被你们活活折磨成这个样子！他刚和我说他痛得想死，你懂不懂我心里的感受，妈的我心痛得都哭出来了！我十四岁死了爹之后就没哭过，今天居然让我当颜姐面哭出来了……”

颜小颜拉住欧纪铭的手肘：“别这样，他也很难受。”

44号一言不发，只是脸色更加苍白。

突然手术室里传出了一声婴儿的啼哭声。

欧纪铭立刻松开手冲过去，手术室的门开了，颜医生还穿着无菌服，样子十分疲惫，她笑着说：“手术很成功，是个很健康的男孩。”

44号忽然站起身：“大人呢？”

颜医生望着他：“他非常累，还在昏迷。”

44号接着说：“需要我的血吗？”

颜医生摇摇头：“应该不需要了。”

44号点点头，然后他看向欧纪铭：“如果你对他不好，我什么都做得出来。”

然后他转身走开，颜小颜愣了一下，立刻追出几步叫道：“你的伤还是处理一下吧……”

44号没有回答，也没有再回头，他走得很快，很快消失在人们的视线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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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连昏睡了很久，他像彻底疲惫般地睡过去，靠营养液维持着生命的持续，他醒过来时已经过了好几天，欧纪铭正睡在他身边，阿连望着男人的睡颜，突然觉得他很陌生。

他望着已经平坦的腹部，他知道孩子已经取出来了，最终，还是像DR.程说过的那样，是取出来的。

然后他开始想，44在哪，为什么他不在这里。

他的手被欧纪铭握着手心，因此他动了一下的时候欧纪铭发觉了，男人抬起头，揉着眼睛：“你醒了啊。”

阿连望着他，没有开口。

欧纪铭笑着揉揉阿连的发丝：“怎么了？还没睡够？累坏了吧，这孩子生得真不容易啊，吓死我了。”

阿连仍然安静地望着他。

欧纪铭伸手把他抱到怀里：“真的吓死我了，还以为你会死，幸好你还活着，”他轻声地说：“再也不要离开我了，好吗？”

阿连想起欧纪铭曾经对他说过类似的话，但那个是谎言，他不知道这个是不是也是。

欧纪铭没有等到阿连的回答，他又问了一遍：“好吗？”

阿连轻声说：“44呢？”

欧纪铭的身体明显地僵硬了一下，但他仍抱着阿连：“他走了。”

“去哪了？”

“不知道，难道你要去找他？”

阿连没有再回答，欧纪铭柔声说道：“你们现在已经离开研究所了，那个地方现在已经是过去，没有人再来带走你，我们以后永远在一起没有人再来干扰……”

阿连打断他的话：“不是你默认别人带我走的吗？”

欧纪铭愣了一下：“是……但是我当时昏了头，我很后悔所以后来去找你，我已经知道错了……对不起，请你原谅我，好吗？”

阿连沉默了很久，然后他轻轻地点头。

欧纪铭立刻笑出来：“我就知道你最乖了，那次我去研究所你说你不喜欢我，是骗我的，对吧？你是怕我有危险，对吧？你其实真的喜欢我，对吧？”

阿连一动不动，很久他才轻轻地嗯了一声。

“还有，你被他们带回去之后回来过一次是吗？当时你穿了15号的衣服是吗？对不起我不知道那是你，我说了很多过分的话，都是我的错，你原谅我吧，好不好？”

“那是我。”阿连慢慢地说：“我穿了15的衣服，15穿了我的衣服，结果，他死了。”

欧纪铭呆住了，他松开手，托起少年瘦削的下颌：“这些过去不开心的事不要想了，我们还有无限美好的未来，我们现在有孩子了，我叫她们把他抱过来给你看，你一定也会喜欢他的。”

阿连望着他，点点头，欧纪铭按住病床边的按键，一会颜医生就抱着孩子过来。

“颜姐你还亲自抱过来啊。”欧纪铭接过孩子抱在怀里，坐到阿连身边。

颜医生笑着说：“毕竟生孩子的是个男人，怕其他人知道了不好，”她看向阿连：“身体好些了吗？”

阿连眼睛只望着孩子，他觉得这孩子并没有什么真实感，只有那些剧烈的疼痛记忆犹新，让他到现在为止都觉得深深的恐惧。

“现在还不是很好看，皱巴巴的，满月之后会越来越可爱，”欧纪铭把孩子递给阿连：“他爸爸我这么帅，他……呃……爸爸你这么美。”

阿连小心地接过来，他看着这个小小的生命，曾经在自己身体里呆了近十个月，与自己一起经历过那些回忆，他突然觉得亲切起来，他低下头，把脸贴在孩子的脸上。

“喜欢吧，自己家孩子都喜欢，我以前就不喜欢小孩，觉得烦，又闹，又怕被女人栓住，现在看到这个小家伙就觉得什么都值得啊。”欧纪铭把阿连抱了抱：“以后我们一家三口好好在一起，再也不分开。”

颜医生轻轻咳嗽了一声：“纪铭，这事你和阿姨说了吗？”

“打算说，但只说生了个孩子，不说是谁生的，”欧纪铭抬起头：“说男的生的我妈会以为见鬼了，只要有了后代，我妈就不会逼我结婚，我就可以和阿连一生一世了。”

“难得你也会收心啊。”颜医生笑笑。

“孩子都有啦，”欧纪铭也笑笑：“还有老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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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连出院时仍住在欧纪铭从前的别墅里，欧纪铭隐瞒了所有人，没人知道他生了孩子，舒姐把阿连拉到沙发上坐下来：“你可回来了，上次来的那个，少爷说是你哥哥，吓死人了，拿枪出来啊。”

欧纪铭在一旁抱着儿子说：“枪是假的，他逗你玩的。”

阿连看着舒姐：“他说什么了？”

“没什么，就问少爷去哪了，像是在找少爷。”舒姐随口说道。

阿连追问道：“他说了什么话呢？”

“这哪记得啊。”

“你想想好不好，我很想知道。”

舒姐反而有些奇怪：“这过了这么多天……”

欧纪铭干咳两声，还儿子递给舒姐，对阿连说：“你病还没完全好，到楼上来休息。”

他把阿连抱回从前住的房间，把他放到床上，给他盖好被子，边说：“别老追问，舒姐会疑心的。”

阿连眼睛直直地望着房顶：“我只是想知道一切关于53号的事，不是，是关于我的同类的事，他们不在了，我很想他们……”

“别想了，那些都过去了，现在这才是你的家，”欧纪铭找出遥控器，对着水晶灯按下开关：“你看，你喜欢的。”

吊灯缓缓地转动着，挂着的水晶流苏折射出七色斑斓的光。

就像很久以前一样。

欧纪铭低头望着他的脸：“喜欢吗，哦对了，”他从床头柜摸出一只手机：“从前送你的水晶手机，我一直留着，看，也是你喜欢的，对着阳光看亮晶晶的。”

阿连不说话，他安静地看着，样子和从前一样乖巧顺从。

不知道为什么欧纪铭觉得他已经不同了。

阿连看了一会，闭上眼睛：“我很累。”

“那你休息会，孩子交给舒姐你放心，我也是她带大的，”欧纪铭在阿连身边躺下来：“来，枕着我的手睡，我抱你。”

阿连摇摇头：“我想一个人。”

欧纪铭愣了愣，他坐起来：“好吧，你想一个人就一个人吧，我有事对你说。”

阿连嗯一声：“什么事？”

“我妈很想看孩子，我今天要把孩子送回家给她看看，我说的家是我老家，不是这里。”

阿连睁开眼睛：“是看完就带回来吗？”

“不是，我老家是大宅子，亲戚都住一起，我估计起码得几天吧，过几天我们再去接，接孩子时你和我一起，见见家里长辈，”欧纪铭摸摸阿连的头发：“我打算和你一辈子在一起就总要见大人，别怕，我家亲戚人都很好，他们会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