泷白心神微乱,手指吃痛一缩,又被人死死的揪了回去,眉宇间带着几分薄怒,牙缝里挤出个笑:“王爷属什么的?
”
“你猜。”西子臻垂眸专心致志的研究他的手指,那食指上一圈精密的齿痕,映在白净泛粉色的指端十分扎眼,意外
的有种魅惑感。
泷白咬牙切齿:“狗!”
西子臻大笑三声,一正色,俯首捉住泷白的五指挨个儿咬过去,咬的玉泷白脸红一阵白一阵,羞恼万分。西子臻挑眉
,得意洋洋:“本王今儿就属一回狗了,怎么着?”
“你!人无脸,树无皮,天道难治……”泷白的手在与他“玩拔河”,他被压在下面本身已使不上力,挣扎了半天对
面的人还是笑眯眯纹丝不动。
泷白火大,寒着脸一松力:“无赖你!”
“嗯,你今日才知道?”看,他就说他生气的时候最好看了!瞧那小脸嫣然如花的多么惹人疼惜,一双漆润的雾瞳湿
漉漉的望着他,缨口微张……
“你引诱我。”西子臻看着看着,胸腔里一股热流又奔涌出来,于是斩钉截铁的表示了自己的想法。玉泷白见到那熟
悉的暧昧眼神,顿时警惕感陡升,用力抽手,无果。
西子臻捏着他的腕骨笑容阴邪,温柔的说一句:“惹了我,就想走?”
“红口白牙的,你说什么疯话!鬼才要招惹你这无赖,快放手!”玉泷白美目一嗔,话音里带了几分急恼。纵使他再
过镇定,可是一看到西子臻眼底的欲望他便还是乱了分寸,只想逃,只要逃……
他自然没有真正的“玉泷白”那般勇于献身,被融华占尽便宜,只差最后一步就颠鸾倒凤行云雨之欢。那场梦境里的
一切对他来说都是一种惊悚,他不是玉泷白,他对他们任何一个人都没有旧情,他更不可能无端端的在此献身……
“你在怕。”西子臻微微蹙眉,面带不悦,“除了怕,本王还看到一股子厌烦,怎么你对行欢之术十分抗拒?”
他是个疯子!玉泷白真想不顾形容的大骂他一通,可是面上仍咬着牙冷笑:“王爷看得出我对此事的厌恶,那王爷看
的出我对人的厌恶了么?!”
西子臻面色一沉,转瞬却笑靥如花:“好好好,你就这么厌烦我?融华当初对你又吻又抱的,怎么我也没见你几般推
诿?”
“融华融华融华,你爱他就去爱,何必总将我牵扯进去?”玉泷白气的面色白成一树梨花,出口就是讽喻。
“谁告诉你我爱的是他?”西子臻哭笑不得的看着他,一起身,环住他腰的胳膊连带着也把他牵了起来,泷白方一坐
起身便试图挣扎,被西子臻轻而易举的按下来,索性寒着脸不发一言。
西子臻嘴角溢出个愉快的笑靥,突然把头埋进他颈窝儿里,嗅着那股沁人心脾的幽香,低低地呢喃了一句:“玉泷白
,你真是天字一号的大傻瓜。”
“放我走!”玉泷白被脖颈里的呵气弄的烦躁起来,语气里透着隐忍。
“别动!让我就这么静静地靠一会儿……”西子臻轻声说,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勾唇一笑,长臂一圈,整个人贴着玉泷
白像只八爪鱼一般,泷白在他怀里僵成一尊石雕。某个人最后懒懒的问一句:“嗳,你用什么香熏的衣裳?”
无人回应。西子臻涎着脸又问一遍。玉泷白额头细腻的淡青色筋脉暴跳起来,憋着不吭声。待西子臻孜孜不倦的问第
三遍时,十指握拳蹦出三个字:
“不知道!”
“我知道……”西子臻快速接上话然后诡异一笑,“玉儿定是在某个地方呆久了,身子也染上这一股子异味。”
玉泷白绷着脸继续保持缄默。西子臻抬起脸温情的看着他,款款一笑道:“不然再怎么着,大过年的也不能一身屎儿
味吧?”
玉泷白眼底寒光四溅,眼风犀利的扫过去,咬牙切齿曰:“谢,王爷提点!泷白这就回去更衣洗漱,免得扰了王爷雅
兴……”
西子臻大度的笑,执子之手目光泛泛:“不碍,本王还就喜欢玉儿这份儿独树一帜!”
玉泷白忍无可忍无需再忍:“王爷慢用,草民告退!”说完迅速的转身迅速的出门迅速的不见了人影。
“哎呀慢走不送!”西子臻笑眯眯的目送他离去,回眸间看到那被遗落在太师椅上的蜜色呢底子大氅,眼稍顿时很愉
快的挑起,眼底流光灼灼,伸手将那大氅拾起纳入怀里,轻呓了一句:
“啊,下次约见的借口也有了……”
【正章 の 桃花乱溅】
12.『 迷迭香 』
百年老号“芙蕖苓”,以玉府的传承之香闻名于世,除了之前如雷贯耳的宫廷用香之外,真正基于平民百姓所出的香
却是不多。
泷白几乎不必细看,只寥寥浏览一遍那柜台上的香方香种,各类奢华明艳的款式和配置已经一目了然。泷白心底大致
有了数,知道下一步应该是要往那方面卯劲儿了。
其实今日本也只是浅浅的探看一下店铺环境,结束时时辰尚早,泷白立在马车前一抬头望见西方的天,那片脆丽硬净
,斑驳的白依偎着一片清冽的湖水青,飘渺似水墨画一般的颜色瞬间开启了泷白的记忆,他几乎是脱口而出那个名字
:
“大宛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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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露玉霜寒。此刻的罗敷山边,丰硕而扑簌的落樱一如韶华般接天连地,望不到尽头。
泷白立在山脚下,远远地望着那一大片瑰丽的颜色,日暮之前的天空宛如女子含羞噙泪的面颊,那片浩淼的桃海便是
“她”眼底最动情的羞涩……
大宛寺的钟声准时响起。玉泷白微微扬起脖颈,闭上眼深吸一了口气,清淡的花香夹杂着干净的空气,霎那间净化了
肺腑里连日来的污浊。
泷白张开眼,双瞳宛若浸水的珐琅,侧目望向丁下纳时微微一笑:“取两只竹篮来,我们上山一趟!”
下纳微怔,比筑已经从马车上跳了下来:“少爷,天就快暗了……”“无妨,把竹篮给我,我们早去早回。”泷白轻
笑,秀丽的五官在夕阳下绽放出逼人的神采。
比筑把竹篮递过去时,嘴巴撅的可以拴上一排小毛驴,不停的叮嘱着,下纳忍无可忍,闷声喝了一句:“我是摆设么
!”一句话,比筑住了口,愤愤的瞪着他翻了个白眼儿,逗的泷白忍不住低头轻笑。
“少爷,走吧。”下纳微微颔首,眼波流转间透出一丝温柔,弯下腰双手撑起膝盖,泷白一怔:“这是做什么?”
“山路崎岖又加上连日的积雪,唯恐少爷看不到桃花林,就要半途而归了……”下纳耐心的解释,一双眸淡定的望过
来,“所以少爷,请到我背上来,让下纳背着你走过去。好歹我是个练家子,这点路程难不倒我的……”
“这个……”泷白面色不自然的微红,眼神跳闪了一下,点点头,“好吧。”
含着幽香的柔软身体靠了过来,秀气的手臂微微带着凉意,藤萝般浅浅绕上丁下纳的双肩、他眼波颤抖一下,一抹不
自觉的温柔浮上眼底,嘴角在无人注意的时刻悄悄漾开一抹弧线,轻声说:
“少爷,走咯。”
“嗯。”玉泷白趴在他背上低低的应了一声,脸颊泛起一层微薄的红润,白里透着粉,颇像是他们正要赶去看的那遍
野雪桃。
下纳无声的笑,轻一提肩,后背负上的重量轻如鸿羽,风吹开泷白鬓角的发丝,有几缕幽青垂落下来,骚着下纳的脖
颈是撩人的温柔。胸腔里一股暖流徘徊不息,他想起多年前青梅竹马的情谊,想起玉泷白与他相处承欢的时光。
问自己:当真,有放弃过他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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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璀璨。赤色的暮光遍染大地,将莹白的雪映照的金灿灿如同阳光,黄昏暧昧的波色似瑶池里卧叶的芙蓉,娇艳中
又带微醺,微醺中独自风流。
山坳里那一大片芬芳噬骨的桃花正开的忘情,从泷白这边不远不近的望过去,正看到落日璀璨的泓光播撒在那一大片
嫣然素白里,美的惊心动魄,触目非常。
泷白被那景色吸引,眼波朦胧起一片雾,瞳孔里五光十色,倒映的全是那片美好。下纳并肩立在侧畔,静静的望着他
失神的侧面,皎皎如月牙的面素净宛若水墨画,飘渺的不真实……
“在那里!”泷白忽然惊喜的叫道,伸手牵动下纳的衣袖,右手指向那片酡红中隐约的魅绿,那是……
“苏合香树,”泷白嘴角绽开极美的笑,心情豁然开朗,“我在大宛寺里呆一年,除了诵经念佛外就是研究罗敷山上
这些花花草草,偶尔遇着可意的,就用来烹茶煮酒。我曾在古籍上偶然见看到过苏合香树的绘本,性阴体沉,树脂作
为香料却是上等之物!原以为书上说逢雪必开是骗人,想不到竟是真的……”
“少爷心里还记挂着玉家香?”下纳微有意外。
泷白勾起嘴角俏生生的笑:“自然~否则我做掌家还是掌着玩的么?不要啰嗦了,快点来!我们趁花开正浓多采摘一
些,回去以备后用……”
说着便提起衫子下摆,像那脱缰的马儿一般欢快的扑过去。下纳张了张口想唤住他,话滑到嘴边儿又咽了回去,望着
那动人的身姿和嘴角活泼的笑靥,心底无端端生出一份怜惜:他有多久,没有这样开怀的笑过了呢……
玉清卓过逝,玉府门面混沌不堪,市井间疯传不止的流言。一年前他曾逃避了世俗的猜忌,情愿自欺欺人。下纳不拦
,也拦不住他。潜意识中只要他好,那么无论怎样都是可以的。
如今一年期满,他回归,稚嫩的肩膀硬生生撑起整个玉家的重担。丁下纳不拦,反倒帮他。不是因为青梅竹马从小一
起长大,不是因为那些仆人的本分。
他是,心疼他。玉泷白的心是瓷做的,再也经不起那人抡圆了胳膊的往地上摔。他丁下纳,不会再允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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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粉相当,绿萝掩映。
泷白以为,他心中最爱的生活,最淡泊的生存境界便是如此:庭前种几株碧桃,庭后栽一些湘竹,院落只需圈上一排
疏篱,用青白的石阶一路铺开成一条蜿蜒的道儿,从那一片郁郁葱葱的青草地,到眼前这悠闲随意茅草屋。
闲云野鹤般的生活,淡到骨子里也便不会觉得淡,反而有一种相得益彰的浓烈,肺腑间的甘醇绝非世俗生活所能抵达
。
那么,是他在做梦么?为何眼前的场景如画仙境,堪比陶渊明笔下的世外桃源。又或者,他是冒失而唐突的闯入者,
无意间打破了一段平行的时间……
泷白立在那里有些不知所措,在他身后是一片苍茫无垠的雪地,厚实的冬雪像接连几床的绵褥铺开在脚下看不到边,
可是他眼前却有那么一番令人动容的春景!
“名园筑何处,仙境别红尘。我以为是我跳脱了世俗,其实应当是谪仙降临了凡尘才对……”泷白叹喟着,轻垂双睫
,些微忧伤之情溢于言表。
忽然听到一声低低的轻笑,像极了误入凡世的仙灵,泷白怔仲间,只见一道玉色的身影袅然现身于疏篱外的苏和香树
下,含笑悠然的念一句:
“钟山暮紫楚,扶柳过江堤。”
泷白更怔:这两句诗与他方才念的,分明就不对路,他这是……
“啊,我是胡诌的,公子莫介意……”他像是看出了泷白眉宇间的狐疑之色,笑眯眯的说。
泷白见他连信口开河都那样洒脱自然,眼底禁不住浮起一行笑意,柔声道:“叨扰了。请问这院子是先生的么?”
“是啊,这里的一花一木可都是我自己种的,好看么?”他笑吟吟的说,一弯腰从那疏篱的缝隙里钻了过来,拍一拍
衫子下摆上的灰尘,走上前来。
泷白一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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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么?”他说,笑眯眯偏起头来,
“什么?”泷白的头脑有些混沌,视线被他五官之间流动的光攫住。
他,并不能称得起美丽这个词语,论姿色实在平庸,五官朴实无华,除去一双流光溢彩的黑曜瞳,实在不能有别的地
方可博得头彩。
这样一个人本该无法引人注意才是,但泷白与他对视的那个霎那,分明感觉胸腔里一阵暗涌拍浪而来,那种震撼不是
因为他出色的容貌,恰恰相反,他简直平时的可以令人忽略。但,那种气息……
从未遇到过这样的一个人,他的举手投足之间天生具备一种气质,浑然天成的洒脱与自然,仿佛世间万物都能在他手
心绽放出璀璨。而他,只需要微微一笑,那并不夺目的五官却可以流露出令人讶异的美!
那是高于世俗的美丽,更像是从灵魂深处震慑而来。他眉宇间的淡泊宁静,面庞温润如玉,眸色安详而妥协,他甚至
从一开始便笑吟吟的,那种发自真心的微笑,令人觉得舒适和坦然,无需遮掩任何。
泷白发现他有一种本领:可以令人在他面前卸去防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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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喜欢么?我的苏和香树,可是你刚刚看了很久……”他一手自然的整理着被湿气濡透的袖角,仍然是微笑着与
泷白对视,他目光清澈淡定,从容有加的说,“我看你看了那么久简直要睡着了,可是你还在看,我知道,你喜欢这
地方,是吗?”
他偏起头来温顺的笑,眼睛眯成一条线,温和的说着。泷白被他看的心神荡漾,心脏柔软的一隅微微塌陷,他点点头
:“是的,我喜欢你的小筑,也喜欢你的苏和香树……”他有一点不好意思,犹豫着,还是说了出口,“……其实,
我冒昧的来正是为了你的树,我想采摘一些花朵,但我保证不会弄坏它们的枝杈,可以么?”
泷白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提着竹篮的手心竟然捏出了一把汗,他心跳微微失速,长长的睫毛没有规律的忽闪,然后
对面的人绽开个明媚的笑,点头说:
“可以的,过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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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下纳行至小筑前时脚步迟疑了一下,终究没有跨过去。他扶了扶腰间的佩剑,鹅黄的穗绦垂在他手指间,他若有所
思的看着不远处那对灿烂的身影,面色平淡,眼底却滑过一分复杂的感情。
“这边方形圃里的是藿香,你脚边的是三奈,还有你后面那一大片全都是甘松和大理香花,远处靠山的是美人松,余
下的……苏合香我不用说你也认识的,是吧?”
他眉宇间透着股兴奋,笑眯眯的双手抱臂,一边指点江山的给玉泷白“献宝”,一边看着泷白穿梭在花间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