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林月看着自己的手被他温暖地裹在手掌里,再抬头就看到他长长地眼睛里,是看别人的时候从没有过的温柔。他以前就很喜欢玉汶离的眼睛,那双眼睛长得极好,尽管其他五官平平,但让人感觉就这双眼睛就足矣了,若是其他五官也生的好怕是也看不出来了。夜林月总觉得就这双眼睛,像是有什麽妖法在里面,看久了会让人挪不开眼,只是着江湖上鲜少有人敢这般直视他的眼睛。夜林月微微地俯下身子,在他的嘴唇上印上一个吻,冰冰凉凉的却满是苦涩。“不要推开我。我能给你的只有这个了。”
玉汶离微微愣了一下,只感觉他浓密的睫毛快要扫到自己的脸上了。伸出手把他的身子撑起来,自己也站起来,弯着腰揉了揉他柔软的刘海,帮他脱了鞋袜,和外衣,扶上床,又帮他盖好被子,然後才坐到他床边。“怎麽了这是?刚刚吃饭的时候不是好好的麽?你要是想谢我,就把身体养养好,把孩子养养好。我又不是禽兽,不要你那麽谢我。知道不知道?现在快点睡觉吧,不早了。”说完,摸了摸他的脸,帮他吹熄了蜡烛。
第二十七章:没有口福是硬伤
一早玉汶离就醒了,在床上盘腿调息,不一会儿就感到夜林月也起了,还真是难得啊,以前在夜来香他就没有早起的习惯,怀孕之後嗜睡那麽严重,今天怎麽能起了个大早?不仅起来了还出了门,往厨房那里走了,不会是肚子饿了去找吃的吧。想到这里,玉汶离开始调理内力,跟了出去。
刚进厨房的後援就看到夜林月把厨房里的下人们都赶了出来,还神秘兮兮地把房门给关上了。玉汶离轻手轻脚地走到那些也同样不知所措的下人们身边,“怎麽回事?”轻轻地问了一句。他倒是轻轻地问了,没把那些下人吓得魂不附体,见着就想跪。“嘘!”玉汶离眼疾手快地点了几个差点叫出来的人的哑穴,“问你们呢,大早上的这是在干嘛?”还是压低了声音问道。
那个想来精明的大厨赶紧也压低了声音,“夜少爷刚刚过来,说要给您准备早膳呢。问了小的们您平常喜欢吃什麽,也不准我们在旁边帮忙,就把我们都赶出来了。”
给我做早饭吗?玉汶离听到顿时心情大好,挥挥手让这些人都下去,自己就找了个石头坐了下来。他还不知道夜林月原来还会做早饭,他想来想去还是想要报答自己,算了,随他去吧。吃他一顿早饭总比让他勉强自己来得强。不过想来他平常最喜欢吃的是鱼片粥啊,他做不做得来啊?会不会削鱼片,会不会剔鱼刺啊?再加上鱼那麽腥,不行。想到这里,玉汶离哪里还坐得住,赶紧爬了起来。
堪堪走到门口,门就被从里面推开了,差点撞到他的鼻子。夜林月满手鱼鳞,连袖子上都溅上了几片。也来不及和他打招呼,扒着柱子就吐了起来。玉汶离赶紧跟过去,又是帮他拍背顺气,又是点了几处止吐的穴道,半天才缓过来。赶紧把人扶到边上的水房里,用皂角把他的手洗了个干净,外衣也干脆脱了下来,又把自己的外衣披到他身上防止他着凉。
夜林月刚刚吐完,还有些难受,嘴巴里也全是苦涩的味道,但是看到他堂堂一个大教主,就这样拖着自己站在水缸边,用葫芦瓢舀了水出来,帮自己把手打湿,然後又用皂角仔仔细细地把两个手掌摸了个干净。小时候这些事都是乳娘做的,有的时候是二哥帮忙的。玉汶离不知道从什麽时候起就变得像是哥哥一样了,也不是,哪有那麽不正经的哥哥,就好像家人一样。在他身边就有一种在家人身边的那种温暖,尽管这样的温暖,夜林月已经有十年没有感受过了。
“好了。干净了。”洗完还不忘自己闻了闻,“回房间吧大少爷。小的是没有口福吃到您做的菜了。快坐着等我去。我去给您做早膳。”
“不要,我看你做。”夜林月拉着他的袖子,都怪肚子里的这个小鬼,本来想要好好表现一下的,想了一晚上,才想到要怎麽报答他,结果还失败了。
“少爷,我求你了。你顾好自己就可以了。报答我的机会有的是,也不是急於一时的。”玉汶离进厨房倒了杯温水给他又漱了漱口。
“不行。我已经决定了,在以後的每一天里都要对你好!”夜林月倔强起来,又岂是玉汶离劝得了的。不光嘴上说,还身体力行地缠住了玉汶离的胳膊。
“我真是怕了你了。”玉汶离苦笑着看着他孩子气的表现,实在是拿他没办法,让下人把那滩秽物给清理掉,又把厨房收拾了一下,等气味都散掉了,才把夜林月扶进来,让他坐在小桌子边。“给你包馄饨吃吧。”说着就动手操作起来。
怕他闻到肉腥味又难受,玉汶离特地让厨子把肉馅拿到外面去剁,自己洗了手,把袖子卷的老高,就准备开始和面了。夜林月睁着大大的眼睛,仔仔细细地看着他的每一个动作,看他把面粉倒出来一滩,慢慢地和着水揉了起来,面粉纠成一团,刚开始的时候烂乎乎的,黏答答的,不成形。揉了一会儿就变得紧实起来,玉汶离熟练地往上面撒着面粉,面团越揉越大。感觉差不多了,玉汶离瞄了一眼夜林月,看他双肘抵在桌面上,手掌撑着下巴一脸认真地样子,就把面团往上抛了抛,果然夜林月的视线紧盯着,头也跟着向上仰了仰,又试了两遍,他还是这样,看他一脸困惑的样子,恐怕是在想这样做的目的到底是什麽?
知道玉汶离忍不住笑出声来,夜林月才意识到自己被他耍了,顺手抓了桌上多余的面粉就往他脸上撒过去。不但被玉汶离轻松避开了,还被他那一小撮面团黏在了自己鼻子上。这下可好,厨房里鸡飞狗跳的,不一会儿桌上地上,碗里缸里就全是面粉。玩了半天,两个人脸上也都被摸的尽是“爪印”。
“反正都脏了,来帮忙吧。”玉汶离怕他玩得累了,伤到身子,赶紧让他在自己脸上糊上两把,才捉住他的手,用手背帮他掸了掸脸上和头发上的面粉,把人拉到桌边。从柜子里拿出!面杖,“你帮我捏面团,就像这样。”说着就从大面团上捏下一小块,再用手掌根压了一下。“会了吧?”
玩了一会儿,夜林月白皙的脸上泛着诱人的红,看着玉汶离一系列动作,明明就很简单嘛,把自己当成小孩子一样。学着他的样子也把袖子卷了起来,把面团夺过来,“这麽简单怎麽难得到我夜林月。老气横秋的教主爷爷!”
玉汶离跟着他笑了起来,他头发上到处是面粉,这麽看来叫“教主爷爷”也不为过。他脸上还沾着面粉,尤其是高挺的鼻梁上,看着很滑稽,有很温馨,把他身上的戾气都减少了许多。玉汶离轻巧地用着!面杖,把一团团的小面饼!的薄薄的,两面沾上面粉,堆在一边。两个人搭配起来干活就快多了,不会会儿,面团就没了。
厨子早就把馅儿剁好了,等到玉汶离让他拿进来,才敢进来,要是擅自进来再把那个主儿给惹吐了,不得给教主剁了。可等他一进门就看到自己的大教主,平时不苟言笑的脸上斑驳的全是面粉,一下子连笑都忘掉了,傻愣在那里。
看到他这般,嘴巴张着,眼睛瞪得圆圆的,夜林月捂嘴笑了起来。玉汶离阴着脸把碗从他手中抽了过来,“还不出去?!”被喝了一声,厨子这才恢复过来,低着头快步走了出去。出了厨房的门,这才敢大口地吸了一口气,今天真是太不寻常了。
看夜林月对肉馅没那麽大反应了,玉汶离还是不放心,把装肉馅的碗放在离他最远的桌脚。这才带着他给大锅里舀了水,丢进去一些葱姜蒜,又丢进去两只乳鸽,盖上木头盖子,又绕到灶台的後面,把他安置在小板凳上,自己就蹲在他身边,周围都是早就准备好的柴火,还有些稻草。玉汶离点了火折子,丢进灶台的小洞里,又抓了把稻草塞了进去,用铁钳子往里面顶了顶,再拿出了把蒲扇对着里面扇了扇。
看着被火烧的红彤彤的铁钳子,夜林月不自觉地抖了一下,当初那种深入骨髓的疼,原来以为跟着伤疤的愈合,也被遗忘了。其实没有,曾经受过的伤,一直潜伏在身体里,一有动静就蛰伏而出。
感到他轻微的颤抖了一下,玉汶离转头看了看他,看他盯着那个火钳子,眼睛都不转一下,怪自己大意了。当时他身上的伤,玉汶离至今仍然历历在目,那些烧焦皮肤的烫伤他一辈子都忘不掉。夜林月一点内力都没有,那几天他究竟是怎麽扛过来的?“有我在呢,别怕。”说着拍了拍他的手。
感受到玉汶离的温暖,夜林月扯出一个笑容,他很想对他说,在你身边我什麽都不怕,话到嘴边有说不出口了。曾几何时他也是如此得笃定,那时他还待在凛冽的身边,那时他感觉那麽得幸福。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凛冽给的伤是不是也是哪怕恢复了也好不了了?夜林月只是抓住了玉汶离的胳膊,紧紧地抱着靠在他身上。他不是什麽都不怕的,他害怕三个月後他会输给凛冽,他怕他会死,他怕没有机会报答他为自己付出的一切。
玉汶离不知道他是想到了什麽,就任由他这样靠了一会儿。“好了,水开了,你不饿,我徒弟该饿了。”轻轻地拍拍他的肩膀,把他拉起来。水沸腾了一会儿了,乳鸽的香味已经飘上了来,夜林月这才觉得自己饿了。
端来肉馅和一筛子的面皮,玉汶离找来两根筷子,就一手挑馅儿,一手用薄皮一捏,丢进水里,速度飞快一眨眼的功夫皮和馅儿都没了。小馄饨在沸水里滚了一圈就全都浮了起来。玉汶离拿着大漏勺,把馄饨先给捞到了碗里,再浇上汤,最後撒上葱花,看得人垂涎欲滴。【不该在大晚上写的,我饿了= =】让人给鬼医端了一碗去,玉汶离就拉着夜林月在厨房坐了下来,就着小木桌吃了起来。
第二十八章:鸳鸯浴
吃完早饭已经不早了,玉汶离要去练功,夜林月想要沐浴,得把身上的面粉给洗掉。玉汶离这才想起来,自己现在的样子很狼狈,被这里的人看到也就罢了,要是给前厅的那些分舵主们看到,教主的威严何存。想想最近的天气,也可以去泡温泉了,就把夜林月带到山後的温泉池去。这个池子不大,只有历代教主用过,泉水有疗伤的功效,不仅不会让伤口腐烂发炎还能加速愈合。那时候玉汶离就想把夜林月带来这里疗伤的,只是路途遥远怕他受不住旅途颠簸。
夜林月远远地就看到池子里冒着团团白花花的热气,这样的季节在室外这般除去衣物也一点都不冷。脱了衣服之後夜林月的肚子看起来大了很多,圆滚滚的,他不知什麽时候起已经习惯了一手扶着肚子这样的姿势,肚子虽然还不算大,但是重的厉害,真不知道这个小家夥怎麽会这麽重。玉嫂说过,他肚子尖,又重,应该是个男孩。其实男孩女孩他都不在意,对他而言只是个孩子而已,他没有什麽宏图大业等着他去继承,他只想好好地过日子而已。
玉汶离挽着他的手臂,把他扶到了水池中间的大石头旁,这才敢松手。一同沐浴这还是第一次,玉汶离显得有些拘谨,不敢看他又不得不一直盯着他,怕他会摔倒。夜林月倒是自然很多,上次受伤的时候早就被他看了个遍,所以现在也没什麽好矜持的。再说又不是女子,没什麽看不得的。原本还觉得前面突着个肚子有些尴尬,不过现在好歹也是六个月有余了,他也适应了,就更觉得没什麽了。
泉水有股细细的药味,可能是生长在池边的植物带来的味道,恐怕也就是泉水能疗伤的原因。泡久了非但不会觉得头晕,还会感觉经脉通畅,神清气爽。夜林月泡着身上舒坦,连肚子里平时活泼好动的小鬼也修身养性了一般安安静静的。玉汶离看着他脸颊红扑扑的,用手接了水浇到他头发上,把面粉什麽的给冲到。夜林月顿时深受启发,玩心大起,直接和玉汶离打起了水仗,两个人噗通噗通地直往对方身上泼水。玉汶离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怎麽每次和夜林月在一起都好想回到了小时候,在这麽待下去这个教主的威严恐怕就真的消磨殆尽了。
等到洗好了,夜林月还依依不舍地看着大石头,不肯上岸,直到玉汶离答应他每天都带他来沐浴,他才心满意足地跟着上了岸。玉汶离不假手於人地帮他穿戴整齐,这才把自己收拾干净。扶着夜林月做到小石凳上,拿着布帮他擦头发。这边靠近泉水所以比较暖和,等到了外面可就冷了,湿着头发肯定会着凉的。
“你知道吗?我曾经和师父去过一个地方,寨子里面的人都会在一年的某一天里端着水盆上街,见到人也不管认识还是不认识,就往别人身上泼水,是寓意把祝福和好运带给你的意思。”玉汶离一边擦着,一边回忆着当时看到的情景,还有第一间看到师父浑身湿哒哒的狼狈样。不过师父内功深厚,不一会儿就全干了,苦了他一个小孩,跟着一直走到了晚上,又累又冷,一躺下来就发起了高热。那个时候他和师父还有几个教众,就临时住在一间荒废的庙宇里。那时候自己的玉溟神功刚练到第一层,底子还很薄,师父怕过度传功反而会阻扰他自身内功的运转,就整夜抱着他帮他取暖。一觉醒来烧就退了。那时候自己被烧得迷迷糊糊的,但是师父身上的味道,还有那时透过衣物传来的温暖,他都一直记得。
夜林月感到玉汶离的手渐渐停了下来,转过头看到他长长的眼睛里透着一种很浓烈的情绪。伸手去抓住他的手,唤回他的神智,“那场比武,为了你师父,你也一定不能输!”玉汶离浅浅地拍了拍他的手,点了点头。
来到这边的日子,真道是修身养性,夜林月每天跟着鬼医看医书,认草药,外面的事情他一概不问,他不知道凛冽是不是还一直待在内海外围等着虽是突进来,他也不知道丞相府知道自己消失的消息会有什麽反应。这些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只是上官飞洺他们的情况,他不得不担心。凛冽会不会找他麻烦,还有郤沁呈,这次如此铺张地帮助他们,皇上那边会不会怪罪,会不会牵连到上官飞洺。
那日玉汶离留下的那个人果然熟练地驾着船,穿过茫茫浓雾,在内海绕了一周才带着他们回到最初的航线。少了夜林月他们一行人的调剂,上官飞洺和郤沁呈的关系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尴尬。尽管在旁人看来,他们就像是相伴出游的情侣,但郤沁呈知道上官飞洺还是没有完全想通,他还没有抛下包袱把他的全部都托付给自己。郤沁呈有时候迎着海风,只能安慰自己,该做的,能做的,他都做了。剩下来的只有靠他自己想明白了。只是老人们总是挂在嘴边的,“时间会证明一切”,时间偏偏是他们没有的。
等他们转回如海的那条航道之後,就换回郤沁呈的人来掌舵了。郤沁呈搂着上官飞洺站在船头,故意要让凛冽的人看到,自己对这个人是有多上心,以免他们未达目的不择手段,已是头脑发热动这个人的主意。
那日虽未与玉汶离正面交锋,但是维青派损伤惨重,早先中毒的师弟们,弟子弱的已经命丧黄泉,功力深厚的也都受了重创。再加上那一日亲眼所见了海怪,士气大受打击。这麽多年来江湖上的能人异士都不敢轻易涉足汶教腹地,完全是情有可原。可是要这麽放掉玉汶离吗?凛冽不甘心!他先是杀了待他如亲父一般的师父,有从他身边横刀夺爱拐走了夜林月,新仇旧恨,凛冽要是把他千刀万剐,誓不为人。不过长时间耗在这里也不是事,又在那里驻守了四天,凛冽才带着维青派上上下下七十二人回教,这七十二人之中,已有五十三人成了尸体。为了那些还盼着他们回家团圆的家人,维青派誓与汶教抗衡到底。召集全武林的力量就不信,灭不了一个邪教。正是如此,来年三月的比试他一定不能输!
外人并不知,师父毕召云被玉汶离偷袭重伤,并未当场身亡,撑着最後一口气,他把所有的功力都传给了凛冽,助他度过离殇剑法的最後一层大关。回去之後只要他认真研习整套李商建发达到融会贯通,日後定能战胜大魔头玉汶离。到那时候就为师父报了仇,武林除了害。还有呢?凛冽坐在马上,看着夕阳一点一点地下沈,还有要把夜林月带回身边。要他认清玉汶离的真面目,要他知道自己选择了错误的人,要他重拾自己对是非对错的判断。然後呢?要和他重新开始吗?要把他永远留在身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