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喵……”
猫咪张开深紫色的眼睛,孱弱地看着赛斯一眼,小口一张,低低地叫唤了一声,一道血丝沿着它的嘴边流下。
“大白!你怎么了,谁竟然敢对你下手!”
“咪……”
赛斯捧着大白小小的身躯,只觉得猫咪一点点地变冷,摄人的双眸渐渐地失去了光华。在最后抬头看了赛斯一眼后,
猫咪脑袋一歪,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不!”
从来不知道失去一只宠物居然会让自己如此心痛,赛斯脚步一个不稳,向后倒退了一步。
“大白,大白……不!福儿!我的福儿!”
一想到有人敢传入离尘小院对大白下手,那么还躺在摇篮中的孩子岂不是……
“福儿,福儿你还在么?”
踉踉跄跄地走到摇篮边,赛斯的腿都在打着飘,当他看到摇篮中空空荡荡的小被子时,只感到一阵天旋地转,顿时眼
前一片漆黑。
“我的福儿,福儿……不!不!”
孩子!
我的孩子!
不见了,我的孩子被人带走了!我的大白被人杀了!
都没有了!
和他有关系的东西都不见了,不!不!
“噗!”
一口鲜血从赛斯的口中吐出,摇篮中雪白的锦被霎时被染红了一片。
醒来,已经是三天之后。
没有人敢进离尘小院,自然没有人知道里面的赛斯足足躺了三天。
三天后的赛斯收拾起了带血的小被子,将已经僵硬的大白埋葬在了花园的树下。
暗火教近几日无外人进入,只有萨日娜带着她堂口下的人离开。
内鬼的身份已明,但是赛斯却无法催动身上的情牵,将她诛杀在异地——福儿还在那个女人的手上!生死未明!
当他派的追兵前往中原追到萨日娜的时候,只带回一个疯疯癫癫的女人和夏宵庭已然命丧碧骨刀的消息。
至于孩子……
死了,死在了去萨日娜找到夏宵庭的路上。
萨日娜根本没有心照顾孩子,抱着孩子离开后,随便雇了一个奶娘。奶娘在和他们到了华国江南之后不久,就水土不
服去世。孩子从此饥一顿饱一顿,不久也生了病……被萨日娜察觉的时候,已经不行了。
和可爱的福儿相处多日,萨日娜也不像当初那般无情,可以直接对他下手。于是丧心病狂的女人把孩子往树林里一扔
,就没管过他的死活,说什么是生是死听凭天命……
数九寒冬的天里,即使是江南也是冰封一片,被扔在树林里的孩子,基本已经没有了生还的希望……
一天之间,迎接赛斯的是同时失去爱人和孩子的噩耗!
天崩地裂!
35
十八年后
“师傅……”
一个蒙面的少年人端着煎好的汤药走到阁楼上,站在一个黑衣男人的背后。
“师傅,您又在想师兄了么?”
少年褐色的眼睛看向男人手中轻抚的小锦被,低了低头。
“亚蒙啊……你今年十八了吧……”
男人缓缓地转回头,温柔地说道。
亚蒙闭气凝神地看着眼前面容秀丽的男子——暗火教第四代教主,赫兹王室的厉王陛下,赫赫有名的战神,同时也是
自己的师傅和而皇叔,赛斯。
“是的师傅,再过两个月,亚蒙就十八了!”
亚蒙看着男人花白的双鬓和秀气的面容,有些恍惚——
父王告诉自己,十八年前的师傅练就了玲珑觉的第十层,达到了前任教主从未到达过的高峰。非但如此,这个有着紫
色眸子的俊美男人,还带领这暗火教的教众和赫兹的军队,将失去了百年之久的国土夺回。
赛斯这个名字,无论在赫兹的朝堂还是江湖,都是战神的代名词。
可他偏偏又是个疯子!
十八年前的战神大人一夜白发,从此变得时而正常时而疯癫,自然无法处理教中事务。要不是有着朝廷的力挺,失去
了左右二使和教主的暗火教几乎分崩离析!
“亚蒙啊……你知道今儿是什么日子么……”
赛斯修长的手指拂过带着血印的小被子,脸上挂着暖暖的笑意,“我的福儿,今年十八岁了啊……”
“是被师傅捡回来的大师兄么?”
亚蒙问道,“之前从未听师傅听过大师兄的生辰呢!”
十八年前失踪的孩子,就是教主发疯的原因。
听教中的老人说,十八年前教主在战胜了华国后,不知道就哪里捡回来一个孩子,当做自己的儿子抚养,异常疼爱。
但是暗火教的叛徒,也就是前任的右使萨日娜居然胆大包天地闯入禁地抱走了他,还将孩子杀害,这才让师傅变成了
如今神神叨叨,疯疯癫癫的样子。
“是啊,十八年前,我是在沙漠中的一个绿洲里将福儿生下……”
赛斯摸了摸肚子上的疤痕,笑道,“这里还有当时的刀疤呢!”
“师傅……您又犯病了啊……”
亚蒙无奈地叹了口气,端起药碗说道,“今天的药还没有吃呢,还是快趁热服下吧!”
又犯病了……
师傅每次犯病,要么说已经夭折的大师兄是他自己生的,紧紧地抱着那条小被子,就像是孩子还躺在里面似地。要么
就说自己是他的儿子福儿,拉着自己又是哭又是笑。
十几年来服侍在师傅身边,赛斯早就习惯了他的风言风语,平日里每天看着他服下太医开的药方宁神定心,病发的厉
害的时候,就让太医来扎针,总好过他胡乱杀人。
据说师傅最早开始犯病时,什么人都不准靠近,来一个杀一个,说他们是杀了孩子的凶手,真真是六亲不认。后来母
妃生下自己,父王将他过继给了师傅,抱着粉嫩嫩婴儿的师傅这才渐渐地安静了下来。
亚蒙知道师傅不过是把他当做死去福儿的代替品,却也真的为这样的师傅心疼——明明是一个像天神一般的男人,偏
偏为了一个和自己没有半点血缘关系的孩子这样失魂落魄,难怪外人说,其实死去的福儿是师傅在外面和其他女人生
的孩子。
“师傅……药……”
毕恭毕敬地端着药碗,亚蒙将黑乎乎的汤药递到了赛斯的面前。
“不急不急……”
赛斯摇了摇手笑着说道,“你长大了,师傅有东西要送给你!”
“送我东西?”
亚蒙疑惑地歪了歪头,“我的生辰不是还没到么?”
“你看……”
没有回答赛斯的疑问,而是径直从怀中掏出了一条链子,“你看喜不喜欢?”
“师傅这……”
赛斯接过泛着寒光的,仿佛透着无穷光亮的紫色水晶,一时不知如何言语。
好美的颜色,就像是师傅的眼睛那样的透彻。好冷的触感,就像师傅对待外人一样地冰冷……
“师傅这一定很贵重!我不能要!”
亚蒙摇头拒绝。
“你收下吧!这么多年了,你跟着我很辛苦……我不是一个好师傅,平日里对你的教导也不是很上心……这算是对你
的补偿吧!”
将链子塞在亚蒙的掌心,赛斯长长地叹了口气,“本来,我是想等福儿十八岁的生辰那天送他的,这样就可以和他爹
的那个配对了……可惜,那还没有福分……送你也好,你虽然是我的继子,也算是我的侄子……”
“师傅……”
亚蒙紧紧地握着链子,认真地说道,“师傅,我会珍惜它一辈子的!”
“亚蒙。”
赛斯敛了敛衣襟,正色地说,“师傅要离开一段时间,你好代替我好好行驶教主的职责!”
“师傅要出远门?怎么之前都没有听说过?”
“我要去华国……找一位故人……”
赛斯的脸颊淡淡地泛出一抹亮色,“他们都说他死了,我一直不信……他若是死了,我体内的母蛊必然有反应。而且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当年他们说他被烧得面目全非,可见死去的人不定是谁。我这么多年来一直过的浑浑噩噩,又
有太多放不下的事情。所以无法动身去确认……如今你长大了,我总算可以去找他了……”
36
拉起久违了的面纱,赛斯站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微风拂过他白色的鬓脚。
如今这时候,在他们赫兹还是冰封万里,白雪皑皑之际,但是这华国的江南已然是草长莺飞,桃红柳绿的时节了。
他一路从赫兹沿着边关南下,根据十八年前追击萨日娜的路线来到了这华国的江南花木道。
“他也是江南人士……这么人杰地灵的地方,才能孕育出那样的人吧……”
赛斯来到一家客栈坐下,静静地托着下巴,看着窗外的人群。
他看江南的山,就像是夏宵庭俊秀清丽的鼻梁。
他看江南的水,就像是夏宵庭灵动委婉的眼睛。
他看江南的雨,萧萧瑟瑟,仿佛夏宵庭令人忘俗的背影。
他置身在山水间,只感到了华国的江南里到处充满了夏宵庭的影子,无处不在。
“你不会死的……就算你真的死了,我也会找到你!”
伸手摸了摸放在桌上的包裹,里面是一刻都不离身的小被子,“你要是真的死了,我就把你带回去,和福儿的东西埋
在一起……这样,我们一家三口永远都不会分开了……”
轻轻一笑,赛斯招手准备唤小二哥过来,却听到邻桌的几人正在谈话。
“老庄头,你听说了么?咱们花木道最近好多县的坟墓都被人扒开了啊!你说是不是闹鬼了!”
一个农夫打扮的中年人端着酒问道。
“是啊是啊!据说沿着官道从北向南,这一路上的坟被那恶贵挖了遍啊!那被损毁的墓碑外面到处都是洒落的白骨,
惨不忍睹哦!”
另一个商人打扮的男人点头附和。
“呸呸!本捕头可是特意赶来等我乖乖女儿给我生外孙的,说什么鬼啊坟啊的!真不吉利!你们两个不要鬼话连篇!
”
农夫身边坐着一个五大三粗的老头,正眯眼喝酒,听到这话明显有些不高兴了。
原来这个老头姓庄,女儿庄鲜花从隔壁榆木县嫁到了此处的杉木县两年多,总算是有了喜讯。爱女心切的老庄头可不
管他们县太爷有多忙,请了假就来等女儿待产了。、
今天老庄得空和他几个本县的朋友出来喝酒,就听到了这些“鬼话”。
“哎呀老庄,您别不信啊,我可没说谎!”
“是啊是啊,不信你看着!反正按照路线我们杉木县就是那鬼下一个要来的地方,你到时候看看不就知道了么!”
“呸呸呸!鬼才信你们!”
老庄摇头晃头地翻了个白眼,一副不搭理的样子。
“鬼么……”
赛斯苦笑。
十八年前,他在江湖上被传成了吸人鲜血的吸血恶魔,如今被这些华国的百姓称为了挖人坟墓的恶鬼……
看着邻桌的几个人争论不休,大有大打出手的架势,赛斯无奈地叹了口气。
那些坟地都是他连夜扒的,就像那个老头说的一样,沿着官道,一个一个县地扒过来。
他自然不是无事可做,更不是突然变成恶鬼,所有的一切,都只是为了一件事——确认夏霄庭是否真的死了。
萨日娜当年被追捕回暗火教后,声称自己是先纵火烧了夏霄庭所住的小屋,然后将已经被火焰烧的面目全非的夏霄庭
从火场里托了出来,活活砍死。
姑且不论那个可以称得上是妖孽的男人会不会真的如此不堪一击,坐以待毙,如果他真的是被萨日娜杀了的话,死在
碧骨刀下的人,尸骨会因为刀上的剧毒还变成墨绿色,腐烂后的整个骨架也是如此,所以才有“碧骨刀”一说。
他要将当年萨日娜所有可能去过县城都走一遍,将城外的坟堆都挖一遍,如果没有找到绿色的尸骨,那么夏霄庭很可
能还活着;如果真的找到的话……他相信那个男人化成灰自己都能认得,又何况一句完整的骨架!
37
月明星稀,夜凉似水。纸灰飞扬,朔风野大。
赛斯飞身来到位于杉木镇西边的坟堆,借着月光看这个一排排鳞次栉比的坟头墓碑。
夜风呼啸卷起满地散乱的纸钱,幽幽的绿色鬼火闪闪烁烁,有些无主的,或是年代久远的坟头甚至剥落,露出里头破
败不堪的棺材和森森的白骨。
走过一排排的坟墓,赛斯仔细地看着墓碑上刻着的生卒年份,和那些无主的,看上去稍稍有些破旧的夜坟。
“唔……”
刚踏出一步,一股钻心的疼痛从脑门传来,赛斯急忙扶住身边的墓碑。
掏出怀中的小瓶子,赛斯从里面掏出一颗药丸就着口水咽下。
站立许久,赛斯这才缓过来,长长地舒了口气。
自从十八年前孩子被萨日娜抱走后,他就再也不能离开这些药丸了。
他知道暗火教的下属也好,皇宫里的人也好,大家都以为他是个无药可救的疯子——一天不吃这些安神定心的药丸散
剂,他就会发疯致死。
事实上,他虽然不是疯子,但也离不开这些丹药。
孩子没了之后,他就没有安安心心地睡过一场好觉。闭上眼,福儿那可爱的笑脸就会在自己的面前晃悠,张开肥嘟嘟
的小手呀呀地唤着自己。
伸出手,他想抓住自己的孩子,但是抓到的确是一具冰冷的尸体,空洞的眼睛,冷冰冰的触感,青紫色的皮肤,僵硬
地扯出一抹绝望的笑容,仿佛是在责怪自己为什么要将他一个人留下,控诉他的无能和失败。
接着,浑身鲜血的夏霄庭就会飘然出现,已久带着不羁的微笑。他蹲下身子,抱起嘴角边流着鲜血的大白,抱起福儿
,一步一步,缓慢而决绝地离开自己。
他追着,叫着,叫着阿福,叫着福儿,叫着大白,你们不要走,你们回来陪我!
回答他的,是夏霄庭坚决的背影,孩子咯咯咯的嘲笑声,和大白不屑的眼神。
他狂叫着从床上惊醒,接着就睁着眼睛等待天明。
日复一日地不眠不休,日复一日地精神折磨,就算在坚强的人都无法忍受,更何况刚刚丧子的赛斯。在他一次狂性大
发差点杀死了服侍他的侍卫后,被皇兄带回了赫兹皇宫。
赫兹王宫虽然大内高手人才济济,又有几个是他这样已臻化境的绝顶高手的对手?
在那段时间里,他早就陷入了半癫狂的状态,看到服侍他的宫女,他就以为是萨日娜,看到守护的侍卫,他就以为是
叛贼达利。一个又一个人枉死在他的掌下,杀到眼红的男人几乎血洗了半个皇宫。
要不是那天,正在临盆大皇妃及时生下了亚蒙王子,婴儿的啼哭声将他唤醒,说不定此刻的他已经成为了赫兹的千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