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晋终于意识到叶舜是在说那只猫,皱眉望着神志不清的人,“它那么肥饿不死的。”
“会饿……”叶舜还想说什么,就被胃里一阵难受打住,他猛地推开苗晋,转头扒着马桶呕得声嘶力竭。
苗晋忙伸手给他顺气,“我以为你酒量又长了,今天一杯杯地往下灌得可欢。”
叶舜吐过那一阵觉得舒服些了,没有理会苗晋的冷嘲热讽,拿起地上的杯子漱口,“咳咳咳……”
“慢点!”
叶舜拂开苗晋伸过来拍他背的手,低声说道:“不要你管。”
苗晋怔怔地望着他,伸出去的手还没来得及收回来,就见他东摇西晃地站起来,一步一绊往外走。
“去哪?!”苗晋反应过来转身抓住叶舜的胳膊,一把将他摁在墙上,凑近他咬牙切齿地说:“你再说一遍?”
叶舜被他压得难受,左右挣扎着想逃开,无奈喝得太多,力不从心,见苗晋冷着脸盯着他,只好别开脸来,躲掉逼视。
“怎么,不敢说了?”苗晋见叶舜别过头,伸手蛮横地把他的头弄正,盯着他的眼睛威胁,“你再说一遍试试。”
对着两年未见的深刻五官,叶舜只觉得脑袋里像打仗一样,耳朵嗡嗡地响,苗晋的声音忽远忽近,苗晋的手扳着自己头,手上的骨节硌得他咧嘴,下意识地哼哼,“疼……”
“疼?我到要让你知道什么叫疼!”苗晋放松抵着他靠墙的劲儿,长手一拉,就把叶舜拉到洗漱台上。
叶舜哎哟一声还没来得及撑起来,就感觉男人的手在解他的皮带,一瞬间酒都醒了大半,他慌慌张张地伸手格挡,嘴上慌乱的喊,“你你,你干嘛?”
苗晋不搭腔,动作利索地扣开叶舜的皮带,对付一个半醉的人,不需要他花多大力气,半分钟的时间洗漱台上挣扎的人已经成了待宰的鱼。他抽出皮带抵到叶舜赤裸的皮肤上,嘶嘶胁迫,“你觉得我能干嘛?”
叶舜吓得冷汗都出来了,以前被罚的记忆轰隆隆全回来了,他紧张得扣紧洗漱台的边缘,唯恐身后那条皮带没命的砸下来。听见苗晋暗哑地声音,只好哆哆嗦嗦地应着:“别……师傅。”
听得那句师傅,苗晋本来压抑地火气蹭地一下就窜老高,抬手一记狠抽,吼道:“现在知道叫师傅了?!刚才谁说不要我管的?!嗯?”
边吼边抽,“你看我能不能管!你看我管不管得了!”
叶舜被抽得浑浑噩噩,身后油烫般的疼,许是太久未曾这样被师傅教训过,抗击打能力明显倒退好几个级别,疼得他咬牙不敢发出半点声音,只怕岔了气求饶的话挡都挡不住。
连着几下狠抽,臀腿上已经鲜红一片,苗晋稍稍停了下来,见叶舜双眼紧闭,咬着自己的手,脸上冷汗直流。
叶舜感觉身后停了下来,微微睁开眼,侧头看见苗晋紧锁眉头沉着脸望着自己,他撒开咬得生疼的手,诺诺地低声唤道:“师傅。”
苗晋低眼瞅见他手上明显的齿痕,心里的火就已经撤掉一半。抬手再次把皮带抵到叶舜臀上,问:“我是不是你师傅?”
叶舜惊慌地看见苗晋又将皮带放他身上,连忙应道:“是,是师傅。”
“我管不管得了你?”
叶舜迟疑一下,还是答道:“……管得了。”
“你在犹豫什么?”
“我……我以前说不要,不要师傅……”
“我应过你么?”
“没有……”
毫无征兆的,苗晋抬手啪地一声抽下去,骂道:“你说不要师傅就不要?我到底是不是你师傅?!”
“啊呀!是!”叶舜伸长脖子嚎叫。
“啪!管得了你吗?!”
“啊!管得了管得了!师傅别打了,啊呀!”
苗晋终于放下可憎的皮带,低头凑到叶舜跟前,说:“两年的帐,我们慢慢算。”
叶舜哆嗦地望着他,不知道说什么好。
苗晋也不再说话,把战栗的人捞起来,扶着他跌跌撞撞地走进卧室。
本来半醉的人,被这一折腾,出的冷汗把酒也醒了,一碰到柔软的被褥,疲乏地感觉一涌而上,再不管身后火烧火燎的疼痛,沉沉坠入无边黑暗中。
苗晋见他睡得这样快,不禁笑了笑,这下是折腾了够。
很晚的时候,苗晋低声自语,“叶舜,这两年过得好么?”得不到答案的问题自动消失在静谧的黑暗里,他叹口气,俯身轻轻吻了吻殷红的嘴唇。
八
叶舜在头疼欲裂的早晨醒来,发现自己躺在柔软的羽被里,可惜没有发现那个深刻五官的男人,撑着额头想爬起来,立刻头晕目眩重新倒在床上,顺势扯着身后的伤,酸疼一片。
“你觉得你那样子能起来么?”苗晋冷淡的声音出现在门边。
叶舜偏过头,倏地脸通红。
“脸这么红,发烧了?”
叶舜赶紧摇头,昨晚被苗晋教训,那是两年的空白来第一次被教训,那些记忆刻在骨子里,抹也抹不掉。他偏头又想了想,恍惚记得嘴唇上温柔的触感,想着莫非是苗晋的吻?
苗晋不再理会歪头发呆的人,径直转身回到餐厅,坐下来喝了杯牛奶,探手试了试另一杯牛奶的温度,有点凉,他把杯子放进微波炉嘀嘀的按着按钮。
“大中午的喝什么牛奶。”叶舜磕磕绊绊地爬起来,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靠着门框有气无力的说着。
苗晋斜眼瞟了瞟衣衫不整的人,淡淡地说道:“喝不死人的。”
叶舜皱起鼻子,最不喜欢喝牛奶,心里抱怨着,一步三摇晃的往沙发挪去,走到沙发边直接将自己面朝下甩在了柔软的布艺沙发上,下意识地嗅了嗅,新的。
他偏头看向苗晋,又发现他微皱的眉头,暗想,这个习惯还是没变。“你才搬来?”
“我才回国。”
叶舜轻微哦了一声,把头转向了沙发背。隔了一会儿又问:“那个立体空间设计工作室是你的么?”
“张军杰给你的是吧。”
“嗯。”
“你跳槽之后我也没干了,那间工作室就是那时的产物,现在给朋友打理了。”
“那怎么又回来了?”
“回来管你啊。”
叶舜咧嘴,转头不再说话。
“把牛奶喝了,我送你回公司。”
叶舜因为苗晋的前一句五官都皱到了一堆,又因为后一句展颜,于是他欢快的捧起他痛恨的牛奶,恍惚又记起原来苗晋逼他喝牛奶的情景,恍若隔世。
“师傅,我能请个假么?”蜷缩在奔驰车后座上,叶舜弱弱地开口问道。
“理由?”苗晋转着方向盘,飞快地在后视镜里瞟了眼萎顿的人。
“糖糖要饿死了。”
苗晋不说话。
“我想糖糖了。”
苗晋继续专心开车。
叶舜见苗晋不说话,只好撑起身,趴着前座的椅背,凑近了说,“糖糖见不到握会死的。”
刚好等来一个红灯,苗晋停稳车,侧头望向扯淡的叶舜,冷淡地说:“它两年没见你,还长那么肥。”
叶舜语塞,缩回后座,低声嘟囔,“我就是想请个假。”
信号灯变成绿色的时候,苗晋说道:“我开到公司,你自己回去。”
侧躺在后座的人,悄悄勾起嘴角。
苗晋把车开到停车场外,看见叶舜吃力地挪出车外,还是忍不住问,“你行不行啊?”
叶舜转身摆摆手,做了OK的手势,慢慢走去了车站。中午的阳光铺洒开来,开始蔓延到站到车外的男人身上,朦朦胧胧的像是裹了一层纱。
终于从公交车上挤下来的时候,叶舜觉得自己已经要挂掉了,脑袋还是有点昏沉,身后仍然时不时的叫嚣,只得慢慢挪在回家的路上。
这是一条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路,自己以前上学的大学和苗晋工作的公司只有几个公交站的距离,于是他们在那条路的中间位置选了一处一室一厅的房子,二手的,两个人欢快的住了进去,上学的上学,上班的上班,没人注意这条普通的道路上多了一对幸福的人儿。
他想起两人的初识,在一个年展上,当时只有23岁的自己,被主办方之一的苗晋赏识,读研究生的时候得到他太多帮助,毕业后就到苗晋公司工作,当了助手,从此多了一个师傅。
叶舜一个人稀里糊涂的想着有的没的,苗晋的话像肥皂泡一般涌到空中,等他要去注意时,已然破裂。
还是踱回了家,转动门锁的时候他已经听见毛球欢叫的声音,开门,金黄的毛球跳着蹦着扑到他腿上,他弯腰伸手挠着小家伙的脖颈,低声轻笑。
“你回来啦?赶紧给它们抓点猫粮我这里忙不过来。”
叶舜眨眨眼,苗晋围着花格的围裙影像恍惚消散,他低声应着:“我回来了。”
等把这只小祖宗的吃食弄好,中午只喝了牛奶的叶舜肚子都不知道叫嚣了几遍了。
“唉,厨房这种地方怎么会是我们这些大老爷们进的地方呢?”男人抱怨着,打开冰箱翻出速冻饺子,烧上一锅水,顺势靠在灶台边,哎哟一声又惊跳起来,龇牙咧嘴地揉着被教训的地方,定定望着燃气灶具上蓝色的火焰,整个厨房都添了温度。
叶舜脱掉西服,把自己扔到布艺沙发上,半眯了眼望着那只吃得欢快的毛球,忍不住笑骂:“我这养得就是猪仔啊。”
估摸着水快开了,叶舜撑起来,突然瞅着本来还在吃猫粮的毛球蓦地停了动作,转头望着门口。他也跟着转头看着门口,突然心里一紧,竟疼得他不得不用手按着胸口,耳朵边的声音都听不真切了。
很快毛球又埋头进攻猫粮,刚才不过是意外。
厨房里开水还在咕噜咕噜的翻滚着。
叶舜撑着沙发背来回顺着气,抓着沙发布料的指关节也泛着青色。倒头躺回沙发里,才发现自己阵阵战栗,闭了眼睛,轻声呢喃:“苗晋,是不是太过想你了?”
九
以糖糖为借口逃掉半天班的叶舜,在第二天上班的时候就遭到了苗晋的狂轰滥炸。
“叶舜,把这个文件拿去复印二十份。”
“叶舜,把那个图纸送给宣传部门。”
“叶舜,把茶杯给我。”
“叶舜,到小孔那拿预算表来。”
“叶舜,这图明显不合格,回去改好了再来。”
“叶舜……”行动还有些微不便的叶舜小朋友被空降高级设计师苗晋同志呼来喝去,眉头越皱越紧,磨牙的声音越来越大。
叶舜的助手担心的瞅着他大力把图纸摔在办公桌上,气呼呼地盯着那堆无辜的纸张,眼神愤恨得险些烧出俩黑洞来。
“叶舜,把这个给付总送去。”苗晋看了看表,快6点了,下达了今天对叶舜的最后一个命令。
叶舜站在门口,手指扣在门框上,呼呼喘气。
“愣着干什么,事情做完了?想加班啊,没加班费。”苗晋收拾文件,拿起钥匙,手机,神色淡定准备下班。
“你故意的。”叶舜咬牙。
苗晋理着衣服,头都没抬的,应了一声,“故意又怎样。”随后抬起头,盯着愤愤的叶舜笑,“我喜欢。”
叶舜差点没一脚滑摔地上,他扶稳门框,担心地问:“师傅你没病吧。”
苗晋走到门边,作势要抽他,“想挨打就说,唧唧歪歪的。”
叶舜连忙躲开,往外面跨去,一边走一边说:“不不,您没病,您好得很。”转眼就跑个没影。
等电梯的时候,苗晋看见电梯表面映出自己有些扭曲的形象,他想,叶舜啊叶舜,两年不见,毛病一个都没少。
他转了转钥匙,电梯门叮得开启,叶舜拿着文件站在里面叫了一声:“师傅。”
“你这是要上还是要下?”苗晋疑惑地看着里面的叶舜,想他速度也不会那么快就回来了啊。
“下,到三楼拿东西。”叶舜说道。
苗晋点头,跨进电梯,三层的数字果然亮着,他伸手想要按B1,没想另一只手快他一步按了下去。
“我知道您是去地下停车场。”叶舜的声音从苗晋后面传来,似乎很近,苗晋转身瞟了一眼,叶舜站在他身后,微笑。
电梯很快下降到三层,苗晋下意识的侧过身让站在身后的叶舜过去。
叶舜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靠得更近,“师傅,你想我吗?”如鬼魅般传进苗晋的耳朵。说完叶舜踏着朗朗的步子离开了。
苗晋只觉得脑袋里“嗡”地一下,两年不见,毛病没少,胆子也越来越大了。苗晋勾起嘴角笑了笑,跟我斗,叶舜,你想过后果吗。
终于把苗晋交待的所有事情办完,叶舜撑着懒腰往停车场走。
下到停车场,找到已经在公司停车场过了一夜的白色荣威坐骑,开门坐进去,身后还是有点不爽,他咧咧嘴,暗骂一声我操。
四月的天,冷风仍然呼呼地刮着裸露在外的皮肤,叶舜缩回划停车卡的手,使劲哈了哈气,咒骂着鬼天气,利索的开车上路。想着刚才在电梯里成功调戏了师傅,忍不住笑出来。“嘿嘿,师傅啊师傅……”
十
夜幕迅速笼罩下来,温度似乎又降了降,没有任何预兆的开始下雨。
雨滴淅淅沥沥的敲打,带着独有的节奏。
叶舜躺回床上,金黄毛球一点也不退让的霸占了他的枕头,他皱皱眉,从毛球身底下抽出枕头拍了拍,虎着脸训斥那只毫无犯错意识的猫:“这是你可以睡觉的地方么?去!一边儿去!”
毛球喵的一声,很不屑男人的训斥,甩了尾巴就跳地上去了。
叶舜摇头,摸了把光洁的下巴,暗想,我真是只纸老虎。
顺手从灯台上拿上纸袋,翻开纸袋,翻出一些照片,一张张仔细看着。
然后翻到一张5月12日的照片,那是大地震后他们学校搭的地震棚,深军绿色的,一个个摆放在学校操场上,跟一个个碉堡似地。照片下的空白处只写了一句话:2008年5月12日,还好,叶舜没事。
那是一场惊动全世界的浩劫,就是那么几秒钟的时间,天地在眼前整个的移了位置。
除了那张地震棚的照片,叶舜没有找到其他关于那场浩劫的记录,想来苗晋不愿意想起罢。
那天下午正是上课时间,在轰隆颠簸的走道上艰难行走的他,发现一间教室里还躲着一个蜷着身子不敢挪动的女生,也没多想就冲过去想要拉着那女生一起跑,还没等拉着那女生的手,天花板上的日光灯哗啦一声就砸他脑袋上,眼前一片血红也不觉得有多疼,只觉得脑袋上热气腾腾的,还是想着伸手去抓那个女生,结果一个血糊的手伸到那女生面前时,吓傻的女生彻底吓晕过去,这下可省事了,叶舜把女生往肩上一扛,呼哧呼哧地跑下了楼。他成了那次地震中他们学院唯一一个见红的人。
叶舜坐下来才感觉头顶不对劲,老感觉有东西往外流着,校医在他头上忙得不亦乐乎。血糊了眼睛,看不清前面的人,只能由着他们摆布,在昏沉和清醒的间隙中听见有人声嘶力竭的喊叫:“叶舜!”
他略微转过头去,仍是看不清楚,只能辨认一个人像只豹子似地冲开人群,甩开来不及拦他的保安,直直的冲到自己面前,声音轻颤:“叶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