饲虎(生子)——东栏
东栏  发于:2012年11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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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兄!师兄!!!!”感觉到自己的肩膀都要被人摇到散架了,陆衡修缓缓的睁开了眼睛,看到一个模糊的大脸,从五官的排布上依稀看出是他的师弟青崖。

青崖的眼里闪着泪光,十分激动的抱着他说道:“师兄,你终于醒了!你昨天喝完茶就突然倒下了,你知道我都快被你吓死了,怎么叫你都叫不行,好不容易把你被回了青云观,师傅来了,你还是不醒,大家都以为你中了离魂症,正打算施法呢,你就自个儿醒了,实在是谢天谢地……”

“青崖。”

“师兄,你可千万别在这样了啊,你知不知道当时我真的好害怕,师傅经常说我读书嫌累,捉妖不会,叫我去斩妖除魔,说不定到最后自己都被妖怪给捉去,你若是不在,我都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青崖,你先松开我。”

“哎,师兄,我是不是抱你抱的太用力,把你弄痛了?我这就松……”

陆衡修敲了敲自己的额头,他略微的抬头,目光越过青崖就看到了站在门框那儿的苗风。

苗风这几年越发的阴沉了,完全不复幼时的可爱纯真,俊俏漂亮的小师弟白皙的脸色微沉,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大师兄,你醒了?”

“青崖师兄,你这样抱着衡修师兄做什么?男女授受不亲,男男就可以了么?”

“苗风!你来啦,咦,你刚刚说什么授受不亲?”青崖一转头就露出了一张全然无害的灿烂笑容。

苗风已经许久没有理会他,这一次居然主动和他说话,虽然话中内容是什么他没听清,但是同一只同吃同住的小师弟冷战了这么久,他从精神和身体上都难以忍受了。

“嗯……”掩盖掉脸上的失落的神色,苗风状似无意的说道:“大师兄,师傅说等你醒了,就让你去一趟,青崖师兄,前日的那套剑法我不是很懂,你能过来教教我么?”

“剑法啊……我也不是很清楚……”

“青崖师兄,我先前看你舞的很好。”

“哎,哎,是么?那我就教你试试,嘿嘿,苗风你真好,还是第一次有人夸我剑舞的好。”

“……”

在二人的闲扯中,陆衡修早就整理好了衣衫,确认了身上一个褶子都没有,他这才端整了表情,走出了房门。

路过院子的时候,他特意看了眼那株绿牡丹。

开春的日子里,所有的花都开始相继开放,姹紫嫣红的一片,赏心悦目。

而绿牡丹,确实唯一的异类。

干枯的枝桠无力的向着他的窗口伸着,那些曾经浓密的绿叶一定凋零的差不多了,落在地上无力的卷曲着枯黄的叶片。

陆衡修形状优美的眼睛微微的睁大。

修长白皙的手拂过那枝头唯一的绿叶。

仔细一看,却不是叶子,而是她的花瓣,固执的立在枝头,也立在了他的心里。

何苦……

不过是为了在梦中一会,却耗尽了一身的灵气。

清风微过,年轻的道长一向冷淡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忧愁。

什么样子的感情能让人如此的癫狂?直叫生死相许?他默默的凝视了那最后的花瓣,良久,迈开了步子。

凌云子坐在大殿中央,他虽然年届四十,但是益于多年的苦心修道,终于小有所成,这几年越发的年轻,他端坐在那里,姿容俊秀,一身的凛然正气。

“衡修。”

“师傅。”

“昨日之事为师已经有些了解。”

“弟子似乎做了个梦。”

“梦?你又怎么知道你在梦中?”

陆衡修微微的蹙眉,他忽然想起昨日梦中那萦绕在鼻尖的熟悉的气味。

小白……

凌云子又不紧不慢的说道:“为师替你算过,这一切不过是你先前种下的因缘此时开始开花结果而已。”

“因缘?”陆衡修迟疑的看着面无表情的师傅。

“日后你自然明白,先且不说这个,衡修,断崖上的四月仙开花了。”

“是么,那衡修要恭喜师傅了。”

“为师这几日正好要闭关,四月仙的花期只有三日,而这三天正是为师闭关的重要关头,但看青云观上下,有这个能力去断崖上采到这四月仙的,也只有衡修你了。”

……四月仙?陆衡修略微沉吟一阵,四月仙他曾在书上看过,是一种专门长在断崖上罕见的药草,花可入药,但每开花需要五十年的时间,极其的珍贵,而用四月仙当药引做出的药功效奇佳,可以解百毒不说,甚至听说……还能让人起死回生。

师傅这么多年来一直都在寻找四月仙。

其实他心中隐约有些知道,师傅想要救活的,应该是睡在后山冰洞里的师娘。

情情爱爱,果然是难以参悟,就连师傅这样超脱之人,还是放不下红尘,放不下心头之爱。

翌日,陆衡修稍作整顿,便起身向小桃山的断崖出发。

云青青兮欲雨,水澹澹兮生烟。

火红色的花朵铺满了断壁,陆衡修站在悬崖边上,一个屏息凝神,脚尖一踮,背朝漫天的云海,青空中身形如燕穿梭在崖壁上。

按照师傅的要求采了几朵开在正中的红的偏紫的花朵,他轻轻的撩起袖子抹了抹额头上渗出的细微的汗珠,又脚下生风向崖顶飞去。

铅色的云慢慢的密集起来,山风满袖,霎时,就飘起了细细斜斜的雨。

陆衡修刚刚踏上被雨打的有些湿滑的泥土上,还未站稳,就觉得脚跟一滑,整个人向后一倒。

……陆衡修在掉落的那一瞬间,忽然十分懊恼的想着,他陆衡修这十几年来都是平平安安的长大,怎么这几天就出了这么多幺蛾子?出门的时候真该让师傅好好的为自己算上一卦的……

青雨细细密密。

陆衡修无力的倒在地上,被摔断的膝盖上渗出一大片鲜血,渐渐的被雨打散,冲淡了的血水流入了泥土里,把周围的柔软的花草染红了。

闭上眼睛的那一刻,他忽然又闻到了那一丝熟悉的味道,朦朦胧胧中看到有一人,撑着一顶发黄的油纸伞,洁白的手印着乌黑的伞骨,缓缓的向他走来。

第九章

春雨潇潇,雨水顺着伞骨的痕迹一滴滴的往下落,白离城沉默的看着昏死过去的恩公,秀长的眉毛挑了挑。

白离城一向不喜欢下雨天。

每当这个时候,他就觉得浑身乏力,只想躺在被子里好好睡觉,但是一向勤勉的虎王却不允许自己这般白白的浪费大好时光的,所以,一早起来就看到这缠绵悱恻的天气,他心下一阵烦闷,索性睡了个回笼觉。

小桃山环湖靠海,一年四季雨水丰沛,特别是春来之时,那些细细绵绵的雨连月不断,仿若是要钻进人的骨头里,酥酥痒痒的,挠人心扉。

他一觉醒来,闲来无事,偶然听闻手下人说断崖上的四月仙开花了,从山谷向上看,红艳艳一片,铺展在光秃秃的断壁上,雨幕中就像燃烧的火光,别有一番惊心动魄的美感,他当时睡眼朦胧,破天荒的也想要去看一看,打发了想要跟过来的琴姬,独自撑着阿福递来的伞,刚出了自家大门,沿着弯弯曲曲的小路走了一会儿,但没走几步就顿住了。

青雨如织,密密斜斜的打在眼前少年模样的道长身上,他蜷着身子躺在地上,手里握着一把四月仙,深眉紧锁,淡色的双唇微抿,映着俊秀的面容,给人一种脆若琉璃的错觉。

恩公?!

面无表情的弯下腰,伸手戳戳了昏死过去的恩公。

没动。

再抬头看了看高高的崖顶,白离城默默的把恩公抱了起来。

狼王的一张狗嘴还会诅咒人,怎么没几天恩公就自己摔了下来,看样子还摔的不轻。

不知道有没有什么地方摔坏了,就像他当年不下心把爪子给弄断了一样……

如果这么一说,那他把恩公带回家,然后就像恩公当年照顾他一样照料恩公,是不是就等于还恩了呢?

心中豁然开朗,白离城的脸上也流出了一丝微微的笑意。

陆衡修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雨渐渐的停下,晚风中夹杂着一缕带着湿湿的花草的芬芳。

他发觉自己正躺在一张干干净净的床上,浑身清清爽爽的,像是被人换过看衣服,膝盖上的伤被细心的包扎好了,四周弥漫着一股药草的香气。

四,四月仙呢?迷蒙了一会儿,猛然想起那本应该在自己手里的花朵,一转头,就看到桌子上摆着个琉璃的小碗,里面用水泡着自己费了九牛二虎之力采来的四月仙,他松了口气,四月仙的花期虽然只有三日,可是一旦离开根部,若是细心保管,泡在清水里,还是可以保存相当长的一段时间的。

放松的同时,陆衡修紧绷的脸上也出现了一道裂缝,他最近这是流年不利还是怎么回事,为何每次都是莫名其妙的昏了过去,每次醒来都在床上?这一次还是个如此陌生的地方?

他着凝神的片刻,已经有人走了进来。

来人一身干干净净的雪白衣裳,整个人清清淡淡的,让陆衡修驻目的是那人脸上的一对浅色的瞳仁,像是两潭秋水,清亮无暇。

那人淡色的嘴角微翘,见着他醒了,开口道:“道长,你醒了?可有感到哪儿不舒服?”

声音也是十分的清亮悦耳。

陆衡修忽然觉得自己心扑通扑通的跳的厉害,也不知道对面的男人说了什么,脑子里尽是一些曾经读过的句子。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有美一人,清扬婉兮?

……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板着脸好好的整顿了一下自己的心思,陆衡修这才道:“多谢这回兄台相救,贫道已经无碍了,不知兄台如何称呼?”

白离城见到了活蹦乱跳的恩公,这是他修成人身以来第一次同恩公对话,心中也是十分的欣喜的:“敝姓白,无字,双名离城。”

陆衡修道将著名字在心中默画了一遍:“贫道俗名陆衡修,字博扬。”

陆衡修悄悄的瞄了几眼白离城,见到那一张清俊雅致的容颜,心中的躁动更甚,反复默念了几遍静心咒,半爬起来又道:“多谢白兄救命之恩,贫道还有急事,告辞……嗯?”

白离城走近了几步,倾身用手把他压了回去:“……道长莫急,道长身上有几处伤口极深,不躺上几日是无法痊愈的,白某不才,略通岐黄,所谓医者仁心,我实在不忍心看着道长就这样带着一身伤病离去。”

“……我……”陆衡修刚想说自己已经没事了,就觉得左膝一阵剧痛,他的脸色一白,被眼见的白离城看见,白离城把他重新塞进了被窝里,小心的把膝盖上的绷带打开,低头凝视了那道伤口一阵子,沉着脸道:“道长若是还要逞强,这条腿怕是要废了。”

他说的是真话,脸上的表情也是一派的认真严肃,恩公不比他,他当年虽然断了个爪子,但好歹还是个妖精,妖的身体比起脆弱的人类,自然是强大很多,恩公的修为再怎么高深,也逃不过这具凡人的躯壳。

陆衡修忍着痛,刚想说自己其实没什么大碍,但是看着白离城一脸凝重模样,浅亮的瞳仁里一片不容抗拒的神色,陆衡修沉默了一阵,有些为难道:“可是,这花……”

白离城仍是抬着那双修长白皙的小腿,盯着那道深深的伤口,头也不抬的回应,语气里透露出一丝不耐:“那几朵四月仙是么?你要把它们送到哪儿去?我可以代劳。”

陆衡修脸色微红:“白兄,可否放了贫道的……腿?”

“呃。”白离城有些尴尬的松开手,他暗想恩公大抵是有些生气了,于是略带歉意的说道:“抱歉道长,白某方才逾越了,道长,你的腿上的伤口确实十分严重,白某建议你在此地修养几日,有什么事等腿上的伤好再去处理,这些四月仙……是道长打算用来送人的么?”

“……实不相瞒,家师急需这几颗四月仙。”

“原来如此,我看道长衣服上的标记,想必道长定是山前的青云观中的弟子了,这样如何,我明天让我家小童为你送去,而道长你就在此处安心养病,嗯?”

“那贫道就却之不恭了。”

第十章

陆衡修在床上躺了几日,总觉得有几分不自在。

陆衡修这十几年一门心思的苦修,每天过的就是早上白菜馒头中午青菜馒头晚上咸菜馒头的生活,个中清苦,他自己心中知道,但为了能成为像师傅那般的强大的道者,这些又算得了什么。

可是,这几天他的日子过的委实太过舒心了。

早上起来白离城早就派了自家的书童阿福给他备好了美味的早点,中午白离城出门归来,给他换了药,又同他一起用了午膳,菜色虽然清淡,但是味道确实好极了,晚上照例是一顿药膳,白离城是个极为心细之人,没一顿饭菜都不带重复,但看白离城的双手白净纤长,应该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如是想来,他的家境定当不错,但是为何住在这样隐秘的山林深处?

白离城的房子也不大,他出门就看到干干净净的院落,院子里一共就三四间房子,向前是前厅,向后是主屋,他住在南边的客房里,从窗子里就能看到白离城睡得卧房,而且整个房子里似乎就阿福一个书童外,没见到别的下人了。

他也曾怀疑过这个白离城是不是山中的狐仙鬼怪所化,但是他同白离城相处了这么久也没感到一丝妖邪之气。

而那阿福,更是个普通圆润的可爱少年,成天就坐在树下呆呆的看着院里的几颗竹子,时不时的露出傻傻的笑容。

……陆衡修半靠在床上,看着仍是痴痴的盯着竹子猛瞧的阿福,默默的转过头,掀开被子看了看自己的绑着绷带的左腿。

他已有三四日没看到白离城了。

偶尔问起阿福,阿福圆圆的脸上露出了不自然的神色,有些躲闪的说自己公子是回老家见老爷夫人,心中却是叫苦不迭。

阿福虽然被自家的虎王抹去了妖气,但是骨子里还是一只胆小怕事的小熊精,他一见到浑身冒着正气的陆衡修,总是觉得心虚不已。

春风送暖,万物勃发,虎王的发情期也到了,他当年是靠着凌云子的一颗聚神宝丹又靠着日后的勤奋苦修才得到了这些修为,所谓欲速则不达,由于拔苗助长一般,他虽然能修成人身,但是作为白虎时候的秉性一时还是无法改变,譬如……每年春天的发情期。

这些时候,他都会去找一些漂亮干净的女妖,今年亦是如此,临走之前,他又反复交代了阿福,让他好好的照顾好陆衡修,这才放心的离去。

阿福遮遮掩掩的表情让陆衡修有些狐疑,难道看似坦荡又宅心仁厚的白公子回老家会去干一些见不得人的事?想到这里他又觉得心中莫名的不快。

阿福看到道长的严肃不悦的神色,心中一紧,连忙派自己的手下阿翔回去告知正搂着美人的虎王,还捎带了一个陆道长身体不适的假消息,不知为何,阿福总觉得,如果说上这么一句,不管有什么急事,大王都会赶回来的。

白离城还在温柔乡里,就听到那个叫做阿翔的小妖双目含泪的说陆道长忽然不行了,口吐鲜血,小命休矣,他一惊,忙从琴姬身上爬起来,匆匆套上衣服,脚下生风,一会儿功夫就到了那山中的小屋。

明月高挂,深蓝色的夜空下,山岚如墨,白离城一脚踏进门口,张口就道:“道长,我听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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