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毕帝君叹息了一句,一阵白烟,两人都不见了。
那榻上,还躺着个苍老个壳子,已然没了气息,而面上含笑,如同熟睡一般。
地府还是一样的热闹,整日里公务忙不停歇。
崔判官领着一竿子地府官员立在门前,候着归位的东岳帝君归来。熊十跟在身后,觉得安心不少。
闲话也不多说,便是接过先前积下的不少公文处理。横竖地府里看不见太阳,就这么没日没夜的干。
某天崔判官换文书时,若有似无提了一句:“按阳间算,今儿是帝君肉身发丧的日子,帝君可有心性瞧瞧去?”
东岳帝君手上毛笔顿了顿:“没兴趣。”
“那属下可能去瞧瞧?”
“随你。”
崔判官招招手,和熊式神一块儿去了。
飘在半空往下看,百里是舍得的,白布长筵拉起来,怎么也有几百桌。来的人都看唐家面子,还真不少。倒是唐老爷
,披麻戴孝的还真是给师父办丧事。
发丧甚么的没意思,吃白喜甚么的也无趣,唐百里老爷木着的脸自然更无趣了。崔判官看了一阵觉得腻味了就走了,
熊十却还留在那儿没走。后来回来了,崔判官问呢,也说没甚么。
只是这天之后,熊十没事儿的时候儿,便去奈何桥头看看,有时也往下头看。
这么过了很久,天庭地府都静得连个屁都没有。崔判官也无聊了,这天行过奈何桥时,正巧看见熊十还趴在那儿。
崔判官过去站了:“你老看这儿,看甚么呢?”
熊十努努嘴:“看文曲星君。”
崔判官一怔,回头拿出袖子里的文书翻翻:“咱们帝君比他要先死三十年呢,这才过了十五年。他还要好久才能来呢
,你就这么等着他?”
熊十摇头:“我就想听清楚他说甚么。”
崔判官往河水里一看,映着头发胡子都白了的百里,正抱着千里的牌位在擦。
百里捏着绸子慢慢擦着那牌位,手有些抖了,眼也有点儿花,口里喃喃说着也就自个儿能听懂的话:“先生,你终究
是比我先去了……天天听我说话是不是特腻味呢?”
“其实我知道我是谁……文曲星君嘛,不大不小一个官儿,听着挺喜庆,其实也没啥……南天门……我估计先生你是
不记得了……奈何桥……我转过身去了,哪儿能叫您看见我哭呢……”
“我甚么时候儿想起来了的?在影壁那儿吧,可能是对您思慕太深了,女娲娘娘剩下那点儿我都看见了……我知道您
为甚么这么做,您还是把天庭放在第一位了……我该说,我该说,我该说甚么呢……要我是玉帝,我一定更亲您,可
惜我不是,我就是,就是一个小小文曲星君罢了……”
“那时候儿答应当个容器把罗姬魂魄封印了,我就是想引起您注意来的,结果您真狠心啊,逼着咱俩一块儿喝了忘川
水,白白错过了天庭上那么多日子……呵呵,我又糊涂了,就算记得又能怎样,您是帝君,我不过是个小小的星君…
…”
“后来?后来的事儿我当然是不记得的,可转世的时候儿我当然生气啊,我能不生气么……我不是气你这么对我,我
是气我自个儿,分明是被你玩儿呢,我还每次都答应,,,”
“自然,也不是每次都答应的,像这回,我不就求您给个痛快么……您还真是给了我个痛快,叫我在还是凡人上天庭
的时候儿想起来……您甚么意思呢?是叫我看清楚了您的真面目,好死了这条心?可惜你不也甚么都没想起来?万幸
,您也甚么都没想起来,不然……我可怎么能厚着脸皮每天跟您说我仰慕您呢……”
百里的手顿了顿,将那牌位在桌上放好,左右看看:“百里,千里,百里之内我能看见您,可您的心,在千里之外…
…我追了您三辈子了,还是追不上么……先生,可学生就是仰慕您,仰慕了您不知道几千年几万年了,这可怎么办呢
……”
“您最后还是甚么都没想起来吧,这倒也好,不想起来,您就还当我是个傻孩子逗着我玩。我也就这么跟您逗着,逗
着逗着您去了,逗着逗着不知道甚么时候儿我也就该去了……”
“不知道您归位了想起这些来没有?要是想起来了,只怕您又会逼着自个儿喝忘川水吧……”百里的声儿低了下去,
抬手缓缓按在胸前,“可是我刻在那石头上了,石头上的您削了,我刻在心上的,您还能削了么……”
“先生,学生仰慕你……真的……”
百里没说完,将手抬起来盖在面上。
那牌位上亮闪闪的几个字,模糊了眼睛。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