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吧。”泓树转着笔说，“不过他真的很强。”

上课铃结束了他俩的谈话。

这节是数学课，泓树皱了皱眉头。但突然间想到了城田给他辅导功课时说的一句话：“数学并不可怕，也不是无用的。只要你用心，自然就学得会。”

好吧。“不用怕”，“用心”。那么，就让我欧泓树来战胜你吧！数学，一点也不可怕！

也许吧。

直到现在泓树才发现城田说的的确很有道理。一节课下来，泓树发现自己不再处于半听不听的状态。这个，也和城田每个周末辅导自己有一定的关系吧！泓树疑惑着，自己中考时是怎么考上这里的？

不过，那些已经不再重要了。重要的是，既然开始学，就不要停止。即使有哪天自己停止了，也不要让自己后悔。这个，就是奋斗。

Chapter 12

面前是两条突兀的岔路。

左边是一条直路遥遥地延伸出去。伶仃的花朵默默生长。

右边是一条曲路寂寂地盘在那里。细碎的树叶静静旋落。

它们在被人遗忘的角落，安静而宿命地自生自灭。

至今为止所遇见的第一个路口，如果走下去，过往的安定平和安定将不复存在。

你为我划出一片温暖的领域，让我在沮丧困惑时，可以放心地在这里停一停。

没关系，不管前路多漫长、未来多渺茫。

只要你手心的温度还在，我就能看到希望。

12月初的时候，连着几天下了大雪，上帝的面粉袋仿佛被什么调皮的天使给切开了口子，倾泻而下就关也关不住了。放眼望去，黑称着白，天地间仿佛就只剩下这两种最原始也最复杂的颜色了。

刚进入假期的泓树，每天就窝在家里不肯出门。给的理由就是“太冷了，不想出去。”这点可是让芳华说教了好久。用泓树的话来，说就是因为有了城田那个家伙在，每天早上都有出去晨跑，妈妈看到了之后才爆发了小宇宙的。

不过也是因为城田，泓树才有了每天可以无视芳华唠叨的资本。这次考试，泓树的成绩进步非常的大。从一开始一直是在下游徘徊，现在一跃到了中上游，这点泓树自己都不是很相信。不过，有城田帮自己辅导，这些也应该不会很难达到吧！毕竟自己也不笨呢！

新年的脚步越走越近，芳华和夏景纷纷忙碌起来，不管是公司里的事情，还是准备年货的事情。所以，在年关将至的时候，家里的储藏室里堆满了两人从商城里买回来的东西。

城田和泓树放假在家，便领了打扫的任务。所以，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城田把还在被窝里的泓树拖出来后，两人便开工了。

“呐，城田。你负责擦窗子，我来清洗被褥。怎么样？”泓树手里晃着一条抹布，站在城田边上问他。口气里透着严重的不满。原因是，他还在睡觉，就被这个恶魔给揪起来了。

“没问题。”无视泓树的口气，城田接过抹布，打好水，搬出梯子之后，便开始工作了。

拆开被单、枕头套，一股脑地全给扔进洗衣机里，倒上洗衣粉。洗衣机开始运作之后，还没有吃饭的泓树从冰箱里拿出牛奶和面包，再拿出一些辣酱，抹在面包上，开始享用那顿比午餐来的都迟的早餐。

客厅里的暖气呼呼地开着，泓树只穿了一件乳白色的高领套头毛衣和一条浅色牛仔裤，嘴里叼着一片涂满辣酱的面包，走到正在擦窗户的城田旁边。

“妈妈和叔叔呢？”泓树看了看日历，“今天不是周六吗，他们不休息？”

“去‘sky’商城了。”城田回答着泓树的问题，同时也往玻璃上喷上清洁剂，改用小块的抹布擦玻璃上顽固的污渍，“你离远一点，很脏。”

“哦，好。”说着，泓树站的得边上了一点，“你看起来很专业啊！经常干吗？”解决完手里的面包，泓树开始喝牛奶。晃晃手里的那杯白色液体，泓树还没等城田回答，又说：“你说，多喝了它，真的能长高吗？我还真不喜欢喝这个东西，味道好淡。”

“以前有去家政公司打过工。”城田回答泓树的第一个问题，然后继续回答他的第二个问题，“如果你每天有锻炼，长高不成问题。”

“啊，我知道锻炼对长高有帮助。但比起在大冷天里去外面挨冻，我比较留恋我温暖的被窝啊。”

城田停下，看了泓树一眼，想说“想要马儿跑，又要马儿不吃草”，但看到泓树一副还没有睡醒的样子，最终还是没有说出来。

接下来，是一阵长时间的沉默。城田专心地擦着玻璃，泓树皱着眉头把剩下的牛奶喝完后，便去把洗衣机里洗好的东西翻出来，准备晒在自家的前院里。

虽然是阳光普照的日子，但一开门，泓树就被一阵寒风逼了回来。回房间穿上厚厚的外套后，再抱上洗好的被褥，把它们一一晒好。许久未晒过太阳了，泓树第一次感觉沐浴阳光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再往旁边几所房子看看，到处都洋溢着新年的气息。自己此刻的心里，对于今年的过年，有了小小的期许。就像小时候希望爸爸妈妈带自己去亲戚家拜访一样。

院子里杂乱地放着几把椅子。印象里椅子不只这几条，而且也摆的颇有顺序。大概是因为冬天，妈妈将椅子都收回储藏室了吧！走到椅子边上，坐下，微闭上眼，耳边还隐隐听到邻居家的小孩在放着《新年好》的CD。

等到城田把房子里的窗户都擦完，泓树觉得自己都有些饿了，同时也发现天暗了下来。

“我们出去吃吧！街角有一家不错的川味馆。”看到正想去做饭的城田，泓树提议。

点头，城田表示同意，说：“我去穿衣服，稍等一会。”

出了家门，泓树依旧走在城田的后面。听到街上到处都放着欢快的曲调，泓树忍不住跟着哼唱起来。

城田侧目，眯起眼，说：“可以不要唱了吗？你的歌，唱的……有点抱歉。”有些伤人，但城田真的忍受不了泓树唱的那个“高音唱不上去，低音降不下来，中音找不准”的没调的歌了。

“抱歉？有点？”泓树不相信，大有要找城田理论的架势。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却发现已经走到川味馆门口了。

Chapter 13

像是水银般的月光一泻千里，美妙的音符从指间泻出。DVD里放着班得瑞的《追梦人》。

天空，不知为何那样的悲伤，落泪。拍打着人间的万物，风温柔地将雨环抱，划过山谷，发出低鸣。淡蓝色的幽光从山间升起，似天空，似海洋，清澈且幽深……

窗外，雨打湿了几乎无人的马路，路灯孤独而执着地亮着，将孤寂的影子拉得好长好长。

“幸亏回来得早啊，否则就要淋湿了。”泓树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双脚盘起，手里捧着一本不知是那个版本的《Little Prince》，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还一边吃着苹果。

是的，泓树是喜欢吃苹果的，就像他嗜辣一样。吃苹果时，饱满的红色活着青色在牙齿间咔嚓咔嚓地唱着歌，一股若有似无的甜涩在舌间化开，渗入每一个味蕾。让泓树有一种模模糊糊的快乐，这快乐不知缘于何处，淡淡地存在脑中。那种感觉，在泓树的记忆里，似乎有人同自己说过。是爸爸吧，那个也爱吃苹果的人啊！

“嗯。”城田坐在泓树右侧的另一条沙发上，看着《沉思录》——那个2000多年前罗马皇帝的日记。“你的假期作业，有做吗？”城田问道。城田自视不是一个爱管闲事的人，但如果不提醒一下旁边做的那个人的话，说不定到了开学的时候，他会睁大眼睛问你“假期作业？有这种东西吗？”城田肯定，那个看似聪明伶俐的翩翩少年一定是那么迷糊的。所以，在他还未开口之前，自己先问了吧！

“假期作业？”嘴里的苹果还在，话说的不是很清楚。泓树听到城田的话后，愣住，抬头，看向城田，一脸疑惑，问：“有这种东西吗？你确定？”

果然！如果自己不问，到开学的时候还不知道他会死得有多惨。城田无奈地点点头。想着，他真的是读了十多年书过来的吗？为什么连假期作业的存在都会忘记。

“还没开始做啊！”吞下苹果，泓树在确定了的确存在假期作业后开始苦恼。“怎么办，我连作业是什么都不知道啊！”理所当然的口气，听起来有一种很欠扁的感觉。

“电话。”城田指了指泓树手边的电话，提醒他。

“啊，挂电话问同桌！”泓树点点头，放下手里的书，拨出号码。同时，城田也拿起遥控器把DVD的音量关小，并且递上纸笔给他。

询问过后，放下电话，泓树向城田表示谢谢。刚想要说些什么，城田的手机就响了起来。一看，是父亲的号码。

“喂，父亲。”

“是我，芳华。”电话那头解释到，“你和泓树是在家吗？如果没什么事情的话，马上来省医院一趟吧！你爸爸出了点事。”

听到父亲出事了，城田不由地握紧了电话，问：“父亲他……”

“不是很严重，但还是过来一趟吧！”芳华的解释让城田悬着的心稍稍放下了些，便告诉她自己和泓树马上就过来。

“你们开车过来吧！”芳华那头叮嘱道：“路上小心些，雨大。”

“嗯。”听到芳华细心的叮嘱，城田原本因为担心而绷着的脸变得柔和一些了。她，应该是一个好母亲吧！起码，比自己那个毫无印象的母亲更加关心自己。

“叔叔怎么了？”看到城田合上电话，泓树赶紧问他。

“不清楚，”城田答道，“穿好外套，我们去医院。”

听到“医院“，泓树的心紧了一下，眼中划过一丝恐惧。自己的爸爸，就是在那种地方离开的。所以，在泓树的爸爸离开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泓树一直很排斥医院那种地方。本以为，随着时间的过去，那种厌恶的感觉会淡化、消失。没有想到这次的事情，又把那种情绪给翻了出来。

看到泓树有些异常，原本打算去拿车钥匙的城田停下，辙回泓树面前，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没事的，不要多想了。”

点点头，泓树自嘲地笑了笑。那个人，是城田的父亲吧！反倒过来要当事人的儿子来安慰自己。

一路上，泓树望着车窗外，车里的气氛有些压抑。城田把车开得很快。即使芳华告诉自己父亲并无大碍，但担心始终都会有。所以，能早些亲自确认父亲没事，是城田现在最想做的事情。

“呐，城田。你什么时候学会开车的？”泓树把头转向坐在自己左边的那个人。

“去年。”城田答道，“为了打工，父亲教的。”

“哦。”泓树听到答案后，又把头转向车窗外。手指在玻璃上一圈一圈地画着。“你有没有感觉无能为力的时候？”

城田习惯性地眯了眯眼睛，答：“我不是神。”是啊，既非神，自然有无能为力的时候。就像当初因为打篮球而受伤，又因此不得不放弃自己唯一的爱好。城田当时倍感无助，也不断地懊恼、抱怨。但最终只能以“无能为力”作终。

“那里，我们现在要去的那里。我爸爸就死在那种地方。”泓树慢慢地在倾诉着。城田也没有打断他，因为平时的泓树极少提起关于自己父亲的事。对于泓树父亲的认知，城田还只停留在了那次泓树逃学去墓地的那次。

“爸爸是一名军人，参加了维和部队。所以常年不在家。妈妈很爱爸爸，但关系他们的关系却很冷淡。后来，爸爸因为执行任务受了伤，被送到医院。但最终……他没能挺过来。也就是那个时候，我觉得自己很无能为力啊。”泓树显得很平静，“啊！不好意思啊，城田。要你听我抱怨了。”回过头来对开车的人抱歉地笑笑。

“不会。”城田明白了。这个少年喜欢军舰之类的东西的原因了，因为父亲是军人吧？

接下了，一阵沉默。

Chapter 14

小孩是怎么长大成人的呢，他们总要去走那一回，他们路过高山，他们路过湖泊，他们路过森林，他们路过沙漠，他们路过人们的城堡和花园，他们路过幸福，他们路过痛苦，他们路过一个人的温暖和眼泪，他们路过生命中那些漫无止境的寒冷和孤独……

推开病房的门，城田看见自己父亲正躺卧在病床上打着点滴。芳华坐在他的旁边，很憔悴。听到开门声，抬头，看到城田和泓树进来，无力地冲他们笑笑，好像在告诉他们不用担心。

看到生病的父亲，城田的喉咙好像被卡住了一样，涩涩的，说不话来。原本他想像以前一样的对芳华说句“您辛苦了”，或者对芳华说“麻烦您了”。然而，过了好久，才从嘶哑的喉咙里发出“父亲”两个字。而且明显感觉到自己的眼角湿湿的。

一直都不了解，一直也都没有注意，原来，父亲已经不似从前一般了。双鬓的青丝，在城田看来是那么扎眼。自己，以前真的是很任性。一心只想着如何离开，一直在快步往前走，居然忘记了要回头看看身边的人是否跟上来了。

意识分散得开了，知道泓树叫了城田好几句，城田才反应过来。这一幕，好似在半年前自家的客厅里也上演过。只是那时唤回自己的人，已经躺在病床上了。

“医生说是操劳过度，没有什么大碍。”芳华看了看熟睡的人，声音有些颤抖，“不过你们来了就好，来了就好。”

白色的病房，让芳华不可抑止地想到好些年前自己丈夫去世的那一幕。高精密的仪器，错杂的输液管，仪器上跳动的线条，病床上的人奄奄一息，靠着那些价格不菲的仪器才能勉强维持生命。

“妈妈。”泓树看到芳华的样子，也知道她是想起了爸爸去世时候的样子。走上去，牵起芳华颤抖的双手，轻轻抱住比自己矮些的妈妈。“没事的，叔叔不会有事的。”安慰着芳华，同样也安慰着自己。

“嗯。”芳华哽咽地答应着，点点头说，“他会没事的。”说着，抬起头，轻抚上泓树的脸颊，“谢谢你，泓树。”

泓树笑笑，回过头看着城田，说：“叔叔会没事的，不用担心。”

点头。城田不是不想说话，而是担心自己一说话，就会抑制不住地哭起来。虽然一再告诉自己要坚强，但看到日益苍老的父亲，自己还是觉得很悲凉，很不孝顺。

“你们先回去吧！把我们在‘sky’买的东西都带回去。我今天就在里陪他了。”芳华指了指放着病房角落的一堆东西。

泓树顺着芳华指的方向看过去，回过头对芳华说：“妈妈，你确定叔叔不是应为买太多东西而太操劳的？”

“死孩子！”芳华觉得好笑，轻轻敲了一下泓树的头，“城田啊，泓树就麻烦你了。还有，路上开车要小心啊。”

“知道了。那我们就先回去了。”城田点点头，走过去提起东西，“那父亲就拜托您了。”

车窗外的雨依旧下得密密，路上避雨的人明显比来的时候少了很多。车里的暖气开着，遇到冰冷的玻璃，又结成了雾气。

“呐，城田。”泓树开口，“谢谢你。”

“不客气。”城田回答，“如果是我，对于那种地方也会感到害怕的。”